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眉目疏冷,背上的一柄长剑寒气湛湛,躬身一拜:“云莎师姐。”
竟是白日里与她交手的李扶风。
温莎如今是庆濂真人的弟子,李扶风这一声“师姐”她也是当之无愧。
李扶风借着月色,凑近了些,指了指衣衫上的荀草纹:“我已被洛婉真人收入荀草峰做记名弟子,已更名为云扶。”
温莎从善如流:“云扶师弟,这么晚了,有何要事?。”
李扶风的脸上没有多少喜色,自陈身份后,直奔主题:“我听师尊洛婉真人说《顽疾录》现在被掌门真人赠予师姐,想借来一看。”
温莎面露难色。
《顽疾录》对她也很重要,上面记载修复金丹的方式。
她自己还没有看,借出去后可能丢失,也可能被篡改,颇有风险。
李扶风见此,又道:“师姐若是不方便,可否允许我今夜誊录一份?”
亮出刚从销金窟淘来的咒符:“这是文曲星符,有了他,一笔千行,很快就可以抄完。”
既不会带走《顽疾录》,听这口吻,洛婉真人也是知道李扶风借书一事,温莎也没理由拒绝。
微微颔首,打开一扇门,侧身请李扶风进来。
细纱衣下,被月影衣包裹着的酮体赫然映入眼帘。
李扶风一怔,随即别开眼,目光笔直如剑,跟着温莎走进屋子。
两人身影消失,何云渺才从旁边院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又开始敲响顾泽之的院门:“顾师兄,我知你对我合欢宗的弟子有偏见。但我何云渺并非放荡之人,不会深夜衣着不堪,与人私会……顾师兄的罩衫我会收好,还希望有朝一日,顾师兄可以对我没有这么大的成见,愿意从我这里将罩衫取回。”
已经倚着窗,将外面的一切尽收眼底的顾泽之冷笑一声,没有理会何云渺的独角戏,死死地盯着隔壁温莎的衣角。
这合欢宗的女修,对他冷漠疏离,却换了一身不正经的衣服迎了今天的对手深夜进屋。
真是……好极了!
顾泽之大力扣上窗棂,仰躺在床榻之上,默诵《妙法莲华经》:“诸世界中,六道众生……”
身体转向左边:“又睹诸佛,圣主师子,演说经典……”
身体转向右边:“其声清净,出柔软音。”
微微一顿,身体已经从柔软的床榻上起来。
后面那一句,他记得是——“教诸菩萨,无数亿万,梵音深妙,令人乐闻。”
原本吟诵《妙法莲华经》的时候,顾泽之脑海里浮现的总是那后山上禁闭之地里他最熟悉不过的庞然佛像,而今日,却那识海之中的讲经者却披着纱衣,穿着绣着星图的深色裙衫。
其声也清净,其音也柔软。
顾泽之一把捞过被他放在枕边的折扇,推门而出。
夜还很长。
***
温莎给李扶风找出《顽疾录》,李扶风冷漠地道谢。
旋即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下笔如神,一言不发地抄写起来。
敲门声又起。
刚刚坐下的温莎无语。
合欢宗的人是属黑猫的吗?只喜欢在晚上活动?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起身开门。
温莎一走,李扶风紧绷的脊背略微放松,双目也不自觉地打量着这间屋子。
他在侧厅,本该以屏风与主屋相隔,但小师姐还没来得及置办,倒是让他一览无余。
干净,整洁,看得出来大部分地方应该还没有被这位小师姐动过。
唯有那主桌上的一页纸,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修道之人耳目聪敏,李扶风已经是融合境,这点距离,看清上面的字迹并非难事。
“优质男人攻略指南之十二特别增补版:俊俏佛子你别逃”
李扶风盯着这标题,没再往下看。
停下手中的笔,捏了一个法诀。
这一页纸轻飘飘地,姿态灵活地钻入了一旁原来无人问津的屋内自有的檀木柜子里。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这位颇有天赋的小师姐考虑。
她修为不错,心智也坚定,不应该以这样的手段提升修为,浪费自己的天资。
李扶风神色渐暗,重新拾起笔,飞快抄写。
门外。
芝兰玉树的顾泽之摇着扇子,拱手道:“温姑娘。”
面对恩人,温莎压下心头的不爽,寒暄几句,又道:“您有何事?”
“在下有要事。”
“什么要事?”
“与他一样的事。”
“他?”
“刚才进去的那人。”
温莎反应过来,顾泽之指的是李扶风,却更不解:“云扶师弟来找我借阅典籍,顾真人也想读合欢宗的典籍?”
一个佛子要读合欢宗的书,怎么看怎么不合理。
顾泽之身形一顿,又飞快摇起折扇:“长夜漫漫,颇为无趣,在下确实想借本闲书,打发时间。”
温莎想了想被自家师尊摆在明面上的那一排江陵丹青生的作品,嘴角微抽,道:“请顾真人稍等,我为真人找几本。”
“温姑娘!”顾泽之想拦下温莎,一急,拉住温莎的轻纱外衫的衣袖。
撕拉——
明明没有用力,这纱衣瞬间裂了道口子。
温莎圆润的肩头登时露在外面,那漂亮的眸子因为惊讶而瞪得有些圆,像是湿漉漉的小兔子一般。
顾泽之定定地看了两秒,迅速低头,连连道歉:“温姑娘,抱歉……”
“没关系。”
温莎拢了拢这细纱衣。
她应该想到的——这看上去布料最多的,根本也不是什么正经衣服!
“那我先去为顾真人取书……”
“请留步。”顾泽之低头,出声拦下温莎,“温姑娘,可否允许在下进屋挑选?”
温莎想想那一排又一排令人面红耳赤的画册,连连拒绝:“这,恐怕不太合适……”
“在下以佛心发誓,绝不偷看合欢宗的任何功法,只想借些有意思的菩提宗没有的闲书。”
“可……”
“白日与你交手的那位与你不熟悉的李扶风可以进去,而在下却不能吗?”
顾泽之抬头,眨了眨漆黑的眸子,无端让温莎觉得有些熟悉。
怔忪之时,顾泽之已经迈进半步:“温姑娘放心,在下只是借书,别无他意。”
不知为何,温莎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别扭,有点——
“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而是来加入你们的”这样奇奇怪怪的感觉。
可顾泽之已经以佛心发誓——佛修,侍奉佛祖,就跟身为圣女的她侍奉光明神一样,应当都是虔诚之人。
敢以佛心对佛祖发誓,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侧屋,桌旁。
顾泽之瞥了一眼正操纵着笔疾书的李扶风,晃着扇子,又看向主屋里蹲在地上,从柜子里找书的温莎。
她又披上一件白绸衫,明明颇为高挑,但被这绸衫包裹着,却又显得小小的一团。
莫名的,顾泽之觉得有些渴。
桌上的茶壶之中,刚好有恒温的茶水。
他倒出一杯,一饮而尽。
一杯,又一杯。
“且慢。”
不知何时,奋笔疾书的李扶风也抬起头,按住茶壶壶盖,眼球布满不正常的血红,道:“我也要来一杯。”
顾泽之从这双目赤红的人眼中,看到面容更加狼狈的自己。
双目赤红,耳垂似要滴血——明显气血翻涌的症状。
这是……答案昭然若揭。
“这是……”
话没说完,顾泽之与李扶风一同昏了过去。
脚步虚浮的温莎握着魔杖,扶着梨花木的摇椅,胸口起伏。
两人的修为都比她高,用修士的法术未必行得通,她不得不冒险选择使用魔咒。
还好,结果不错,应该能给她争取至少一个时辰。
她环顾四周,在窗户前,发现了一个两个拇指大小的小香炉。
香炉内,小指大小的碧色线正燃着,上书“碧海香”三字。
一晚上都没来得及收拾,但记性极好的温莎也确定,在她师尊的纸鹤到来之前,那里空无一物。
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又从自家师尊那里吃了一亏的温莎挥着魔杖,拿清泉咒将其剿灭。
香灭,身上的火仍烧着。
晕晕乎乎的温莎扶着桌沿,踉踉跄跄地坐下。
魔杖一点,小瀑布一般的水流当头而下。
冰冷的水流让温莎直接打了个哆嗦。
她抹了一把脸。
翻遍柜子,也没找到解药——
想也知道,她那便宜师父怎么可能留下解药?
还是要靠自己。
温莎咬牙,从乾坤袋中取出瓶瓶罐罐。
幸亏她精通魔药学,当年连有魔药天才之称的西索尔都比不过她。
西索尔。
温莎摆弄东西的手一顿,嘴里泛苦。
她怎么想起了那个卑劣的背叛了她与光明神、投靠了黑暗眷属的主教?
真是,晦气。
温莎将药杵下的碧海香当做西索尔,狠狠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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