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阴沉的目光只略微停留了一瞬,他顺着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现。倒是和轮椅上的少年以及边上穿着鹅黄色裙衫的漂亮姑娘对上视线。
这两人眉眼略微相像,做轮椅的少年身形非常瘦,瘦得略微脱骨,哪怕如此,还是难以遮掩他的好皮囊。
少年拥有一张堪称完美的脸,只可惜久受病扰,身上笼罩着一层病气,眼睫遮住一部分眉眼,显得人有些阴沉,像是附在阴暗潮湿角落的一株曼陀花。
嗓音像是抽出来的嫩柳枝丫,软绵又嫩生生的。
少年目光落在他身上,只带着好奇的打量,问道,“三哥,这位是……”
旁边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少女模样冰雪可爱,看年龄应当十四五岁,开口脆生生的,摸着奉清酒的手回答了问题。
“四哥是笨蛋,没看三哥是扶着人下来的,自然是嫂子啦。”
菀浣打量的目光不带恶意,瞅着叶挽卿道,“漂亮嫂嫂。”
“好了,菀浣,”站在边缘的男子生得高大,模样俊俏风流,一身白袍袖边飞银,身形气质矜贵沉稳。男人看了叶挽卿一眼,对晓君阑道,“先回府。”
短短一会,叶挽卿基本上搞清了这三人的身份,他下了马车,京州靠近北寒之地,吸进来空气都是凉嗖嗖的,脑仁也清醒不少。
比他在马车上好受的多。
那个模样风流俊俏的应当是晓君阑的二哥,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是四弟,菀浣是小妹。
晓家分本家和分家,但是如今晓家人脉凋零,本家和分家的孩子住在一起。本家只有两个孩子,便是晓君阑的大哥和二哥,据说原本还有一个孩子,后来染上流年瘟疫死了。
至于奉清酒、菀浣,还有几个女孩子,都是分家的人。晓家将他们一视同仁,晓家长辈在和鬼王一战中死了大半,称得上满门忠骨。晓家如今在仙道依旧位列士族之首的位置。
晓家长子是九州斩祟使之首,斩祟使与仙门以及人族三足鼎立,而晓家二公子是仙门之首扶光的下一任掌门人,再加上广为赞誉的晓君阑,这三人的存在也抬高了晓家的门楣。
叶挽卿被晓君阑牵着,他心里有些不自在,菀浣看来不至于讨厌他,看不出晓寒屿和奉清酒的态度。
“师兄,”叶挽卿摸着晓君阑的掌心,他们落在后面,他才低声开口,“我有些紧张。”
“紧张?”晓君阑略微挑眉,揉搓着他的指尖,“不用担心,他们一定会喜欢你。”
“头还疼不疼?”
叶挽卿摇摇头,他们一行人到了正殿,晓家府邸修葺的低调,但是不难看出来细节处的阔绰。
到了正殿晓君阑便松开了他,他在原地站着,晓寒屿让他坐下,态度称得上客气,向他一一介绍了几个孩子。
“我是君阑的二哥,大哥接的有任务今年回不来,前几日君阑便提了会带人回来,以往他没有带过人回家……你是他师弟?”
叶挽卿看一眼晓君阑,奉清酒因为吹了风脸色有些白,抓着衣衫咳嗽起来,晓君阑给那少年递了茶水。
他斟酌着回答,“是……我们是在剑南山庄认识的。”
叶挽卿估计晓寒屿已经查过他,他的身世很好查。
“我听闻,你少时曾经当过奴隶?”晓寒屿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犀利。
叶挽卿明白,凡间成亲还讲究门当户对呢,他并不觉得当过奴隶是多么丢人的事情。那时他年少,被爹娘抛弃卖给人做奴隶,若是有得选,他也会选好的出身。
他坦荡地回答,“是。”
菀浣在旁边听着,闻言撅起嘴巴来,小声道,“那嫂嫂是不是小时候吃了很多苦。”
语气里的不开心很明显。
叶挽卿笑着摇摇头,他侧眸对上晓君阑的目光,晓君阑握着他的手指,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又问了叶挽卿一些琐事,叶挽卿一一回答了,一直未曾开口的奉清酒默不作声地开了口,嗓音柔柔的,仿佛只是好奇。
“哥哥和三哥……你们是已经在一起了?”
奉清酒笑起来的时候唇畔有酒窝,看起来十分的无害,“三哥碰过你了?”
原本是非常不礼貌的问题,但是奉清酒外貌非常具有欺骗性,何况这是晓君阑的弟弟。
叶挽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他脸上发热有些尴尬,下意识地看向晓君阑。不知为何,总觉得晓君阑的气息似乎冷淡了些许。
这是无声地给出了答案,奉清酒咯吱咯吱的笑出声,笑的眼睛有些红。晓寒屿微微拧眉,对身后的侍卫道,“四公子身体不适,先送他回去。”
奉清酒非常听话地走了,临走之前咳嗽了两声,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听得叶挽卿有些替他担心。
“三弟,你跟我来一趟。”
正殿里只剩下叶挽卿和菀浣,菀浣见几个哥哥不在,胆子就大起来,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嫂嫂。”菀浣热切地盯着他的脸,脸上有红晕蔓延出来,嘟囔道,“三哥真是狗屎运,能找到嫂嫂这样的美人。”
叶挽卿摸摸小女孩的脑袋,眼睛弯了弯,“你才是小美人,生得比你几个哥哥还好看。”
“真的假的,我们家属三哥最好看,四哥也好看,但是他们都没有嫂嫂好看。”
“嫂嫂,你以后是会在我们家住下来吗?那我可不可以经常去找你。”菀浣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小声道,“我知道京州很多好玩的地方,可以带嫂嫂去。”
何况嫂嫂这么好看,若是那些小姐妹看看嫂嫂,肯定会惊艳,她想告诉好多人她有了一个超级漂亮的嫂嫂。
叶挽卿还在想晓寒屿叫晓君阑过去说什么,此时被菀浣吸引了注意力,看着少女眼中纯质的期待,他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可以,我也不知会留下来几天,但是可能不会太久。”
毕竟等晓君阑过完生辰他还要回去呢。
另一边,晓寒屿的书房。
他们兄弟三人一起长大,不是亲兄弟,已经胜似亲兄弟。晓寒屿微微拧眉,开门见山地问,“你是认真的?”
晓寒屿:“若是认真的便好好对他,我在你回来之前已经找人查过他,除了做过奴隶之外背景很干净,你若是当个玩意儿……就别带到清酒面前。”
晓君阑回想着方才奉清酒受刺激的模样,指尖微动,温和回复道,“我有分寸,劳二哥挂心。”
“你这性子……”晓寒屿摇摇头,“别忘了你答应过大哥的,不要太纵着清酒,他发起疯来还不知晓能做出来什么。”
“哪怕他是为了救你才废了双腿……你不必太过自责,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你不喜欢他,最好还是能和他断开。”
剩下的话晓寒屿没有再说,自己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也实在让人头疼。哪怕他说的轻巧,但是他也知晓,并不是那么容易断开的。
一是晓君阑和奉清酒一起长大,两人原本便胜似知己,二是晓君阑心中有愧疚,三是奉清酒对晓君阑有非分之想。
这两人是一团扯不清的乱麻。
外面的叶挽卿和菀浣聊了一会,他给菀浣讲典籍,菀浣一口一个“嫂嫂”叫的十分亲切,被侍卫牵走时还有些依依不舍。
“嫂嫂,等我晚上去找你玩。”
叶挽卿第一次跟这么活泼的小姑娘打交道,逗得他一直想笑,原本的不适都散了去。
等到晓君阑出来的时候,他才收回思绪,喊了一声“师兄”,晓君阑牵着他,问他,“跟菀浣聊的那么开心?”
“她嘴很甜,而且夸人一点也不假。”
叶挽卿瞥一眼晓君阑,“不像有些人,花言巧语听起来便觉得是骗人的。”
“我未曾骗过小挽。”
叶挽卿含糊道:“你最好是。”
到他们两人出了正殿,他才问出来,“师兄,方才你二哥跟你说了什么。”
“是不是嫌我奴隶出身……”叶挽卿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在意,“我应该晚两年再过来的。”
“等我变得厉害了再过来,到时候不怕被人说。”
晓君阑看着少年认真纠结的模样,眼神坚定,唯有在他面前才会显出来两分柔软,他的心底仿佛被轻轻地戳了一下。
“小挽不必在意那些,我不在意,我只会心疼小挽。”
晓君阑用唇角轻轻碰他,“若是我以前在,定不会让小挽受苦。”
叶挽卿未曾听过别人跟他说这些,他最深处的心弦被触动,耳尖红了些许,含糊“嗯”了一声。
“你现在也不晚。”叶挽卿补充道。
晓君阑发出一声轻笑,对他道,“这几日小挽先住我院子里,如何?”
自然没有问题,叶挽卿也想看看晓君阑住了许多年的院子,他跟随晓君阑到了冰河院,这处院子很安静,看起来便是晓君阑喜欢的地方。
他进了正殿,修葺风格随整座晓府,里面一直有人打扫,未曾落过灰尘,晓君阑常年点兰香,正殿里也有一股极其浅淡的兰香。
他看了一圈正殿,发现书架上是各种各样的医书,随意一扫,都能看出来是治疗弱症的。
“都是为了你四弟?”
晓君阑嗯一声,轻声道:“他从小身体不好,十四岁那年因为我又断了双腿。”
闻言叶挽卿有些意外,想起来奉清酒确实是坐在轮椅上的,原来如此,怪不得……但是他心底莫名有些不舒服。
兴许是因为有别人参与了晓君阑的前半部分人生,那一部分是他未曾踏足过的。
但是那少年也是真的可怜,何况还是晓君阑的恩人,叶挽卿压下了心底浮现出来的不适。
原本还在想晚上去府中再逛逛,结果他晚上热症反复,连床都下不得。
晓君阑在他床榻边照顾他,他嗓子被烧哑了,小声地跟晓君阑讲道理。
“师兄,我好难受,以后能不能不要在里面。”
叶挽卿脸颊透红,脸色苍白,他生病显得虚弱,说话气势也弱了几分,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好。”晓君阑摸摸他的额头,“是师兄不好……小挽别害怕,师兄一直在身边陪着你。”
他犯了热症最怕身边没人,不然会魇住,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叶挽卿一直抓着晓君阑的手,他烧得晕晕乎乎,迷迷糊糊听见了门外动静,似乎有人进来了。
他没听见那人说什么,只感觉自己手边一冰,握着他的人抽回了手。
“三公子,小少爷受刺激犯了弱症,一直不肯喝药,他一直在喊您的名字……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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