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城里的第三天,郁铃钻进卫生间洗了一个冷水头。
她弯腰站在洗漱台前,右手边是满满一脸盆的冷水。
她一边用牙刷杯往头上浇水,一边因为怕冷而狂缩脖子,一双小脚时不时在地面轻轻跺上几下,太冷了就抖一抖全身,自牙缝里挤出些被冷到后想喊又不敢喊的“嘶”声。
钟楚云听了,忍不住走近看了一眼,不禁陷入一阵沉思。
郁铃感受到了钟楚云的目光,怯怯抬起头来,生怕是自己太吵了,一时不敢说话。
“你怎么用冷水?”钟楚云诧异道。
“我……”郁铃弯着腰,侧着头,双手抓着湿漉漉的头发,漂亮的杏眼茫然又期待地眨巴了一下,反问道,“我可以烧热水吗?”
“你家人不让?”钟楚云不由皱眉。
“嗯……”郁铃点了点头。
“你这两天一直在用冷水?”
“是啊……”
洗头也好,洗澡也好,她从来没洗过热水,毕竟郁家灶台可不会允许她用来给自己烧洗澡水,而在和林双相依为伴的那段时光里,她也只是随着林双一起,在山林间的河流与小溪中清洗自身。
不过林双修为高,冬日里下了水,往往都会催动灵力护住她的身子,让她不至于那么冷,这是家里谁都比不了的。
而在这里,她不好意思大晚上去烧水,也不敢提要灵力的事,只能自己默默洗着冷水。
一时间,冰凉的水珠不断往下滴落,她的身子也在轻轻发抖。
钟楚云见了,抬手按开了灯暖。
“诶?”郁铃愣了一下,只觉眼前忽然亮了好多。
她抬头望向顶上的灯暖,只觉那光就像太阳一样洒了下来,照得人暖暖的。
“别一直看着,会伤眼。”
“哦!”
郁铃重新埋下了湿漉漉的小脑袋,小手不知所措地抓了两下头发。
其实头发已经快要洗完了,她该现在跑去烧热水吗?
就在她犹豫之时,钟楚云忽然伸手打开了她面前的水龙头,并将其向右边扭了一下。
没多会儿,原本只出冷水的龙头便出起了热气腾腾的热水。
钟楚云绕到郁铃身后,倒掉了边上的半盆冷水,将盆中水温兑暖后用手指试了试,这才又将水盆放回了洗漱台上。
“哇!”郁铃在一旁看得眼睛都亮了。
“右边是热水,淋浴一样,右边热、左边冷。”钟楚云说着,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厨房也是。”
郁铃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见钟楚云出去了,便又继续洗了起来。
没多会儿,头发湿湿的小棉花轻手轻脚走到了沙发边上,对钟楚云小声问了句:“那个……淋浴我也可以用吗?”
钟楚云点了点头:“嗯。”
“谢谢!”郁铃弯身鞠了一躬,蹦跶着跑回了卫生间。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洗澡,水是温热的,自头顶喷洒下来,仿佛可以冲掉身上所有的疲惫。
她忽然幼稚得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在指尖凝出微弱的灵力,牵引着四周的水流将自己萦回环绕,幻想自己也能成为一个足以翻云覆雨的大妖。
洗着洗着,她听见钟楚云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一颗心不由紧张了起来。
是自己占用这里太久了,坏狐狸生气了吗?
郁铃在心里嘀咕着,一时有些心虚地关掉了水:“我马上就好了!”
“洗完澡要换衣服,我放在外面的凳子上了。”钟楚云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
“谢谢!”郁铃万分感激地应着,听那脚步声渐渐走远,不由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给她拿衣服的啊,她还以为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惹人嫌了。
洗完澡后,郁铃放轻脚步走到门边,拉开一条小小的门缝,朝外面看了一眼。
客厅的电视和灯都已经关上了,钟楚云此刻应该在卧室里。
郁铃见外头没人,一时也不再拘束,从堵门口的板凳上拿起了钟楚云给自己准备的新衣服,三两下套在了光溜溜的身子上。
那是一套崭新的睡衣,白色的长袖长裤,上面有着许多棕色的小熊,衣服摸起来非常柔软,穿在身上绵绵的,十分宽松舒适。
从前的她并没有穿过这样舒服的衣服。
郁铃穿好衣服,再次回到卫生间里,默默将洗漱台和地上的水都擦干净了,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向了卧室。
早在洗澡的时候,郁铃一直在想,那个花瓶碎了,今晚的自己会被钟楚云放到哪里。
其实她一直想告诉钟楚云,一朵棉花并不一定要在花瓶里才能睡觉,她其实是可以平躺在任何地方的,虽然大概率不会舒服,但至少不会占位置。
要说缺点的话,大概是容易被风吹走,一定得关上窗子。
所以钟楚云要是没有给她找好“新住处”的话,今晚她就将就将就,先在桌子上睡一觉吧。
郁铃这般想着,推开了半掩的屋门。
卧室的灯还没有关,郁铃刚一进屋,脚都没往里走上两步,就看到了地上不知何时多了出来的一床地铺。
算不上厚实的褥子上铺了一张米白色的床单,枕头和刚套好的被子放在上面,虽然十分随便,但看上去的感觉,似乎比山中老宅里那半间仓库都要暖上不少。
郁铃:“这是……今晚我睡觉的地方吗?”
钟楚云:“暂时的。”
钟楚云半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郁铃不自觉捏了捏两手的大拇指,两步走上前去,脱掉鞋子坐了上去。
钟楚云的家不大,这间卧室本就算不上宽敞,如今这地铺一放,落脚的地方都少了,看上去更是挤了许多。
尽管如此,那只坏狐狸就是把这方寸之地让给她了。
想到此处,郁铃躺倒在地铺上,张开双臂,在这小小地铺上左右翻滚了一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眼底更是写满了欢喜。
一阵激动后,郁铃爬起身来,走到门口关上了卧室的灯。
她坐回了自己的地铺,抱膝呆坐了一会儿。
床上的钟楚云将手机息了屏,完全躺入被窝,闭上了双眼。
郁铃抿了抿唇,小声道:“我可以一直睡这里吗?”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个地铺在她走前不要被收掉,因为她真不想再睡花瓶了。
“这几天先睡着吧。”
“哦!”
郁铃松开双膝,侧躺下身子,指尖攥住枕头的一角,轻轻闭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钟楚云再一次摸起了枕边的手机。
手机浏览的界面,是一张又一张的双层床。
最便宜的也要八百多……
为了能将这朵小棉花顺利接回,她千里迢迢开车去了一趟与此地相隔四省的淅泉山,来回光是油费和过路费就花了快四千。
身为一个很难攒下钱来的低薪上班族,这样的一笔开销让她一度肉痛了很久。
现在刚才月末,距离发工资的时间还有好几天,账上却只剩下了一千出头。
她想了挺久,最后还是按下了付款。
看着那只剩下247.43的余额,活了两千多年最终却成为了社畜的妖精,不由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与之呼应的,是小棉花妖熟睡时那轻而匀称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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