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妻主大人是道祖[女尊] > 第78章 反噬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室内响起,一双修长纤瘦的手洗净布巾,浸泡了温水的柔软织物擦掉了男人脸上的血污。


    梅问情的动作停了一下。


    她扫了一眼对方露出来的脸庞,然后神情不变地继续擦拭掉血迹,污痕拭去,露出鲜红的伤口和白皙肌肤。


    半个时辰之前,她捡到了这个男人。


    在自家书院荒芜的后园子里,那里连着几重小山,大概率是从上面跌下来的。梅问情见到他时,这个长相俊美锋利、颇有攻击性的年轻男子蜷缩在杂草石后,如濒死的兽。


    血迹晕染开来,将青翠的绿植染成红得近似于黑的颜色。周围的草木一片破败,仿佛他的到来,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伤得还真重。她漫不经心地想,如果再晚一阵子……她可没有收尸的兴趣。


    她擦掉了对方身上凝涸的污血,解开那些破烂衣衫丢在一旁,眼里只看着交错的旧疤新痕、不断渗出血珠的崭新伤口。


    这男人的体温滚烫,敷上药膏也没退烧。


    梅问情大致处理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她这儿没有男子的衣衫,只得取了一件自己没穿过的外披放在一侧,又拉起被子盖到对方的肩。


    她手没收回,腕骨忽地被抓住,虚握了一把。男人的声音虚弱沙哑,混乱地低喃:“不……不要……”


    不要?


    她由对方抓着手,低头道:“你说得像是我要对你做什么一样。”


    她回复,沙哑的男声却接不上对话,只是混乱地呼吸,伤重的发热让他烫得离谱,额角渗出一层冷汗。他抓着她的手腕,掌心的热度跟梅问情微凉的体温交叠在一起。


    男人死死地握着她、抓着她,又抗拒,又难以松开。


    “不要……不……爹……父亲……不要死……”


    “救救他……求你、求你救救他……呜……”


    他陷入了幻觉、或是梦魇。


    这可怖的、纠缠着他的幻觉越来越严峻沉重。梅问情听到这呓语越来越强烈痛苦,而后引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疾咳。她眼疾手快地扣住了男人的下巴,手指抵入唇中,以防他无意识地咬伤自己。


    她的指腹按着齿列,明明看起来文弱优雅,但动起手来却像铁钳似的无法逃脱。他的痛苦像是被劈为两段,在这瞬间崩断——坠入虚无。


    那些挥之不去的梦境刹那结束。贺离恨像是被人从深井里打捞上来,满身狼狈。他猛地睁开眼,恢复意识后才得到了操控身体的权利,疼痛伴随着疾咳再度卷土重来。


    梅问情适时收回了手。


    她慢条斯理地洗净手指,满是悠闲地重新擦干,然后坐在桌边倒茶,看着这个陌生男人在床榻上蜷缩收紧,从肺腑里呕上血,吐在了榻边的水盆里。


    暗红的血迹从水中散开。


    梅问情抬手倒了杯茶。


    茶水滑落时,贺离恨趴在床边剧烈地喘息,他的手指扣紧榻侧的木头,墨发披散,纤长的眼睫湿漉漉的,浑身都在抖。


    他抬手按住了额头。经脉断裂不堪,几乎化为齑粉,他现今没有一丝自保的能力。


    “你这伤……”清澈低柔的女声在他的喘息间隙里响起,“真是要命。”


    贺离恨艰难地抬起头。


    他见到一个身着霜色道服的女子。


    这衣衫色泽清浅,三指宽的腰带勾勒出身形,她瘦削、高挑,腰带上缠着亮银的装饰,如白梅般缀在一侧。青丝之上没有戴冠,而是用一根玉簪子斜簪入发。


    他想看清对方的长相,但在极度的疼痛之下,只能匆促地扫过,只对上了一双镇定寂静的眼眸。贺离恨满是戒备,可他戒备无用,他的脖颈咽喉几乎被切开了一半,没有致死,但却未愈,连抬头都艰难过分。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咳咳……你是……”


    “要是这副德行还想说话,那你也算死在自己手上了。”


    男人闭上了嘴,可能是听话,也可能是痛得说不出来了。


    梅问情将他按回去,对方的身躯贴上床,终于拔干了所有力气。他元婴破碎、经脉寸断,又陷入意识不清的昏迷。


    但这次没再陷入幻觉,没再做噩梦。


    她等了等,没听见更多的呓语,便强迫症发作地擦净他的唇角。


    伤成一个随时断气的破败玩偶,长得倒很漂亮。不是惹人可怜的那种娇气的漂亮,而是锋锐精致,眉眼如刀,令人降服不住的俊美。


    梅问情停下手看着他,先是欣赏了一会儿,随后又习惯性走神,那道沾了唇边血痕的薄丝手帕被窗外的春风一吹,忽然卷走,飞去远远的地方了。


    ————


    “弑母的孽种……”


    “天生灾星,就是他克死了他全家……”


    “我就说过他会成为祸害,你们看看是不是!他已经变成祸害了!”


    “诛杀此獠,以谢天下!”


    贺离恨又见到了这一抹火光。


    在熊熊的烈火之中,他的蛇刀插入地面,四面八方高高的仙器琼楼之上,尽是无数面目模糊、满身阴影的修真之人。张牙舞爪、影子在火光边晃动。


    “我们为了杀贺离恨已经付出了太多,干脆就让他去找归元派复仇吧!”


    “他草菅人命,罔顾人伦,怎么能留存于世……”


    “裴家炉鼎所生的低贱废物而已,一个男子,不思量好好取悦女人,也能蹦得这么高……”


    无尽的窃窃私语从火焰里响起,从每一道面目模糊之人的影子里响起。


    贺离恨拔出蛇刀,将这些琐碎的声音抛之脑后,冲向那片燃烧的烈焰,但在他面前,那道烈焰仍然把那些熟悉的身影焚成灰烬,刺耳的惨叫贯穿云霄。


    不……


    不要!


    鲜红的回忆超越火光,慢慢地晕染向整个天地,逐渐地,他的眼前化作一片血色。


    有人说,他必须低头,必须臣服……


    还有人说,就是因为贺离恨不肯低头认错,所以才惹来那么多无休无止的祸事,才让那么多身边的人因他而死……


    他的眼前满是血色,几乎分辨不出什么东西,但在接下来的一瞬,忽然猛地望见一个霜色衣衫的女子身影,随后便重新坠入黑暗之中。


    过了不知多久。


    疼痛稍减,但这具身体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出深浅的程度。贺离恨睁开眼,眼前是木制的吊顶,床边群青的帐幔被风拂动着,起伏不定,一重一重地吹向身侧。


    这是哪里?


    不必仔细窥探,贺离恨也知道自己修为尽废,元婴碎成了粉末。但他还活着。


    他想要动,但过程却非常艰难。费尽力气也不过只是挪了一小片地方。但当他想要继续挪动的时候,忽然被抵住了肩侧。


    陌生的气息靠近过来。


    “为什么不想好好休息两天?”梅问情单手支着下颔,“性格真有这么活泼吗?”


    “你是……”


    “我是救了你的人。”她道,“按照规矩,救命之恩……”


    贺离恨盯着她的脸,而后又想起这目光对于凡俗女子来说太直接,为了避免某些误会,便又错开:“没齿难忘。我会报答你的。”


    “没齿难忘……”女人重复道,低笑了一声,嗓音清越又柔和,“你拿什么报答我?洗衣做饭还是以身相许?”


    “……会是一个让你满意的酬劳。”


    “说得不错。”梅问情道,“我也不需要什么洗衣做饭以身相许,既然你说是让我满意的酬劳,那我可就相信了。”


    她说完这话便站起身,那股陌生的淡淡香气又从贺离恨的身畔抽离而去。不多时,她带回一盏散发着浓郁苦气的汤药。


    “这是什么药。”他的嗓音沙哑虚弱,好像再多说几句就会彻底哑掉。


    “治伤的。我粗通一点……岐黄医术。”梅问情思考了一下回答。


    医术是不能根治他的……贺离恨沉默地想。最多能对这些外伤有所恢复,至于经脉、修为,半点作用也起不了。而变成一个体弱的普通人,隐姓埋名地活下去,这绝非他想要的。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梅问情。”女人吹散汤药上升腾的雾色,“这儿是大殷申州,白梅书院。如你所见,我是教书先生。”


    这是人间?贺离恨这才意识到他居然在离修真界如此遥远的地方。他道:“多谢您相救,梅先生。只不过我……”


    他话没说尽,温热的汤药已沾唇,药匙送到唇畔,不容许犹豫般地喂到他嘴里。


    苦涩蔓延。


    贺离恨被迫一口口地喝完,被苦得皱眉头。对方这才放下药碗,敷衍哄孩子似的道:“只不过什么?你身为伤患,不懂配合,怎么不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如果是仇人向他这么说,要他屈服,那多数要被那柄黑蛇细刀剁成饺子馅儿,但这话是从救他一命的恩人嘴里说出来的,再不爱听,他也不是一个恩将仇报的人。


    梅问情又道:“下次我给你喝药,知道及时张嘴就行了。你一无所有,我要害你早就动手了,还能要你什么?”


    这话是很有道理没错……


    “至于梅先生,这称呼是我学生叫的。”她生得美貌淡雅,静如寒梅,但说出的话却叫人瞠目结舌,“我救你、养你,恩同再造,这么大的功劳,你是不是得叫我一声——主人啊?”


    “谁是你的妻主……恶鬼……”人群中有人低低地呸了一声。


    周老大站在最前方,她示意身边的人补上黄符纸,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她的手中握紧一把宽阔穿环的刀,刀身雪亮。


    蒙着盖头、一身喜服的清瘦儿郎在庙中来回踱步,木屐咔咔地响动,随着它的脚步响动,新嫁郎怀中抱着的头颅也睁开了眼。


    那个头颅将庙内扫视一圈,先是看到了血气充沛、健康高挑的周敏,贪婪地从嘴唇里伸出一条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唇,头颅谄媚地跟喜服儿郎道:“这位娘子就很不错,你一定喜欢。”


    新嫁郎的眼睛被盖头盖着,只能靠怀抱中的头颅来充当双眼,来看万物。它闻言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你说得是真的吗?这就是我的好妻主?”


    新嫁郎一边问着,一边向前走去,那些沾满了鸡血的黄符纸似乎只对它造成了很小的阻碍,冰凉的木屐很快便能将符纸踩在脚下。它伸出手,苍白地、遍布青筋的手臂向周敏抚摸过去。


    周敏握紧了手里的宽刀,刀光一闪,她砍下了面前的苍白手臂。这截小臂滴溜溜地在地面上滚落,一滴血也没有出。


    面前的鬼新郎似乎愣了愣,它不怒反笑,声音冰凉沙哑:“好妻主,你好大的力气,弄疼我了……”


    这声音响起时,庙外的雨声仿佛在这一刻完全消失了。周敏一行人瞬间感到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只能见到一截鲜红的袖子。它的手又重新长了出来,手心死死地扣住周老大的脖子,用力向外拔,好像要将“好妻主”的头活活拔下来,揣在怀里似的。


    而那些从地上长出来、流淌着血迹的触肢,则一拥而上将其他人的身躯缠住,触肢上的男女人脸大口大口地撕咬着身躯上的血肉。


    周敏发出扭曲变形了的嘶哑声,她眼前的光线愈发昏暗,好似被一片鲜红的喜服吞噬,就在生死一线间,她轰鸣的耳朵里,忽然响起一个清晰从容的女声:


    “就算她是好妻主,你也不必这么强嫁给人家吧。”


    在这种极度缺氧和恐惧的情况下,周敏居然能将这个人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下一刻,她们所有人都被扔在了地上,恢复了视线和呼吸。


    咔哒、咔哒……


    木屐在眼前走了过去。


    原本贺离恨挡在她面前,新嫁郎手里的头颅才没发现梅问情,而她一出声,就吸引了这鬼新郎全部的兴趣。


    贺离恨没有回头,两指抚过刀面,低声道:“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梅问情看着他背影道:“你的手都按在刀柄上了,就算我不说话,贺少侠不是也想冲出去救人了么?大善人。”


    贺离恨在修真界可没被人叫过“大善人”,这种称呼对于离经叛道的他来说,落在耳朵里都颇有些天方夜谭的效果。他道:“把它招来,你想娶它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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