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过后下了一日的雨, 山路湿滑,遂两人往后山走一事又耽搁了下来。
一直又拖了两日,才得以成行。
前一日霍邺特意送了一双鹿靴过来,让她今日穿。
绣花鞋的确不适宜穿行在山路间。
鞋换了衣裳自然也是挑轻颤利落的。
一身打扮好了以后, 霍邺便来接他了。一如既往他们没有带其他人, 两人只身前往, 至于暗中有没有护卫, 这个郁菀便无从得知了。
不过除开这些,她还惊奇地发现, 霍邺竟还背着一个背篓。
不用郁菀问出口,霍邺便先解释了。
他说后山长了不少野菜,可以弄些回来,午膳时能添盘菜。
“那些能吃吗?”
郁菀好奇地问。
她还从未想过,山里遍地生的那些野草居然也是能入嘴的菜, 顿感稀奇。
“自是可以,届时你一尝便知。”
说着话,晃眼的功夫就入了山。
山林里林木遍布枝叶繁茂,抬眼望去满目的青翠, 连气息都甘冽了不少。
当然这山路也是极不好走的。
这猎场早已废弃, 常年无人打理,原本上山的路已经杂草丛生。
幸而山间铺设有方便人走的石板路, 不然还真没有下脚的地方。
郁菀紧紧跟着霍邺, 一边走一边听他说:
“这条路是特地为不会骑马的女眷铺的, 方便上下山。”
山间四处清幽,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声。
郁菀听了一耳朵, 嘴边挂着的笑意就没下去过。等霍邺说完了, 似才抽出心神来应声:
“这路修起来颇要费一番功夫吧?”
山间凿路向来不是一件易事。
谁知听到这话, 霍邺却笑出声来,醇厚低沉的笑声听得郁菀不知怎的,耳朵痒了一下。
“这山路原是家中请了工匠修的,但到后来铺石板时,恰逢我父亲在军中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
祖父不好轻拿轻放,否则难以服众遂将父亲罢职撵回来修路。
说路修好了,方能再回军中。
我父亲在这里一待就是一月有于,这铺路的石板也是我父亲一个一个扛上来的。
有了这一遭,后来霍家儿郎但凡有错,不论大小都会被撵回家来铺路。
像这样的石板路,每个猎场都有。”
竟是霍老将军抗石板铺的?
郁菀忽然觉得脚底的路有些烫脚。
“那不是很辛苦?”
她看着眼前延伸至山林深处的石板路,喃喃道。
“习武之人,气力比平常人大,倒不如想的那般辛苦。”
在军中操练,也不比这个松快多少。这样罚人,实则只是让人丢脸居多。
郁菀仰头看他有问到:
“那你修过吗?”
霍邺摇头:“我出生时,父亲他们自己奔赴边疆,极少一段时日才会回京。
我犯了错,也没人会把我赶来抗石板铺路了。”
是啊,算一算时间,霍邺刚出生时,正是匈奴来犯之时。
霍老将军那时已带着霍家其他成年人去战匈奴了。
郁菀还在想着这些事,霍邺却是一笑,收住了话头对她道:
“走吧。”
郁菀应了声,也收住了心神两人遂继续往上走。
这山大是大,却并不高,没多久就到顶了。
即便路上走得慢,郁菀仍累得出了些汗。
上山后歇了会儿,才缓过神来。
歇气时,郁菀不由得四下好生看了看周遭。
此山与别处不同,没有尖尖的山峰,山顶处则是一片空地。
这空地大得有些没边际了,一眼望不到,看远了,也只能看见层层叠叠掩映着青黑色树干。
除了树,地上也生了不少杂草,只是不知有哪些是霍邺所说的野菜了。
郁菀双眼抓瞎,看什么都是草,看了半响都没从中分出区别。
“歇好了?”
郁菀听见霍邺这么问,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从坐着的石头上起身,走到一棵树下蹲着,那树根处长出了一朵颜色鲜艳漂亮的蕈。
看着人走到了近前,郁菀索性便指着那蕈问:
“我看之前桌上有一道菜用的,跟这个差不多,只颜色不一样,这个也能吃吗?”
霍邺看她蹲着小小一团的人,笑了一下,然后在她身旁蹲下,声音温和道:
“虽长相差别不大,但二者大不一样,那日吃的菜是用香蕈做的,这是毒蕈,吃不得。”
顿了一下,霍邺又补充道,
“蕈这一物,按常理而言,生的越美越是有毒,若是不认得轻易别用手去碰。”
郁菀听他说完,顿时觉得长了见识。再一看那漂亮的毒蕈,便宛如再看一条花纹美丽的毒蛇了。
霍邺起身牵着她往另外一处走去。
路上郁菀若有所思,而
“也不尽然,世人皆知牡丹生的美,但牡丹依然能入菜。”
郁菀睁大了眼睛:“牡丹能入菜?”
霍邺颔首:“不仅牡丹,自商起,便有食花之事。
《诗经》有言,周原膴膴,堇荼如饴,食的便是木槿。其余桂,菊,荷花等等不一而足。
在东面一处地方,有一种姜花样似蝴蝶,用以炖汤风味极佳……”
郁菀听着听着,听得入了神。
这么多花,她只食过桂花糕和桂花蜜,不想竟还有这般多。
说话间,霍邺突然停了下来。
郁菀心思还沉浸在食花一事中,遂有些茫然,正要问,就见霍邺放下背篓把地上的一小丛草嫩芽折了下来。
“这个就是野菜吗?”
郁菀凑近了看问到。
霍邺颔首,随后细细给她解释了这野菜的名字,和口味。
郁菀听了以后,学着他的模样折了嫩芽放进背篓中。
折完以后,他们又向前走去。
霍邺带着她,看见能吃的野菜便会停下,给她讲述一遍,然后折下放进背篓。
山上野菜不少,还未走出多远背篓里已经放了不少。
虽没样都不多,但各种都有,连一些能吃的蕈都有。
这是要让郁菀都好生地尝尝。
就这么走走停停,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到午膳时,他们也没下山。
山上虽没有虎鹿羊,獐子一类的,但树丛杂草间仍藏了些兔子野鸡等小东西。
所以差不多到时间时,霍邺便放下了背篓让郁菀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自己钻进林间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抓着只处理好的兔子了。
临走前他怕郁菀担心,跟她道:
“暮风他们在暗处守着,莫怕。”
郁菀虽又不安但还是乖乖地点头。
况且这里毕竟是霍家的猎场,根本不会放外人进来,他们上山前也是提前派人查看过的。
所以此处其实极为安全。
只是如此大的山林间,郁菀一个人待着难免有些害怕。
幸而霍邺没走多久就回来了。
“我来帮你。”
霍邺回来后就要去洗水边清洗,眼见他将大部分活儿都做了,郁菀哪儿好意思坐下去忙就要帮忙。
霍邺没把手里的兔子给她,只从背篓里选了几样野菜给她让她洗净。
说是野菜其实有香料的公用,一会儿弄碎了,抹在兔子上,可以添味。
郁菀不懂这些,只按照他的吩咐做事。
等这些做完了,霍邺又从背篓里翻出了一开始备好的香料,将之全部在兔子上抹匀才架火开始烤。
要烤熟兔子需用的时间有些长,但郁菀觉得倒也不难熬。
她还是头次这样食兔肉,悠悠地坐着,不时与霍邺说上两句话,时间反倒过得飞快。
当然那烤兔肉的味道也极好吃,郁菀觉得这世间再没这般好吃的东西了。
……
一日的时间转眼就过了,到下午时日头也阴了下去,林间起了风,吹在人身上,只觉后背泛冷。
郁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见此霍邺果断带着她下了山。
只是郁菀自己来了兴致,不怎么愿意走。
临下山前,还拖拖拉拉的。
难得见她这样霍邺倒是想如她的意,可再晚些,山上会更冷,她衣裳又穿得薄,怕是会受凉。
遂他哄着,还是把人带下山去了。
不过下山后,他们没有立即回去。霍邺命人去取了衣裳,然后陪着郁菀去了樱花林。
这是二人刚才在下山路上商量好的。
“贵人实在是太娇惯姑娘了,也不怕把人给惯坏了。”
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后,陈婆子回屋里拿衣裳没忍住跟双梨提了一嘴。
她知道双梨最是维护郁菀,不会把这些话胡乱传出去,才会放心说出来的。
不过,不会乱传是不会乱传,但也真的维护得紧。
“姑娘才不会被惯坏。”
陈婆子看她瞪眼的模样,也不跟她见识,只无奈摇头:
“是是是,姑娘最好,不会被惯坏。
我要去给姑娘送衣裳,你去吗?”
双梨一听立刻忘了和陈婆子先前的争论,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我可以去吗?”
陈婆子问她:“脚还疼吗?脚疼就别去了。”
双梨忙说到:“不疼,不疼,能走了。”
她年纪小恢复得也快,自从能沾地后,脚一日好过一日。眼下虽走路多了仍会有酸胀疼的感觉,但已经不影响走路了。
且她被困在屋里多日,本就是活泼的性子,如今也憋得够呛。
陈婆子也是看出了这点,才会想着带她出去走走。
“那行,跟我走吧。”
双梨从来这后,走过最远的路,就是从她原来住的地方到这个院子。
所以这会儿跟着陈婆子出去看什么都稀奇。
特别是到了樱花林后,那满院子的花都让她看呆了,险些就走不动道了。
还是得了陈婆子的提醒,才没耽误了给郁菀送衣裳的时辰。
郁菀此时正在凉亭边荡秋千,霍邺则站在身后不时帮着推一把。
如此一看,双梨更是眼睛都看直了。
“你可别犯傻,那是贵人亲手给姑娘搭的。姑娘对你好,你也不能没大没小的,听见没有?”
陈婆子眼睛尖发现了双梨看连秋千时的眼神,忙提点一句。
双梨闻言立刻惊醒,接着便狠狠点头。
大人给姑娘的东西,她自然是不能去碰的。
看着双梨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陈婆子放下心来了。
这丫头傻是傻,可也拎得清,不是脑子犯糊涂的人。
当郁菀看见双梨跟着一道来送衣裳时,很是高兴。
秋千也不荡了,牵着她的手便往凉亭里走,还不忘问她走了这么远,脚疼不疼?
双梨老实地点头,说疼,但也不是疼。
这番话险些把陈婆子气笑。
这丫头,是真傻……
郁菀闻言则忙牵着她坐下,又拿了桌上的糕点给她,说哪个好吃,哪个她一定喜欢。
双梨吃得开心,一下就忘了其他,眉开眼笑的。
郁菀也很是高兴,这一日玩得尽兴,连晚膳都是摆在凉亭里用的。
他们那一篓的野菜,当然也添了好几道菜。
不过野菜的味道各有风味,郁菀有的喜欢有的吃不惯。
但大多是合她口味的,遂都多用了一碗饭,才停了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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