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瞳孔放大，有一瞬的慌张，“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是他衣服的尺码露了破绽吗？
十一在星辰阁领了弟子服后都会自己修改，他知道人的视觉会有错觉，在衣服的几处位置做些手脚，就能显得身形更像女子。今天太松懈，竟然带着公主殿下来了成衣店，成衣店的衣服没做手脚，很容易显露出他男子的身形。
十一正紧张着，就看到付姝婉笑得眉眼弯弯。
付姝婉：“好看的人是雌雄莫辨的。我在尚京城的时候曾经女扮男装去游玩，路上收到了不少小娘子丢的鲜花和荷包，你长得比我好看，一定会更受欢迎。”
十一听完，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漏了破绽，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两人付完钱，离开成衣店。
在屋内呆了一会儿，这一出门就被冷风吹了一脸。
付姝婉正要抬手挡风，十一已经主动走到她面前，拉着她往自己身后躲。
付姝婉想起十一总是很暖和的手掌，悄悄伸出手，钻进十一的斗篷，握住了她的手。她想吓十一一跳，没想到十一顺势就将她的手合拢握在手心。
十一的语气很温柔，“殿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需不需买只暖炉放手里？”
付姝婉想起前世的暖手之约，心底有些难过，她忍不住靠在十一身上，抱着她的胳膊依恋地蹭了蹭，“有你就好了，你给我暖手，我就不冷了。”
十一抿抿唇，他看了看长长的街道，不忍殿下一路受冻，于是提议道：“殿下，我背你过去吧。”
付姝婉一懵，“背我？”
十一点点头，然后在付姝婉面前蹲下。
付姝婉有些不愿意，“我们都是女子，你怎么背得动我。”
十一也不给付姝婉絮叨的机会，他放下手中的灯，挂在路边的树杈间，手上巧力一拉，将付姝婉拉到了自己的背上。
付姝婉有些惊慌，赶紧环住十一的脖子。
十一直起身，隔着厚厚的斗篷，两人之间的距离谈不上什么冒犯。他将付姝婉的手藏到斗篷领口的绒毛下，用他颈部的温度暖和她的手，“这样的话，殿下的手就不会那么冷了。”
付姝婉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股暖流汇入心间，她嘴唇翕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笑着靠在十一的后背，接受她的好意。
十一明明是清瘦的女子，她的后背却如此可靠，让人觉得满心的安全和依靠。
付姝婉凑到十一耳边，“十一，这一次你背我，等下次换我背你。”
十一沉默片刻，才回应道：“我背殿下就好了，殿下不必受累。”
付姝婉失笑，“十一，你真好，我要生生世世都和你做好姐妹。”
十一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了。他沉默着，重新提起那盏灯，背着自己最珍贵的公主殿下一步一步往前走。
付姝婉也不再说话，靠在十一的颈窝，惬意地享受着这种被呵护的感觉。
他们走在繁华街道上，千灯如星，游人如织。
·
行过最繁华的街道，夜色渐浓，十一背着付姝绕过一些街巷，路上渐渐少了人烟。
付姝婉趴在十一背上，忍不住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来。越往前走，围着院子的白墙越长，屋檐下挂着的灯笼越明亮。她看了两户人家的牌匾后，忍不住出声询问：“十一，你确定看星星的地方在城南？”
安康城内富商众多，大多居住在城南，这些富商豪绅衣食住行都极尽奢华，所住之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那么亮，看星星怎么会好看呢？
十一知晓付姝婉的疑惑，“殿下莫急，再过一炷香时间就能到了。你一定会很喜欢那里的。”
付姝婉看他故作神秘，没再多问，一边观察这里的环境，一边和他闲聊几句。
两人经过一处十分广阔奢华的庭院，它的院墙是这一片最长的，或许是主人不在家，庭院外并没有什么灯火。
付姝婉眉头微蹙，“大齐鼓励商贸，对于商户的限制比前朝少很多，但是这样规模的住宅也过分了。”
十一扬眉，“殿下，想进去看看吗？”
付姝婉愣了一下，明白这是今晚的目的地了，她回过神后在十一的后背轻轻打了一下，“你这是要带着我私闯民宅？”
十一的语气里还带着笑意，“殿下放心，这处院落早就已经荒废多年，是安康城出了名的鬼宅。我们进去也不是私闯民宅，而是夜游。”
付姝婉眨眨眼睛，凑近她的耳畔，“听你这语气，这鬼宅和你有着莫大关联呀！”
十一被她靠近时喷出的热气吹得耳朵又痒又红，呼吸屏住一息，才缓缓呼吸，回答道，“殿下聪慧。”
付姝婉被勾起好奇心，拍拍十一的后背，“你先放我下来，我们进去看一看。”
十一的双臂下意识收缩，有点舍不得这样放她离开，只是迟疑了一瞬，还是听话地俯身，将灯放下，也将人放下。
付姝婉从十一温暖的背上下来，身前微凉，风一吹就下意识抖了抖，她正要拉拢身上的斗篷，突然觉得自己被一身温暖包裹。
是十一。
十一脱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到她身上。
付姝婉一看她那单薄的肩膀，眉头就皱起来了，“十一！你在胡闹什么！你会生病的。”
她说着就要去解身上的斗篷，十一速度比她快，已经将斗篷的系带系好，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提着灯就拉着她推开了庭院破旧的大门。
前院破败不堪，地上散落着无数烧焦腐朽的木头，鼻间全是灰尘和霉败的味道。
十一开口说道：“这是那个昏头知府的私宅，一向瞒得深，我下山跟了他半个多月才找到机会。当年他说我家的惨案是天干物燥，家中用火不当，那我就也给他来个用火不当。”
付姝婉没想到这个所谓的鬼宅竟然是十一仇人的院子，十一提着的灯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她大致看了看，也有几个年头了。十一今年才十六岁，如果是三年前，他也才十三岁，如果是五年前，那就才十一岁。
十一看向付姝婉，“殿下，会不会觉得我报复心切？”
付姝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道：“你放的火伤到其他无辜百姓了吗？”
十一摇摇头，“没有，这处私宅十分私密，平日里出没的仆从护卫也不多，我将众人迷晕之后，就把无辜的人员都挪走了。只有那昏头知府和他的爪牙葬身火海。”
付姝婉撞了撞她的胳膊，“这样的话，你的行为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会夸你果决机智，但是也很心疼你小小年纪就被仇恨拖累。”
十一笑了笑，“殿下真好，折月阁主知道这件事情还专门罚我，说我冲动行事。”
付姝婉：“没有牵连无辜，这冲动就不是什么坏事。”
十一叹息一声，“只可惜，继任的那知府也是个昏头的。”
付姝婉想到知府和赵三少狼狈为奸的事情，眼中的光也冷了一瞬，她拍拍十一的肩膀，“放心，这一次来上任的知府一定是个好官。”
她给户部尚书去信的时候还附了推荐名单，举荐的是几位前世站错队被发配到贫苦之地做知府的能人，安康城是她大业的关键一环，这些人才能捞一个是一个。微末之时遇到的贵人，情分和恩惠都是最深刻的。
十一自然相信付姝婉的眼光，整个人松快许多，“不说那些坏心情的人了，殿下，我带殿下去观这夜游奇景吧！”
付姝婉：“好呀，怎么个观法？”
十一看了她一眼，环住她的腰，像只灵活的燕，带着她掠过空中。
他们从前院的腐败陈旧，越过亭台楼阁来到后院。后院荒废多年，人迹罕至，夜色沉沉中像是黑夜妖鬼编织的诡异牢笼。
十一一手提着灯，一手揽着她的腰，从那些诡异牢笼上飞掠而过，原来那不是妖鬼编织的牢笼，而是失去修剪而自由生长的花木，它们彼此交错，互相勾连，尽情地伸展着自己的姿态。
十一揽着付姝婉轻轻落在石子路上，松开手臂，他在前方带路，一手提着灯，一手将头顶的花枝和荆棘拂开。
付姝婉跟随着她，看到那一团光影依次照亮的夜景。
荆棘囚笼中盛放的秋菊。
枯萎藤蔓缠绕的红色枫树。
还有翩翩似蝴蝶飞舞的银杏叶。
明暗交叠，像是浸没在水中。光影错落间，连尘埃都在发光。
那些白日见惯的场景，在这夜色光影中，却有一番别具一格的美。
这是付姝婉从未经历过的夜游，她仿佛进入话本之中，看到传说中光怪陆离的精怪住处。
夜风吹拂，十一的一缕发丝吹到了付姝婉的眼前，付姝婉的视线从光影下的花木转移到十一脸上。
十一的脸在灯光下覆盖了一层薄纱，脸颊上细细的绒毛看起来分外可爱，整个人有一种不真实感。
付姝婉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十一根本不是人，而是要带领她去林中深处的妖精。
……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是个狐狸精吧？
付姝婉想到这里，忍不住轻笑出声，十一听到她的笑声，转头看她，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殿下？”
付姝婉笑得眉眼弯弯，上前一步紧挨着她的肩膀，“十一，这里的夜景真不错，我很喜欢，谢谢你带我过来。”
十一也笑了，“殿下喜欢就好，不过，这里只是夜游的一部分，我们还要去看星星呢。”
付姝婉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她顺着香气飘来的方向凑过去，凑到了十一身上。之前她抱着十一胳膊的时候都没有闻到这个味道。
这是哪里来的？
付姝婉眨眨眼睛，好奇地问：“十一，你身上是什么香味？”
十一因为刚才付姝婉在身上到处嗅的亲密行为脸上发红，身体微微后仰，有些害怕自己的心跳声惊到了眼前的人，“我身上带了驱虫鼠的香囊，刚刚才打开，应该是那些香料药材的味道。”
付姝婉得了答案，忍不住再次夸赞她，“十一真是周到细心，我都没有想到要带这些东西呢。”
十一别过头，有些小声地回应道：“为了殿下，再细心都不为过。”
付姝婉凑过去，“你刚才说什么？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
十一抿抿唇，正要复述一遍，就看到付姝婉眉眼弯弯，眼里带着戏谑。他噎了一下，有些气闷地看向付姝婉，“殿下明明听到了，又何必戏弄我？”
付姝婉掩唇轻笑，“因为你说话好听呀，我喜欢听你说过这些话。”
十一感觉自己的心被这句话烫到了，这样难为情的话他是一次也复述不出来了。他干脆转移话题，“前方有假山，假山下有曲折小路，夜灯下黑影重重，很有鬼魅四伏的氛围，不知殿下有没有兴趣一观。”
付姝婉好笑地叹口气，寻常女子深夜都不敢出行怕遇到什么危险，十一反其道而行，倒是要带着她去鬼魅四伏的地方夜游，胆子真大。
付姝婉：“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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