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积威已久,手段向来凌厉,哪怕他不在朝堂的这些天,太后一派都被压得喘不过气,现在回来后,众人都提着一颗心。


    昨日以抄家斩首一个三品大员,流放两个,下狱一个二品大员结束。


    虽心惶惶,到底不似新帝初登基时那般,杀起来就不眨眼。


    今日早朝,又见摄政王面色比着昨日又有缓和,似有常态化的趋势,众人心里都悄悄松了一口气,不用再那么提心吊胆的。


    结果,也不知摄政王是接到了什么军报,再议事时,眼神能把大殿内的人全都凌迟了,周身的气压也低得可怕。


    本就在可宽恕可重罚的贪墨强抢民女的齐小将军,还有包庇的林尚书,直接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大殿内气氛陡然凝滞。


    瞎子也看得出宫珏此时心情极差,愣是没一个人敢求情。


    没多久,摄政王在朝堂上大开杀戒的消息就在满京城传开了。


    孟晚陶中午在向玉斋喝滚鱼汤的时候听众人都在议论,因着是书里像开了挂一样的大反派,最后关头才被男主反杀,孟晚陶对他还是有些好奇的。


    她静静听了一会儿,被杀的两人都是太后一派,现在把柄捏在手上,正正撞上来,还正好撞上他刚回朝的时候,宫珏自然不会留情。


    他这么做,一点儿都不奇怪。


    孟晚陶收敛心神继续吃自己的午饭,没再听那些传言。


    传言这东西,可信度向来比较低。


    摄政王刚回朝第二日,传言就沸沸扬扬,向来是男主一派的反击。


    可……这跟她一个只想安生过自己小日子的路人甲又有什么关系呢?


    收回心神,好好品尝这滚鱼汤的鲜美,还有炸得酥嫩的鱼块和爽脆的拌鱼皮,孟晚陶这一顿吃得十分满足。


    “吃好了么?”孟晚陶停了筷子,又喝了两盏解腻的菊花茶后,问早就停了筷子撑的揉肚子的小瓷和李勺。


    “饱了!”两人异口同声。


    孟晚陶起身:“那便回罢。”


    同时吩咐小瓷:“这些没吃完的鱼块打包,下午饿了还可以吃。”


    小瓷早有此打算,听到她的话,立马点头。


    向玉斋与铺子隔得有些远,虽然食肆规模不大,却很有名,因为这家只做鱼,且做得十分美味。


    孟晚陶今日吃得也有些撑,许久没吃鱼了,今日突然就想吃了。


    美食果然是治愈的绝佳良药。


    吃饱了,整个人都畅快不少。


    左右店里已经招了两个人,她也能稍稍松快松快,不用一刻不离地盯着。


    从向玉斋走回去,路稍有些远,但刚刚好走回去,也能消了食,倒也不妨事。


    孟晚陶回去的路上,一面琢磨着向玉斋的师傅是如何把一条鱼做得这般惊艳,一边又琢磨着,国公夫人的寿辰,她去的时候要带什么寿礼合适。


    太贵重了,她也实在没有。


    不过想来国公夫人应当也不会在意她一个小辈礼贵不贵重。


    钱上使不上力,那就用心点好了。


    国公夫人那样慈祥的长辈,对小辈用心准备的礼,自然会是喜欢的。


    她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做吃食的手艺了,就是不知道国公夫人的偏好如何,得找个机会问一问元秋,她家与国公府是世交,她又经常出入国公府,想来应该是知道的。


    就算她不知道,让她帮着同家里人打听一下,总也能知道。


    不过既然是过寿,寿桃蛋糕是该给老人家准备一个,以感谢她,没有对她心怀成见,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夸自己。


    也不是她自卑,她这叫,投桃报李。


    正在盘算着寿桃蛋糕要做几层好,需要准备些什么原料,就听道小瓷再跟勺子聊得起劲。


    “……小姐烤的烤鱼才真真好吃呢!”小瓷大声跟勺子宣扬自家小姐的,还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好,再加上本就对孟晚陶这个东家十分崇拜,听到小瓷的话,立马瞪圆了眼睛:“真的吗!东家就是厉害!”


    “那可不,”小瓷也很得意:“等回去小姐闲了,我们可以央求小姐再给烤来吃。”


    勺子看了孟晚陶一眼,央求小姐给他们做吃的?


    这不太好罢?


    一直以来她们都是这样相处的,小瓷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她说完,便起了兴,往孟晚陶跟前凑了凑:“小姐,晚上回去我们吃烤鱼罢,就是之前我们在池塘边的时候,公子也在的时候我们吃的那种烤鱼,我想吃了。”


    孟晚陶正在考虑寿桃蛋糕点缀用橘子还是龙颜,听到小瓷这话,眼皮跳了下。


    “可以么?”小瓷追问。


    孟晚陶突然觉得小瓷真的好聒噪。


    见小姐只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小瓷眨了眨眼:“我去逮鱼!”


    话落,她又道:“我之前有跟公子学过怎么逮鱼,肯定不会让小姐失望的。”


    孟晚陶:“……”


    有时候觉得小瓷挺聪明的,但有时候又觉得她实在是单纯。


    “嗯,”半晌,孟晚陶收回视线,应了一声:“不用逮了,买一条回去就是。”


    这大冷天的,逮什么鱼?给自己找罪受么?


    小瓷一听小姐答应了,而且还不用她去逮鱼,开心地不得了,又开始跟李勺吹嘘,小姐烤的烤鱼到底是何等的美味。


    好容易因为美食而大好的心情,因为小瓷的贪嘴,稍稍有些低落。


    这就罢了,她眼前还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日他们一通在池塘边烤鱼吃的情形。


    那是她第三次见他,却是两人第一次互动,还一起坐在干草地上吃东西。


    她记得那天天气特别好,天高云淡,秋风习习。


    他那个时候还不像后来那样软和,性子特别的冷,不说话站在那里,都能把人冻僵了。


    要不是他长得实在好看,她又误以为他的出身艰难,那日她也没胆量向他发出邀请。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才越来越熟络。


    他吃东西那么挑,也不知道这些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孟晚陶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到底也算朋友一场,挂念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这般想着,孟晚陶情绪倒又回升了些。


    宫珏就不一样了。


    他几乎在暴走边缘。


    处置完朝臣,还把宫里这段时间不安分的宫人处置了一批。


    尤其是太后和幼帝身边的一些包藏祸心的心腹,还有妄图把手伸到他身边的一些人,一个都没留。


    手段十分狠厉,让人闻风丧胆。


    太后简直恨毒了他,偏生又斗不过他,只能暂且忍着。


    撒完了火,宫珏出宫后并没有回摄政王府,而是直接去了定远侯府,去见翌阳郡主。


    原本宫珏突然回朝,翌阳郡主就有些诧异,这两日更是喜怒不定,她第一反应就是,他跟孟家那小丫头吵架了。


    他虽行事让人侧目,但也有些年头没这样暴躁了。


    她甚至差点以为,是孟家那小丫头跟他一刀两断了。


    但想着,以他的身份,不至于到这一步,他真要娶,那小丫头还能说不?


    倘若她真说了不,宫珏还没对她做什么,那只能说——哈哈,老天开眼。


    所以听到下人来报,宫珏出了宫就朝他们定远侯府来了,翌阳郡主也没有觉得惊讶。


    “去看好小姐,”她吩咐身旁的听若:“不准她往前庭来。”


    宫珏明显心情不好,羽儿从来没大没小,别拔了老虎的胡子。


    听若应了一声就赶紧去找羽儿。


    宫珏到的时候,翌阳郡主烤着炭盆在廊下喝茶,吃点心。


    点心还全都是喜乐美食铺的点心。


    翌阳郡主连站都没站,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风把摄政王吹来了?”


    宫珏过来,原是想让翌阳郡主劝说国公夫人打消念头。


    结果刚一到,就看到她面前摆满了孟晚陶铺子的点心。


    她还笑着招呼他:“过来尝尝,京城里近日来最有名的糕点铺子出的糕点,就是承誉伯府孟三小姐开的铺子。”


    宫珏:“……”


    见他冷着脸,不说话,也没动,翌阳郡主笑吟吟道:“不尝尝么?味道很是不错,国公夫人都夸她秀外慧中,手艺没得挑呢。”


    宫珏冷哼一声,一句话没说,转身走了。


    廊下的人脸都白了,翌阳郡主却毫无反应,见他是真的要走,看着他的背影,笑得眉眼弯弯,恼羞成怒了?


    真是想不到,他也有今天。


    宫珏煞气腾腾从定远侯府出来,以翌阳郡主出言不逊为由,直接命人封了定远侯府,没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这事,没多会儿,便传遍了京城。


    孟晚陶听到这消息时,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关铺子出城回庄子。


    翌阳郡主?


    孟晚陶满脸惊讶。


    翌阳郡主那样大智慧的女人,明知道摄政王火气正盛,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触他霉头啊?


    “小姐……”小瓷突然觉得,摄政王什么的好可怕,她们铺子当初就是借了摄政王府的名,才一炮而红,现在,会不会对她们有影响啊?


    连翌阳郡主都被关在了家里,万一摄政王刚好在这个时候知道了她们蹭他光,不会一怒之下……


    想到这里,小瓷脸都白了。


    “没事,”孟晚陶想了想,面色平静道:“我们只是开门做个小生意,从来没走过歪门邪道,不怕的。”


    当初她们店铺一夜之间大火,也是很突然的事情,又不是她们刻意四处炫耀上赶着去蹭摄政王府的名气。


    摄政王府的人自己来买她们的东西,被旁人看到了,说了出去,也能怨到她们头上?


    真这样,那才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孟晚陶思来想去,确定她确实还与主线剧情不沾边,这才又道:“走罢。”


    见她如此镇定,小瓷稍稍安了些心神。


    只在心里默默嘀咕,摄政王可真可怕,尊贵如郡主,竟然说关就关,虽然是关在府里,但也够吓人的。


    “羽儿小姐他们会有事么?”上了车后,小瓷小小声问。


    羽儿小姐那么玉雪可爱,翌阳郡主还是皇亲国戚,摄政王不会真的对他们做什么罢?


    孟晚陶也有一点挂心,但书里面,翌阳郡主虽然是个关键绝色,却一直顺顺当当,并没有遭遇过什么大劫难,有她在,羽儿自然也不会有事。


    “应当不会,”孟晚陶道:“翌阳郡主到底是皇家人,又不曾……”


    说道这里,她把那句‘又不曾逾矩’这句泄露天机的话又咽了回去,只道:“不会有事的。”


    小瓷向来信她的话,听她这么说更是信以为真。


    大枣小枣不懂这些,只安静听着。


    孟晚陶不知道的是,摄政王封了定远侯的事,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陆家世代忠烈,在朝中威望极重,哪怕定远侯逝世多年,定远侯府在一众文臣武将中都颇受尊重。


    翌阳郡主又是皇家中人,才刚回京,就被封了府,任谁看,都是宫珏容不下皇室中其他人,唯恐他们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太后当天晚上便头风发作,宫中闹了一宿,第二天一早便让人请了翌阳郡主进宫说话。


    太后病重,摄政王府的人自然不好拦着,只得放行。


    于是昨日封府的令,便等同作废。


    孟晚陶忙完了一波,听说这些事,惊得一脸呆滞。


    这——


    这分明是太后与摄政王斗法,翌阳郡主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


    她就说呢,翌阳郡主那样大智慧的人,怎会在这个时候触宫珏的霉头。


    当然也有可能,翌阳郡主是站太后和幼帝的,太后这是在保她。


    反正不管怎么回事,都是大人物们的事,她想不明白,也沾不上边,更不会去沾惹这些事,她还是用心经营她的小铺子要紧。


    京城这地界,每日都有大事发生,定远侯府被封府,又被太后病中召见一事喧闹了没几日,就被新的事情盖过了热度,满京城现在都在好奇,国公夫人到底会选哪家的女儿做孙媳。


    孟晚陶并没有见过国公夫人那个捧在手心的小孙子,只听赵元秋说过一嘴,说他是个——娇气包。


    每日吃饭,或者客人排队时议论,听上那么几耳朵。


    世家大族的弯弯绕绕,还挺有趣的。


    跟听说书似的。


    京城就是繁华,每日里都有新鲜事,天天都不重样,日子可丰富的紧。


    但没两日,国公夫人寿辰请了孟晚陶,且帖子也是单独发的事,不胫而走,孟晚陶再次成了这些新鲜事的主人翁。


    翌阳郡主办冬日宴的时候,单独下帖,如今国公夫人过生辰,也单独下帖,这下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便都意识到了,怕是孟晚陶同承誉伯府不和。


    且不说现在承誉伯现在断了腿后,还在家里养伤呢,老夫人也没听说已经病愈,可孟三小姐却是一次也没回过府上探望。


    之前不知道孟三小姐便是喜乐美食铺的老板时,便都觉得她许是身子不大好,不方便走动,毕竟这么多年对外伯爵府一直是这样说的,一直把这个小姐养在城外的庄子上,从不带出来见人,这么多年了,大家都已经认定了孟三小姐就是个病歪歪吹不了风见不了人的病秧子。


    哪成想,人不止不是病秧子,还一手开起了如此红火的美食铺子,更是得了翌阳郡主和国公夫人的称许。


    人好好的,且还是个手艺出众的,日日不辞辛苦从庄子上赶来京城开铺子,结束了再回去。


    很多时候,铺子关门挺早的,也不见她去伯爵府一趟。


    到底是何缘故,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自然是不和,她不愿回去。


    铺子与庄子离得那般远,宁愿日日跑,也不回伯爵府住,摆明了,她在伯爵府里也没容身之处,不得不这样天天来回奔波。


    没出两日,伯爵府苛待孟晚陶的事便沸沸扬扬。


    孟晚陶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每日来店里的客人,还会偷偷打量她,这让孟晚陶十分无语。


    正好赵元秋来找她,她便把铺子交于大枣她们,与赵元秋出去逛街了。


    “我想去珍宝斋看看。”赵元秋压根对传闻没兴趣,更没有追问孟晚陶跟家里的关系,在她看来这都是别人的私事,愿意说她就听,不愿意说,她也不会打听。


    她一口一个泡芙,吃得开心:“听说刚进了一批新货,式样都是京城从前没有的,是江南那边的流行款,我们一块看看去。”


    女孩子喜欢首饰,也属正常,孟晚陶原本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可她过几日要去给国公夫人祝寿,礼节还是要注意的,等会儿有合适的买几样,留着在重要场合佩戴好了。


    只不过,孟晚陶万万没想到,珍宝斋的东西竟这般贵。


    她突然觉得,之前余氏送去的那些首饰也挺好的。


    但赵元秋一直在挑,还拉着她挑,说这个她戴好看,哪个她戴也好看——确实都挺好看的,就是太贵,最后孟晚陶挑了个价格不是特别离谱的玉簪。


    之后任凭赵元秋再说什么,她也没再掏荷包。


    她跟赵元秋可不一样。


    赵元秋有将军府买单,她那都是辛苦钱,开了春还要开果园,花费必不会少,她得省着花。


    赵元秋并不知道这些,再加上孟晚陶一直落落大方,她也没看出她银钱上不充裕。


    她挑完了桌子挑耳坠,挑完了耳坠挑发簪,挑着挑着,视线扫到孟晚陶腰间的玉佩,道:“你这玉佩挺别致。”


    孟晚陶:“……是么,我都不太注意这些。”


    赵元秋又看了一眼,点头:“嗯,我很少见到这样式样的,不过挺趁你的。”


    孟晚陶笑了,宫珏也这么说过。


    赵元秋是珍宝斋的贵客,掌柜的亲自接待,听到她们这对话,掌柜的也客气地奉承了一句:“孟小姐这玉佩确实难得。”


    虽知道她客气的成分居多,但孟晚陶心里还是打了个突。


    赵元秋眼光极挑,她既然说好,那这块玉佩自然不会便宜。


    说不定还有些来历,所以,阿覆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念头一起,孟晚陶便放不下,赵元秋最后又挑了两个扇坠子后,两人从珍宝斋出来,孟晚陶状似无意地问了她一句:“对了,你知不知道京城哪家公子小名叫阿覆的?”


    赵元秋正在把玩心得的扇坠子,听到这话,有些不解:“阿覆?”


    孟晚陶心里突然紧张起来:“嗯,颠覆的覆。”


    赵元秋皱着眉头想了想:“没听过。”


    孟晚陶:“……”


    赵元秋收了扇坠子,好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要我帮你找一找么?”


    “不用!”孟晚陶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赵元秋的好意:“就是那日有个丫鬟来店里订了一盒糕点,让送去阿覆公子家,没留地址就匆匆忙忙走了,之后也没再来,白收了人钱,东西没送到,便想着问一问。”


    随口一问,跟刻意去找去打听,性质可不一样。


    他既然不想让她知道,只怕这名字也打听不出来什么,何必白费功夫。


    “这样啊,”赵元秋一听是这么回事,便道:“那她或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等过几日兴许会再来找你。”


    孟晚陶淡淡一笑:“你说的对。”


    当天晚上,宫珏得知孟晚陶同赵元秋打听过自己,记挂着自己,躁动多日的情绪,突然得到安抚,但很快就陷入另一股窒息的躁动中——


    她竟然为了去国公府,特意买了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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