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下雪,天气已经开始冷起来了,就算没了树叶的遮挡,树林里还是暗的压抑。山上落叶枯木一地。人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池迟跺了跺脚,裹紧身上的衣服,把自己裹得像个圆圆的球,头上的呆毛一翘一翘的,弯腰捡地上的树枝都颤颤巍巍的,手指和鼻子被冻的通红。
接连打了一串的喷嚏,”你也太娇气了,咱们这还没出来多久。”旁边的男人调笑到。
“没办法,这天也太冷了。”池迟拧了拧鼻子,声音都变得有点哑,说话含含糊糊的。听起来就像是撒娇。“这么冷的天,就得呆在床上啊!”
“今年都是你下乡的第三年了吧。”
池迟点了点头,扶正帽子,唰的哈出一口白气,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一样。
哪怕已经下乡三年了,池迟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下地干活过的样子,脸上还有婴儿肥,一双杏眼,左看看右看看,娇气的很,甚至于手上连个茧都没留下,今年也不过才20,像个一直被娇养着的小少爷。
男人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日常的劳作已经让他的手指变得黑且粗,人人都喜欢池迟,不管是他做什么,所有人眼里池迟都要比他好得多。
男人看着池迟的脸,捏紧了握在手里的树枝,眼里闪过一丝妒忌。
“我听说,隔壁村的女知青刘琴上上周就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唉。”男人叹了口气,压下心中浓浓的不甘,瞄了一眼池迟接着说,“都今天了,通知书还没下来,看来我今年是没希望了。”
看着池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偷瞄了他一眼,似乎是担心,又不敢说话的样子。
惺惺作态,男人心里不屑,但不只是他,池迟的通知书也没下来,这是他唯一能平衡一下的地方了。
长的好看又怎么样,所有人都喜欢又怎么样,他都通不过的高考,这样的小少爷,就更加不应该通过了。
男人心里快意,面上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你别灰心啊,说不定一会儿咱们的通知书也到了。”池迟看着男人无精打采的表情,一双狗狗眼水汪汪的看着他,连忙安慰道。
“没关系,你这么优秀,一定可以考上的,你别伤心啊。”少年脸急得通红。
“今天咱们柴也捡的差不多了,回吧。”池迟原地蹦了两下,赶忙转换话题,走过来就要去拉男人的手。
“那里就差不多了,你这才捡了半筐。”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天实在是太冷了,我捡不动了。”池迟拉着男人的手摇了摇,“这么冷的天,我们快走吧。”
池迟围着男人不停的打转“走吧走吧,我们快走吧。”,就差长出一条尾巴来晃一晃了。
“好啦,我们走吧。”
池迟看着男人终于笑出来,这才放心的背起背篓高高兴兴的往回走。
自己明明讨厌死他了他还感觉不出来,蠢货。男人幽深的目光盯着前边一蹦一跳的池迟满不在乎的样子。
池迟捡起地上的一片带着孔的叶子,转过身,把叶子放到自己的眼睛上,兴冲冲的面对着男人。
“快看,我捡到的这片叶子,他的孔是狗狗形状的啊。”
“池迟!”听着山脚的声音,池迟猛地转身回头看,头上的呆毛像天线一样,瞬间支愣了起来,树林遮住了声音的方向,看不见人。
“怎么了?”池迟边踮起脚,边朝着山下喊。
“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快来拿。”
池迟愣在原地,转身蹦到了男人身上:“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欢快的声音就快要突破天际。
男人愣在原地,池迟还抱着他兴奋的跳了两下。
怎么可能,他怎么配。
“快来吧,这是咱们村最后一份通知书了。”
男人咬咬牙,眼睛里闪现出一抹凶光。
“我就知道,我一定能考上的。”池迟放下背篓,像只撒欢的小狗狗,急匆匆的朝山下跑。
“我马上就下来啦!。”
“啊”
山上的坡比较陡,一直以来池迟都很小心的走,可他今天太兴奋了,刚跑了两步,一股大力突然从背后传来。
天旋地转,池迟还来不及用手护着头,就直直的撞到了一颗大石头上,鲜血模糊了视线。
“你这种人,你怎么配考上大学。”
“你怎么什么都要和我抢。你根本比不上我的努力,你凭什么。”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喜欢你,你明明什么都不会干,在家里有父母宠着,到了乡下也还是有人帮你干活,你这种人,什么都不是,凭什么命这么好。”
“你还假惺惺的安慰我,说我一定能考得上大学,结果呢,每一次都是这样,你假惺惺的安慰我,所有我努力得不到的东西,你都能轻易的得到,你该死。”
鲜血灌满池迟的耳朵,他只听清了那句你该死,视线变得模糊,池迟努力眨眼只看清了男人举起石头的手和手背上一块硬币大小的疤,就陷入了黑暗。
“你该死。”黑暗里,池迟不断的听到这句话,不管他往那里走,这句话一直缠在他的耳边,怎么躲都躲不开。池迟瑟缩的躲在原地。疯狂的捂住耳朵。
突然远方闪出一道白光,“池迟,醒来吧,求求你。”一道声音驱散了身旁的黑暗,这道声音充满了悲伤。
池迟猛地从床上惊醒,第一时间就摸摸自己的头,还好还好,还活着。等到他终于稳定心神。抬头就看见天花板上画的星星,那,那是他小时候他爸爸举着他画上去的。
池迟猛地坐起,不可置信的望着这熟悉的房间。
窗台上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日历,他乱七八糟摆放的折纸,还有他零零碎碎在桌子上面刻的划痕。
这是他的家,这是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家,打包好的行李放在房间门旁边,池迟站起身看到桌上的日历,赫然写着1974年8月21日。
他回来了,回到了下乡的前一天。
池迟皱着眉头,努力回想自己前世,却发现记忆停留在了下乡的前一夜,其余记忆都像被掩盖了一层薄纱,只有一个一个的画面不断消散,就像是空白的过了三年一样,努力回想就开始头疼,推他下山的男人变得面目模糊,池迟只能记得他手背的疤。
“这算什么呀,我连什么都想不起来。”池迟捧着自己的脑袋,小狗狗无语。
“我连人是谁都想不起来,这重生还有什么用。”池迟坐在桌前嘟嘟囔囔,池迟撅着嘴为自己的未来担忧,无意中看见桌子上的几本教材。
“高考!我只要高考后不单独和人捡柴这不就行了。”池迟眼睛亮了亮,呆毛都瞬间支愣起来,“幸好,我还记得高考在那年。”
“迟迟,你还没睡嘛?”或许是听到了池迟的声音,一道温柔的女声在门外响起,说着推门进来。
池迟看着眼前的妈妈,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上一世自他下乡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妈妈。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不知道妈妈知道自己的死讯该有多难过。
小狗狗还在惊吓中没有缓过来,急需要妈妈的抱抱安慰。
钟秋红看着儿子的眼泪,赶紧前来抱住,“怎么了,迟迟,别哭,妈妈在这儿呢。”
“妈妈,我想你了。”池迟抽噎着,双眼通红,本来皮肤就白,更衬得可怜。
钟秋红把儿子搂在怀里,嗔怪到“想妈妈,还那么主动的要去下乡,你真是个冤家。”说着声线也开始颤抖。
池迟听着反而开始安慰起来,“妈妈,你别难过,说不定我过几年就回来了。”
伸手抹干自己的眼泪又开始给妈妈抹。
“妈妈别哭,这么好看的妈妈可不能哭。”小儿子娇嗔的话把钟秋红逗笑,摸了摸池迟的脑袋,从口袋里摸出二十张大团结,塞到池迟的手里。
“在乡下,别委屈了自己,钱不够就给妈妈写信,知道了吗”
池迟没有犹豫的接过钱,搂着妈妈的脖子蹭蹭,“你的宝贝儿子你还不了解呀,遇到困难一定会像妈妈求助的。”
钟秋红是百货大楼的主任,爸爸池爱国则是一名外科大夫,家里只有他和哥哥池州两个孩子,凭借着父母的工资,在缺衣少食的七十年代,家里也过的十分富裕。
钟秋红一下被逗笑,看着儿子,“好了,快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明天我和你爸,还有你哥,一起送你去火车站。”
等钟秋红走后,池迟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思考着,明天就要下乡了,到底是谁会想要杀他。想了一会儿,池迟实在毫无头绪,甚至就算找出了凶手,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他给警察说,自己重生之前就是被这人给害死的吧。池迟无奈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这简直太为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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