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付姝婉捉摸不透,抬头想问十一,却发现十一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那把沾血的刀,非常非常用力,用力到青筋毕露,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剧烈的情绪。


    付姝婉满脸担忧,着急地抓住她的袖子,“十一,你怎么了?”


    十一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紧咬着唇,眼睛里充满仇恨,似乎在压抑着巨大的愤怒。他深呼吸一口气,环顾四周,确定二楼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才咬牙切齿地开口:“田超,就是那个位高权重的罪魁祸首!”


    他记了十一年,一直想要手刃的杀父杀母仇人!


    付姝婉吃惊地瞪大眼睛,没有想到十一的仇人竟然是田超。


    田超是大齐皇帝最得力的爪牙,在尚京城根基深重,他在十多年前千里迢迢来到西境州,来到十一的家里杀人夺宝,难道,十一的父亲是裴家军的重要将领吗?


    二十多年前,大齐皇帝还是东齐太子的时候,东齐最厉害的武将世家是裴家,裴家名将辈出、威震天下,他们的裴家军更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过之处令敌军闻风丧胆。


    东齐太子征战四国的时候,裴家只剩下裴敬义一个年轻人,他为了家国荣耀奋勇杀敌,东齐能那么快拿下其余三国,裴敬义功不可没,只可惜他不幸在最后一场战役里身亡。


    大齐战神死后,裴家一门的老残妇孺皆归朝廷荣养。裴家军的几位将领不服东齐太子,带着精锐之师消失无踪。


    镇东军营没了裴家军,战力削弱许多。田超当年与裴家军的几位将领交往甚密,思维敏捷,是个将才。在他的训练下,镇东军营重新撑起来,此后镇东军营改做京畿大营,尽归大齐皇帝管辖。田超还专门为大齐皇帝训练了一支禁卫军,取名东策军。


    裴家军消失几年后,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个消息,说是裴敬义死前留下了一块裴家兵符,只要拿到裴家兵符,就可以将消踪匿迹的裴家精锐之师召集起来。北越和西衍的叛军一直在找这块裴家兵符。


    时间才过了短暂的一瞬,付姝婉脑中已经闪过很多念头,她眉头紧皱,很想问问十一,田超找的那个宝物是不是裴家兵符,只是她知道兹事体大,没有问出来,而是开口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现在就回安康城。”


    付姝婉拉着十一下楼,结完账后回客栈拿行李,直接买了两匹马出城,刚走出城门她就察觉有人在看她。


    付姝婉抬头去看,看到田超站在城楼上,她武功还在因此目力极好,可以清晰地看到田超手里正拉着一张弓,弓上却没有箭。


    田超见付姝婉看过来,嘴边微扬,然后手一松,被拉紧的弦发出嗡嗡声,仿佛朝着付姝婉射了一根无形的箭。


    付姝婉的瞳孔骤然放大,一瞬间变得面无血色。她想起了前世,想起刺入她肩胛骨的那两根箭矢,以及视野里在不断颤动的弓弦,和那个蒙着面的戎装人。


    是田超!


    前世,用两支箭废了她武功的仇人是田超!


    十一的武艺很高,弓弦在空中嗡嗡作响的声音传到他耳中之时,他立刻飞身而起,一手环着付姝婉一手护着她的脑袋闪到一边,等到他稳稳落在地上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空中只有弦响,没有箭矢破空的声音。


    田超放的是空箭。


    十一愤愤瞪向田超。


    田超哈哈笑了两声,身影从城墙后消失。


    十一心中充斥着无数愤恨,“殿下,你先去山中躲避一下,我现在就去取了田超的项上人头!”


    付姝婉苍白着脸,强压住前世肩胛骨被刺穿的阴影,她抓住十一的胳膊,“别去!田超身边护卫众多,你这样冲上去没有胜算。”


    十一很生气,“他是我的仇人,他还这样威胁殿下!”


    付姝婉:“我知道,可是我们依旧不能冲动行事。十一,你的血海深仇肯定要报,但是寡不敌众,我们还需要再缓一缓,我们得在合适的时机出手,不能杀了他还搭上你。”


    十一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冷静许多,“好,我听殿下的,没有把握之前,我不会轻易动手。”


    付姝婉点点头,“嗯。我们先回安康城,找玉君让他们做好准备,然后再回星辰阁找母亲要一批暗卫以防万一。”


    付姝婉冷静地分析完,松开十一的胳膊想上马,可是才走了一步,双腿就有些发软,肩胛骨那里也跟着隐隐作痛。


    十一扶住她,“殿下,你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


    付姝婉抿唇,如果不是今日发生此事,她都没想到田超那两箭带给她的阴影竟然这么深刻。她自嘲一笑,“十一,我被田超刚刚的空箭吓到了,我怎么这么没用,我怎么会被他吓到呢?”


    十一心疼不已,扶着付姝婉在她后背轻轻拍着,“殿下,请不要这样自责,田超本就是藏在暗处的毒蛇,毒蛇最喜欢做的就是吐信子吓人,你只是不知道他是条毒蛇而已。”


    付姝婉抓紧十一的手,从她的体温汲取力量,缓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付姝婉吐出一口浊气,从十一的怀里退出来。


    付姝婉:“我们走吧。”


    她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十一有些怔愣,只觉得公主殿下刚才的脆弱仿佛是一场幻觉,可是他掌心残留的温度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殿下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或许,她心里此刻也是恐惧的,只是在努力压制着,没有让他察觉。


    十一站在马下仰头去看公主殿下,明明殿下已经恢复从容,他的心却更疼了。


    他发誓,他一定要让田超不得好死,他绝不会给田超再一次吐信子的机会。


    付姝婉拿着马绳,发现十一还呆呆站在地上,催促了一声,“十一。”


    十一回过神,点点头,也跟着翻身上马。


    ·


    田超从城楼走下来之后,面上带着自得的笑容。他和属下去了一家新的酒楼,他要了一个雅间,这一次终于如愿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夹了一片牛肉,慢条斯理地吃着,提起酒壶给对面的人倒了一杯酒,“说说吧,甲一的伤势如何?”


    他的对面坐着随行人员里的医者,医者连忙跪倒在地,“主上,甲一的膝盖废了,今后怕是会不良于行。”


    田超吃肉的动作顿住,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将筷子轻轻放下,取过对面的酒杯,拿在手里把玩,冷笑道:“圣上派我来废掉长悦公主的武功,长悦公主倒是先行一步,把我身边人的武功废了!如此一来,箭穿肩胛骨还不够,一定要折断长悦公主的四肢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医者被他话中的森森寒气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田超斜睨他一眼,“丁四,抬起头来。”


    叫做丁四的医者颤巍巍抬起头,下一刻,那杯烈酒直接洒在他的眼睛上,酒水流入眼眶,痛得他哀嚎声声。


    田超却仿佛听不见这些痛苦的嚎叫,他将酒杯丢到门边,下一刻,雅间的门打开,丁四被人拖了出去。


    田超重新坐下,吩咐道:“让乙二进来。”


    没一会儿,乙二进来了,他朝田超行了一个军礼,田超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乙二面上有些惶恐,坐得有几分拘谨。


    田超仿佛没看到他的不自在,给他倒了一杯酒之后,开口问道:“你有没有觉得长悦公主身边的那个女子有些眼熟?”


    乙二盯着酒杯,声音都在发抖,“那女子眉眼中似乎有几分像早年盛名的清晏公主,还有……像那个人。”


    田超:“我也是这么觉得。当年,你们去追那个小子,在雪地里见到了被狼咬过的衣物和碎肉,可是并没有真的见到尸体。他会不会,就是当年那个逃出生天的小子?”


    乙二拧着眉头,“可是,长悦公主身边的分明是个女子。那小子若是真活着,也该十六岁了,十六岁的男子若是扮作女子总有些违和吧?属下眼拙,看不出一丝痕迹。”


    田超喝了一杯酒,“其实我也看不出一丝伪装,但是她分明和那两个人都有几分相似,这里离安康城又不远,哪里会有那么多巧合。”


    乙二:“主上,会不会那个人就是有一双儿女。我们只是见到了小子,但是没有见到姑娘。我记得当时搜寻屋子的时候,搜到了很多女童的衣服。”


    田超眉头扬起,“这个可能性很大。难怪我们找不到裴家兵符,说不定裴家兵符就在那个女子身上。看来,我们这次来安康城要得偿所愿了。”


    田超微微一笑,目光扫到乙二脸上,下巴点点酒杯所在的位置,“这杯酒赏你了,下去领赏吧。”


    乙二松了一口气,端起酒杯走出雅间。


    田超看着窗外的天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诡异。


    ·


    付姝婉和十一快马加鞭到达安康城的时候时间尚早,他们到了望江楼,叮嘱梁玉君准备防御。


    从安康城到星辰阁,轻功比骑马速度快,他们留下马匹,出城之后就一路用着轻功深入林中。


    飞飞停停抵达星辰阁的时候已经到了饭点。


    付姝婉和十一一到星辰阁就直奔璇玑水榭。折月阁主刚和水榭的弟子们吃完晚饭,看到他们出现有些遗憾,“你们要是早来个一时半刻,我们就可以一起吃晚膳了。”


    付姝婉却没有什么心情和她唠嗑,赶紧把今天和田超发生的冲突说了。


    折月阁主听到田超这个名字,眉头就皱了起来,田超是大齐皇帝最器重的武将,这个时候来到安康城怕是没有什么好事。她立刻吩咐下去,派了一队人马下山查探消息。


    折月阁主想了想,有点了十个人的名字,“让她们做好准备,下次婉婉下山,她们十个都要跟着婉婉走,充当暗卫保护婉婉的安全。”


    一切都安排妥当,付姝婉终于放松下来,没有压力在身,饥饿和疲劳都涌上来了,她的肚子竟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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