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可儿吃了三块乳糕,拍拍手,栀枝端着银盘,上面摆着一叠湿帕,陆可儿拿一块擦擦手,“我该走了,我还有正事要办。”
“你能有什么正事?”
江莫幽挖苦说。
“我要去一趟武安侯府,”
陆可儿告辞,江莫幽送她出府,看见府门口下人正往里搬东西,顺风飘过来海腥味,仆人抬着竹篓经过,是一篓篓螃蟹,大螃蟹还都是鲜活的
江莫幽问抬篓的小厮,“买这多螃蟹?厨房要做螃蟹宴。”
小厮说:“这是韩表公子从水路运来的,船靠岸前都在海水里养着,各个都是活的。”
陆可儿胳膊碰了碰她,“你韩表哥真有心,知道你爱吃螃蟹,江伯父是不是要亲上做亲?”
江莫幽白了她一眼,“你少胡说,我们两家是亲戚,我拿他当哥哥一样。”
陆可儿说;“你这样想,韩公子未必是这样想的,戏文里表哥表妹,成双成对,肥水不流外人田。”
“戏文里千篇一律,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现实中又有多少这般圆满。”
陆可儿凑近,“韩公子一表人才,你说就没有一点动心?”
“没有!”回答干脆。
“我不信,你们表兄妹青梅竹马,难保日久生情。”
“爱信不信,难不成每家表妹都要嫁给表哥,太俗套了,戏文里说的大家闺秀,平常见的男人只有家里的父兄、表哥表弟,就好比一个人关在一个地方十几二十年,看见单眼皮的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的,所以像我们俩见多识广,只有世间绝色才能入眼。”
“你说的是广平侯世子赵澈,旷世美男,持才傲物,眼界高,江莫幽我知道论长相我不是倾国倾城,论才华,我半瓶子醋,谈琴棋书画我脑瓜仁疼,所以我不肖想。”
“你对自己倒是有清醒的认识,我才貌双全,为何不能想。”
“江莫幽你能不能谦虚点。”
留珠和陆可儿的丫鬟小棠在身后跟着,两丫鬟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到一块就斗嘴,又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衣裳都能换着穿。
江莫幽招呼抬篓的小厮,“抬两篓螃蟹放到魏国公府的马车上。”
陆可儿笑着说;“我没开口要,就是想看看你舍不舍得给,果然没让我失望。”
上了马车,又探出头,“广平侯世子,我帮你降服他。”
魏国公府的马车停在武安侯府门前,陆可儿跳下车,直接进了曹府,门房认识陆姑娘,不拦着,赔笑说;“我家小侯爷出门了,没在家。”
陆可儿继续往里走,问;“李行呢?”
李行是曹品的贴身小厮,门房说;“陆姑娘要找李行,奴才给您去叫他来。”
陆可儿坐在倒座厅里等,丫鬟奉上茶水,陆可儿喝了半盏茶,就见小厮李行匆匆走来。
同陆可儿熟悉,李行一进屋,打千,“给陆姑娘请安。”
“请帖都送到了吗?”
李行不知道陆姑娘为何问这事,答道;“都送到了。”
“名单拿给我看,我看你们小侯爷都请了什么客人?”
李行从袖子里取出名单,怕落下,对照名单拿小侯爷的名帖去请人。
双手捧给陆可儿,陆可儿放下茶盏,接过名单,一目了然,念出声,“广平侯世子。”
不由眼睛一亮,这个消息要通知江莫幽一声,万一江莫幽犯懒不来了。
命令,“拿笔墨来。”
李行急忙找来笔墨,陆可儿把名单放在桌上,提笔添上,“九殿下”
把名单交给李行,李行看看,心想这个主拿自己不当外人。
“快去办吧!”陆可儿像对自己家下人一样。
“奴才这就去办。”
李行跟自家主子一样,人机灵,京城各世家之间的关系都了解,请了九殿下,十一殿下请不请?不请十一殿下,不挑理吗?
小侯爷根本不想请十一殿下,还不是因为江太傅府的江姑娘,小侯爷看十一殿下在江姑娘跟前献殷勤就心里不舒服,哪里还能上赶着找气生。
干答应着,没派人去宫里送信,等小侯爷回府在请主人示下。
陆可儿交代完了走了,又叫家下人跑一趟江太傅府。
小姐要出门,头一日,栀枝拿出一叠衣裙,说;“这八套裙子是新做的,小姐还没上身,挑一套明日穿。”
江莫幽看一眼,芙蓉色,蜜合色,樱草,湘妃,珍珠红、沙蓝、鹦哥绿、烟罗紫色。
栀枝把衣裙放在榻上,说;“小姐上回不是说,各样颜色做一件,上身才能看出适不适合。”
不适合的,小姐当下便赏人,自己和留珠得了不少新衣裳。
江莫幽挑了一件烟罗紫裙。小姐不喜欢浓重的熏香,栀枝拿衣裙站在熏笼旁,秋娘调的香,熏衣裙小姐喜欢。
二日早起,栀枝给江莫幽梳头,两侧分出两缕秀发抿了清淡的桂花头油,归结头顶,秀发披散到腰际,乌黑柔顺亮泽。
江莫幽从妆匣里取出一顶小珠冠戴上,不施粉黛,明净鲜妍,如出水芙蓉。
秋娘看看说;“豆蔻之年,脂粉污了颜色,。”
江莫幽戴上一对珍珠耳坠。
这时江莫婉进来,穿了一身新衣裙,江莫幽打量一下妹妹,从妆匣里取出一朵粉珠花,说;“这支珠花配你。”
给妹妹戴上。
“谢谢姐!”
江莫婉对着铜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临出门时,江莫幽戴上银镯和短剑防身。
巳时初,带着妹妹和留珠,动身去曹园。
曹园是曹家的别院,在京城北,偏离闹市。
江府的马车到曹园门口,曹园门庭开阔,同时可以几辆马车并行,马车直接驶入。
园子门口曹府的一群下人恭立,江莫幽下了马车,曹品的小厮李成站在车下,恭敬地说;“我家小侯爷命奴才在此恭候姑娘,待姑娘到了,奴才给姑娘带路。”
曹园江莫幽是第一次来,曹品在这里买下大片地皮,建别院,建成后第一次在曹园招待客人。
江莫幽扶着留珠的手,李成在前引路,只觉豁然开朗。
曹园比江莫幽相像的面积大得多。
江莫婉灵巧地跳下车,看见马厩里几匹马在吃草,有一匹雪白高大的骏马,认出是广平侯世子赵澈的,手指着说;“姐,那匹马我骑过,是赵世子的马。”
江莫幽也发现院中停着一辆广平侯府的马车,问李成,“广平侯世子来了?”
“赵世子刚过来。”
“赵世子带什么人来了吗?”
李成据实回禀,“赵世子带广平侯府的大姑娘和庄院使家的姑娘。”
跨过一道门槛,看见曹品跟一位姑娘站在廊下说话,曹品看见她,同姑娘说了句什么,快步走过来。
江莫幽放眼望去,说:“曹小侯爷,我说你忙什么,原来背着我们建造了这么大的园子。”
“我不能说建园子是为给你玩的。”
已经是十五岁的曹品,褪去青涩,风流潇洒,凤眸闪亮,带着几分邪魅。
江莫幽见怪不怪,曹品没正行,不信他嘴里的浑话
江莫婉蹲身行福礼,“见过曹哥哥。”
曹品打量一下小女孩,笑着说;“你妹妹有你当年的影子。”
江莫婉跑下回廊去玩。
曹品说了句,“长相不像你。”
江莫幽看看他,曹品正经时,有点令人猜不透。琢磨他是随口一说,还是另有所指。
不只他一个人这样说,见过她们姊妹俩的人都说她们长得不像。
曹品又说;“这个园子我建了一半。”手指着说:“西半部分大体修完了,你看那边的桃林,竹林,是兵家的阵法,迷宫和石室,里面设置机关。”指着园子另一侧,“东半部分还没完工,等园子整个完工时再多请些人来玩。”
桃林和竹林,一望无际,表面看是没什么,江莫幽知道不懂阵法的人很难走出来。
说;“我怎么没看见什么人?”
园子里除了曹府的小厮丫鬟,京城世家子弟没看见。
曹品说;“我没清太多人,就我们经常一起玩的七八个人,凌氏兄妹要看桃花,去桃林了……”
话刚说了一半,李蓁蓁扶着丫鬟施施然走来,江莫幽说;“正念叨你,你就来了。”
“这园子好大呀!”
李蓁蓁已经及笄,行为举止颇有世家贵女的风范。
曹品说;“这个地方偏,地皮便宜。”
“你们来得早。”陆可儿和兄长陆继宗来了。
“是你来迟了。”江莫幽说。
“曹品,听说你这园子里都是迷阵,安全吗?”
李蓁蓁长大后,还是胆小,曹品心想,真是三岁看老,说:“不冒险还有什么趣味,要到了天黑你们还没出来,我派人进去找。”
李蓁蓁一听,踌躇半天,说;“那我还是不去了,等他们出来。”
陆继宗闻言,也跟着说;“我也不下去了。”
江莫幽注意到那边廊下的姑娘还在等曹品,姑娘身材窈窕,容貌秀美,面色稍有点苍白。
赵心慈也看着江莫幽,明媚的阳光照在穿紫纱衣的姑娘的脸上,细雪一样的肌肤,几乎透明的,没有任何瑕疵,柳叶弯眉,黝黑睫毛卷翘,大眼睛水润清亮,秀挺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唇瓣,饱满鲜艳。
京城第一美人不是浪得虚名。
江莫幽朝她点点头,算打了招呼,对曹品说;“人家在等你,你快过去了,莫怠慢了人家姑娘。”
“她是广平侯府的大小姐赵心慈,身体弱,不常出门,我过去招呼一下。”曹品的个头比江莫幽高半个头,俯低对江莫幽耳语说;“你等我一会,我带你进去玩。”
说着,朝赵心慈走过去,江莫幽注意到赵心慈脸上绽放笑容,娇弱柔美。
陆可儿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问了小厮,广平侯世子赵澈刚去了石室,可能还没走远。”
捅了她一下,挤了挤眼睛。
江莫幽看不远处,妹妹在抓蝴蝶。
沿着园中的甬道,盏茶功夫来到石室入口,面对未知的恐惧,再想到广平侯赵澈时,把害怕抛到九霄云外。
手按上机关,第一间石室的门开启。
待江莫幽进去后,石门自动合上,江莫幽打量四周,这间石室空间狭小,大约三米见方,石壁上几盏灯照亮。
突然,心底深处对密闭的空间有种不适。
不安袭来,她想出去,厚重的石门已经闭合了。
她知道进来便没有退路,要一直往前,只有找到机关,才能进入第二间石室。
四周是石壁,通往第二间石室的门,不知道在那块石头后,她找了半天,没发现机关。
突然,脚下的石板好像在倾斜,站立不稳,她惊愕地发现这间石室的地面整个开始倾斜,她的重心偏离,身体朝下滑,石板下黑咕隆咚的,不知道有多深。
对黑暗的极度恐惧,令她趴在地上,本能地双手攀住石板,防止身体继续朝黑暗里滑去。
当意识到自己如果一直趴着,早晚没有力气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抬起头,观察四周的石壁,石室内的墙壁都是大块的石头,没发现异样,她克服恐惧,静下心,石室内墙壁的灯盏忽明忽暗,突然有个发现,一面石壁上隐约有个图案,像是一把钥匙的图形,钥匙指向一块石头,机关在哪里。
江莫幽趴在倾斜的石板上,她要站起来才能够到。
她一点点地朝上爬了几步,试探着小心地站起来,踮起脚,伸手触到那块石头,摸索着,旁边的石墙缓缓朝两边分开,出现一道门。
这时脚下的石板突然朝另一侧倾斜,倾斜的幅度大,在要滑下去时,江莫幽奋力地往前一扑,半边身子倒在石门里,脚下悬空,石板整个朝下落,晚一步她就跟着石板落下去了。
她爬起来,身后的石门合上了。
一场虚惊,她定定神,看见第二间石屋内还有两个人,对面赵澈穿着一袭宝蓝锦袍,面如傅粉,美如冠玉,雍容矜贵,这种危险境地从容不迫,江莫幽心想,不枉自己冒险寻他。
赵澈身旁的姑娘,就是庄院使家的庶女无疑。
终于让我找到了,江莫幽佯作碰巧遇见,嫣然一笑,微露贝齿,“世子在这里?”
赵澈神情寡淡,微微点了一下头,江莫幽被他身旁的庄姑娘吸引了去,庄姑娘容貌清丽,看赵澈时,眼睛里尽是缠绵眷恋。
朝庄姑娘颔首,庄香茹礼貌地点了一下头,垂眸掩饰对江莫幽的厌恶。
这间石室有方才的石室五六间大,江莫幽正观察,突然,脚下的地面动了,赵澈说了句,“小心。”
伸手拉了庄香茹一把,庄香茹的脚刚离开地面,咔嚓一声,似乎重物断裂之声,脚下的地面下陷,独赵澈和庄香茹站的一小块地方没有下陷,形成孤立的一块安全之地。
江莫幽站着的石板下坠,她快速跑向赵澈,在将要掉下去时,本能地伸手抱住赵澈的腿,脚下的石板消失了,江莫幽朝下看,下面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她有密闭黑暗空间恐惧症,双手死死地抱住赵澈的腿,悬吊在深渊边缘,仰头向赵澈求救,“世子,拉我上去。”
赵澈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腿也没有移动,江莫幽想起他的冷清性子,怕他把自己一脚踹下去,不敢再啰嗦,挣扎着朝上爬。
庄香茹刚才被赵澈拉了一把,地方小,撞在身后石壁上,这时,身后的石壁慢慢朝两旁开启了,庄香茹惊喜地说;“表哥,这里有间石屋。”
于是跑进去,看赵澈还站在原地,喊:“澈表哥,快进来。”
怕赵澈扔下自己,把自己留在黑暗的深渊,江莫幽一咬牙,借助他的腿,一翻便爬了上去。
松开抱住赵澈的腿之后,赵澈迈步走进石室,石室的门将要合上,江莫幽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进去,她刚进去,身后的石门便合上了。
她的裙角被石门夹住。
这间石室跟刚才的一样大。
三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只有很短的时间停留,用不了多久,地面就要陷落。
赵澈和庄香茹在石室内找机关。
三个人同时发现一面石壁上有一盘棋局,旁边写了一句话,“只能移动一颗棋子。”
必须一招致胜。
江莫幽的裙子被夹住,快速地分析了黑白棋对决双方的局势,一招致胜显然非常困难,一时想不出。
庄香茹对棋悟性一般,看着身旁的赵澈,充满信赖,赵澈静静地盯着棋局看了片刻,伸手。
拿起一颗棋子,轻轻地放在中间位置,江莫幽瞅了一眼,这步棋精妙,果然一招致胜。
庄香茹兴奋声,透着骄傲,“我就知道澈表哥能行。”
一侧的石壁缓缓地开启一道门。
“澈表哥,我们走!”
庄香茹最先走入石室。
果然不出所料,脚下的石板动了,赵澈快步朝石室走,庄香茹站在里面,焦急地喊;“地面要塌陷了,快,澈表哥!”
江莫幽的裙子被石门夹住,用力还是没扯出来。
赵澈迈向石室的脚步稍顿,凤目微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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