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再火热的内心,都抵抗不了寒风的呼啸。


    范学者纵然穿上了碍手碍脚的袜子,也没能在白银星的冰天雪地里多走上几步,差点儿变成蜷缩在雪地上的冰雕。好在奥斯丁正在他旁边,轻轻松松地隔着斗篷咬住了范学者的后颈皮,把他拎进了猫王宫的大门。


    范学者蹲在温暖的室内,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活动起四肢:“谢谢。下回出门,我会记得先喊一辆雪橇车的。“


    一高一矮的两只猫,穿过几条走廊后,不约而同地慢下了步子,流露出迟疑的神情。


    猫国王:“……难道我走错了家门?”


    ——虽然这么大一片地盘,只有一座猫王宫横亘在这里。但他似乎记得,在他出门的时候,走廊里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绝不像现在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到处都搞得像运动会障碍赛的跑道似的。


    ——他甚至看到了一条窗帘布歪七扭八地横在路上!不知道是哪只混蛋猫给扯下来的!


    ——奥斯丁深深地怀疑自己:他真的只是出门了几个小时吗?而不是几个月?这群猫是集体吸了猫薄荷吗?不然为什么,仅仅是出个门的时间,他们就能整个屋子都搞得一团糟?!


    猫学者:“我以为是王宫刚刚开完了派对,为了庆祝猫王室小公主的诞生。”


    “不,事实上……我到现在都还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不知道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更没有做好当一个猫爸爸的准备。”猫国王少年老成的脸上,难得显露出一份迷惘,“塞西之前突然告诉我,我就要有小猫猫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茫然,而后猫医生说那是她的错觉,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一口气……”


    “我有时候很羡慕塞西的横冲直撞,一直在追寻新的冒险,从不害怕新鲜事物的到来,毫不犹豫地去拥抱新的生命……而我总在瞻前顾后,似乎永远都做不好准备,去面对全新的一切。”


    猫学者伸长了爪子,想要拍拍奥斯丁的肩膀,但对方太高了,他只能拍到前腿上:“别担心。无毛直立猫,我是专业的,我可以为你提供技术指导。”


    猫国王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个问题……既然你觉得,人类是一个早已灭绝的猫亚种,那这只幼崽又是怎么凭空出现的呢?我不知道塞西是从哪个坑里把这只幼崽刨出来的,但她既然认为那是她的小猫,那便也是我的小猫了……可是,我总怕哪一天,突然冒出几只猫,说他们才是这只幼崽的真正亲属,我怕到时候塞西会难过。”


    “也许人类的幼崽就是凭空出现的呢?”猫学者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平板,点点戳戳,调出他需要的资料,俨然又进入了研究状态,“人类向来是一种神奇的猫,根据他们自己的记录,人类幼崽的来历往往带着一丝玄学的色彩。”


    猫学者戳出一张大脚印的图片:“比如说,感而有孕。听说人类的雌性踩到了一个巨大的脚印,都有可能会生出一只人类的小猫来。”


    猫学者又戳出一张河水的图片:“又比如说,子母河。当人类的雌性大量聚集而缺少雄性时,她们喝水也能生出小猫猫。”


    奥斯丁严肃的猫脸若有所思:难道塞西自身的感应才是正确的?只是返祖无毛直立猫的胚胎过于独特,才检测不出来“它”的存在?


    “而且人类本身获取幼崽的方式,就常常是通过捡到的。”猫学者信誓旦旦道,“有时候,他们的幼崽是由送子鸟装在包袱里、挂到他们门口的树上的;更多的时候,他们会认真的搜索垃圾堆,从菜市场或者垃圾桶里捡到自己的幼崽。——根据一份年代更近的调查报道,至少有一半的人类幼崽曾被父母告知,他们是被捡来的。”


    猫学者哗啦哗啦地在平板上记录着灵感:“总之,我认为,塞西莉亚殿下获得幼崽的方式并不算突兀……当然,人类幼崽具体是通过何种方式繁衍传播,还有待进一步的观察。”


    一山更比一山高,纵使猫国王是一只细腻谨慎的猫,但在无毛猫学者一套又一套说辞的忽悠下,这只黑色的缅因大猫,也不由得露出了信服的神色。


    随着走廊地面的障碍物越来越密集,一直没有遭遇其他猫的奥斯丁和范,终于听到了零星的猫叫声、以及一系列叮叮哐哐的碰撞声。


    再拐一个弯便是待产室的护栏和护栏外的走廊,一只矫健的狸花猫突然从拐角后冲出来,一边狂奔一边漂移,四肢踏雪的爪爪没刹住车,正面撞在了缅因国王的脚下,撞翻了车。


    “喵嗷——”狸花猫刚想喵喵咧咧地骂猫,就瞧见了猫国王的方脸,顿时偃旗息鼓,乖乖把爪子揣在肚皮下面,低下了头表示臣服,“国王陛下。”


    按照猫之国的礼节,下位猫在遇见上位猫时需要低下头颅,而上位猫接受对方的臣服时需要对下位猫进行舔毛。别的猫猫或许执行得比较随意,但作为国王的奥斯丁却一直一丝不苟地执行着。


    奥斯丁低下头,舔了一口狸花猫的脑袋,才发问:“怎么回事?”


    在狸花猫“喵喵呜呜”的供述中,奥斯丁终于理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一开始,猫猫们只是想送礼物逗小公主开心,一部分猫猫送完了一个还想送,另一部分猫猫送来以后就蹲在护栏外围观小公主。


    猫,越是围在一起,越是容易吸引别的猫一起围观。


    很快,无组织无纪律的闲散猫猫们,都挤挤挨挨地蹲在护栏外,重重叠叠地堆在一起,这个踩着那个的脑袋,那个又踩着这个的猫脸,把待产室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本来,他们若是只围观而不踏入,守在里面的阿瑟拉也懒得搭理他们。


    然而不知道哪只坏心眼的猫,嫉妒扒在最顶端、视野最清晰的猫猫,把人家无辜猫猫一脚踹进了围栏,引来了阿瑟拉的追杀。趁着阿瑟拉暴打无辜猫猫,更多坏心眼的猫猫想要声东击西、悄悄溜进去嗅一嗅小公主……


    于是所有的围观猫猫,都被暴怒的阿瑟拉,一视同仁地锤了一顿。


    锤完之后,猫猫们本该消停一段时间,奈何某些耳聪目明、心眼还坏坏的猫,发现小公主静悄悄地爬上了猫王后塞西莉亚的头顶、露出了自己的小脑袋,看猫猫被锤看得很开心。


    为了让小公主多冒几回脑袋、多露几面,围观猫猫们便在外面围成了一个圈,通过比划猫猫拳,推选出献祭给阿瑟拉的倒霉猫,让他进去挨揍,其余的猫猫便可以愉快地看清楚小公主的长相,顺便幸灾乐祸地欣赏猫猫打架。


    “……”猫学者拍拍猫国王的爪子,“幸苦你了,奥斯丁。”


    ——每天面对这么多脑回路异常的猫,居然能长得如此正直又正常!难怪猫国王永远一脸肃穆、不苟言笑,稍稍脸嫩一些的猫,根本镇不住这些沙雕猫猫!


    奥斯丁也觉得自己很辛苦。


    一想到拐过弯,就会有几十只猫猫排着队让他舔毛,奥斯丁便觉得自己的舌头十分沉重。


    他算什么国王,他不过是一个无情的舔毛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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