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空跟着楚逸尘去了湖边,正好楚逸尘没有带刀,不知道如何给兔子去皮,见柏空过来,便说:“爪子抬一下。”
柏空乖乖抬起后,楚逸尘握住这只比他的手大了许多的毛爪子,用爪尖上的指甲,来给兔子开膛破肚。
柏空的指甲很锋利,能劈金裂石,撕个小小的兔子自然不在话下,但是楚逸尘技术不行,在他十二岁以前,他连厨房都没进过,后来家中巨变,沦落到教坊司,也是学琴为主,只有极偶尔的时候,他会到厨房借个灶台煮点东西,所以别说是给兔子扒皮了,他其实压根就没有处理这种生食的经验。
他费了半天劲儿才给兔子肚皮上开了个口,却忘记提前放血,以致于血污溅了满手。
柏空歪着脑袋看了半天,终于意识到楚逸尘这是在干什么,他“汪”了一声,抽回爪子,再把兔子从楚逸尘手里叼过来,然后三下五除二地,嘴爪并用,将兔皮整个扒了下来,甚至还体贴地去掉了内脏放干净了血。
然后求夸奖一样的,把处理好的兔子往楚逸尘面前一递,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摇。
楚逸尘呆呆地接过兔子,他看看兔子又看看柏空,内心一时生出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类可能还不如一只狗的自弃想法。
他在河边洗干净手,然后如柏空所愿地摸了摸毛,柏空得到了鼓励,于是干劲十足地又去把鸡毛拔了,再把野猪拖过来,去掉外层坚硬难吃的厚皮,末了蹲坐在全部处理完毕的猎物旁边,高昂着头,便如国王炫耀着他的战利品。
楚逸尘心情复杂,他现在觉得,柏空的爷爷属实是多此一举,这只狗需要他照顾吗?是狗照顾他还差不多,他唯一的作用或许就是帮对方梳毛了。
不过,他发现在大狗处理猎物的过程中,那些被清理出来的内脏血块他并没有吃掉,野兽一向是茹毛饮血的,这只大狗却放着食物不吃,而且处理猎物的动作如此熟练,楚逸尘不由生出一个猜想。
“你喜欢吃熟食吗?”楚逸尘问道。
柏空“汪”了一声,于是楚逸尘就自以为懂了,难怪这只狗会因为肉干追着自己,并且柏爷爷还要他照顾,原来是因为他的狗小叔子挑嘴。
楚逸尘原本只是想帮大狗处理掉猎物身上的皮毛方便他进食,既然现在知道了对方喜欢吃熟食,那他就任劳任怨地站起身,走到树丛中,准备捡一些干柴回来生火。
柏空追在他后面,发觉楚逸尘是在捡柴火后,于是又开始殷勤地帮着捡,有他加入,楚逸尘的效率快了许多,他捡满了柴火后,顺道又捡了一些熟透了掉到地上的野果回去。
一人一狗回到湖边,在木屋前的空地上,楚逸尘用火石敲击两下,就着干树叶点燃了火,然后将火种扔到垒好的柴火堆中,树枝噼里啪啦地燃烧,楚逸尘将两根特意捡回的带分叉的树枝插在地上,做了个简易的烤架,然后再将兔子串上树枝,放在烤架上。
楚逸尘进山时没有带调料,也没有盐,不过他往兔子的肚子里塞了点洗干净的果子,塞之前还特意捣碎了一部分,将汁水抹在兔皮上,柏空没看过这种做法,他烤兔子时就是去皮后囫囵个烤的,所以最后结果也不太美妙。
但楚逸尘这样一做后,没多久,火焰的熏烤下就传来一阵混合着肉香和果香的奇妙香味,外皮上酸甜的果汁中和了肉的腥气和腻味,而塞在肚腹内的野果在高温下逐渐变得烂熟,汁水从裂开的果皮中溢出来,混着兔皮上烤出的油脂,滴落到火堆中,发出噼啪的声响。
柏空嗅着这香味,舔了下唇,没多久又舔了一下,尾巴在身后急不可耐地摇着,终于,兔子的外皮渐渐变得金黄,在楚逸尘反复的翻滚中,兔子全身受热均匀,整体呈现出一种完美的焦褐感,楚逸尘也终于说了一声:“好了。”他将串着兔子的树枝从烤架上拿下,柏空立刻上前,眼巴巴地等着楚逸尘喂给他。
但楚逸尘却把兔子从他面前拿开了,还特意放在了一个离柏空远点的位置,同时抵着那都快凑到面前的黑润鼻头说:“太烫了,等一下再吃。”
这话倒是似曾相识,在京中时楚逸尘就这么告诫过他,柏空在那段时间确实也养成了不吃冷食,不吃过烫的食物的好习惯,但是回山里两个月,天天追兔子吃兔子,野惯了,也没人管他,他早把人类的习惯忘了,这两个月里他甚至连人形都没有变过。
不过此刻骤然再听见,他还是立刻就乖乖坐好了,片刻后兔子冷得差不多了,楚逸尘将兔子递给柏空,柏空“啊呜”一口将其叼走,然后用两只前爪抱着串兔子的树枝,趴在地上大快朵颐起来。
柏空吃东西时,楚逸尘又用同样的方法烤起了山鸡,顺道再用树枝串了个面饼放在火堆上加热,准备当做自己今天的主食。
山鸡比兔子小些,烤了两炷香,便差不多熟了,楚逸尘冷却后再次将其递给柏空。
许久没吃过这样的熟食,虽然无论是调料,还是楚逸尘的技术,都跟京中酒楼的没法比,但也比柏空自己做得好吃了太多,他一点都没放过,不光把骨头嚼碎了咽下去,兔子肚里塞的烤到软烂的果子也用舌头一卷,囫囵个吞了。
一只兔子对他来说也就刚刚开胃,他本来想如法炮制地将山鸡也给吞掉的,但他发现楚逸尘将山鸡递给他后,自己拿起了那干硬的面饼,似乎今天就打算吃这个果腹了。
于是,柏空吸了吸鼻子,克制住自己不被香味诱惑,然后坚定地叼着山鸡,往楚逸尘面前递去。
楚逸尘看着递来的山鸡一愣,他先是以为自己是不是哪里没烤好,所以挑剔的狗小叔子不肯吃,接过树枝查看一番,又跟大狗对望一眼后,方才察觉到对方是想让自己吃。
这只狗不光聪明,似乎还很通人性。楚逸尘不由想,他心内觉得有一点奇怪,正常的狗会主动把嘴边的食物让给一个人类吗?
不过他随即又想,好像是听过一些养猫的人家,家猫时不时会捉些死老鼠死鸟来投喂主人,所以这应该也算正常吧。
不正常的话,这狗还能是个妖怪变的吗?
自然不能。楚逸尘没再多想,他也没拒绝对方的好意,摸了下狗小叔子的脑袋,然后撕了一块鸡腿一个鸡翅下来,再把剩下的烤鸡还给对方。
柏空却还是不吃,直到楚逸尘说了一句:“我吃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你吃吧。”
他方才开动起来。
楚逸尘将面饼撕开,再将鸡肉撕成条状,夹进去,混合了油脂香和果香后,这干巴巴的面饼似乎也不是那样难以下咽了。
他吃完了饭,又开始烤野猪肋排,虽然今天才刚刚第一天,但他发觉照顾他的狗小叔子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那硕大的体型,无论是梳毛,还是每天烤制出能喂饱对方的食物,都是个实打实的体力活,烤肋排烤到中途时甚至柴火都不够了,楚逸尘又专门出去捡了一些。
如此一番忙碌下来,把烤好的肋排喂给柏空后,柏空终于差不多吃饱了,而时间也一晃到了下午,再过一个多时辰,太阳就该落山了。
屋里没有灯,楚逸尘趁着现在还能看见亮的时间,先把烤完食物的空地清理好,食物残渣、骨头之类的打包好丢掉,随后又去屋内整理了一下,虽说这空荡荡的屋内也没什么好整理的,他主要就是把自己行囊里带来的东西放好。
说起来柏空的爷爷是真的很洒脱,走就是两手空空的走,大孙子和小孙子都没带,楚逸尘喂饱了小孙子,又把装着大孙子的盒子郑重地放好,在前面摆了几个果子当做贡品,再把其他一些遗物在屋中找地方收起来。
缺了太多东西。楚逸尘一边收拾一边想,锅具,调味料,米面,铺盖,柜子,他既然准备在这里长住,这些东西就必须要有。
想到此,他又摸了一下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狗小叔子,指着这间屋子跟对方比划:“你爷爷的旧居在哪儿你知道吗?就是跟这间屋子类似的东西。”
狗脸上又浮现了先前那种呆滞,好像根本听不懂人话,楚逸尘尝试了一会儿,再次放弃了,想着明天出去找找,实在找不到就下山去买吧。
他收拾了一阵,天也差不多黑了,正好一天忙下来也有些疲累,于是关好门窗后,就躺到那张崭新的床榻上,合衣睡了。
柏空睡在下边,他抱着自己的尾巴,看似睡得很沉,但是半夜时分,确定楚逸尘已经睡得很熟了以后,那双在黑夜中闪着光亮的幽绿色兽眸又突兀地睁开,柏空悄悄打开门,再用尾巴悄悄地把门带上后,随即遁入夜色之中。
他又跑到了那棵榕树下,尾巴一抽,喜鹊一家辛苦重建的窝就再一次砸到了地上,在叽叽喳喳含着哭腔的叫声中,柏恶霸恶狠狠地下了跟昨天一样的命令,只除了集合的地点换在了一个离木屋稍远的地方。
于是劳作了一夜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的妖怪们又一次聚集,柏空蹲坐在大石头上,冲妖怪们发号施令,他让这些妖怪去弄点人类用的锅具来,还有调味料,米面,被褥,反正有用的他都要,每名妖怪必须上交一件,否则就得等着下锅吧。
“大王,”有只年老的妖怪怯生生地举爪,代表着敢怒不敢言的群妖发表了一下意见,“我们可以模仿人类建屋子,但是我们又不是人类,人类那些东西,我们根本不用,也根本没有啊!”
妖怪们纷纷应是。
“没有就没有,关我什么事?”柏恶霸根本就不讲道理,“反正明早之前我要看到东西,不然你们……”
他威胁地呲了呲牙,妖怪们齐刷刷地一抖,柏空太强了,想吃他们他们绝对逃不过,因此为了自己以及一家老小的平安,妖怪们聚在一起商讨了一下对策,最终一只经常下山偷鸡吃的狐狸提出的方案得到了全体妖怪的认可。
他们没有那些东西,人类却绝不会没有,他们可以下山偷嘛!
于是,在楚逸尘不知道的时候,雾隐山的妖怪们继大兴土木,又开始浩浩荡荡地,集体下山偷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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