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芷腹中空空,等到皇帝睡着,才敢起身出帐,让宫人给她送些吃的。
草草用完晚膳,她也不敢歇着,又去皇帝榻边守着了。
这般过去一夜,她清晨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又因为趴在榻边睡觉,脖子也疼得厉害。
好在白天就换了人来伺候,接替她侍疾、跟在回宫车驾上的是杨美人。颜芷则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在书圆给她铺好的软垫中,美美地睡了一觉。
等醒来的时候,便是书圆在耳边唤她:“夫人,该下车了。”
除了皇帝所在的御驾,其他人所乘坐的马车是没有资格进内宫的。
颜芷睡了一整天,精神恢复得不错,下车连步辇都没有坐,散步走回的瑶华宫。
今夜似乎是轮到皇太孙侍疾,等明日一早才轮到她。
书圆提前指了个小宫女跑回瑶华宫,吩咐厨房备膳,等颜芷慢悠悠晃回宫的时候,东侧殿的桌上已经摆满了符合颜芷口味的食物。
颜芷坐下来用膳的时候,心里还想,幸亏皇帝没有让她在小习惯上也向那江贵妃靠拢,要不然可真是难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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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一轮弦月清冷地挂在天际,笼罩着整个宫城。
萧烨步履匆匆,大步朝乾元殿而来。他面容严峻,薄唇紧抿,身上都带了一股冷肃之气。
乾元殿外侍立的内官们看见他,都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恭恭敬敬地行礼。
萧烨推开房门,看见在皇帝身侧侍立的李玉韬,顿了一顿,垂眸敛去眼中寒意,朝榻上人行礼:“皇祖父。”
皇帝半躺在龙榻上,闻言睁开眼看他,懒懒道:“来了。”
萧烨嗯一声,目中无波无澜:“李总管,皇祖父这里有我就够了。”
李玉韬笑眯起眼:“奴婢刚伺候陛下用过药,那今晚就有劳太孙殿下了。”
萧烨默然不语,李玉韬也丝毫不在意皇太孙的冷眼,他甩了甩拂尘,抬步出殿。
“孙儿昨日处置了一批太监,”萧烨淡声开口,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走上前递给皇帝,“他们御前伺候,却不尽劝诫之责,又护卫不周,以至于皇祖父龙体受损,该杀。”
皇帝看他一眼,伸手接过折子打开。
里头赫然是一排排的太监名单。
皇帝皱起眉头:“倒也不至于这么多人……”
萧烨笑了一下:“是李总管在您面前说了什么吧?”
皇帝将折子丢到一边:“非得是他说了什么?就不能是朕自己认为?”
“昨日事发之际,孙儿即让人把那些太监捉拿起来,如今还关在刑部大牢,”萧烨手指微曲,缓慢地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盯着皇帝说,“只今天,李总管就派人去刑部要人,气势汹汹的,跑了八次。若是昨日我动作迟缓一些,恐怕一个太监都拿不到。”
李玉韬一个宦官,凭什么敢向皇太孙要人?
还不是平日里皇帝太过听信纵容,让他生出了恶胆,荒谬至极。
皇帝目光闪烁,冷哼一声:“依朕看,你处置几个主要的就行了。”
“此事既然是那群太监伺候不周,与李总管自然也脱不了干系,”萧烨话说得难听,“皇祖父如此偏袒,听信阉人,长此以往,恐怕有碍社稷。”
事实上已经有碍了。
他在民间那些年,百姓之中,谁不会偷偷骂一句昏君。
萧烨眼神晦暗,面色不愉,而皇帝被他直勾勾地盯着,一时竟有些窘迫之感。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不该过于宠信宦官?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局面已经形成,他就算想改,也是有心无力。
何况……何况他已至晚年,总盼着享乐舒心,于政事上,是真的不想操劳。
对他来说,现在唯一的大事,就是玄天台。
皇帝思绪混乱,面上渐渐有些挂不住,心烦意乱之下,突地生出些愠怒来:“放肆!朕看你是越来越大胆了!”
皇帝这一声呵斥可谓是中气十足,立在门外的宦官都听见了,连忙竖起耳朵,打算等偷听完回去汇报给九千岁。
萧烨却垂下眼皮,平静道:“皇祖父息怒,孙儿这就伺候您歇息。”
皇帝胸口起伏不定,大口喘着粗气,萧烨伸手扶他,让他平躺在龙榻上。
皇帝静了几息,又开口道:“明日李玉韬去找你要人,你放了便是。”
萧烨动作一顿,眉心皱起。
“朕留他们有用。”皇帝面色不善地看他一眼,理直气壮道,“等朕的事了了,随便你怎么样。”
爱杀不杀,一群太监罢了,到时候他可不心疼。
萧烨问:“皇祖父留他们干什么用?”
皇帝不打算告诉他:“这不关你的事。”
萧烨沉默。
皇帝已经闭上眼睛,做出一副准备入睡的模样。萧烨便也不好再追问什么,起身走到一边,把殿中的明烛熄了,只留角落一盏昏黄的灯。
他在房中的矮榻上歇息,等到后半夜的时候,他没什么睡意,索性起身,坐在角落里,借着昏黄的烛,拿起一本书翻看。
这里是皇帝的起居室,殿中除了床榻,还摆放了一张不大不小的案几,上面堆着些书册、奏折。萧烨扫过去一眼,被案上一角放置的明黄卷轴吸引了注意力。
这般光明正大地放在这里,想来也不是什么机密要旨。
萧烨没有犹豫,径直伸手,把那道圣旨拿了起来。
随着卷轴在眼前徐徐展开,一道没有加盖玺印的圣旨呈现在眼前。
萧烨一目十行地扫过,却突地眉心一跳。
——这是一道立后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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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的时候,颜芷就由书圆服侍着起身梳妆了。
今日轮到她去侍疾,她得赶紧去乾元殿接替皇太孙。皇帝卧病在床,这方面她得积极些,不能惹皇帝生气。
颜芷坐在梳妆镜前,左右端详了一番自己的发髻,对书圆道:“打扮得素淡一些吧。”
书圆应诺,一双巧手之下,很快就给她妆点好了。
颜芷用过早膳,便坐了步辇往乾元殿去。
只是才刚走到寝殿外头,就看见外面立着的宦官们皆是一番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样子。
颜芷正感觉到疑惑,就听见啪地一声,殿中有什么瓷器被摔碎了。
一个小内官瑟瑟发抖地走到颜芷身边,行礼道:“荣国夫人安,夫人不如先到侧殿休息,眼下皇太孙还在内殿,似乎、似乎……”
似乎与陛下吵起来了。
小内官话没说完,殿中就传来皇帝的发怒声。
“你这孽障!朕立不立后,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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