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谬很久很久都没有去过琴行了,赵爷爷给他打过很多电话,想聊一聊之后比赛的事情,只是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了。
少年久久伫立在门口,看着里面熟悉的,琳琅满目的琴具乐器,里面光辉灿烂,精致美好,竟是让沈谬一时不敢进去。
“小谬?”
赵爷爷看到他很惊喜,
“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
“好。”
沈谬认识赵爷爷很久很久了,从八岁,到十三岁。就连那架二手钢琴,也是对方几乎半卖半送给他的。
从那以后,沈谬经常去店里帮忙,因为是小孩,所以不能当工作或者兼职,但赵爷爷会请他吃饭,让他用最好的钢琴练习,还会指点指点。
他说,沈谬是他见过的,在钢琴上最有天赋的小孩。以后,一定会站在音乐世界最中心的位置。
沈谬看着赵爷爷的和蔼欣喜的笑容,缓缓抬步跟着进去。
“哎哟,我们小谬换新发型了?真俊,还精神。”
“决赛准备得怎么样了?去首都的话,要不要爷爷陪你一起?这你可得早点说,爷爷好订机票,住宿嘛,爷爷在首都还有个老房子”
少年垂着眸子,安静地听他说。
那场噩梦中,沈谬回国复仇,他所有的时间,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报复上,最后拉着沈家,以及因为卓眠眠而牵扯进来的江家,最终玉石俱焚。
一场鲜血淋漓,歇斯底里的复仇过后,沈谬了无生愿,驱动他活着的仇人,都死了,他也该死了。
沈谬只想死得干干净净。所以他把罪有应得的所有人,都送进了监狱,也包括自己。
可是沈谬没想到,死刑宣判后,唯一愿意来看他的人,竟然是赵爷爷。
那个时候,赵爷爷已经七十几岁了,对方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给他送来了一把老旧的小提琴。
就是那把,沈谬母亲留下的。
可惜那个时候,沈谬的手已经拉不了小提琴了。他的指骨十三岁那年被打断,哪怕后面修复愈合,骨头的形状也很畸形。
当时,老人沧桑的双眸中,满是痛心和惋惜。
可二十八岁的沈谬,在那一刻,仅仅只是露出些许意外的神色,连看见母亲的小提琴,也并不为之动容,冷血到了极点。
因为他一点儿也不后悔,一点儿也不。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也是最有用的。财力,权势,暴力,血腥,阴谋诡计,这才是复仇最痛快,最爽的方式。
自从绑架案结束之后,沈谬总是会回忆起噩梦中的画面,就像是真的有另一个,二十八岁的“沈谬”藏进了他的身体里。
然后告诉他——
音乐有什么用?
钢琴,小提琴,比不过刀,比不过枪,比不过滔天的权势。
少年闭了闭眼,忽然拉住老人的衣角。
“赵爷爷,可以弹琴给我听吗?”
“”
老人微微怔住,随即露出一抹笑,
“好啊,小谬想听什么?”
“挣扎,痛苦,仇恨,选择。”
这样的标签让老人微微一愣,他思忖片刻,随即得到了答案。
赵爷爷用那只,失去了食指的残肢,握住了少年遍布伤痕的手。
他没有问向来将手视如生命一般保护的沈谬,如何弄成了这副模样,只是微笑着说,
“好,爷爷弹给小谬听。”
沈谬看着这位年近六十的老人,他并不清楚对方曾经有怎样的过往,但不俗的琴技,着老人曾经不凡,甚至可能辉煌的从前。
可落在琴键上的手,却缺失了一根手指。
不过赵爷爷似乎并不对此感到自卑,或者下意识想要隐藏,他大方落座在琴凳上,残缺的手,在黑白森林中跳动。
哪怕残缺了一根手指,老人依旧弹得游刃有余,甚至展现出了极端不俗的能力。
琴音营造了一场暴风雨,神乎其技的手指,令人眼花缭乱。
——《暴风雨鸣奏曲第三乐章》
作者:贝多芬。
沈谬失聪以后,也经常弹那位大师的曲子。那个时候,他还曾生出过妄想,妄想自己也可以,用一双失聪的耳朵,成为音乐世界中最闪耀的那颗星星。
可二十八岁的沈谬,不会再有那样的妄想。
二十八岁的男人,和十三岁的少年,从心灵到身体,天差地别。
他舍弃了梦想,舍弃了善良,亲手杀死了过去的自己,从干净昳丽,到血痕斑驳,最终碎裂在仇恨中,
在污秽而黑暗的亡渊中,重塑成最脏污不堪的模样。
二十八岁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对如今的沈谬冲击巨大,几乎要将他吞噬。甚至让他一度产生了,想要成为对方的想法。
因为二十八岁的沈谬,成功了,成功复仇,甚至连首都两大世家都可以被他搞垮。
十三岁的沈谬想要力量,想要拥有二十八岁的自己那样的力量。
不仅仅是因为可以复仇,他还会拥有足够站在小孩面前的底气。毕竟,豪门世家最看重家世,出身,权财。
所以他开始拼命地模仿对方,模仿对方的冷血,模仿对方暴力解决问题的方式,模仿对方的筹谋算计。
少年的沈谬想要放弃干净美丽的音符,去触碰脏污的血。
可昨晚,小孩对他说——
【我不喜欢,你现在这样。】
【我喜欢,弹琴的小公主,闪闪发光的。】
可今天,赵爷爷为他弹,《暴风雨》
沈谬知道老人是什么意思,因为他读过与之相关的,莎士比亚的《暴风雨》。
里面讲的是,有一位公爵被弟弟篡位,后来,公爵带着女儿,逃到荒岛,拥有了魔法,制造了一场暴风雨,将弟弟和一位王子弄到荒岛。
最后,公爵的女儿和王子结婚,公爵原谅了弟弟。
原谅?
“不能,原谅。”
铛——
沈谬猛然一掌摁在琴键上,几乎是粗暴地,打断了老人的琴音。
因为他听见的,不是挚爱的琴音,而是另一个沈谬,歇斯底里的恨意。
“我不能!”
“”
赵爷爷停下,他摇摇头,看着几近偏执的少年,
“孩子,不是原谅,是放过,不是放过别人,是放过自己。”
赵爷爷不知道少年的身上发生了怎样的事,但他能给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走偏了路。
——很偏。
老人拉着他的手,低头看着上面细小的伤口
“你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
“每个人,都是一粒独特的种子,爷爷希望你哪怕长在雪原峭壁上,风雪和断崖也不能阻止你开出最美,最艳丽的花朵。”
“而不是掉下去,在泥泞中腐烂。”
赵爷爷抬起头,用残缺的手包裹住他,
“小谬,你是爷爷这辈子见过的,天赋最好最好的孩子。你只要不放弃,未来会一片光明,辉煌灿烂。”
沈谬呆呆地看着他,在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身上,他却仿佛忽然间触碰到了一种,能被称之为亲情的东西。
“不要着急,小谬,你可以慢慢长大的。”
“”
下午六点,沈谬离开了琴行。
他好像忽然找到了一点方向了。
不一定,要用血腥暴力,逾越法律的手段,去复仇。也不一定,非要将自己和那群恶臭脏污的垃圾,一同埋葬。
他的手没有被打断,他的梦想还亮着微弱的光。而且现在,还有人,愿意等他,愿意拥抱他,愿意爱他。
沈谬打开手机,看见了相册中一支支重新生根的玫瑰花,还有很多很多,小孩奇奇怪怪又可可爱爱的照片。
她说,
【殿下是我挚爱的珍宝。】
【我们有过约定,小公主以后,就是龙龙的宝贝。】
那一刻,沈谬选择相信,相信童话,也相信她口中的约定。
所以现在,沈谬想换一条路走,换一条干干净净的,光辉灿烂的路。
他不想要自己的生命,和那些丑陋脏污的人埋葬在一起,他想要以最干净美丽的模样,成为一只小龙崽的珍宝。
滴——
熟悉的迈巴赫停在了少年身边,车窗落下,酷炫狂霸拽的霸总瞥来一眼,
“上车。”
“”
少年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然后没有犹豫地走过去,
“谢谢江叔叔。”
回答他的,又是男人熟悉的一声“啧”。沈谬坐在后座,旁边是熟悉的儿童安全椅。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发现里面放着一个小药箱。
“给你的。”
“?”
沈谬愣了愣,好半天才注意到对方指的是他的手。少年低下头,抿了抿唇,
“谢谢。”
江淮生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视镜,眉头皱起,看起来凶巴巴的,
“赢了还是输了?”
“啊?”
沈谬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引得霸总又忍不住“啧”一声,语气不耐,
“打架,赢了还是输了?”
“赢了。”
沈谬讷讷回答。
他在噩梦中见到过江淮生,只是他们的关系很不好。
噩梦中江淮生比现在更威严,也更多几分沧桑。看起来就像那种豪门集团的铁血掌门人,行事雷厉风行,手腕果决利落。
说实话,当时复仇的沈谬并不愿意和江淮生对上,可对方的养女偏偏嫁给了沈子宸,而沈江两家本就是世交,加上姻亲关系。于是江淮生最后不得不插手,阻止沈谬。
可那个时候,沈谬已经疯了,他不顾一切,歇斯底里,只想着将沈家所有的人拉入地狱。
于是,他利用当年江淮生不正当的收养手续大作文章,利用卓眠眠不懂件,制造漏洞。利用媒体和江绵绵的死,去刺激卓晚舟。
总之,复仇的沈谬用尽了一切阴谋诡计,甚至逾越法律的手段,才达到了最终复仇的目的。
可即便目的达到,过程中江淮生还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如果按照正常的,合法的方式和手段,或者江淮生没有那么多顾忌,没有那么多软肋。
沈谬或许,赢不了那个男人。
“哦,赢了还行。”
听见沈谬说赢了,总裁爸爸的眉头终于舒展,他还以为少年这一副瘦弱模样,是在外面受了欺负。
江淮生微微颔首,继续问,
“谁的错?谁先动的手?”
沈谬缓慢眨了一下眼睛,从压抑疯狂的画面回神。
他觉得自己跟江淮生的对话很奇怪,有一种儿子在外面打架,回去后被严厉的老父亲责问的感觉,
真奇妙。
就像是既定的世界线忽然出现了一个分歧点,随后发生的一切,都南辕北辙。
这一刻,沈谬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不会,绝不会再走上那条血淋淋的暗黑之路。甚至或许,就像赵爷爷说的那样,他的未来,是有光的。
于是此刻,少年下意识乖乖回答,
“他们的错我先动的手。”
“嗯。”
哪怕心里抱怨着老爷子当初过分粗放的养儿子方式,然而现在,江淮生却下意识地遵循了对方的习惯。
毕竟男孩子嘛,打架很正常,打输了丢人,没理更丢人。
要有理,还要赢,那才有点样子。
总裁爸爸点点头,唇角翘起,面色终于愉悦,
“不错,有点样子。”
“”
【诶?】
沈谬忽然怔住。
因为噩梦中,那个男人对他只有厌恶和看不起。
只不过,对方并不是像沈宏才那样看不起他的出身,而是看不起沈谬用的手段,看不起沈谬的阴谋诡计。
江淮生,是一个光明磊落,说话做事都十分坦荡大气的男人。哪怕最后陷入困境,四面楚歌,依旧脊背挺直,不曾屈膝。
特别,特别地,帅气。
无论是噩梦中,还是现实,沈谬还是第一次得到江淮生的夸奖。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
不讨厌。
沈谬唇角忍不住翘起一点,他拿过小药箱,然后仔细地处理手上的伤口。
车一路开到了片场。
不过江淮生没有立刻下去,他还故作不经意地照了照镜子。自从之前被小女儿说过丑之后,曾经粗糙的总裁爸爸就开始变得精致起来。
甚至连穿着打扮都往韩剧男主方向靠了。沈谬等他好了也才开车门,看破不戳破。
只是没想到,还没走进去,就听见了小孩子的哭声。一大一小两人心中同时一紧,不过又立刻反应过来。
——不是绵绵的哭声。
因为小龙崽哪怕哭,也都是呜呜咽咽的,像委屈吧唧的小奶猫似的哭。而不是这样又疯又闹,撒泼般的嚎哭。
江淮生皱起眉,大步走进去。看见女儿好好地被卓晚舟抱着,至于哭声,是旁边一个小女孩儿发出来的。
嗯因为对方哭得满脸眼泪,头发也乱糟糟的,加上总裁爸爸一心只在小棉袄身上,没看清对方的脸。
与此同时,林菲儿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四岁的小孩,力气竟然这么大,而且完全不讲道理。
她还没说话呢,直接感觉胯骨一痛,整个人就砸进了箱子里。好在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坏掉的戏服,作了缓冲,可既便如此,她正在换的乳牙却直接磕掉了。
林菲儿一个月前才重生回来,她一回来就开始做短视频了,赚来的钱虽然不能回到原来那般奢侈,可也没受过多少委屈。
哪里会像今天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四岁的小孩打掉了牙?!
林菲儿越想越气,越气越哭,她还没有完全适应小孩子的身体,没有办法像原来那样哭得梨花带雨。
不过这时候,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男人的身影。做了快二十年的卓眠眠,林菲儿下意识就起身,想要朝对方扑过去,
“八——”
她想喊爸的,结果因为门牙漏风,发出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然而男人看也没看她,长腿一跨就径直绕过,从卓晚舟的怀里接过了气鼓鼓的小女儿,语气焦灼,
“怎么回事,绵绵伤着了吗?”
“没有。”
小龙崽摇摇头,她气得拍拍爸爸的肩膀,指着僵在半路的林菲儿,
“她特别讨厌,摔绵绵的蜡笔,绵绵踹她。”
“蜡笔?”
江淮生看到了散落满地的蜡笔,皱起眉,不过他又很快柔下声,来哄小棉袄
“没事没事,爸爸再买,再给绵绵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蜡笔,好不好?”
看着熟悉的男人,如今抱着另一个孩子宠溺轻哄,林菲儿终于意识到,对方已经不是那个事事会顺着自己的养父了。
前世,比起真的将她当做是亲生女儿的卓晚舟,江淮生一直都很清醒,对方一直对她不冷不淡,却也不曾亏待她。
因为只要林菲儿说想要什么,对方就会给她买,学校请家长,江淮生也会来。林菲儿惹出什么事,养父也会教育她,然后摆平。
只是在林菲儿的记忆里,江淮生永远都是威严而冷淡的,是首都江家那位杀伐果决,雷厉风行的掌门人。
可如今,林菲儿忽然发现,原来江淮生也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对方待她的确很好,也尽到了养父的义务,可这份父亲的温柔,却从来没有给过她。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是他们亲生的女儿呢?
为什么她要是林世源的孩子?
为什么她要生在那样的家庭里?
林菲儿看着被江淮生抱在怀里的小孩,心中越发不平,越发嫉恨,
凭什么那个孩子生来就可以得到一切?凭什么她就要挣扎在那样贫穷又不堪的家庭里?
林菲儿脸上的恨意几乎毫不遮掩,这样的表情落在一个小孩的脸上,几乎让周围人都下意识皱起了眉。
魏京赶紧把她拉回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孩子闹矛盾碰倒东西很正常。我们菲儿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
绵绵听不得谎话,她小脸忿忿,
“不信,副导叔叔,也看见了!”
“嗯对,菲儿想和绵绵一起画画,绵绵不同意,菲儿就摔了蜡笔,然后绵绵就踢了她一脚。”
副导演斟酌着字句,
至于踢了一脚更准确地说,是林菲儿单方面被踹飞了。
今天在剧组待了一天,魏京知道那个叫绵绵的小孩有多受这里工作人员的宠爱,更别提对方还是卓晚舟的女儿。
“那这样吧,两个孩子都有错,我们互相道个歉”
“不!”
林菲儿直接打断,
“我不道歉。”
小龙崽就更不同意了,
“绵绵又没错,凭什么,道歉?”
事情一时僵持不下,王导也很烦,他摆了摆手,旁边的副导演立刻就道,
“魏京,你们的戏份还没到,就先回去吧。”
然而那位经纪人却执意要林菲儿道歉,
“菲儿,你先做错的,快去跟人家绵绵道歉。”
他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一个角色,今天把女主角得罪了,还给全组的演员都留下不好的印象,说不定一回去就被人换了呢。
“我不道歉!”
话音落下,林菲儿看到了曾经事事顺着她的养父母露出不悦的神色。
从人人追捧的豪门千金卓眠眠,到出身贫寒的林菲儿,如此巨大的落差让林菲儿恼恨万分,她跺了跺脚,哭着尖叫,
“你们等着,你们会有一天求我的!”
反正马上,江绵绵就要落水,然后成为植物人,等到那个讨厌的小孩死了之后,他们就会求着她做他们的女儿。
林菲儿说完,就扭头跑了出去。
魏京面色尴尬,只能赔笑一圈,才黑着脸跟上去追。他或许要跟公司汇报一下,重新评定林菲儿的价值了。
然而,气恼钻出人群的林菲儿还没走几步,忽然看见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身姿秀颀,金发蓝瞳,昳丽精致到超乎性别的混血少年。
刹那间,林菲儿回忆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模样。
那是一场大型慈善拍卖会,其中最为闪耀瞩目的,就是一位归国而来的商业新贵,对方是混血儿,俊美的容颜几乎让所有的女人为之心折。
而她作为卓眠眠,被无数豪门千金簇拥嫉妒,自然是要夺取那位全场最瞩目的男人的。
当时,沈谬随口夸了一句拍卖的油画不错。于是林菲儿看也没看画,直接豪掷千万,买下了下来,以此享受着全场艳羡嫉妒的目光。
可她并没有因此得到男人的侧目,因为那场慈善拍卖会,沈谬的目标不是她,是沈宏才的大哥。
也就是那天晚上,沈家长子,离奇失踪。
后来,林菲儿拿到那幅画,直到那时候她才发现那上面画的是——
阴雨,古堡,荆棘,血族。
美丽又危险的暗黑生物漫不经心地,在鲜血蔷薇中抬起了眸。
后来,荒诞又离奇的传说照进了现实。
林菲儿被对方拿刀在身上一道一道,划开口子的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
那个叫沈谬的男人,的确是画中那种冷血,又残忍的暗黑生物。
可
林菲儿忍不住全身发抖,她心中大骇,脸色惨白,手脚冰凉,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可沈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然而此时此刻,林菲儿无暇再顾忌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只是疯狂想逃,逃走!
看见林菲儿惊惶大骇,逃命般跑掉的模样,沈谬皱起眉,他总觉得对方好像有些熟悉。
可对方脸上实在太脏了,又好像因为在极度害怕什么,五官都有些扭曲,所以沈谬并没有看清。
不过,他也不在意,只是张开双手,去接住向自己扑过来的江绵绵。
“小公主”
“嗯。”
沈谬看着她粉扑扑的小脸,冷淡的蓝瞳中终于晕开温柔的光。小龙崽凑上去,又要去和自己的宝贝贴贴脸脸。
贴贴过后,绵绵忿忿的心情总算好了许多。
卓晚舟尽力协调好了拍戏的时间,因此她今天八点就下班了,刚好可以带着绵绵晚上去儿童乐园玩一玩。
一家人坐到车上,绵绵已经养成了习惯,要和大家分享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以前也喜欢和大龙们说话。要么听他们讲以前龙族辉煌的故事,要么就是小龙崽讲一些有趣又幼稚的事情。
“小公主,我跟你讲,今天好讨厌,有个丑丑的人,摔了绵绵的蜡笔。”
少年皱起眉,不过还没接话,就看见小孩骄傲地挺起胸脯,
“不过绵绵超厉害,一脚就,把她踹飞了呢!”
沈谬:“”
果然,这崽在打架方面完全不用他担心。
说到这,小龙崽还要跟爸爸炫耀,
“爸爸,绵绵占理哦,还赢啦”
“唔,我们家小孩真厉害!”
坐在前面的卓晚舟无奈笑了笑,她并没有亲眼见过小女儿打架,以为所谓的踹飞只是夸张。
原来的绵绵受了欺负,只会呜呜跑到她怀里哭,可这个绵绵,倒是像她爸爸,受不得委屈,当场就要打回去。
卓晚舟垂下眸子,虽然绵绵的第二人格性格活泼开朗,也很聪明有趣,但她依旧日日会想念原来的,陷入沉睡的绵绵。
只是小孩说,要妈妈怀宝宝,爸爸妈妈在一起,原来的绵绵才会回来。
意思是,要父母复合,家庭完好,原来的绵绵才会愿意再次醒来。
这让她意识到,她和江淮生的离婚到底给小女儿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从确认这一点开始,因为原生家庭的阴影,而对事业执着到近乎偏执的卓晚舟终于开始反思。
反思过去,反思自己。
事业或许可以让她摆脱曾经的狼狈和窘境,可给不了她一个温暖的家。
家庭的维系,需要感情的付出,需要每一个人的让步,包容,磨合。
而不是她想要,就可以直接拥有。
等到,她和江淮生好好地,学会做父母,好好地学会经营一个家,原来的绵绵就会醒来。
以后,他们就是一家四口,爸爸,妈妈,一个活泼帅气的龙崽绵绵,一个娇气可爱的人类绵绵。
“徐哥帮我协商好了,过年可以休一个月的假。”
卓晚舟的语气听起来很寻常,她转头看向正在认真开车的前夫,
“江淮生,今年,我们一起回首都过年吧。”
“”
男人呼吸一窒,他似乎愣神了好半天,才缓缓意识到对方刚才说了什么,
江淮生眼睫颤了颤,唇角勾起,
“好我们一起回去。”
绵绵眨了眨眼,然后扭头就跟少年说,
“小公主你看,我就说吧,他们俩就是,在谈恋爱。”
沈谬:“”
江淮生:“”
卓晚舟:“”
漂亮妈妈轻咳了一声,开始转移话题,
“宝贝,你不是之前一直说,要找谬谬哥哥跟他说什么事情吗?”
“哦对!”
小龙崽点点头,
“是小晏哥哥的事情。”
沈谬:“?”
少年并不觉得,他会和那位未来的大影帝扯上什么关系。不过身边的小孩倒是一拍脑袋,立刻被妈妈转移了注意力,
“对了小公主,今天小晏哥哥,要亲绵绵,绵绵没有,给他亲亲哦”
“嗯。”
沈谬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小孩继续兴奋地说下去,
“可是小晏哥哥,说他有腹肌,还给绵绵看了哦。”
“——什么?!!”
总裁爸爸忍不了,他眉头一皱
“他那么大个人,他给小孩子看这些干什么?!”
绵绵茫然,她转过来,拍拍前面男人的靠背,
“可是爸爸,不就经常,不穿衣服,在家里走来走去吗?”
小龙崽眨了眨眼,
“而且我还跟他们说,爸爸有八块腹肌,胸肌也超大。”
江淮生:“”
明明应该是夸他,怎么就感觉这么社死?
卓晚舟望向窗外。
至于沈谬,他皱起了眉,不知道是不是跟江淮生待久了,他无意识发出了一声“啧”。
不过下一秒,小孩就转过来望向他,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问,
“小公主,你有吗?”
当然,小龙崽只是单纯地问问。
沈谬:“”
二十八岁的沈谬有,甚至会因为数年不间断的高强度暴力,而拥有一具爆发力极强的身体。
可十三岁的沈谬,一个精致易碎的漫画美少年,怎么可能会有八块腹肌,以及超大的胸肌???
他现在最多,只会因为体型偏瘦,以及最近打架太多,而生出一点点肌肉线条而已。
然而沈谬被这个问题问懵的时候,小龙崽已经伸出了罪恶的爪爪。
现在是冬天,可沈谬不太喜欢穿长款的羽绒服,他更喜欢宽松的,短的,厚外套,里面只套一件微薄的打底卫衣。
于是绵绵很轻松地,就从对方的衣服下摆摸进去。她捏到了小公主肚子上软软的肉,
“啊没有呢。”
猝不及防被摸到肚子的沈谬:“!!!!!!”
“江绵绵!!!!”
少年震惊到了极点,全身的肌肉都收紧到发颤。他一把将小孩的手拉出来,死死攥住。
“你你”
这崽,真的是个女孩子吗?!!
然而绵绵无辜地眨了眨眼,并不觉得有什么,她的宝贝就是她的所属物,自然怎么摸怎么碰都可以。
她原本还想摸摸小公主的胸口来着,看看对方有没有长肉,怎么还是那么平。只是现在被捏住爪爪,小龙崽不太能摸过去。
于是她反过去,勾勾少年的袖子,
“那绵绵不摸了,我们贴贴好不好?”
沈谬:“”
僵持片刻,少年还是用力拉下衣服,掖住,最后磨磨蹭蹭靠过来,
小龙崽如愿靠过去,贴在小公主左边胸口的位置。她蹭了蹭,发出一声叹息,
“啧,小公主,你还是好平啊。”
沈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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