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芙穿着黑色高跟鞋，径直踩在扔了满地的衣服上，娇声抱怨：“这都什么呀，没一件我喜欢的。”
云婶压住翻白眼的冲动，弯腰去整理：“诶呦，太太啊，您这……”
云婶自从来了后，深刻感受到了百乐门头牌歌女的阵仗。
吃的光味道好不行，要精致可爱才行。要是做得精致可爱了，人家又舍不得下嘴，说下回还是做些寻常吃食。
穿的一定要名牌货，质地要好，颜色要合乎人家的审美。三天两头都有裁缝上门，专门为黎芙定做衣裳。
出去那就更别提了，那阵势，跟要把整个上海滩买下来似的。
云婶不禁在心里吐槽，这是以为自己有几个钱啊，还真以为苏长翎是什么大人物能供她这样挥霍。
当她把这些情况如实报告，曹震江听了下面的人汇报后，笑着摇头：“继续监视。”
苏长翎在逐渐成为曹震江的心腹后，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这天她刚踏进家门，就听到瓷碗摔碎的声音。
“太太啊，您还是出去休息吧。厨房的事，就交给我们这些下人，您可千万别伤了手。”
接着便是黎芙不依不饶的声音：“那怎么成，我说了要做蛋糕给长翎吃。重新给我拿个碗来。”
苏长翎掩去眼底的笑意，面上无奈道：“阿芙，你又在干嘛。”
黎芙听见苏长翎的声音，把手上的东西一扔，裙摆摇曳出好看的弧度：“回来啦，快去洗手吃饭。”
苏长翎歉意地看了眼厨房的佣人，拉着黎芙就往盥洗室走：“你看看你，弄得脸上都有面粉了。”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云婶本想跟上去看看，被厨房的佣人拖住脚步，只得作罢。
门一关，黎芙走到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仔细整理自己。
苏长翎看着她就移不开眼：“阿芙不仅歌唱得好，戏也演得精妙绝伦。”
黎芙垂着眼，细细冲刷双手：“少打趣我，你也不差。”
为了躲过曹震江的监视，两人把自己塑造得一个骄纵虚荣，一个无可奈何只能硬撑。
苏长翎站到黎芙身边，和镜子里的她对视：“下周就要举办婚礼了。”
黎芙墨绿色的瞳孔微微收缩，银色耳环随着她撩发的动作轻晃着：“希望到时可以平安无事吧。”
苏长翎不置可否，以曹一梦的个性恐怕会闹点事出来，再者还有个许万钧虎视眈眈。
曹震江要高调举办婚礼，想必是要把自己立成靶子，以便他暗地里蛰伏。
但不到最后，谁是赢家还不一定呢。
“阿芙，放心吧，我们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水声哗啦啦的还在流，苏长翎的声音很轻，落到黎芙心里如同做下郑重的承诺。
苏长翎伸手环住黎芙的腰，试探性地问：“可以抱一下吗？”
黎芙耳根倏的发烫，眼里的水波一荡，抿着唇没说话。
自从两人住到一起后，苏长翎故意制造暧昧气氛，黎芙都心知肚明。
原本她以为自己稳得住，可随着苏长翎越来越得寸进尺，黎芙感觉自己快把持不住了。
苏长翎轻轻收了收手臂，把黎芙虚抱在怀里，目光带着祈求：“你不能抱抱我吗？”
睫羽陡然煽动了几下，苏长翎的靠近犹如播下零星火种，轻而易举就能燃起熊熊大火将她燃烧吞噬。
黎芙指尖颤抖挣扎，最终还是在少女雾气朦朦的双眼里败下阵来。
她抬起手臂，环过纤细的腰肢，把自己的重量轻轻放到少女身上。
苏长翎被黎芙轻柔的动作惊得肩线紧绷，生怕她一动就破坏此刻温情的氛围。
殷红的唇瓣近在咫尺，苏长翎只要一侧头就能摘取渴望已久的芬芳，她默不作声的吞咽几下，不敢有所动作。
黎芙察觉到怀里的人很紧张，不由得勾起唇角，原来苏长翎也没有她表现的这么稳重嘛。
……
婚礼这天上海滩不少大人物都来了，当然不是看在苏长翎的面子上，而是想看看这场让上海滩暗潮涌动的婚礼到底要如何举行。
丽枫大酒店的顶层，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贺礼可谓是五花八门，从西方舶来品，到中式的古画瓷器数不胜数。
苏映鹤嘴上倔强说着不会来，真到了婚礼这天还是早早到了会场，此刻正紧绷着脸坐在主位。
曹一梦淡淡觑了他一眼，眼里尽是冰凉。所有人都还没开席，只有她自顾自的喝着酒。
苏长翎牵着黎芙出现的时候，人群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人人都道百乐门的海棠美得跟天仙似的，不成想穿上婚纱的黎芙更是美得让人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大红嫁衣加身，如坠入凡尘的火红莲华，美得恣意张扬。
穿着同款嫁衣的苏长翎浓黑透亮的瞳孔里只映着黎芙一人，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
婚礼仪式并不复杂，在一众心思各异的宾客的见证下，两人拜了天地，拜了苏映鹤。
全场恐怕只有苏映鹤是真心替苏长翎着想，他眼里强忍泪意，颤抖着手轻抚了下苏长翎的头，终是没说一个字。
最后苏长翎和黎芙分别敬了曹震江一杯酒，仪式这才进行到尾声。
直到两人回到小洋楼，都还有些不真实感。
这一天竟然如此平淡就过去了，曹一梦没有闹事，连许万钧那边一点动静都无。
“许万钧不会蠢得大庭广众来自讨没趣，估计是暗中憋着坏呢，这几日我们上街都小心些。”
苏长翎扯着衣摆艰难脱衣服还不忘叮嘱黎芙。
黎芙见她动作笨拙得可爱，笑着弯腰替她解开复杂的盘扣。
苏长翎鼻息间骤然满是黎芙身上的香气，配合着龙凤红烛，顿时心猿意马起来。
“你脸红了。”黎芙故意打趣她：“这么想跟我结婚呀？”
苏长翎目光灼灼，大方点头，眼神很是诚恳。
这下轮到黎芙不知所措了，她本是刻意要逗苏长翎，见人家真认真起来，她又退怯了。
两人住的虽是西式洋楼，婚礼的布置还是按照中式。
大红喜字贴在墙上，桌上燃烧着一对红烛，摆放着糕点和一壶酒。鸳鸯喜被规整的铺在床上，帷帐撩起，透出暧昧的光影。
气氛陡然变化，似有阵阵热浪袭来，卷得黎芙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少女柔嫩的脸庞就在她前面不远处，盈盈目光望着自己，发出无声的邀请。
苏长翎勾起黎芙一缕青丝把玩，乌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真的不想做点什么？”
再这样下去，黎芙感觉快呼吸不过来了。
她掩下眼底的慌乱，轻笑着退开：“早点休息。”
苏长翎遗憾的叹了口气，算了，来日方长，她不急于这一时。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东西摔碎的声音伴随着阵阵尖叫。
“大小姐！”
“大小姐！夫人和太太都休息了！您……”
“啊——！”
苏长翎和黎芙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
“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下楼。”
“不行，曹一梦不见到我不会罢休，我跟你一起。”
苏长翎拗不过，只得答应。
曹一梦喝得酩酊大醉，斜躺在沙发上。穿着皮鞋的一双脚径直踩在雪白的地毯上，很快便满是污渍。
“大小姐，你喝醉了，我让你送你回去。”
曹一梦挣扎着起身，手下慌忙去扶她，却被她醉醺醺地挡开：“滚！”
她双眼迷离的看着苏长翎：“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芙儿嫁给了你……就真是你的妻子……”
“我今晚……要带走芙儿……”曹一梦几步路竟是走的摇摇晃晃，好几次险些摔倒：“芙儿……过来……”
苏长翎把黎芙护在身后，彻底冷了眉眼：“还不快送大小姐回去？！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
“砰”一声巨响，曹一梦一脚踢向沙发旁的台灯：“我的手下……轮得到你……”
她看不清苏长翎在哪里，指着人的手晃得不行。
黎芙纯净的眸子漠然看着曹一梦：“大小姐，很晚了，您先回去吧？”
曹一梦混沌的大脑精准的听进了黎芙的声音：“芙儿……你说什么？”
她摇晃着就要来拉黎芙，浓重的酒味让黎芙有些反胃，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这彻底激怒了曹一梦：“我是对你太好了！没有我……你以为……你能清清白白在百乐门……额……唱歌……”
苏长翎一把擒住曹一梦的手，不打算和一个醉鬼废话。
曹一梦似是没想到苏长翎居然敢这么大胆拦住她，酒意都醒了两三分。
她猛的一甩手，想推开苏长翎，却发现对方力气出奇的大，自己的手腕像被一块铁牢牢钳住无法挣脱。
“苏长翎！”
“你快放开大小姐！”
“你找死！”
曹一梦的手下纷纷拔枪，大有苏长翎敢轻举妄动就立刻开枪把她打成筛子的阵势。
黎芙紧紧咬唇，后背生出些许薄汗，竭力稳住心神不让自己失力。
佣人们吓得瑟缩在一团，生怕挨了枪子。
苏长翎不为所动，仍旧牢牢捏住曹一梦的手腕，只是挪动了几步把黎芙牢牢挡在身后。
“大小姐，酒醒了没？”
曹一梦惊怒交加，梳得服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
她现在只想亲手杀了这个女人。
曹一梦赤红着眼，另一只手摸进口袋，可惜她醉得太厉害，拔枪速度慢了些。
苏长翎眼疾手快，夺过她的□□猛得一击在曹一梦脖颈。
曹一梦双眼一黑，浑身无力的倒在地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所有人回过神来，苏长翎已经举着□□对准曹一梦眉心。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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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11
“长翎！”
黎芙惊呼出声，瞪圆了眼睛，满是焦急地示意苏长翎不要冲动。
曹一梦这时酒已经醒了五六分，对上黑洞洞的枪口和苏长翎不带一丝情绪的漆黑瞳孔，一种惊悚的感觉从背脊骨往上爬，后背竟是生出了一层冷汗。
苏长翎冷冰冰地看着曹一梦，忽的收回□□，淡淡对那群惊呆了的手下说：“扶大小姐回去吧，这枪明天我亲自还给大小姐。”
曹一梦感到一股眩晕，血液直冲大脑让她涨红着一张脸。手下赶紧扶住她，快步离开了。
室内一片狼藉，尽管曹一梦已经走了，空气里仍旧酝酿着寂静的恐惧。
“我们先上去了，麻烦你们收拾下。”
苏长翎把枪收起来，露出如同往常的温和笑容。那些佣人方才如梦初醒，皆不敢直视苏长翎，沉默着开始打扫地板上的碎片。
黎芙垂在身侧的手有些颤抖，苏长翎展露了她从来不曾看过的一面。
像蛰伏已久的猛兽偶然间露出獠牙，尽管只有一瞬间，却也足以撕咬得猎物头破血流。
“怎么，被我惊艳到说不出话了？”
一回房，苏长翎又恢复了那副温和调笑的模样：“明早吃什么？我给你做。”
黎芙眉梢微动，倚在房门上：“苏长翎，你藏得够深啊。你真的只是个记者吗？”
这样的身手和气魄，绝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会有的。
尤其是苏长翎看着曹一梦如同看着死物的眼神，比凛冬最烈的寒风还要刺骨。
苏长翎莞尔一笑：“出门在外，总是要会点防身的功夫。尤其是做记者这行，总会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没点自保的法子，我也活不到现在。”
这解释黎芙可不认：“你觉得我很好骗？”
“好吧，我实话说了。其实我不是人，是神。”
黎芙看了她半晌，“砰”一声摔门走了。
……
“还生气呢？”
苏长翎跟在黎芙身侧，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黎芙无视她的各种小动作，自顾自地挑选装饰品。
其实黎芙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生气，可心里就是有一股无名火无处宣泄，尤其是看到苏长翎这张无辜的脸，就更是火冒三丈。
归根到底，她就是介意苏长翎对她有所隐瞒。
说好了要合作，苏长翎对自己的身手一点没透露。黎芙都开始怀疑，苏长翎的过往经历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她甚至猜测过苏长翎的真实身份，记者说不定只是她的掩护，若真是如此，到底什么人才会需要掩饰身份，还要调查曹邦？
越想黎芙越觉得可怕，有些事或许不知道对彼此才是安全的。
苏长翎见她一路拧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小心翼翼地拉住黎芙的袖口扯了扯：“阿芙，你在想什么？”
黎芙置若罔闻，向售货员买了一盏新的台灯。
苏长翎受不了黎芙的冷脸，鼓着双颊不满道：“阿芙，你要是再不理我……”
“你要怎样？”
凉嗖嗖的一句话彻底浇灭了苏长翎还没升起来的气焰，苏长翎瞬间换了笑脸：“我就缠到你理我。”
黎芙暗骂了一句“缠人精”，眼神却是柔和了几分：“这件事暂且不提，你还有其他隐瞒我的事吗？”
苏长翎立刻并拢三指发誓：“绝对没有。”
见苏长翎这认真的模样，黎芙自觉太小题大做了，她这样闹脾气，倒像是情侣间的小别扭。
“好，我们再逛逛就回去吧。”
黎芙轻轻揭过的态度让苏长翎有些微愣，这就完了？
她原本想着哄人也是种情趣，她都做好准备了，黎芙却突然不生气了，这让苏长翎憋的一张脸快扭成麻花。
黎芙被她的表情逗笑，闷在心里的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长翎一只手拎着包装好的台灯，一只手去牵黎芙。
黎芙睫羽扑扇了几下，没有拒绝。
两人牵着手从百货大楼里出来，准备再去逛逛。
“后面跟着的人不累吗？”
黎芙装似不经意地扫了眼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人，那人自以为掩饰得很好，还不知道行迹都已经暴露。
“管他呢，曹震江疑心病太重，不安排点人时刻跟着我，恐怕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苏长翎接手曹震江的事越来越多，她的地位水涨船高，相应的受到的监视也就越多。
“最近情况如何？”
苏长翎将查探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从远处看只以为两人感情好，大街上就开始咬耳朵。
“曹震江和哈瑞已经约好第一批货的到港时间，到时候我会趁机拍照。”
“小心些。”黎芙叮嘱了她几句。
苏长翎凑得更近了些，唇瓣几乎是擦着黎芙的耳垂：“你也是，曹震江那群姨太太可不是吃素的。”
别看那些女人只是姨太太，能入得了曹震江的眼并被他娶回家，必定是有两把刷子的人。
黎芙耳廓瞬间染上绯红，退开了两步：“说正事呢！”
苏长翎笑着冲黎芙眨了两下眼睛，刚要开口，眼神瞬间凌厉几分，冷笑道：“今天可真是热闹。”
黎芙下意识的要往后看，苏长翎搂住她的肩：“别回头。”
“怎么了？”
“曹震□□来的人消失了，跟踪我们的人是生面孔。”
黎芙顺势窝进苏长翎怀里，任谁看都是对甜腻得难舍难分的恩爱情侣。
“有头绪吗？”
苏长翎乐得被黎芙抱住，收紧手臂让两人贴得更近：“这些人带着杀气，不像是曹震□□来的。”
黎芙颇为无语地掐了下苏长翎的腰，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情情爱爱。
苏长翎表情淡定：“你猜是谁派来的？”
黎芙翻了个白眼：“除了许万钧，还能有谁？”
许万钧忍了这么久才派人过来也是不容易，苏长翎和黎芙对视一眼，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逛街。
“四爷，这俩娘们可真能逛。”
几人解决了曹震□□来的人后，跟着苏长翎和黎芙满大街逛，始终没逮着机会下手。
“蠢货，看不出人家是在兜圈子遛着我们玩儿呢？”
云老四长得憨厚老实，谁也想不到他干得竟是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那怎么办！既然我们都被发现了，不如直接冲上去抓人得了。海棠这妞我还真想尝尝。”
云老四谈谈觑他一眼：“急什么，等人到手了随便你怎么玩。现在，给我耐心点。”
“是。”
苏长翎还买了串冰糖葫芦，递到黎芙唇边：“试试？”
黎芙嗔了她一眼，红唇微张咬了一小口。
苏长翎就着黎芙咬过的地方，吃掉了剩下的果肉：“好甜。”
黎芙脸颊发烫，移开眼不看她。
苏长翎满意于黎芙的反应，在心里小小欢呼距离她彻底接受自己又近了一步。
正在这时，马路中央突然迎面驶来一辆黑色轿车，速度之快饶是撞见人群也没有减速的意思。
大街上众人如惊弓之鸟，纷纷惊叫着散开。
转眼间黑色轿车已经冲到两人面前，车门打开的同时跳下两个黑衣人，二话不说就来抓黎芙。
苏长翎反应极快，在那只布满伤痕的手抓到黎芙之前，她搂住黎芙的腰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
那人见没得手，短暂惊讶了下猛得抽出一把砍刀就朝苏长翎疾速劈来。
银光一闪，黎芙下意识闭上眼睛，心脏猛跳。
待她再睁开眼时，砍刀已经到了苏长翎手里，只见她照着那人不带一丝犹豫得挥刀就砍。
黎芙没想到苏长翎下手能这么狠，从那人身上迸出的血腥气熏得她直想吐。
那人被砍掉一只手，顿时抱着残臂痛得在地上翻滚大叫。
本想来抓黎芙的人顿时不敢上前，对上苏长翎冒着森冷的眸子吓得手都在颤抖。
云老四几人面面相觑，暂时歇了趁乱抓人的心思。
这哪是小娘们啊，分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趁着警察还没来，苏长翎和黎芙一头扎进人群，甩开跟在身后的人七拐八拐进了条小巷子。
过了好半天，黎芙实在跑不动了，靠在砖墙上喘着气。
“没事吧？”
黎芙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今天还真是热闹。”
苏长翎打趣道：“先是曹震江的人，又是许万钧的人，最后还来了场当街抓人的戏码。”
黎芙脚上还穿着高跟鞋，跑了这么久是真累了，小腿酸得很。
苏长翎见状立刻脱下外套铺到地上：“坐下休息会儿。”
黎芙也不矫情，坐下后蹬掉高跟鞋，这才感觉好些了。
苏长翎坐到黎芙旁边，替她揉着小腿：“好些了吗？”
被苏长翎碰到的地方泛起阵阵酥麻，径直钻进心里，黎芙不自在的躲了躲：“我自己来吧。”
“没关系，我学过推拿。”
见苏长翎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黎芙只好放弃挣扎：“谢谢。”
“就一句谢谢？”
“那你还想干嘛？”
苏长翎推拿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把脸凑到黎芙跟前：“亲我一下。”
“那你闭眼。”
苏长翎没想到黎芙会答应，心脏顿时不规则地开始跳动，满心期待的闭上眼。
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柔软的触感，正狐疑地要睁开眼。
脸颊被掐住，往左右两边一扯。
苏长翎吃痛得睁开眼，用眼神控诉黎芙的暴行。
黎芙本想开个玩笑，见人真是被她逗狠了，眼里还蓄起了眼泪，顿时慌了起来，手足无措地解释道：“对不起，我就想逗逗你……”
谁知她这一解释，苏长翎的泪水跟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
这是黎芙第一次看见苏长翎的眼泪，脑子里绷着的弦“啪”一声断掉了。
“我……”苏长翎带着哭腔，抽抽噎噎地说：“我刚救了你……还给你揉腿……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呜呜呜……”
黎芙被她这一说更愧疚了，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看苏长翎哭得愈发伤心，黎芙把心一横，卡住她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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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12
黎芙对苏长翎心动的时候有很多，但心动不代表她真的要和苏长翎有任何亲密举动。
吻下去的那瞬间她只有一个想法，她只想要止住苏长翎的眼泪，其余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
柔软的唇瓣相贴，只是简单磨蹭了几下，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震动让黎芙有些颤抖。
苏长翎嘴唇微启，舌尖有自己意识般趁机钻进黎芙的齿缝，一点点的试探掠夺。
她加深这个吻，两人唇齿相贴，鼻息间都彼此身上的香甜气息。
黎芙轻声低吟，苏长翎的吻和她这个人一样热烈，她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在这个吻里。
胸腔里的氧气开始不足，她呼吸急促，轻轻拍打苏长翎的背。
苏长翎退开了些距离，手还是环住黎芙，不让人彻底离开自己的怀抱：“感觉怎么样？”
黎芙瞪了她一样，可眸子里荡漾开的氤氲波纹让她丝毫没有威慑力，反倒多些欲拒还迎的风情。
“现在不哭了？”
苏长翎把头埋进黎芙的颈窝蹭了蹭：“不哭了，你再吻我一次好不好？”
若还看不出这人在耍无赖，黎芙真是白混这么多年。
“苏长翎！”
附近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苏长翎扶着黎芙起身：“我们先走。”
云老四几人在巷子里找了个遍都没任何有用的发现，拳头狠狠捶在砖墙上。
“让你老婆盯紧点，下次她们再出门，我们可不能失手。”
几人又四处看了看，这才快步离开。
苏长翎抱着黎芙从三楼窗沿跳到矮墙上，再原路跳到地上。
黎芙见识过自己的身手后，苏长翎索性不再掩饰：“看来家里也挺热闹。”
黎芙从苏长翎的怀里退出来，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我们也走吧。”
被砍掉一只手的龙奇是曹一梦信任的手下之一，否则也不会派他带人去抓黎芙。
曹一梦阴沉着脸，在上海滩，还从来没人敢下她的脸。
苏长翎爬得再高，也不过是她爸身边的一条狗。若不是她爸还要利用这个人，她真的想亲手一枪爆了她的头。
“大小姐！姓苏的那贱人让我去收拾！保管做得不留痕迹！”
黄成狰狞着一张脸，怒目圆睁，恨不得将苏长翎大卸八块。
他还记得在百乐门那次，也是这个贱人搅黄了自己的好事。好不容易让他逮着机会，这次一定要苏长翎好看！
“苏长翎暂时还动不得，等事情办成了，我自然不会放过她。”
曹一梦眼里寒芒乍现，接着是一阵厌烦，汪晓薇的身影已经出现她家院子里。
这日整个上海滩都在谈论一件事，那就是曹邦商会大小姐同望旗银行行长独女汪晓薇的婚礼。
规模之豪华是十年来婚礼之最，到场的各界人士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花瓣沿着黄浦江铺了一路，满目都是姹紫嫣红。
许是怕黎芙在场，以曹一梦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会闹出事来，曹震江特意遣了苏长翎到码头代表曹邦给工人们发放喜糖喜饼。
去码头一来一回得耽搁一天，苏长翎不放心黎芙一人在家，本想把黎芙一起带去了，哪知曹震江那几个姨太太非缠着黎芙去打麻将，苏长翎只得自己去码头。
码头虽离市区远，因着曹一梦的世纪婚礼亦是张灯结彩。
码头是曹邦从上海走海运的起点，也是哈瑞那边运货过来的停放点。曹震江生性多疑，连曹一梦和曹鸣枭都未能得到他全然的信任。
码头的仓库其实只是个障眼法，货到了后不会放在那里。
具体要放哪里只有曹震江自己知道，等货到了他才会亲自指挥。
苏长翎暗自冷笑，曹震江这么大年纪还要操心，也不怕累死。
黄成和几个兄弟远远就看到苏长翎，把喝了一半的酒瓶重重拍到桌上：“哥几个，跟我来。”
“苏小姐，又见面了。”黄成皮笑肉不笑，一双浑浊的眼睛来回在苏长翎身上转。
苏长翎冷淡地点点头：“有事？”
黄成插着腰，态度蛮横：“今儿个大小姐成婚，兄弟们都被安排了节目表演，正好苏小姐在这里，不若给大家伙儿表演个节目助兴？”
苏长翎并未被他轻浮的态度激怒，她深知别人越是想让自己生气，就越要沉得住气的道理。哪怕心火都烧到五脏六腑了，面上也要端着笑。
黄成是曹一梦手底下的人，连曹鸣枭面子都敢下，更别提旁人了。
别人看了，也只能替苏长翎可惜。运气太差，遇到这个流氓头子。
苏长翎冷笑：“我看你另一只眼睛也不想要了吧。也是，当个独眼龙和瞎子也没什么两样。”
黄成被气得脑仁嗡嗡叫唤，险些动手。若不是大小姐早就叮嘱过他，他现在就想一刀砍了苏长翎。
“我是奉了曹会长的令过来送喜糖的。怎么，你想拦着我？”
苏长翎笑眯眯的：“难不成你连曹会长都不放在眼里？这曹邦，还不是大小姐说了算吧？”
送苏长翎过来的司机是曹震江的人，远远看到黄成把人堵住，下了车就往这边走。
黄成自是认的他，见苏长翎这时候给他扣帽子，简直无异于置他于死地。
恶狠狠瞪了眼苏长翎，领着几个兄弟在司机过来之前就溜了。
少了黄成的搅和，这趟苏长翎很快就完成了任务。
回到小洋楼时天色已经变暗，苏长翎第一时间询问：“太太回来了吗？”
云婶从厨房出来：“还没呢，我以为您会去接太太一道回来。”
苏长翎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看了眼时间都快八点了，这个点黎芙应该回来才对。
那几个姨太太是没有资格参加婚礼的，只能在家里玩乐，可即便是玩乐这时候也应该散场才对。
苏长翎刚回来连外套都没脱，匆匆往外走。
云老四几人等在小洋楼外，借着夜色掩护躲在一颗大树后，见苏长翎落单，纷纷跟上。
苏长翎心急如焚就怕黎芙出了什么事，没工夫和云老四他们兜圈子。
“许万钧让你们来的？回去告诉他，改天我一定登门拜访。”
苏长翎的神色在昏暗的路灯下被阴影笼罩，生出一种冷肃感。
云老四行走江湖多年，早就生出了堪比动物还灵的危机意识。他总觉得苏长翎很危险，脚步停在她三米开外：“我们也只是收钱办事，有人要买你的命。”
苏长翎懒得再废话，如一柄利剑直冲到云老四跟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柄匕首就横在他的喉咙处。
强大的压迫感险些让云老四跪下，他额角生出冷汗：“好，我会转告。”
苏长翎漆黑的瞳孔看了他两秒，倏的收回匕首径直离开了。
夜风吹拂，曹公馆外的树影形同鬼魅，和曹公馆内部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俨然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苏长翎冷着一双眉眼，以生人勿近的姿态穿梭在大厅里。
她一边快速扫视人群，一边催动神识找寻黎芙的下落。
二楼房间！
苏长翎眼神一凛，加快脚步往二楼走。
曹公馆款待宾客，二楼的房间就拿出来充当休息室。若是有客人喝酒玩乐累了，可以去二楼休息。
相比于一楼的人头攒动，二楼清净了许多。
苏长翎手握上门把手，就听见曹一梦的声音：“芙儿，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明白吗？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汪晓薇不过是笼络望旗银行的工具，只有你才是我喜欢的人。”
“芙儿，只要你跟了我，你就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喜欢唱歌，我给你出唱片，捧你做全上海滩，不，全国的大歌星。”
苏长翎真是恶心得听不下去，猛得推开门，双眸里迸发出强烈的寒意。
曹一梦穿着白西装，本是纯白的昂贵西装被泼了一身的红酒。
黎芙眼里的锐利在看到苏长翎后消失得一干二净，冲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你怎么才来？”
苏长翎：“路上耽搁了点事，一会儿请你吃宵夜赔罪。”
两人的对话落在曹一梦耳里就是莫大的羞辱，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曹一梦死死盯着苏长翎，双目赤红。
“大小姐，您夫人可是独自在楼下接待贵客呢。”
苏长翎面沉似水，慢悠悠道。
曹一梦忽而扬起一个充满戾气的怪异笑容，她爹说了暂时不能伤苏长翎的命，可没说不能让苏长翎半死不活。
寒光乍现，曹一梦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断刃就往苏长翎腰上捅。
速度之快，黎芙甚至来不及出声提醒，曹一梦就扑到苏长翎面前。
苏长翎眸底闪过冷光，轻巧地躲过曹一梦的袭击，还趁势推了把她的肩膀。
曹一梦一个趔趄歪倒在地，苏长翎趁势一脚踢开断刃，一脚踩在曹一梦手上。
“名震上海滩的大小姐也不过如此。”
人们惧怕曹一梦的名字，无非是惧怕她背后的曹邦，曹一梦本人的身手不过尔尔。
黎芙惊魂甫定，见苏长翎安然无恙这才舒出一口气。
曹一梦痛得龇牙咧嘴，暗自发誓一定要弄死苏长翎。
正好外间有下人在找曹一梦，毕竟她是这场婚礼的主角，一直消失不见曹震江面上过不去。
苏长翎揪着她的衣领直接把人拎起来：“大小姐，你该下去了。”
曹一梦此刻狼狈地都不敢看黎芙，狠狠挣脱后简单整理了下衣领就出去了。
待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时，苏长翎整颗心才完全落地。
她关好门，一个箭步冲到黎芙面前，将人紧紧抱进怀里。
像是收起尖牙利爪变回软乎乎的小猫咪，敞开肚皮仍由自己抚摸，黎芙心底软成一片，也紧紧回抱苏长翎。
满室寂静，就算窗户大开也不觉得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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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13
这晚过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苏长翎回家的时间早了很多，还经常带书回来拉着黎芙一起看。
睡前多了晚安吻，早上还有早安吻，可怕的是黎芙一面告诫自己不能越陷越深，一面却又默许了苏长翎超过朋友界限的举动。
很多时候黎芙都想干脆在一起得了，可话到嘴边她又会担忧。
在欢乐场混迹了几年，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喜欢是一时，不喜欢了才是常态。
她见过太多因为感情踏入深渊从此一蹶不振的人，黎芙曾发誓绝对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有时候她又感觉苏长翎其实知道她的顾虑所在，只是一直在等自己想通。
伸出的手不小心碰到苏长翎微凉的指尖，黎芙如受惊的小动物猛得缩回自己的保护壳。
苏长翎愣了下，拿起一片面包裹上草莓酱：“给你。”
黎芙这才如梦初醒，接过面包也没有吃，不知在想什么。
苏长翎叹了口气，吃过早餐临出门时，特意把黎芙拉到身边：“阿芙，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黎芙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苏长翎和她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她根根分明浓密卷翘的睫毛。
“今天就是货到港的日子，如果我能平安回来，我们就在一起吧。如果不能，我在神州银行存了一笔钱，你……”
黎芙猛得抬头，苏长翎这番话太有交代后事的感觉：“你一定能平安回来。”
“所以你是答应跟我在一起？”
黎芙抿唇：“你能回来再说。”
苏长翎苦笑：“阿芙，不要怕，不管你有什么顾虑，我都会陪你。今天过后，一切都会有结果。”
天空阴沉了几分，预示着一场雨即将来临。
黎芙站在屋檐下，目送苏长翎的车向远处驶去。
很快绵密的小雨淅淅沥沥落下，她撑开一把黑色的伞走入雨中。
苏长翎到码头的时候，工人们已经训练有素的开始搬运货物。
一辆黑色轿车低调的停在仓库旁，轿车四个角都站了人。
苏长翎往轿车走，车前的两人自是认得她，没有多做阻拦。
苏长翎轻敲了敲窗户，副驾驶车门打开，苏长翎顺势钻进车里：“曹会长，哈瑞公使。”
曹震江和哈瑞坐在后座，哈瑞看到苏长翎率先开口：“苏，你来的正好。半个小时候，你可以和我们一起验货。”
苏长翎有些惊讶，她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查探到货物下落，没想到哈瑞直接发出了邀请。
曹震江听不懂两人用英文在交谈什么，轻咳了声。
苏长翎解释道：“哈瑞公使邀请我一起验货。”
曹震江好似立刻领悟了哈瑞的意思，眯着眼笑了笑：“那便一起去。”
用鸦片控制一个人，难道不比监视、威慑、恐吓还有用？
没等多久车子发动，朝仓库里驶去，苏长翎凝眉等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当仓库地面缓缓打开一道铁门，出现一条深不见底的斜坡后，苏长翎发觉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仓库底不是苏长翎想象的挖出的另一个空间，而是一条蜿蜒的隧道。
苏长翎用余光看见曹震江和哈瑞，见两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知他俩应该来过很多次。
时间过了近一个钟头，黑暗的隧道才迎来光明。
隧道的尽头竟然是大不列颠国大使馆！
大不列颠人竟然在上海滩地底下挖出了这么一条隧道，还没有惊动任何人。
没想到大不列颠人的手，已经伸到如此深的地步。
苏长翎跟在曹震江身后，默默充当秘书和翻译的工作。
一天下来，苏长翎都没见着鸦片的身影，但她耐心十足。今天她算是彻底被纳入了曹震江的计划里，他们不会这么简单放她离开。
如苏长翎所料，晚餐时刻，苏长翎被特地邀请留下。
然而摆到她面前的，不是美酒佳肴，而是一个精致的银杯。杯子里盛着白色粉末，如细密的雪花堆积而成的小山丘。
哈瑞屏退了佣人，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他们三人。
“亲爱的苏，为了感谢你为我同曹会长的合作做出的努力，”哈瑞那张阴险刻薄的脸在灯光下跟披着不合适的人皮的骷髅头般诡异：“这批货第一个交给你来验，试试吧，你会看见天堂的所在。”
曹震江抽着雪茄，眯着眼看苏长翎，等待她的选择。
其实今天等待苏长翎的没有第二个选择，要么加入，要么死。
两人见苏长翎迟迟没有动作，也不心急，晃动着手中的红酒，默默等待苏长翎将这白色的粉末吸入鼻腔。
苏长翎明知故问道：“这是鸦片？”
曹震江吐出一个烟圈：“这可是好东西。”
哈瑞拍了拍手：“嘿，我的朋友们，不要说我听不懂的话。苏，你可以开始了。”
哈瑞的态度逐渐强势了起来，他目光擒住苏长翎，催促她赶紧开始。
就在此时，有人敲响餐厅门。
哈瑞不耐烦地应了声，佣人快步进来弯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脸色变幻莫测，末了，才道：“苏，麻烦你替我翻译下。曹会长的一双儿女，在百乐门开枪互相射击。不幸许会长在场被误伤，还有好几名无辜的客人中枪身亡。”
苏长翎立刻凝重起来，一字不漏的翻译给曹震江。
曹震江夹着雪茄的手指微颤，整个人凝固了片刻后起身对哈瑞告辞。
哈瑞表示理解，让曹震江去处理他一对儿女的事，却不愿放苏长翎离开。
“苏，我们继续。”
苏长翎眼神暗了几分：“那便听公使您的。”
随着餐厅门重新被关上，外间的佣人再没听到里面传出一点声音。餐厅有两道门，一道是佣人走的，一道是公使专用。
如果没有要紧事，或者公使不主动叫人，佣人们一般不会在公使用餐时进出。
所以直到苏长翎离开，他们都没发现任何不对劲。
百乐门这晚前半夜有多热闹，后半夜就有多惨淡。
曹一梦和曹鸣枭怒视彼此，被警察分隔开。许万钧捂着被包扎好的手臂坐在一边，贺擎陪同他向警察解释发生的一切。
曹震江没有亲自来，而是派了他的贴身助手陈辉来处理。
曹一梦叼着卷烟，目光不屑地瞧着问她话的小警察，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陈辉很是头疼，这对活祖宗，又闹出了人命。
这并非曹一梦和曹鸣枭第一次杀人，这两姐弟一旦对上，遭殃的总是无辜路人。
黎芙面色略苍白，她没想到曹一梦竟会当着这么多人就拔枪杀人，她感到无比愧疚，那几名无辜客人是被她间接害死的。
苏长翎赶到百乐门时，黎芙目光涣散，受了不小刺激。
“阿芙！”
黎芙眼神都还未聚焦，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动作有些急切，她被撞得有些疼。
苏长翎紧紧抱着她：“你没事吧？”
黎芙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还有耳畔让她心安的呼吸声，冷静的面具顿时土崩瓦解，抖着声音：“我……我杀人了。”
了解完来龙去脉后，苏长翎拍着她的肩安抚：“这不是你的错。”
黎芙见苏长翎一直没有回来，坐立难安，而曹一梦又找上门来。她本是不想去，谁知曹一梦拿苏长翎作饵，黎芙便跟她出了门。
曹一梦带她来了百乐门，美名其曰回忆她们第一次见面。结果在这里撞上曹鸣枭，两人没说几句便吵了起来。
黎芙趁机挑拨了几句，哪知两人竟当场拔枪互射，不仅伤了许万钧还害了无辜客人性命。
曹一梦目光淬了毒，紧盯着苏长翎，手摸到枪把蠢蠢欲动。
曹鸣枭讽刺地冷笑两声，看着曹一梦的眼神满是轻蔑：“你看看你这样，女生男相，不男不女，谁会喜欢你呀。”
曹一梦抓起面前的玻璃酒瓶就朝曹鸣枭扔去，“砰”一声曹鸣枭被砸得满头都是血。
陈辉大惊失色：“大小姐！快住手！”
曹鸣枭捂着头，鲜血染红了他的眼，仇视着他这一母同胞的姐姐。
许万钧倒是乐得见这对姐弟决裂的场面，今晚这伤，值！
苏长翎对陈辉说：“辉哥，这边没什么事了吧？我们先走了。”
曹一梦厉声喝止：“不准走！”
陈辉扶额：“大小姐，您就消停会儿吧。曹会长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忙，您……哎！”
陈辉说到最后重重叹了口气，因为他知道曹一梦根本听不进去。
苏长翎根本不怕曹一梦，冷眼以对：“大小姐以为还拦得住我？”
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苏长翎不想再同这些人虚与委蛇下去。
陈辉怕曹一梦闹出更大的事来，让苏长翎和黎芙赶紧走。
曹一梦气头上还是保留了些理智，今晚她确实冲动了，她要想个理由去和自家老头解释。
两人离开百乐门没有回小洋房，事到如今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苏长翎早就以苏映鹤的名义在郊外购置了一套房产，小四合院，位置偏僻面积不大，但也够用。
穿过一片黑暗的树林，两人谁也没说话。
车灯打在林间，晃出一束不长不短的暖色灯光。
这天经历了太多，苏长翎却不觉疲惫，她把微型相机和录音器拿出来：“东西到手了。”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百乐门的事，苏长翎呼吸有些急：“你答应我的事，还算数吗？”
黎芙倾身环住苏长翎的腰，将下巴搁放在她的颈窝。
半晌，一个轻轻的吻落在苏长翎脖颈间。
苏长翎心脏猛得收紧，情绪大起大落，她抱住黎芙的手都在颤抖，生怕一激动勒疼了怀中的人。
苏长翎空出一只手关掉车灯，两人在黑暗里静静拥抱。
回到家，苏长翎亦步亦趋地跟在黎芙身后，片刻都不想离开。
明明两人今早才分别，到了夜晚，竟有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黎芙回头，就看到苏长翎对着她傻笑，她转过头，唇角微翘。
这一天的等待让黎芙看明白了很多事，她无法想象若是苏长翎没有回来怎么办？
要是苏长翎从此消失，她会怎么样？
这时黎芙才惊觉，她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冷硬，她承认苏长翎已经成为了她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她还想到自己父母，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这会是她一生最大的遗憾。
若是苏长翎也这么去了，那么早上那番话就两人最后的对话，无论是对谁都是天大的遗憾。
一想到这里，黎芙心脏就阵阵抽搐，如同被针扎一样难受。
她甚至向上天祈祷，如果苏长翎能平安回来，她也就不管不顾了，就在一起吧。
世界上再没人像苏长翎那般对她好了，这一次她只想遵从本心不留遗憾。
好在上天听见了她的祈祷，苏长翎平安回来了。
看着紧紧黏着自己的人，黎芙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第35章 3.14
四合院买了有段时间，苏长翎私心所在故意只先收拾出了一间卧房。
黎芙挑了挑眉，两人也并非没有同床共枕过，但以往没有确认关系，就算睡在一起也是规规矩矩。
但喜欢的人就睡在身边，怎么可能清心寡欲。
黎芙耳根有些烫，面上还是神态坦然：“睡吧，明天还有一场恶仗要打。”
曹邦勾结大不列颠人企图贩卖鸦片的证据是有了，但要把证据送出去，还要躲过各方势力的追杀并非易事。
“你先去，我在外面跑了一天，我去洗漱。”
黎芙躺在床上等苏长翎，睡意渐渐上来，这天她也是累极了。
迷糊间背后一沉，苏长翎冒着热气的身体贴在她后背，帷帐里的温度骤然升高。
“好热，你过去点。”
黎芙难耐地往里面躲，低哑缱绻的声音化作一缕缕丝线，慢慢缠绕住苏长翎不规则跳动的心脏。
苏长翎一下收紧了怀抱，好不容易确定了关系，喜欢的人又睡在身边，她难免心猿意马。
见黎芙眼下都有了些许青黑，苏长翎平复了下自己的呼吸，轻吻了怀中人的鬓角：“睡吧。”
黎芙低低的呓语了几句，很快陷入了睡眠。
……
李宗鳞刚走进办公室，公文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秘书着急忙慌地冲进来，连门都忘了敲。
他皱起眉：“说多少次了，进来要……”
秘书喘着粗气，满脸通红：“李部长！出大事了！”
李宗鳞狐疑地看他：“什么事？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秘书往他桌上一指：“您看！”
李宗鳞这才发现，他办公桌上放着一个文件袋。
他快步走过去，三两下打开文件袋，把里面资料抽出来一看，登时瞳孔放大，满脸震惊。
“这……”
秘书激动得语无伦次：“李部长，这东西……一早上就出现在……那位桌上了！”
李宗鳞脸色瞬间凝重起来：“你过来。”
说罢便附在秘书耳边做了番部署，秘书眼神也逐渐郑重起来。
等秘书离开以后，李宗鳞转动电话盘，拨出了一串号码。
雨哗啦啦的下，苏长翎压低帽檐，疾步行走在人群中，雨水飞溅沾湿了她的裤管。
训练有素的军队排列整齐的跟着一辆军车，路过的行人纷纷避让，生怕冲撞了贵人。
苏长翎默默跟在后面，确认他们的方向是去往大不列颠大使馆。
她转身停在一家报摊面前，随意抓起了一份报纸，丢了两块钱过去就朝反方向离开。
关上车门，黎芙举着手帕替她擦掉雨水：“情况如何？”
“看来上面的人已经收到我们送去的资料，派了军队往大不列颠大使馆去了。曹邦那边或许会想办法撇清关系，不过许万钧那边应该不会让他们这么简单脱身。”
为了防止鸦片流入花国市场，苏长翎和黎芙商量后决定赶在鸦片卖出去前就向上面举报曹邦勾结外国破坏国内经济。
她们手中的证据其实不足以一击就让曹邦倾倒，苏长翎要的也不过是开道口子，而这道口子足以对曹邦造成致命的打击。
无论是上面还是其他商会，都不会想看到曹邦一再做大。
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平衡，曹邦把钱都赚到自己口袋了，其他人怎么会同意？
“接下来我们只需要看就行了，曹邦离走向覆灭不远了。”
苏长翎发动车子，现下还有件事需要她完成。
她记得原主发现曹邦的罪证后，很快就波及到了苏映鹤，她要快点回去一趟。
“一会儿你待在车子里，千万不要下车。”
苏长翎叮嘱黎芙，说完就要下车。
黎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跟你一起去。”
苏长翎对上她墨绿色的瞳孔，说不出拒绝话：“好。”
苏长翎牵住黎芙的手，指尖从她的指缝里钻入，十指紧扣。
雨停了，天空还是阴沉，乌云久久未离去，暗示着这场雨不会轻易结束。
原主的家在巷子最深处，车开不进去，两人携手往里走，还没走到头就听到一阵怒骂。
“说！苏长翎去哪儿了？”
“你这老头嘴还真硬，兄弟们，给我把这破屋给烧了！”
苏映鹤哭喊的声音在这些嬉笑怒骂里显得微不足道。
苏长翎踏进院子里，属于苏映鹤和原主的东西被翻得到处都是。苏映鹤的书本都散乱在泥地上，被水打湿满是污渍。
“你们找我？”
苏长翎目光锁定黄成，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苏长翎这次不打算再放过他。
黄成见到苏长翎，一脚踢开苏映鹤：“苏小姐！识趣的就跟我们走一趟，省得再吃些没必要的苦。”
曹邦这两天是乱套了，先是苏长翎带着黎芙不知所踪，后又是各种大人物出入。曹一梦越来越暴戾，命他三天内必须要找到苏长翎，否则就要他的命。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三人，黎芙握住苏长翎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
苏长翎勾唇，松开黎芙的手，无视对准她的枪口，一步步朝黄成走去。
黄成只是听说过苏长翎有些功夫在身，再见她身材纤细，不过一个女人，就算有天大的功夫也厉害不过枪口吧。
他把枪对准苏长翎的眉心，嘴角挂着邪笑，另只手就要来抓苏长翎。
苏长翎一把握住黄成的手，轻轻一扭，黄成登时疼得五官扭曲，握着枪的手不稳，眼看枪就要掉地上，苏长翎眼疾手快直接把枪握在自己手中。
两人间的形势立刻调转，冰冷的枪口怼上眉心，黄成吓得瑟瑟发抖：“都……都别动！”
其余人脸上都是惊骇，这苏长翎身手未免太快，他们都还没看清她的动作，黄成的命就已经被她攥在手里。
黎芙抚起苏映鹤：“苏老爷，没事了。”
苏映鹤这才心有余悸的抬头，看到自家女儿用枪指着别人，双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苏小姐……有话好好说。”
黄成汗流浃背，腿一软就跪到地上。
苏长翎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又了然的笑了。像黄成这种狐假虎威的小人，骨气这种东西他是不可能有的。
“你这叫好好说？”
苏长翎环视一圈，满目狼藉。
“别动，我可很少使枪，要是一个不小心走火了，你这颗脑袋可就碎了。”
苏长翎见他手往兜里摸，一枪打在黄成的手臂上，霎时间鲜血如泉涌。
黄成捂着伤口在地上翻滚哀嚎，苏长翎听得耳朵疼，径直把枪口怼到他嘴里，世界瞬间安静了。
其余人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苏长翎真的杀了黄成。
“阿芙，你带爹收拾点东西，等我把这些人都解决了再一起走。”
黎芙点头：“注意安全。”
便领着苏映鹤进了屋。
苏长翎笑得温柔，凑近了黄成几分：“我说过，你这颗眼睛早晚一起瞎掉。”
黄成惊恐喊地发出呜咽声，开始剧烈挣扎。
苏长翎扯着黄成的衣领把人拎起来，枪口抵在他剩下的眼睛上：“你们……把枪都扔给我。”
小弟们犹豫不决，苏长翎一枪又打在黄成的腿上，黄成哭喊着：“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还不快点照做！想害死我吗！”
小弟们这才把枪都扔向苏长翎。
黄成颤巍巍道：“苏小姐……你满意了吧？我保证……这些枪都送给你，只要你放开我，我们马上走。”
苏长翎笑眯眯的松了些力道，黄成眼里燃起希望。
“走？我说过要让你们走？”
话音一落，苏长翎连看数枪，每枪的子弹都没入眉心，很快黄成带来的小弟们纷纷倒在血泊中。
“你！”
子弹打完，苏长翎弯腰换了把枪，懒得同黄成废话，一枪结果了他。
“阿芙，爹，可以出来了，我们走。”
苏映鹤出来看见死了一片人，腿一软，扶着门框才堪堪稳住身形。他仿佛不认识这个女儿，惊疑的眼神久久无法收回。
苏长翎没去管他探究的眼神，接过黎芙手里的箱子，牵着她就往外走。
苏映鹤颤巍巍地跟在身后不远处，沉默不语。
黎芙看了眼他，不忍心道：“我们走慢点。”
苏长翎这才放慢脚步：“爹，你快点。”
苏映鹤涣散的眼神终于聚拢，当即出声指责：“你！你！你怎么能杀人！”
苏长翎冷笑：“我不杀人，死的就是你！”
苏映鹤嗫嚅着唇，半晌才挤出一句：“那也不该动枪，你一个女孩儿……”
他本想说你这样还怎么嫁人，猛得看向苏长翎身边眉眼精致的黎芙，这才惊觉他女儿已经结婚了，还娶了个漂亮妻子，低垂着眼不说话了。
黎芙好笑地看着苏映鹤，这么迂腐的人是怎么养出苏长翎这样的女儿。
苏长翎哼了声：“不用管他，我们上车。”
苏映鹤坐在车后座，沉默地看着女儿发动车子，换挡，熟练的转动方向盘，陌生的都不像自己女儿了。
苏长翎已经毫不掩饰和原主的差别，就算被苏映鹤怀疑也无所谓，原主当记者后和苏映鹤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少，她有千万种理由可以解释。
到了四合院，苏映鹤自己寻了房间去收拾。
苏长翎和黎芙回房，烧了壶热茶，这才驱散一身的寒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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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15
这天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在全国公开，连载小说家雨霖，居然公然在报纸上指证曹邦商会勾结大不列颠人贩卖鸦片，企图在世界开展贸易战的当下拉花国下海，趁机大发国难财。
还扔出了一打照片和录音，证据十足，引得全国震动。
“雨霖到底是谁！这种机密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李宗鳞气得大发雷霆，把报纸狠狠甩在桌上。会议里的众人都噤若寒蝉，不发一语。
事情闹这么大，已经不好收场。
有人主张这件事只有政府内部知晓，他们便可以在不伤害两国关系的基础上把曹邦解决了。
也有人持不同意见，认为既然大不列颠国狼子野心，他们也没必要留有情面，何不撕破脸，重重发落曹邦，重新审视与大不列颠国的外交关系。
两方还在争论不休时，雨霖横空出世，把曹邦勾结大不列颠国的事公之于众。
各界都已经组织游行了，纷纷提出要重惩曹邦，和大不列颠国断交。
这是逼得他们要重重发落曹邦呀。
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开始和曹邦解绑，暗中撇清关系。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曹邦这艘大船，终于到了被倾覆的时候。
许万钧和贺擎趁机吞下海运生意，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时雨霖又发文提出，海运、陆运，甚至是航运生意都该归国家所有，私人公司不得参与其中。
非常时期采用非常方法，涉及到国家经济的生意，最好都收归国有。
这样可以防止私人公司大搞垄断，乱定价使市场混乱。
由国家统一定价，平头百姓才能买得起从世界各地汇聚而来的货物。
雨霖的这一提议很快得到各界响应，学生们甚至将雨霖奉为偶像，竭力推崇雨霖的主张。
许万钧派人四处查探雨霖的下落，都一无所获。他甚至怀疑雨霖根本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上面故意推出来，就为了和私人公司抢生意的傀儡。
许万钧一方面打探上面的态度，一方面从海运公司里抽身，把贺擎推出去挡枪自己则躲在后面。
上面经过讨论，防止再发生像曹邦这样勾结外商的事，成立了国有公司将海运、航运、陆运生意牢牢把控。
并做出承诺，政府会干预市场，绝不会让市场再像以前那般乱象频生。
这下花国政府不仅拿到了事关国家命脉的生意，收割了一波民心，还剔除了曹邦这颗毒瘤，可谓是最大赢家。
政府的人查获鸦片后，公开焚烧销毁，群众们一片欢呼叫好。
苏映鹤自从被学校辞退后，窝在家里足不出户。
四合院地处偏僻，出去要么是树林要么是荒芜的河流，他没地儿可去，只能在房间里看书写字，要么就与自己下棋。
苏长翎和黎芙倒是三天两头外出，除了要了解信息，重要的一点是苏长翎的马甲掉了！
黎芙知道了她就是雨霖。
那晚苏长翎特意等黎芙睡下，才轻手轻脚的离开卧室，故意跑到大厅里去撰写文章，没想到被黎芙逮个正着。
黎芙被气笑：“你不是说你没事隐瞒我了？大晚上还偷摸着出来写，是见不得人还是见不得我？”
苏长翎吓一跳，极力解释，然而还是好几天都没能进到卧房。
最后还是苏映鹤看不下去，从中协调，黎芙才勉为其难让苏长翎进了房。
苏长翎跪坐在床上，黎芙背对她，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
看着气鼓鼓的黎芙，苏长翎笑弯了眼。不觉得可怕，只觉得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爱。
暖光灯下，黎芙撒气地把被子拉到领口，苏长翎只能看见她耳根到脖颈的肌肤雪白如玉，几率墨发缠绕在脖颈间，黑白分明，又像妩媚和清纯完美融合在一起。
苏长翎趴到黎芙身上，在她耳边撒娇：“阿芙，别生气了～”
鸡皮疙瘩瞬间从背脊一路满眼到手臂，黎芙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
苏长翎又声音软软道：“你再生气，我可就不客气啦。”
黎芙耳尖动了动，继续不搭理。
苏长翎手慢慢从被子里滑进去，摸到黎芙的腰肢轻轻掐了掐。
黎芙霍然翻身，把苏长翎的手压在背后。
苏长翎挂着笑，扣住黎芙的手腕，在她唇上轻啄了下：“‘雨霖’这个身份，我没想一直用。就想的这次事情过去后，就不再用这个名字，所以才没告诉你。”
黎芙其实气已经消了大半，听她说不再用“雨霖”这个名字，忙问道：“为什么？你可以继续写你想写的东西。”
苏长翎指腹摩挲着她眼下柔嫩的软肉：“我接下来想休息，你不是想继续念书吗？我陪你好不好？”
黎芙十五岁以后就再没回过学校，到了十九岁这年，没想到还有继续读书的机会。
她本以为会用一生来复仇，但遇见苏长翎后，一切都进行的那么顺利。
“黏这么紧？”黎芙握住苏长翎温热的指尖，故意撩拨她：“怕我被别人勾走了？”
苏长翎呼吸一窒：“谁让你这么好看。”
“你喜欢我，就是喜欢我的皮囊？”陷入爱情的人，难免要任性一下，即便是黎芙也不例外。
这可是送命题，苏长翎没有回答，只是压到黎芙身上，慢慢吻住她的唇。
黎芙微微仰头，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接受到信号的苏长翎眸光闪烁，指尖插入她乌黑的发间，唇舌缠绵悱恻，唇齿间都是彼此香甜的气息。
黎芙环住苏长翎后背的手下意识收紧，她被吻得头皮发麻浑身战栗，忍不住要靠近苏长翎，最好肌肤相贴，才能解除灵魂深处的渴意。
苏长翎终于放过黎芙红肿的双唇，侧头转战她白玉似的耳垂。
黎芙扬起天鹅颈，低哼了一声，仍由自己陷入一浪高过一浪的热潮。视线逐渐模糊，分不清模糊双眼的是汗水还是泪水。她索性闭上眼睛，将自身的主动权完整交付给苏长翎。
她揪紧身下的床单，呼吸时浅时深。暖色灯光下，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时而分开时而交融，
鸳鸯交颈，一夜缠绵。
……
曹邦在政府的整治下逐渐土崩瓦解，曹震江威风了一辈子，到了老无法接受堕入泥沼，直接中风瘫痪在床了。
那几个姨太太裹了钱财溜之大吉，只剩下糟糠之妻还愿意照顾他一日三餐。
曹鸣枭早就和其中一个姨太太搅合到一起，两人见势不妙私奔了。
通缉令贴得满大街都是，到处都在搜捕曹鸣枭。
至于曹一梦则是锒铛入狱，在曹公馆收刮出的证据显示曹一梦除了参与鸦片贩卖计划，还私自开设地下赌场，甚至暗中开了一条航线，专门从东南亚骗取无知小女孩，让她们去赌场接客。
加上曹一梦曾经射杀过交通警，多次开车撞人，数条罪责并罚，被判处了绞刑。
望旗银行被查封，汪晓薇一家都被波及入狱，最轻的都判了十年。
许万钧跟贺擎反目成仇，狗咬狗一嘴毛。最后是许万钧上面的人倒台，抖出了许万钧与贺擎，几人相继入狱。
苏映鹤被学校开除后，在苏长翎的鼓励下成立了私塾，在四合院附近的小村子里教小孩子启蒙，虽然远离了繁华的市中心，赚的也没有以前多，但胜在人际关系简单，生活清净。
心思放到教学任务上去了，苏映鹤也就没时间去唠叨苏长翎。
黎芙不让苏长翎放弃写作，苏长翎便继续以“雨霖”这个名字发表小说，整日除了写小说，就是陪着黎芙学习。
苏长翎为了提高黎芙的英文，还特意从圣约翰大学邀请了从美利坚来的客座教授史蒂文教习黎芙英文。
到了年末，黎芙已经说一口流利的英文。
“长翎！史蒂文教授回信了！”
史蒂文教授是在半年前回到美利坚，还鼓励黎芙考取国外的大学，甚至主动为黎芙写了推荐信。
黎芙双眼亮得像一对宝石，整个人多了份书卷气，气质更加成熟，和一年前那个眉间总是带着勾人和轻佻的海棠简直判若两人。
经过史蒂文教授的推荐，黎芙已经拿到了美利坚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即将远渡重洋踏上留学的道路。
苏长翎自然是要陪伴在侧，在苏映鹤和他的一众学生的目送下，踏上了去往美利坚的邮轮。
这一世，黎芙学成后归国，在教育行业大展拳脚，兴办学校，推动了花国教育行业的蓬勃发展。不仅如此，她还主持翻译了不少海外著作，也将花国的文学作品推向海外，享誉世界。
苏长翎结合两人的经历，耗时十年写出了一本传记，流芳百世。
她的小说被翻译成了数种语言，成为了当代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
当“雨霖”身份曝光，世人发现雨霖的真实身份就是花国著名教育家黎芙的妻子，两人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名震国内外。
两人相处了一辈子，几乎没吵过架。无论是在感情还是事业上，都做到了互相扶持。
第37章 4.1
“小姐，小姐！”
苏长翎这才回神，抬眸扫了眼在她跟前晃悠的小丫鬟。
小桃被苏长翎的眼神看得瑟缩了下，不知为何，小姐方才的眼神比老爷的还要可怖。
“何事？”
苏长翎才从上个世界抽离不久，立刻追随黎芙进入到这个小世界。她和黎芙虽然是前后脚进入这个世界，可落到这个世界的世界并不同。
黎芙是从出生起就会在，而苏长翎则不知会降落到哪个时间点。
“小姐还不开始梳妆吗？时辰马上就要到了。”
小桃是原主母亲那边伺候的丫鬟，奉命特意过来监督原主梳妆的。
“晚间宴请燕大夫和黎姑娘，夫人特意命我提醒您需提早过去。”
“知道了，你先出去。”
苏长翎坐到铜镜前，原主模样和她有七八成相似。漆黑的瞳孔仿若无底深渊，眼尾略微上挑，笑时笑只狐狸般狡黠。凌厉的眉眼中和了苏长翎的气质，多了几分神性。
她抬手，雪白纱衣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瓷白的皓腕。
苏长翎通透铜镜，看着镜中人像在欣赏一座最精美的艺术品。
原主是金陵城有名的美人，但这个名，却是恶名远播。
原主家是金陵城颇具口碑的苏氏布行，苏老爷苏爵卖了一辈子布，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子能考个功名。再不济女儿们能嫁入官府当官太太，好让三代行商的苏家脱离商人身份。
原主从小就放肆，苏老爷是想将她培养成大家闺秀，好嫁做官妇。哪知原主从小就不服管，不爱刺绣偏爱到处跑。一会儿是泥巴地里滚，一会儿是爬到树上摘果子。
不仅如此，对待庶姐庶兄没个轻重，嘴巴毒惯会讽刺人就算了，还经常搞恶作剧，弄得苏老爷后宅鸡飞狗跳。
奈何苏夫人是中年得女，特别宠爱这个女儿，加上娘家实力雄厚，原主是被养得飞扬跋扈。
可惜原主这一生尤为短暂，17岁就随着苏家满门抄斩。
苏家被斩首后，还是黎芙帮忙收的尸。她在上一世悬壶济世，立志要做医女。
可那个苏长盼为了仕途娶了丞相女儿不说，还对黎芙表白，丞相女儿大闹一场，最终苏长盼暴露女儿身，苏家被她连累，黎芙被勒令永世不得行医。
这对黎芙来说无异于死刑，不到20就郁郁而终了。
苏长翎到来的时间点正是原主15岁，刚刚及笄不久，而两年后，就是苏家满门抄斩的节点。
苏长翎眯着眼，仍由丫鬟替她梳妆，暗想这次她来的时间还挺早。
丫鬟编完最后一缕头发，轻呼一口气。小姐难得安静了一炷香的时间，没有闹着要出去。
“小桃，你去告诉娘亲，我马上过去。”
小桃见了苏长翎忍不住笑道：“小姐这模样，叫夫人见了定会开心。”
苏长翎秀眉一样扬：“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苏长翎长发用一根金色缎带束起，白衣加身似拢在烟霞薄雾里，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扫了遍原主的记忆，今晚这顿饭可不得了。
苏爵会替苏长盼提亲求娶黎芙！
这时的苏长盼已经考取秀才，就等参加来年的乡试。
苏长翎提起裙子一溜烟就往院子外跑，身后都是追着的丫鬟：“小姐！你慢点！”
说起苏长盼和黎芙的渊源，苏长翎看过原主的记忆后，恨不得冲去撕了苏长盼。
这苏长盼女扮男装走仕途之路也就算了，一面吊着丞相之女，一面追着黎芙。
在原主的印象中，黎芙唯一的志向只有治病救人，拒绝了苏长盼许多次。
苏长盼就跟狗皮膏药似的，沾上了就甩不掉，非认为黎芙对她也有意。
这所谓的“有意”，不过是在原主出言讽刺苏长盼时，黎芙出面制止而已。
苏长翎要被苏长盼这份自信气笑了。
要说她俩的相识，不过是苏长盼的娘四姨太病重，苏老爷花重金请了燕乐天来治病，而黎芙是燕乐天的徒弟，还顺手治过苏长盼的手腕，仅此而已。
苏长盼就从此情根深种，视黎芙为心中白月光。
苏长翎倒是想敲开苏长盼的脑袋，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站住！你这般成何体统！”
苏长翎刚跑到会客厅，就听见一声呵斥。
苏老爷挺着个大肚子，圆滚滚的坐在主位上，在苏长翎看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爹，不是说要宴请燕大夫和黎姐姐？他们人呢？”
苏老爷一巴掌拍在小女儿背上，丝毫不顾忌小女儿单薄纤细的身子骨：“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吃和睡，《女戒》背了吗？女红也不会做，你说说你！”
苏长翎赶紧笑着躲开：“爹，那都是些老顽固写的迂腐文章。我有的是钱，干嘛上赶着去别人家里当牛做马。”
苏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的钱？你的钱还不是老子赚来的！”
苏长翎立刻正色道：“胡说，娘每个月也给我上百两零花钱呢！”
“慈母多败儿！你给我过来！”
相比于灵活的苏长翎，苏老爷跑两步就喘。
“爹，你也该减减肥了。你看娘刚过四十还美得跟天仙似的，你再看看你。”
苏老爷气得捂住心脏，想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方美男，顿时大吼道：“你站住！”
“苏老爷。”
男子温润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这对正你追我赶的父女。
苏老爷赶紧端出正经模样，拱手道：“燕大夫。”
燕乐天年近50岁，生得慈眉善目，仙风道骨，行为举止都是不凡的气度。
“还不快来拜见燕大夫！”
苏老爷对上自家女儿语气立刻来了个大转弯，苏长翎慢悠悠晃到燕乐天跟前：“燕大夫好。”
末了还不忘问一句：“黎姐姐呢？”
燕乐天倒是觉得苏家这小女儿天真可爱，远没有外界传的那般跋扈。
“芙儿在替苏公子看腿。”
苏老爷立刻紧张起来：“长盼腿没事吧？”
“苏老爷放心，芙儿年纪虽小，但医术颇得我真传。有她在，令郎不会有事。”
苏长翎敛下眉眼，这燕乐天医术了得，难道没看出苏长盼是女扮男装？
“还愣着干嘛，赶紧跟上！”
见小女儿站在那里就能发起呆来，苏老爷气不打一处来。
苏长翎撇了撇嘴，跟在苏老爷背后。
原主和苏爵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苏老爷是个嘴硬心软的。原主闹着不想嫁人，苏老爷嘴上强硬，实则心软，到底还是放任原主做自己想做的事。
在这个看重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尊卑观念极重的大渝朝，苏老爷能做到这样实属难得。
苏长翎无聊得紧，趁着苏老爷向燕乐天询问四姨太的病情，她踱步到院子里，看着刚冒出的新芽发呆。
“五妹妹站在外面做什么？”
苏长翎闻声转头，发间的翠玉簪子轻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身后不远处站了两个人，苏长翎眼中只装得下黎芙。
黎芙身着素青色长裙，腰间坠着半块飞鸟玉佩。她肌肤比冬日的雪还要白上几分，尤其是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清如一泓碧泉，让人看不清其间情绪。
她眉宇间虽留有一分稚嫩，但已生得容色绝丽，清雅高华。
“咳。”
苏长盼不满地轻咳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视。
苏长翎这才把视线移到苏长盼身上，这一看，那可就有意思了。
苏长翎在苏长盼身上清晰的看到了异界的能量波动，她手上的玉扳指分明是个能量场。
这苏长盼，不仅重活一次，还多了个随身空间。
苏长翎眼底冰冷，苏长盼还真是这个世界天道的宠儿。
既然苏长盼是重生之人，那么原主的记忆便只剩下五分可靠，苏长盼随时会做出不同于上一世的选择。
苏长翎朝苏长盼露出一个极度嚣张的笑容：“我站在哪里，关你什么事。”
这也是原主对苏长盼说过的话。
苏长盼看到苏长翎如上一世那般故意挑衅，故意露出受伤的神情。
黎芙亦同上一世那般出言制止：“苏小姐，你……”
话还没说完，苏长翎打断：“黎姐姐，我随心所欲惯了。就是我爹来了，我也是这般回答。”
少女如新生的花朵，开得浓烈又恣意，又像渴望自由翱翔的雏鹰，明媚又灵动。
黎芙垂下眼帘：“抱歉，是我唐突了。”
苏长盼心中一跳，上一世绝对没有这出！
苏长翎像只被取悦了的猫咪，高傲地扬起头颅：“知道错就好，我原谅你了。”
还是那个空有皮囊的蠢货，苏长盼见她这模样顿时放下心来。
这时苏老爷和燕乐天一同出来，看见三人站在一起，招呼他们进去。
苏长盼还特别君子风度的做出了“请”的姿态，苏长翎暗自翻了个白眼。
难怪没人发觉苏长盼女扮男装，这空间灵泉水倒成了她伪装的最佳法宝。
喝了灵泉水，苏长盼无论是声音还是姿态都看不出是女儿身。
她身高足有一米七二，在女子里已是超群，但在男子里旁人只当她是文弱书生。
黎芙礼貌朝二人点头，便向燕乐天的方向走去。
苏长盼总感觉苏长翎视线有些奇怪，下意识摸了摸扳指。再看苏长翎一副无所觉的模样，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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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4.2
苏家是金陵城里的富庶之家，饭桌上的食材要么珍稀要么昂贵。然而苏老爷还觉不够，直让厨房再多添几道菜。
吴盛婉拉住苏老爷：“老爷，燕大夫不是贪图口舌之欲的人。您只要心意到了，相信苏大夫会感受到的。”
吴盛婉是原主的生母，年约四十来岁，是位中年美妇。这场专为款待燕乐天和黎芙的宴会，就是她主持筹划的。
苏老爷的两个姨太太也参加了宴会，低眉顺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至于原主的另两位庶姐，都已经嫁了出去。
所以苏老爷的后院，小辈就只剩下原主同苏长盼。
燕乐天顺着胡须笑道：“苏夫人说的是，燕某行医在外惯了，对吃食要求不高。”
苏长翎没去管他们的聊天，目光悄悄观察黎芙。
她坐在燕乐天身边，不苟言笑似一株冰山雪莲。只有燕乐天偶尔提到她时，才会作简单回答。
苏长盼面有不安，欲言又止：“燕大夫，我姨娘她……真的没救了吗？”
吴盛婉当即冷下眉眼，大家坐下来开心吃饭，这苏长盼提四姨太做什么。
更何况四姨太病入膏肓，早就无药可医。苏老爷花大价钱请来燕乐天已是厚待，这苏长盼不仅不知感恩，还屡屡破坏气氛。就像四姨太病了，他们就不能开心似的。
“抱歉，燕某医术有限。四姨太这病，已经……燕某实在无力回天。”
燕乐天扼腕叹息，苏老爷请他来看病时，四姨太已经过了最佳救治时期，他能做的也只是让四姨太少受点痛苦走得更舒服些。
苏长盼突然站起来，对燕乐天行了一礼：“长盼知晓姨娘情况，只是心中仍留有奢望。既然连燕大夫您都……长盼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燕大夫，受长盼一拜。”
燕乐天大惊，赶紧拖着苏长盼的双臂：“苏公子，使不得！”
苏长翎边吃蜜饯边欣赏苏长盼表演，这苏长盼早就知晓四姨太结局，还来这么一出，想必憋着大招。
苏老爷这时开口：“燕大夫你就受了他这一拜吧，不然长盼这孩子怕是睡都睡不安稳。”
苏长翎翻了个白眼。
苏老爷瞪了眼苏长翎，轻咳了声：“燕大夫，菜都要凉了，咱们先吃！”
吴盛婉对黎芙喜欢得紧，一直跟她聊天：“黎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医术，以后必定能成一方名医。”
黎芙却神色颇为认真：“苏夫人廖赞，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求能成名医，只希望凭借一身医术多救些人。”
这般郑重认真，配上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可爱度直接拉满。
苏长翎替她斟了杯酒：“你的愿望一定会达成。”
黎芙波澜不惊的眼底透出一丝惊讶，很快又回归平静：“多谢。”
苏老爷像发现新大陆般新奇道：“这还是长翎这丫头第一次给人斟酒，奇！奇了！”
吴盛婉噙着笑：“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儿的，长翎都及笄了，这是长大咯。”
苏长翎被对父母调侃得老脸一红，支支吾吾道：“不过是斟酒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般阖家欢乐的场景深深刺痛了苏长盼的眼，她猛得抓紧衣袍一角。
她的姨娘很快就要离开人世了，这偌大的苏府，恐怕只有她一人为之心伤。
恨意在苏长盼眼底划过，凭什么他们还可以笑得这么开心，凭什么姨娘的命就这么不值得在意。
苏长翎注意到苏长盼面上一闪而过的恨，不屑的哼了声。
这苏长盼，老是觉得全天下都对不起她。就算重来一次，也还是如此。
这样的人还想改变自己的结局？或许只会比上一世更快走向毁灭。
黎芙摩挲酒杯并未喝杯中酒，她清冷的眸子微闪，心中不知为何苏长翎对她态度转变之快。
她还记得就在昨日，这伶牙俐齿的五小姐，可是把苏长盼连带她都讽刺了一通。
今日倒是温柔了许多，收起了利爪，竟多了份天真活泼。
接收到黎芙的视线，苏长翎立刻正襟危坐，朝黎芙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黎芙一愣，收回视线不再搭理苏长翎。
苏老师这时起身，先是朝燕乐天敬了杯酒，接着开口道：“我儿长盼已是秀才，就等来年秋闱，若是能中举，我想与燕大夫结为亲家。不知燕大夫意下如何？”
苏长盼目光灼灼地看着黎芙，满眼都是装不下的喜欢。
燕乐天没想到苏老爷会当场提亲，怔愣片刻后才道：“芙儿虽是我一手带大，但这亲事我可做不了主，还得看芙儿自己的意思。”
苏老爷笑道：“没想到燕大夫如此开明。黎姑娘蕙质兰心，我儿才高八斗，合该是天生一对。”
“噗嗤”一声，苏长翎忍不住笑出声，顿时全桌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爹，你这牛皮吹的。四哥连乡试都还没考呢，你就在想中举人的事。难道不知‘好事说不灵，坏事一说就灵’的道理？你说四哥去考乡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苏老爷气得满脸通红，作势要打人：“苏长翎！”
吴盛婉赶紧拉着苏老爷替他顺心口：“长翎！少说两句。长盼，你妹妹口无遮拦惯了，切莫放在心上。”
苏长盼面色难看一瞬，笑道：“五妹妹心直口快，我晓得的。”
被苏长翎这一打岔，倒是免去了黎芙的尴尬。
她并不想早早嫁人，她早就做好一辈子行医救人的准备。婚嫁，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燕乐天摸出一粒药丸，苏老爷囫囵吞下后面色才好了些。
苏老爷指着苏长翎的手都在颤抖：“你……不可拿长盼考乡试之事作玩笑！士农工商，我苏家三代经商，能不能改换门庭，就靠你四哥了！”
这苏老爷还真是被蒙骗得彻底，真让苏长盼考中了，那苏家可就离满门抄斩不远了。
苏长盼以为有灵泉水就能瞒一辈子，殊不知这空间如果不注入灵气，枯竭只是时间问题。
而这个小世界，除了苏长翎根本无人拥有灵气。
苏长翎倒要看看，苏长盼能得意到几时。
本是求亲之事，被苏长翎拐到家族兴衰上，而一旦这个话题打开，苏老爷能没完没了的说下去。
苏长盼忍不住了：“爹，燕大夫，请听我一言。”
继而用充满深情的眼神望着黎芙：“黎姑娘，接下来我的话可能会有些唐突，但我不得不说。”
苏长翎直接截断她的话头：“知道唐突就别说了，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苏长盼急得声音都拔高了两分：“你！”
黎芙盈盈起身，态度温和眉宇间却是一派冰凉。
“苏公子，我暂不考虑婚嫁，十分抱歉。”
苏长盼当然知道黎芙志在悬壶济世，毕竟上一辈子黎芙就是这么做的。她要的只是提早表明心迹，不管多晚她都可以等。
这辈子，苏长盼发誓一定要全了上辈子的心愿，和心中白月光黎芙在一起。
苏长盼大度一笑：“没关系，我可以等。我答应你，无论你我是否结亲，我都不会干涉你的自由。”
黎芙下意识皱眉，她不喜欢苏长盼这份“大度”，好像他的允许是多大的恩赐一般。
这话说的苏老爷都有些动容了。
当世女子唯一的出路就是嫁人，男子多是不许妻子抛头露面，没想到自家儿子竟有如此豁达的胸襟，能准许黎芙在外行医。
苏老爷还没感动够，就听苏长翎讽刺道：“你可真是脸大，也不照照镜子。黎姐姐要做什么，还论得到你来管？你干不干涉有用吗？我劝你别把自己想太重要。”
原主对苏长盼一向毒舌，苏长翎还挺喜欢这点。索性她就延用这个人设，反正她也看不惯苏长盼这般惺惺作态之人。
女扮男装到忘记自己也是个女性就算了，还真当自己是男子要去结亲，这不是骗人吗？
黎芙忍不住看向苏长翎，这是她今日第二次为自己说话。
燕乐天算是领教了番苏家五小姐的能言善道，难怪外界都传这五小姐生得貌美，可一张口能活活把人气死。
苏长盼面容扭曲片刻，端出温润的笑容：“五妹妹说笑了。”
吴盛婉虽对苏长盼不喜，可这也是出于嫡母对庶子的不喜。她也知晓女儿不喜这位庶兄，但如今看苏长翎一副处处都要针对的架势，心里难免疑窦丛生。
难道自家女儿是不想苏长盼娶黎芙？
吴盛婉出来缓和场面：“结亲的事，总归要双方坐下来好好商议。我家老爷这是看黎姑娘太优秀，怕被别人抢了去。既然黎姑娘都这么说了，这事就暂且不提。”
苏老爷本想再同燕乐天说说，见人家已经低头开始喝酒，只得遗憾地看了眼苏长盼。
苏长盼却并不急，这辈子她比别人抢占了太多先机。无论是仕途还是黎芙，她都有足够的信心拿到手。
可苏长翎的变化她却不能不在意，求亲结果虽然同上一世一样，可苏长翎这三番两次的开口搅合，上一世可没发生。
苏长翎自然是感受到苏长盼暗中审视的眼神，看来她要做点事让苏长盼明白，这一世已经和她记忆中的上一世完全不同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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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4.3
饭后，燕大夫领着黎芙去了厨房特意为四姨太熬制汤药。
苏老爷见人走了，立刻沉下脸对苏长翎数落道：“长翎，你今日怎么回事。以往你讲话不中听就算了，今日有外人在场，你不帮着自家人说话，怎得还几次下你四哥脸面？黎姑娘如此秀丽，当你嫂子难道不好吗？”
吴盛婉虽是好奇苏长翎的想法，但就听不得苏老爷数落女儿：“老爷。长翎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苏老爷哼了声：“那你说说，你究竟是何想法。这后院也就你们两兄妹了，以后你也少不得要多依仗你四哥。都说宁拆一座庙……”
苏长翎赶紧打断苏老爷的碎碎念：“爹，人家黎姐姐根本不想嫁人。你何必勉强呢？再说了，四哥这么优秀的男子，还愁找不到娘子？”
苏长翎故意在“男子”二字上加重语气，苏长盼眉头微动，很快又变为面无表情的模样。
苏老爷总觉得苏长翎语气怪异，听这内容又没发现哪里不对：“话是没错……”
吴盛婉拉着苏老爷：“老爷，你不是说还有账面没理清吗？”
苏老爷一拍大腿：“我怎得差点忘了此事，还是夫人你贴心。”
苏长翎朝吴盛婉使了个感激的眼色，吴盛婉瞪了她一眼便领着苏老爷走了。
两位姨娘见老爷和夫人都走了也施礼退下，很快就只剩下苏长翎和苏长盼。
“四哥，明年秋闱你准备得怎么样？”
苏长盼淡笑道：“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倒是五妹妹怎得关心起我来了，你不是一向都……”
“都巴不得你落榜？”苏长翎接下她的话，双手撑着下巴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四哥可把我想太坏了，我这可是为你和整个苏家着想。”
苏长盼心神震荡面上还维持着淡然，她生怕苏长翎是察觉到了什么，试探地问：“我若考中举人摆脱商籍，那便是光宗耀祖之事，五妹妹何出此言？”
苏长翎挑眉一笑，姿态随意地靠在椅子上：“到底是光宗耀祖还是大祸临头不好说啊。”
苏长盼眼冒森寒，眯着眼打量苏长翎，甚至开始怀疑苏长翎是否也是重生之人。
她能重生还获得一个随身空间，这等天方夜谭之事都能发生，苏长翎若也重生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她还不敢冒险，毕竟这事牵扯太大，她要确认苏长翎到底知晓多少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五妹妹在说什么？四哥听不懂。”
苏长翎笑意不达眼底，眼里都是轻蔑和讽刺：“就你也想考举人？别说得大张旗鼓最后名落孙山，丢脸的还不是我苏家？到时候那些小姐妹还不在背地里嘲笑我？”
言罢还白了苏长盼一眼，把一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表现得淋漓尽致。
苏长盼看了她半晌，忽然笑出声：“五妹妹还真是……可爱得紧。”
她竟然差点被苏长翎迷惑了，这样一个空有皮囊头脑简单的蠢笨之人，怎么可能知道她的秘密，否则早就嚷嚷得满金陵城都知道了。
重生以来自己是愈发谨慎以至于杯弓蛇影，竟然会认为苏长翎也是重生之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苏长翎重生了，她这种胸无城府的人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苏长盼重活一世，对各大考试的题目可谓记得滚瓜烂熟，所以这次秋闱她志在必得。
联想到上一世的结局，不过是选错了边站错了队，这一次她需早早展露才华联系上那位才是。
只要自己对那位来说有价值，是男是女又有何妨？说不定自己的身份还能得那位帮忙掩护。
苏长翎横了她一眼，装作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少说些恭维的话。哎呀这呼吸都有些不畅了。四哥，你苦读归苦读，个人卫生也要注意下嘛。”
苏长盼女扮男装多年，骨子里还是留有几分女儿思想。听见有人暗讽自己身上有味道，当即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长翎还煞有介事地捂住口鼻：“四哥，我先回去了。”
苏长盼看着苏长翎疾步逃离的背影，杀意在眼底划过，面容扭曲狠狠甩了甩衣袖。
苏长翎就是故意要让苏长盼疑神疑鬼，直接揭穿她女儿身份，哪有让她一直怀疑自己知晓多少来得有趣。
苏长盼想考中秋闱，可没那么简单。
捉弄人的滋味格外美妙，难怪原主这么上瘾。苏长翎笑得开心，弯着两道秀丽的眉双眼灿若繁星。
她低头想事太过入迷，刚过拐角径直撞入带着淡淡檀香的温软怀抱。
“抱歉，没事吧？”黎芙一手扶住怀里的人，一手稳住端着的汤药。
借着檐下灯笼的微光看清是谁后，脚步停滞了片刻，语带疏离：“五小姐。”
苏长翎不舍地从黎芙怀里退出来，抱着双臂倚靠在红木柱边，眉眼上扬：“怎么，看见我很不高兴？”
黎芙垂下头，浓密的睫毛在她仿佛有雪光萦绕的脸上打下阴影，随着睫毛微颤不断晃动：“并未，我只怕冲撞了五小姐。”
苏长翎看不清她的眼睛，亦看不清她的情绪是喜是怒，只觉得站在面前的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气场。
“黎姐姐这是做什么去？”
苏长翎看她双手托着一碗汤药，心里大致有了猜想。
黎芙原以为苏长翎会趁机发难，没想到她并未发怒。联想到今天自己当众拒绝苏长盼，或许这个五小姐是看她划清了同苏长盼的界限，所以对她态度好转了些。
她暗自好笑，这五小姐虽已及笄却还是小孩心性。
“这是为四姨太熬制的汤药。”
苏长翎随意“哦”了一声，又道：“这汤药是做什么的？”
黎芙不知这五小姐又要玩什么，还是耐着性子解释：“这是莲子心熬成的汤药，有养心安神之效。”
“莲子心不是苦的吗？四姨太都这样了，还是给她吃点甜的走也走得舒服些。”
黎芙终于抬眼看了看她，语气柔和了几分：“良药苦口，况且四姨太目前不宜食甜。”
苏长翎又淡淡“哦”了声：“那我就不耽误黎姐姐了，你先走。”
她侧过身，为黎芙让出道路，还不忘提醒：“更深露重，小心脚下。”
“多谢。”
黎芙端着汤药与苏长翎擦身而过，饶是已经走远了些，黏在她背上的视线却并未消失。
黎芙没有回头，苏长翎的视线还算克制并没引起她的反感。
她心有疑惑，这五小姐似乎并不是表面上那般不谙世事尖酸刻薄。上一秒她还觉得苏长翎小孩心性，下一秒苏长翎就展现善意友好的一面，让黎芙摸不着头脑。
或许人都是多面的，只是她第一次见苏长翎时看到的是她伶牙俐齿的一面，便先入为主认为她是刻薄之人。
她想起师父曾经对她的教诲：“人都习惯了从自己的角度看世界，总是下意识的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其实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人都是多面的，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有原因。弄清楚某个行为背后的原因，看似荒诞的事其实都有迹可循。”
当时的她对这番话还一知半解，当自己置身其中才参悟其中的道理。
到底是自己狭隘了，不该只是看到苏长翎对苏长盼言语不善就对她持有负面看法。
或许他们兄妹之间有什么矛盾是她不知情的，作为局外人，她实在不该带太多主观情感。
……
苏长翎这几日都待在府里，入冬的天气降温很快，晨起地面上还会结上一层薄薄的霜。
四姨太拖着病体似是要熬不住了，状态每况愈下，燕乐天和黎芙都不敢离她的房间太久。
好几次四姨太都短暂停过呼吸，靠着燕乐天施针才吊着一口气。
苏长盼这几日也没去学堂，把书桌搬到四姨太隔壁的房间里。一边帮忙照顾四姨太，一边抓紧时间温书。
苏老爷怕四姨太过了病气给苏长盼，几次劝她换个地方都没成功。
这晚苏长翎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听到佣人焦急的脚步声。
她披上衣衫寻了个丫鬟一问，才知道是四姨太要不行了。
苏长翎到四姨太院落的时候，屋外围了不少人。苏老爷和吴盛婉还有两个姨太太都在，一众丫鬟小厮跟在身边伺候着。
见苏长翎过来，吴盛婉忙拉着她，二话不说就脱下身上的狐皮大氅给苏长翎披上：“你怎得来了？这么冷小心受凉。”
苏长翎裹紧了大氅，呼出白气：“你们都来了，就我一人睡着爹又该有话说。”
吴盛婉是真怕女儿被冻着，又往苏长翎手里塞了个暖手炉：“他敢！”
苏长翎把暖手炉塞回吴盛婉手里：“娘，我不冷。您抱着暖手，别我没什么事您倒病了。”
吴盛婉满眼欣慰，女儿知道疼人了。
“娘，这什么情况？怎么都在外面候着？”
吴盛婉眉梢顿时染上不满：“这四姨太也是，弥留之际非只让你庶兄一人进去，连老爷她都不见。”
苏长翎故作惊讶，冷冷道：“真替爹不值。”
四姨太在生苏长盼前有过一胎，可惜不慎摔倒胎死腹中。当时已八个月大，大夫取出时已是成型的男胎，四姨太和苏老爷都万分可惜。
四姨太却觉得是吴盛婉害她，当初她刚给吴盛婉请安出来就摔倒，定是吴盛婉嫉妒她怀有孩子，故意在路面铺了石子害她摔倒。
告知苏老爷后，换来的是一通指责说她想太多，她便觉得苏老爷在包庇吴盛婉。
从此就恨上二人，直到她诞下女婴将之扮做男儿，这才有了如今的苏长盼。
四姨太这时候叫苏长盼进去，大概就是为了告知她这件事。
而上一世，苏长盼这时候在外念书，没来得及看四姨太最后一面。是后来从服侍过四姨太的老丫鬟口中得知这件事，索性她身份败露便拉了整个苏家下水，也算是替姨娘报了仇。
苏长翎漆黑的瞳孔望着透着烛光的房间，映在纸窗上的人影不断交错，不难看出里面是何等忙碌。
苏长盼为了四姨太单方面的猜测，就认定苏老爷和吴盛婉是害她兄弟母亲的凶手。
可在苏长翎看来，苏长盼本就是个冷血无情睚眦必报的人。倒不如说她是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好让苏家为她陪葬。
第40章 4.4
随着一声丫鬟的啼哭，苏长盼推开房门缓缓步出。藏青色长袍扫过地面，每一步都沉重而哀伤，细雪落在她的肩头带来冷肃萧瑟之感。
“爹，姨娘去了。”
她声音沙哑，双眼泛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苏老爷心里亦是空落落的，饶是四姨太生下苏长盼就渐渐疏远了他，他也念在四姨太为他怀孕两次自问并未亏待过四姨太。
如今人死如灯灭，不管四姨太心中有多少怨怼，两人之间的矛盾有多大，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再也不复存在了。
苏老爷握住苏长盼颤抖的双手：“长盼，节哀。你姨娘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你能入朝为官，望你化悲痛为力量，替她达成心愿。”
苏长盼紧咬牙关，废了极大力气才压住心中翻涌的恨意。她声音颤抖：“爹说的是，我定会为姨娘达成心愿。”
所有害过她们母女的人，她都要以牙还牙。
苏长翎自是看出了苏长盼的不对劲，想必苏长盼已经从四姨太嘴里知道了一切。
燕乐天和黎芙一前一后出来，吴盛婉赶紧差人递上小暖炉和大氅。
燕乐天抬手拒绝：“不必了，多谢夫人好意。张知府请我去为他家老太太诊治，我同芙儿很快便要启程。”
苏老爷闻言一惊：“可是临安知府张垄大人？”
苏长盼收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她这次没去外上学，一是为了多陪姨娘，二就是为了搭上张垄。
临安是大渝朝的行政首府，历任知府都是最高级别的官员。张垄年近古稀，做过当今天子的太傅，后来担任宰相一职。直到他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又不想终日无所事事，这才当了临安知府。
张垄的门生遍布大渝官场，就连天子都要称呼他一句先生。若能得张垄指点一二，那苏长盼未来何愁不能平步青云？
所以她这段时间百般笼络燕乐天，除了想求娶黎芙，更多的还是为自己做打算。
苏老爷欲言又止，想让燕乐天带上苏长盼，可又抹不开面子开这个口。
没成想苏长盼一撩衣袍径直跪在燕乐天面前：“长盼斗胆，请燕大夫带我一同前往。”
这番做派惊呆众人，苏老爷忙不迭想拉起苏长盼：“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是做什么！”
燕乐天难得动容，更多的是被他这份求学的决心所震撼。
他来到苏家的这段日子，对苏长盼的印象还不错。聪慧知礼，没有文人惯有的傲气，就连对待下人也是温和有礼。
所以他也就不避讳直说了张知府的事，本就有意带苏长盼一起去，算是结个善缘。至于苏长盼能否入张大人的眼，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苏长翎一眼就看穿苏长盼的意图，这人已经把伪装刻进骨子里，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展现出任意一种性格。
若非提前知晓燕乐天要去张垄府上，她难道还会行这般大礼？
不过就让她搭上张垄又如何，这一世有她这个变数在，苏长盼走上的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黎芙看着苏长盼跪在雪地里不愿起身，心下微惊，却也佩服他这份决心。
她一抬眸正对上苏长翎的眼神，里面是明晃晃的看戏，她秀眉不可察觉地蹙起一瞬，不懂为何苏长翎看不惯她这庶兄。
燕乐天亲自弯腰扶起苏长盼：“苏公子，切不可如此。燕某本就想带苏公子一同前往，只是张大人那边，就看苏公子自己的造化了。”
苏长盼喜极而泣，红着眼眶再度跪下：“请受长盼一拜，燕大夫大恩，长盼没齿难忘。”
苏老爷高兴得险些站不住，还是吴盛婉眼疾手快扶住他才没有摔过去。
“你们要去临安？我也要去，正好待在金陵没什么事做。”
苏长翎满脸写着兴奋，好似方才那出深情跪拜的戏码并未触动她一分。
就连燕乐天都隆起眉头，轻微摇了摇头。
苏老爷气结，生怕苏长翎的莽撞惹得燕乐天不快：“胡闹！你去添什么乱！”
苏长翎无辜道：“临安比金陵还要繁华，我去见识一番，未来我苏家布行说不定还能在临安开个分店什么。”
苏老爷这下真要被气死：“你不好好学《女戒》，老去外面抛头露面就算了，竟是想着做生意？！”
苏长翎这番话尤其大胆，大渝是个看重封建礼教的朝代，奉行的是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那套。
女子及笄后就要开始说亲，嫁人后自是在后宅替男子掌管家事，不得随意外出露面。
原主在这个大渝朝算是出格的女子，及笄后闹着不嫁还经常溜出去玩，苏老爷也拿她没辙。
吴盛婉也被女儿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呆，她是宠女儿愿意留女儿在身边多待两年，可这不代表她可以接受女儿经商。
“长翎！休要胡言。”
苏长翎也不需要他们的允许，不过是知会一声：“女儿自有打算，你们不用担心。”
苏长盼眼里划过嘲讽，这苏长翎还真是蠢得可以。就算心里有离经叛道的想法，就这样大喇喇地说出来，果真是个无脑之人。
燕乐天只道是小女儿讲大话，并未放在心上：“苏老爷，我和芙儿先去收拾行李。苏公子，我们一个时辰后出发如何？”
“好，我这就回去收拾。”
和苏老爷等人行礼后，黎芙跟在燕乐天身后，忍不住用余光看向苏长翎。
她竟然想经商？
或许在场只有她一人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她跟着燕乐天行医以来，多少人见她是女子就说三道四。幼时她有过疑惑，医术的好坏难道还要讲究是男是女不成？
长大后才明白，行医本没有性别之分，不过是世人强加的一套规则范式罢了。
每当女子想要去做些事时，总是困难重重。
黎芙五岁开始跟随燕乐天行医，十一年过去了，黎芙都没遇到一个敢跳出深闺的女子，除了这位不太讨喜的苏家五小姐。
一回房，苏老爷就气呼呼地往躺椅上一坐：“长翎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还大言不惭地要经商！我苏家三代都为摆脱商籍，她倒好，还喜欢做这最下等的商人不成？！”
商人虽有钱，但在大渝朝的地位还不如田间耕地的农户。
吴盛婉宽慰道：“老爷莫气，当心伤了身体。长翎不过是被惯坏了，讲话难免出格了些。待妾身替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她自会成熟起来。”
可惜还没等吴盛婉着手说亲，苏长翎就一溜烟儿跑得没影了。
整个苏府都能听见苏老爷怒吼的声音，丫鬟小厮们早就见怪不怪。
苏长翎骑着一匹黑马，远远地跟在一辆马车后面。
马车行驶缓慢，在结了薄霜的官道上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侧翻了。
苏长盼这趟没有带书童，包袱和一篮子书都是自己背着。
黎芙借着马车内晃动的烛火，一页一页仔细阅读医书。燕乐天闭目养神，苏长盼倒是不好开口搭话。
睁开眼，燕乐天叫停车夫，跳下马车径直朝苏长翎的方向走来。
“五小姐，寒风凛冽还是随我一同进马车吧。”
苏长翎鼻头冻得通红，精致的脸埋在大氅领口的茸毛里，一双水润的眼睛亮晶晶的：“那便多谢啦。”
苏长翎一个翻身下马，丝毫不见外的跟着燕乐天上了马车，还大方地朝黎芙打招呼：“黎姐姐，又见面啦。”
对一旁的苏长盼则是视而不见。
苏长盼忍住不快，做出好兄长模样：“五妹妹，这次你太过分了。怎敢偷跑出来？！出事了怎么办？”
黎芙颇为讶异地看着苏长翎，这人居然敢只身从金陵城跟过来，当真是胆大妄为。
苏长翎挤到黎芙身边取暖，像只小猫似的拱进黎芙怀里，看得苏长盼急红了眼：“苏长翎！休要打扰黎姑娘，你过来！”
苏长翎朝她龇牙咧嘴：“要你管，你就盼着我出事呢，当我不知道？这趟我可不是跟着你，我是跟着黎姐姐。”
说完还满脸讨好的勾住黎芙的衣袖，仰头笑道：“黎姐姐，都说医者仁心，你肯定不忍心抛弃我对不对？”
燕乐天眼中闪过笑意，芙儿年纪小却过于老成，有个年纪相仿的在身边或许不是坏事。
这五小姐行为出格，恣意妄为，他原以为只是个被宠坏的娇小姐，如今看来倒真是骨子里的不爱被束缚。
燕乐天也是个离经叛道之人，不然也不会收养黎芙传授她医术，既然苏长翎想跟着便由了她。
黎芙不知如何是好，她还没和谁如此亲近过。苏长翎的脸近在咫尺，唇瓣开合间有热气喷在她的下巴，弄得她耳根滚烫。
燕乐天见黎芙这不知所措的模样，总算有点小女儿姿态了，当即笑道：“五小姐，这几日你便跟在芙儿身边。苏老爷那里，我自会修封书信道明情况。”
苏长翎顿时眉开眼笑：“还是燕大夫开明！”
苏长翎趴在黎芙腿上，丝毫没有占人便宜的羞赧。但她毕竟是个活了万年的神，虽说是想延用原主的性格和人设，偶尔还是会老脸一红，总感觉自己在为老不尊。
不过这份别扭还是比不上看到苏长盼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的爽快感，反正原主本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她不过是加深一下人设。
想通了这一点，具体有多少岁数连自己都不清楚的苏长翎，心安理得的当起了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虎年大吉！上班党身体健康赚大钱！学生党学业有成，考的全会蒙的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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