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蘅二十九岁这一年,第一回坐船远行,就晕的不得了。
黛玉虽已多年未坐过船,反应却不大,提前吃了林姜备下的防晕药,又点着薄荷清脑香,除了刚上船时胸口微微有点憋闷,之后便一点儿事儿也没有了。
谁知周黎蘅便是提前吃了药也不管事,船一离了港口,没多久他就头晕的站不住,只好闭目养神,尤其是船若是变动方向,他就更晕了。
林姜不得不现从系统给他兑换点更厉害的药出来,叩门入内交给黛玉,笑道:“怪不得妹夫骑马射箭有如平地,一向准头最佳,就是小脑太发达的缘故,才这会子晕船这么厉害。”
黛玉接过药来:“还好是跟着姐姐姐夫一起出来,否则他这样只怕我们就要返程了。”
林姜看着旁边躺椅上卧着,非常虚弱美的世子爷,关切道:“先吃一粒药试试,不行半个时辰后再加上一粒。”
黛玉边给周黎蘅吃药边记挂着孩子们:“姐姐,三个孩子都有姐夫看着吧?这船上总不好乱跑。”
“嗯,卫刃在上头盯着呢,文宁正在带着两个妹妹看海。”
如今两人俱已成婚十多年,黛玉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周文宁刚过了九岁的生日,女儿周文珝还有两个月就满五岁了。
而林姜口中另一个妹妹,则是自己的女儿卫焕。
说来也巧,两个女孩子生的同龄,生日都只差四个月,是打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林姜看周黎蘅闭目养神,虽然唇色还是苍白,但脸色已经好些了,就道:“等妹夫好了,妹妹也上来玩一会儿。”
这回他们出海的季节好,并非冬日,而是初春时节,南边海域上更是海风清爽却不刺人,阳光之下碧海蓝天分外清澈,如同一幅色彩分明的油画,不看景实在是可惜了。
周黎蘅听了林姜这话,眼睛仍旧不敢睁开,却向着两人的方向道:“你们只管去玩,不用管我。”
林姜和黛玉相视一笑。
还是等周黎蘅没那么难受了,两人才并肩走出来,黛玉边看这船边道:“海船确实是不同。当年姐姐与我一起上京,我觉得咱们坐的船就够大了,现在回想起来,跟这海船比起来,就差远了。”
如今大周海运发达,与诸国的交流越来越多,连京城都可偶然见到一二异域风情的面孔,福建等有海港等地就更不用说。
这海船也越造越大。
尤以皇家海亭寺建造的海船为最佳,最为气派。这回他们出海乘坐的海船共有四层,最下头一层是压仓的土石,向上一层则是分隔极巧妙的数十间小房间,随着船体的形状而造,各有风景建构精巧,一点也不显得逼仄。
再上一层一半是操作台,另一半则是一处大厅,可以办海上宴席——可见皇家船只,总是不忘宴会厅的。
最顶上才是一层露台一样的甲板,两侧都有高约五尺(一米五)的翼板护着,只要不是两米往上的巨人,都能安全被翼板挡住,免了失足落水。
但哪怕有这翼板格挡,卫刃还是很小心,一点儿不肯让孩子们靠近船边儿。
林姜与黛玉上到甲板上时,就见卫刃正在兢兢业业看孩子。
周文宁将近十岁,已经有了些小小少年郎的模样,锦袍玉带宛如当年林姜的初见的世子爷,只是缩小版的。他站在悬梯上能看到海面,就高兴低头道:“妹妹快看海里,有大鱼随船而行。”
两个女孩子闻言也想看,一个扯了卫刃:“爹,我想看大鱼。”一个在旁边乖乖地仰着脸看他:“姨夫,我们看不到鱼。”
卫刃就蹲下来伸出手臂,让两个孩子坐上来,之后将她们举的稳稳的,轻轻一跃也上了露台,果然两个女孩子就看到了海里腾跃而起的两条大鱼。
银白色的鱼在海里跃起落下,似乎对这只庞大的船只很感兴趣,想要跳起来看看。
孩子们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大的鱼,一种海洋生物蓬勃优雅的美丽打动了他们,俱是发出了惊讶的抽气声。
黛玉和林姜就暂时在阴影处站住了,没有过去打扰孩子们聚精会神地看鱼。
直到两只大鱼对海船失去了兴趣,划出两道白浪自行离开了,孩子们才带着几分怔忪回味的快乐,开始说起方才看到的景象。
卫刃将两个女孩子放下来:“再玩一会儿就要回屋里去了,虽涂了面脂,也不好一直在外头晒着。”
林姜给孩子们配备了‘婴幼儿防晒露’,但到底是无伤害无添加版,防晒力没有那么强,于是嘱咐孩子们,不要在甲板上暴晒超过二十分钟,横竖从屋里的窗户也能看到海。
要是一个屋的景色看腻了,总共四十多间屋子,他们可以换着各种方向看。
卫焕从父亲手臂上跳下来,先过去看了看妹妹周文珝的面容,然后煞有介事道:“妹妹从前春天刮风的时候,脸上就爱发红,可见是皮肤敏感,那这直晒太阳也要少些才好。”
黛玉遥遥听了这话,就转头对林姜笑说:“真是姐姐的女儿,这才多大,说保养医道就是一套一套的,以后必是个好大夫的。”
林姜一笑:“但我瞧她天性极爱热闹,喜欢新鲜东西爱出门玩,未必将来会学医。”她并不会强迫孩子跟着她学医道,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自己骨子里热爱或是擅长的东西。
走自己不后悔的路就是了。
而周文珝听了卫焕的话乖乖点头,在把头上戴的兜帽面纱放下来前,还不忘仰头对卫刃甜甜道:“多谢姨夫把我们举高看白鱼。”然后又抬手轻轻锤了两下:“姨夫胳膊累不累?”
其实她年纪小,根本够不到卫刃的上臂,只能奋力抬手拍了他的小臂两下。
但这样贴心的动作,把卫刃的心都要拍化了,果然女儿们是最可爱的。
林姜见此不免对黛玉感慨:“文珝的性情真是像妹夫。”
黛玉点头。
说来她的一儿一女,真是似足了那句俗话:男儿随母,女儿似父。倒不是说两个孩子的长相,若是论容貌,两个孩子生的倒似一对双胞胎,尤其是婴孩年代时,简直是一模一样。
而是在这性情禀赋上,两个孩子截然不同。
男孩子是像极了黛玉的才气纵横,从小儿会说话起就显出来了别样的聪慧,等到了四五岁正式开蒙的时候,越发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才思敏捷来,颇有神童之相。
周文宁六岁的时候,绍王满脸骄傲,将孙子正式带去给皇上考较,也算是宗亲加入皇室上书房前必备的流程。
见绍王也口口声声都是炫耀周文宁的聪慧,皇上起初还只是摇头调侃道:“绍王叔看自家大孙子当然怎么看怎么好。”
而后皇上带了几分试探的心意,故意从架子上寻了一本上书房不讲的古书,给周文宁念了一遍,见他居然听了一遍就能背出来,皇上颇为讶异。之后皇上又亲与周文宁分讲其中文义,更发现小小孩童却有些自己的见识想法。
考过一回后,皇上便笑道:“怪道王叔脸上的得意都盛不下了,果然是甘罗之才。”
但周文珝的秉性与哥哥又不同了。
她打小就很甜,像是一碗百合红豆糯米小圆子一样又软又甜。她的脾气像足了周黎蘅,又温柔又会替别人着想。
小小的孩子,眼睛本就清澈,在她的面容上,又带了几分灵动,看人的时候,真是能把人心都看化了。
宫里娘娘们都极喜欢周文珝,尤其是太后娘娘这种自己只有女儿的,更偏爱女孩子们些。
而且太后日益年老,精神也大不如前。皇上原想着秉承孝道,把自己年纪小的儿女送去一两个给太后养着解闷玩,然而太后却没有精神一直养育照看孩子了。
就只隔三差五将外孙子高齐宇的女儿和周文珝接进宫来。
宫里这样喜欢周文珝,又有绍王府的缘故,皇上就破格给周文珝封了郡主。
按说绍王府再传一代,爵位要跟着降,可皇上提早册封的这个郡主,几乎就是明示了,到了周黎蘅这一代,绍王府仍是亲王爵位,不必降等。
而与周文宁和小郡主常日出入大周宫闱的生活不同,林姜的女儿在三岁后,就常被林长洲带走,各地去转悠。因她年小,目前林长洲倒没有带她去过太远太偏僻的地方,但两年间,已经把京城周围几个省走遍了,可谓是从有记忆有思维来,就常常在路上,见识各地风物。
故而两个女孩子虽然只差四个月,看起来林姜的女儿,格外小大人似的,像个长姐,甜甜的小郡主则是个听话的小妹妹。
两人一起长到三岁,这两年因卫焕常离京不免见面少了些。也正因如此,两个孩子每回见才都特别想念对方,亲密的形影不离,这回一起坐船出行,更让她们高兴,去哪儿都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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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出海与上次不同,又因周黎蘅实在不舒服,船就着意行的慢些稳些,不赶时间。
于是在世子爷终于习惯了克服了晕船后,还是赶上了不少绝佳风景,看到几回虎鲸出海,以及漂亮的让人心醉的星空。
孩子们在船上经历了很多第一回见到的东西,但仍以星空为最震撼。
星辰与大海,本来就是亘古之物,撩动着人类内心最深层的对于神秘远方的渴望,何况是这样大海之上的明亮星空。
等孩子们都看的脖子酸了玩累了,各自被丫鬟乳娘带回去睡后,林姜才道:“好了孩子们终于睡了,大人的夜晚开始了,咱们开始吃烤鱼吧。卫刃的烤鱼做的当真是好,你们一定要尝尝。”
倒不是他们背着孩子吃独食,而是这么晚了孩子吃一肚子烧烤食品也不太好。
林姜又格外笑对周黎蘅道:“尤其是妹夫,可得补一补了。”这几日他都没怎么吃东西,各种新鲜的海货,在他们口中是鲜味,在晕晕的周黎蘅口中,就让他食不下咽。
于是自打上船来,周黎蘅根本没吃什么肉食,只吃了些贮存在船上的小青菜,像是一只虚弱的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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