对于侯爵小姐的惨死,他究竟会抱有什么样的心情呢?
夏洛特在床上翻了个身,脸埋进松软的枕头。
昨晚她似乎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见自己对着威廉举起匕首。脑中有个尖锐的声音一直在怂恿,让她杀了他。虽然她百般不情愿,却仍旧被操纵了身体。
那个梦境是如此真切,让此刻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中的她有些心惊肉跳。她在枕头上蹭了蹭,鼻尖嗅到一股类似百合花的香味。
好熟悉的感觉,就像某个人的体温那样温润。
情绪立刻得到舒缓,心跳也渐渐平复,她嗅着这股好闻的气味,脑中浮现出威廉的身影。
白皙的皮肤,纤长而优雅的脖颈,雕刻般的锁骨——就像是一株清雅的百合花。
一丝涎水从嘴角滑落,她泛起一抹痴笑……
“咳咳……”一阵透着尴尬的咳嗽从床脚传来,她幡然惊醒,随即张开圆圆的眼睛,猛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她看到路易斯正站在脚边,衣着整齐,臂弯里搭着一叠白色床单,正目光游离地瞥着她,一侧嘴角不怎么开心似的向下撇着。
她顿时脸颊一热,急忙用手背抹了把嘴角,收敛表情,抱着被子坐起来。
“早、早上好呀,路易斯先生。”她开朗地问候道,视线不经意扫到卧室右墙边那几排高高的书架。
她这才猛然意识到,这里似乎不是昨晚入睡的那个房间。
书架上的书,粗略远视几眼,大多为数学和社会学方面的,正中央还有一颗庞大的地球仪。
昨夜的碎片般的记忆再度涌入脑海,她冷不丁抓起被子用力一闻。
淡淡的红茶香味,确实是威廉的气息——
也就是说,这里真的是威廉的卧室?而昨晚的一切,并不是梦?
“咳咳!”路易斯更加用力地清了一下嗓子,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她涨红着脸,讪讪地放下被子,感觉自己像个被抓现行的“痴汉”。
“威廉哥哥说你昨晚梦游了。”路易斯嘴角抽动地说,显然他在努力控制情绪,试图表现出和善、平易近人的一面。
夏洛特抱起膝盖,摇头道:“好像是,可我什么都记不住了。”
路易斯微微眯起眼睛,他不知道哥哥是如何打算的。但这个女孩确实试图刺杀他,留着这样一个安全隐患在身边,真的好吗?
但他还是遵从威廉的嘱咐,将梳洗完毕的夏洛特引到餐厅,给她端上刚出锅的松饼、鸡蛋、培根和熏肉,并将牛奶罐和一小杯黑咖啡放在她面前。
夏洛特感动地抽了抽鼻子,像是饿了很久那样,把食物一股脑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虽然姿态不优雅,可奇迹般地一块碎渣也没露出来。
她确实很饿,就好像一夜之间胃里被掏空了。
吃到一半,她才想起,那个送给她纯金发簪的侯爵小姐死了,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悲伤。这股悲伤鱼刺一样鲠在喉咙里,令她停下了咀嚼。
好惨。她死得实在太惨了。
到底是什么人会对一个美丽无辜的女孩做出这样残忍的行为呢?“开膛手杰克”的模仿者?还是对她有刻骨深仇的什么人?
亦或者是,器官倒卖者?因为她的子宫被整个切走了,行凶者肯定具有相当规模的外科医学知识和操作技巧,且心理素质、身体能力都相当强悍,才能在昏暗的煤气灯下,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完成这一系列操作,还没有留下显眼的痕迹。
“早啊,夏洛特。”威廉拿着一份报纸走了进来,在她身旁落座,睡衣松松垮垮的,笑容宛如盛开的百合。
她动了动嘴巴,想说点什么,忽然,眼睛被报纸上大字加粗的头版新闻抓住了。
——巴克纳侯爵小姐惨死白教堂,开膛手杰克再度复活!
光是这样一个标题,就足够让大众津津乐道了。它具有激起热议的一切元素,贵族,未婚美女,幽灵一样的连环杀手,以及惨烈的死亡方式。
威廉扫了几眼下面的报道内容,眉头拧了起来。她好奇地凑过去,也跟着皱起了眉。
报道中,字里行间都在暗示侯爵小姐可能存在放荡的行为。因此才会被挖去子宫,按照以往民间人士对开膛手杰克的推论,她甚至可能因为某些妓女般的行径,才成为原本已销声匿迹的凶手的新目标。
夏洛特攥紧了一只拳头,指甲甚至掐进了掌心。
“这简直就是诽谤!我见过她看阿尔伯特先生的眼神,她对他绝对是一片痴心,怎么可能是——”
她气愤到说出不话来,而且当着两个男人的面,“妓女”这个词似乎也不太优雅,所以她垂下了头,愤愤地拿汤匙搅动咖啡。
女人最了解女人,深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阿尔伯特是否能领会她不清楚,可她这个局外人却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什么比往无辜死者身上泼脏水更令她愤恨了。她斜瞟了眼报纸,恨不得扑上去撕个粉碎。
但她不会这么做,这种幼稚的泄愤毫无用处。
“哪家媒体这么大胆,不怕被侯爵家举报吗?”她松开汤匙,咖啡已经被搅出了沫子,“这种报道无异于向公众揭发他们家的隐私,暗示他们女儿的不检点。难道不怕被在上议会工作的侯爵大人报复吗?”
威廉折上报纸,放在桌边,接过路易斯递过来的红茶,若有所思道:“最近的报纸都很大胆,毕竟收益比可能收到的律师函更具有诱惑力。而且它陈述的只是一种猜测,这种猜测确实符合曾经的“开膛手杰克”,你只能批评它操纵舆论,却无法给它定罪。”
夏洛特明白他的意思,可却好像更生气了。
“不过,这家报社也确实大胆了些。”威廉再度拿起报纸,歪着头将第一版从上到下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递给站在一旁的路易斯,“你读一读这里面的报道,尤其是涉及到名人丑闻的那几篇。”
“哦……”路易斯疑惑地接过报纸,埋头读了起来。
好像莫里亚蒂家都有很强的速读能力,几分钟后,路易斯便满脸震惊地抬起头。
“难道是——”他欲言又止地瞅了瞅抻长脖子、竖起耳朵的夏洛特,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夏洛特瘪瘪嘴,有种被排斥在外的郁闷。可是一想到自己昨晚的行为,便也不怪他们会心存芥蒂了。
她胡乱擦了一下嘴,站了起来,椅子刺啦一声向后滑动,声音委屈巴巴的:“你、你们先聊吧,我去散步——”
威廉无奈地笑了一下,在她要转身前,抬手抓住了她的椅子。
“路易斯,尽管当着夏洛特的面说就好,她是我们的朋友。”说罢,温柔地眨了一下眼睛。
这简直太犯规了。夏洛特飘忽忽地又坐回到椅子里,还沉醉在那一眨眼的风情之中。
路易斯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再度向下一撇。
“米尔沃顿。”他用干涩的声音说出被吞下的后半句。
威廉点了点头:“没错,这些文章,都像是他的手笔。或者说,都像是他曾经主办的那些报纸的爆料手法。”
“米尔沃顿?”夏洛特眼睛一亮,“就是那个勒索不成反被一枪爆头的无赖呗?”
威廉和路易斯对视了一眼。
“嗯,可以这么说,他确实已经死了,尸体也被打捞了上来。”威廉说。
“但也不排除他后继有人的可能性。”路易斯担忧道。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威廉垂下睫毛,思考了一会儿,抬起眼睛对路易斯道,“麻烦你去i6通知兄长一声,让他尽量早些回家,我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妙。”
路易斯的神情有些紧张起来,他很轻地点了下头,刚要转身,夏洛特开口喊住了他。
“那个,他——我是指阿尔伯特先生——知道侯爵小姐的死讯吗?”
她眼神焦急,双手在膝盖上攥紧,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屋内陷入一片沉默,只有壁炉架上的船钟在咔嚓咔嚓走动。
路易斯愣了愣,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
“昨晚就已经知道了。”他最后回答道,转身离开了。
“所以今天一早还是照常去上班了吗?”她喃喃道,有些难以言说的失落。
被路易斯带到餐厅时,已经九点钟了,餐桌上有用过一轮早餐的痕迹。
半个钟头前,阿尔伯特大概就已经出发了,甚至还优雅地享用过加了茉莉花瓣的大吉岭红茶。
对于侯爵小姐的惨死,他究竟会抱有什么样的心情呢?毕竟是那样喜欢和崇拜他的一个女孩,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她也说不清楚这种急切从何而来,又是为了验证什么。
“夏洛特?”威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情绪涌动,她连忙抬头看向他。
“我已经把昨晚发生的一切和兄长说了。”威廉解释道。
夏洛特抿住嘴唇,她从威廉的眼神中看得出,他并不理解自己这样问的原因。
无论怎样智慧与聪敏,他也是男人。有些细腻的东西,他根本领会不了。
就好比再愚钝的女性,都能轻易明白另一个女人的悲伤,可男人却不会,甚至觉得莫名其妙。
这就是性别的鸿沟。
他为什么不立刻去调查她的死因呢?为什么会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安稳地享用温馨的早餐,慢条斯理地浏览报纸,然后衣衫整洁、风度翩翩地踏上马车,来到办公场所,就像每个太阳照常升起的日子一样。
毕竟她是那样憧憬他呀——
为什么不做出点与众不同的反应呢?
她顿时有些伤感起来。她也知道这种伤感很矫情,可就是难以抑制。
真是的,明明昨天还和她吵过一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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