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最开始的蓝楹不是这样的。
她初开灵智的时候,还记得自己的胆子大得很。
对她来说,谷里太安逸了。
许是身携灵力的缘故,飞鸟走兽亲近她都来不及,更别提伤害她了。就是因为从来没遇见危险,也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所以只是因为吃腻了谷中的花朵,她就敢莽莽撞撞出了谷。
无知无畏说的就是那时候的蓝楹了。
外面的花草果然比她想的还要多,一眼望去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谷中往日觉得怎么也吃不完的鲜花与它们一比,无论是种类还是数量都少得可怜。
在尝了第一口甜蜜的槐花后,被这新奇的滋味迷得晕头转向的小蝴蝶一翅膀扎进外面的花花世界,打算在她吃遍外面的百花之前就不回去了。
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在遇到太子殿下之前,蓝楹一直在想,世上怎么会有人类这么可恶的生物。不为饱腹,仅仅只是出于虚荣或者爱美,就肆意打杀捕捉别的动物。
可是就像外面的鲜花无穷无尽,好像永远也吃不完一样,人的欲望同样也看不见终点,没有穷尽的那一天。
令她骄傲的、华美到世所罕见的蝶翼成了人们追捕她的原因。穷人们渴望用她来换钱,贵人们想要她来彰显身份,那时灵力还很薄弱的蓝楹被追的几度险象环生,最后只能狼狈的逃回长春谷。
虽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但天真的她却以为不是同类,所以才会被人类追捕。于是她痛定思痛,为了那一口吃的,一改往日的懒散,潜心修炼,终于修得人身。
之后她试探着接触人类,没想到竟真的被他们接纳了。误把他们贪婪痴迷的眼神当成热情好客的蓝楹,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受邀来到了人类的村落。
谁知道,不过是好奇尝了一口他们递过来的茶水,她就毫无知觉的晕了过去。
幸好她经过苦修,灵力充沛了许多,迷药对她的作用有限,才让她提前醒了过来。
蓝楹还记得她在弄晕看守的人逃了出去后,直接一口气飞回了长春谷,然后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藏在花丛里,抖着翅膀吓得簌簌发抖,忍不住吧嗒吧嗒的眼泪直掉。
那时候她真狼狈啊,如今想起来还真是恍如隔世。
不同于之前,经此一遭她是彻底的怕了。
云南多花,蝴蝶自然也是不缺的,当地的云南人早就见惯了各色或稀奇或美丽的蝴蝶,蓝楹的原形却仍能引来他们的追逐,那她化成人形后的美貌可见一斑。
最终,极致的美貌带来的是疯狂的迷恋,继而是无情的掠夺和占有。
蓝楹只要一想起那些人晕倒前仍执着的向她伸过来的手就不寒而栗,他们污浊黏腻的目光更是让她觉得既恶心又害怕。
自此,这只美丽的小蝴蝶对人类敬而远之。
哪怕后来还是舍不下外面的吃食,也只敢偶尔出来打打牙祭,连时间都特地选在晚上。虽然吃不到许多只在白日盛开的鲜花,可隐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连蓝色的蝶翼都不再显眼的蓝楹仍是满意极了。
只是被吓坏了的她从此再也没有以人类的形象出现在外面。
“所以说,都是我那时候太贪吃了,现在我已经改了不少了。”
这些黑历史本来是想瞒着段延庆的,毕竟说来说去都是她贪吃惹出来的,现在想来她那时候真的是傻乎乎的。蓝楹实在不想说出来破坏自己在段延庆心中的形象,就算瞒不住了,也要特地找补几句,免得段延庆笑话她。
是的,吃了好几次哑巴亏后,糊了再深的滤镜的蓝楹也渐渐回味过来,她的太子殿下其实有时候挺恶趣味的,特别是在chuang上。
“改了?那你是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是为了什么被困在我的宫殿了吗?”
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们的“大媒人”雪塔呗!
蓝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说:“也就是那一次,再说,不是贪吃我又怎么会见到檀郎你呢?你放心,后来我一直很小心,没被人给逮到了。”
她说的是若无其事,可落在段延庆心里却如惊涛骇浪。殊不知他那只藏在袖子里的手气得直发抖,要不是怕见了血让蓝楹看见,只怕早不知道被攥得死紧的指甲戳破多少回了。
可纵使是滔天的怒火和恨意,他也不敢泄露分毫。
原来,阿楹,他的阿楹,他放在心尖尖上疼宠的阿楹,并不像他以为的无忧无虑。原来,早在他们相遇之前,她就已经在人间的黑暗里走过一遭了。
他甚至能想象到,要不是有灵力傍身,以阿楹的容貌性情,怕是会稀里糊涂的成了不知多少人的新娘。往后说不定会一直被锁在房里,日夜让人欺负得连翅膀都无力展开,小肚子也被喂的饱饱的。纵使那些人捧来一屋子的鲜花,也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再也吃不下一口。
从此,她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叫段延庆的人。而他,说不定就像他之前想的一样,抱着无望的仇恨孤独的死在那一个寒夜。
“檀郎?”
见他久久不说话,蓝楹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阿楹,我段延庆在此发誓:总有一天,苍山之巅,洱海之泮,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吃哪里的花就去吃哪里的花,再没有人敢拦你,更不会有人敢抓你。”
段延庆举起手,一字一顿铿锵有力的对她许诺:“若为此誓言,就叫我永……”
“檀郎,你这是做什么。”生怕他说出后面的话,蓝楹急忙捂住他的嘴。“我现在这样就很好,有你陪着我,不需要去什么苍山,洱海,也不需要吃什么旁的花,谷里的这些尽够了。”
段延庆拿下她的手,摇了摇头,“阿楹,你当然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过你愿意呆在家里,和你只能呆在家里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吗?”不都是呆在谷里吗?
“这些事情不懂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终有一天,你想白天出门就白天出门,想晚上出门就晚上出门,依你高兴就好。大大方方的出去,不会有人敢抓你。”
“那你到时候会陪着我吗?”
“当然。”
“那好,那这次我要和你一起出去。”
“好。”
不用她提,这回段延庆也不放心把她一个人落在家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叫他如何安心。
“哇!太好了!我就知道檀郎最好了。”
蓝楹惊呼一声乐得原地转了个圈,高兴之意不以言表。
段延庆温柔的注视着她,嘴角却弯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段正明,呵,保定帝,他段延庆回来了。
段延庆这个人一向睚眦必报,此次出谷除了最重要的神书以外,他还打算顺便给自己报个仇。湖广道一战,可真让他“受益匪浅”,如此重礼,他焉能不还。正所谓礼尚往来,他还应当加重三分才是。
至于段正明,他这个皇帝做的还不坏,若无湖广道截杀一事那便罢了,他大可以继续做他的皇帝。然而……
呵,看来他的龙椅还是坐得太安稳了些。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东西,不知修了几辈子福落到他身上,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还反噬起原主来了。
本来段延庆只是打算报仇雪恨,等事了且寻回神书后他就和阿楹归隐长春谷,逍遥此生。可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想逍遥,你得有这个资本才行。
他的阿楹本该是大理最尊贵的女子,那他自然不能委屈了她,叫她连出行都不敢随心所欲。
所以,他又改主意了。该报的仇他自不会忘,可该讨回的东西他也不会不要。这皇位,寄存在段正明那也太久了。既如此,也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还有那些意图伤害阿楹的人,别想就这么算了,他会一个一个的把他们找出来。阿楹不与他们计较是她心善,可他不一样,他最喜欢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了。
不过,不着急,得慢慢来,要做的隐蔽些,不能吓着了他的阿楹。
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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