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有一天,亲手了断。◎
南沙湾的夜, 随着舒晚的到来,一切都仿佛沉寂了下来。
自从带着舒晚离开千城,廖霍便将整个南沙湾交予小张总打理, 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来过这里。
也许,曾今他喜欢流连这种地方, 无非不是认识新鲜女孩, 可自打他认识了舒晚,无限撒网的目标便只变成了一只孤单的漏网之鱼。
廖霍在楼下的酒吧区坐了好一会儿,调酒师推过来一杯点缀着薄荷的马天尼, “廖先生,好久没来了?品品吗?”
见他犹豫, 调酒师又补充道:“没有酒精。”
廖霍僵硬地笑笑,推开马天尼, 紧了紧了身上的皮夹克,便径直朝三楼的客房区走去。
三楼的偏僻拐角, 静谧无声。
随着廖霍一步步走近,付沉瞧见, 脸色倏地黯了下去。
他踌躇几番,还是挪了挪宽厚的身体,让开了一条路。
廖霍敲了敲门,下一秒,舒晚便打开了门。
一见是廖霍,她眼底倏忽有光,连忙问:“我可以走了吗?”
廖霍关上门,安抚性地揉了揉她的头顶, 说道:“还不行, 先在这老老实实待着, 无聊的话,我给你找些书或者电影来看?”
无聊倒不无聊,她早就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了,又有什么所谓呢。
舒晚淡然勾唇,“不用了,你知道的,我是憋不坏的。”
廖霍哑然失笑,见她还愿意和自己打趣,不由自主地就想和她亲近。
可当他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时,却又隐隐绰绰浮现出在乌斯怀亚的那一幕。
在易辞洲毫不留情的揭露下,她默认了,也承认了,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不管他怎么对她好,不管他怎么关心她呵护她,她就是宛如一块冰冷的顽石,虽然表面被太阳晒热了,然而剖开来一看,里面没有半点温度。
手高悬着,心却早已静止。
廖霍阖了阖眼,收回手,“如果我比易辞洲先遇到你,该有多好呢……”
房间狭□□仄,二人挨得很近,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舒晚抬眼凝视着他起伏不定的胸膛,自嘲自弄地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如果。”
也对,事情早就按照原本的轨迹一点点发生了,没有如果,更没有什么早知当初。
可廖霍不甘啊。
他陪了她三年,却换不来她一点点的爱。
他不需要什么喜欢和依赖,更不需要什么偿还和报答,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她能爱上自己,哪怕一天也可以。
廖霍看着她那双冰凉的双眸,轻轻嗤了一声,低声哀求道:“我现在带你回香港,好吗?见我爸妈,我给你一个家,我保护你……”
“可我不想啊。”舒晚哑着声音,断然回绝道:“老爷子分分钟就能找到我,你还想把我藏到哪里去?天涯海角都躲不了,你爸怕他啊!你不知道吗?”
廖霍怔住。
坦白而言,他其实也很疑惑,为什么易辞洲每次都能精准地找到她在哪。
可是自从他知道易辞洲也很费解这个问题,矛头便又直指易宏义。
从廖鸿宴的话语中,他能明显感觉到,他老子对易宏义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这种畏惧来源于易老爷子背后的一股无形势力,澎湃深厚,隐藏极深,根本难以铲除。
他在东南亚玩得开,暗中也让人查过,查出来一些蛛丝马迹,却始终不敢确认。
思及此处,廖霍镇定思量地抬起头,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舒晚心中怦怦直跳,她忽然很像放手搏一搏,哪怕鱼死网破,也总比在这坐以待毙得好。
她咬了咬唇,问:“我能去一趟公安局吗?”
“公安局?”廖霍闻言,目光倏地一紧,不由问道:“你去干什么?”
“我……”舒晚稍稍闪躲,不自然地挪移开视线,将自己的手插入口袋,捂住涔涔的汗,“我知道老爷子的一些事情,我想报警……”
话音刚落,廖霍神色明显触动了一下。
他微愣,然后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她眼底的惧色,“你真的知道?”
此时此刻,廖霍是她唯一能相信的人之一了,她知道他爱自己入骨,这种感情,轻易不会改变,于是说道:“我有易宏义走私的证据,我要亲自去一趟公安局,因为我……”
可话还未说完,廖霍立刻回绝道:“不行,你这样太危险了,易老爷子既然能随时随地找到你,那么你一旦出现在公安局附近,那就一定会暴露。”
舒晚难以理解地看着他,声音哑沉:“廖霍,不报警,难道让他逍遥法外吗?”
“那也不行。”廖霍眉头几乎拧成一条,“你放心,我这里安全得很,当初邵梨找那么多人查那个陈拉拉,根本找不到她在这里。”
舒晚怔了怔,她缓缓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欲言又止几次,才道:“那我也不能躲一辈子吧?”
她说的并不无道理,易宏义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上次在巴厘岛,如果不是易辞洲硬生生挡在前面,她根本不会有机会逃脱。
这场棋局,忽然就变得诡谲多疑。
其中利害关系错根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廖霍垂眸深思,他顾虑太多,前面有易宏义的压迫,后面还有乌泱泱的一大家子,他不敢去冒这个险,跟易宏义反着来。
他默了许久,眼皮沉重抬起,凝视着舒晚的眼睛,认真道:“舒晚,我一旦找到他跟踪你的方法,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舒晚眼神倏地黯了下去,她知道这太难,因为她已经没有再用手机或者别的通讯工具,可易宏义似乎操控着大数据,分分秒秒就能将她的踪迹尽收眼底。
她缓缓说道:“离开这,然后让他继续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所以啊,她拼命要逃离这个牢笼,不仅是离开易辞洲,更是离开一个深渊,她没得选择。
听得她这么说,廖霍陷入冗长的缄默。
他和易辞洲不同,他没有易辞洲那么孑然一身潇潇洒洒,他生来什么都有,有爹有妈有兄弟姐妹,还有一大堆的财产。
可易辞洲不一样啊。
他是易边城,生来就什么都没有,除了舒晚,他不曾拥有一切,所以他敢拼,更敢用命去拼。
廖霍紧攥着手心,“静观其变吧。”
他说完,继续沉默。
说实话,他还不敢给出什么保证。在来千城之前,廖鸿宴就交代了,易宏义远比他想象得要可怖,除非找到那本账本,才有可能直捣老巢。
可舒天邝早就死了,舒晚也没有见过账本,又上哪去找呢。
接下来的时间,二人都没有再说话。
廖霍坐在沙发一边,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似乎烟瘾犯了,又碍于这个密不透风的屋子,迟迟没有点燃。
最后,他叮嘱了两句别乱出去,这才犹豫着离开。
好不容易有了点声音的房间,随着廖霍的离开,又归于沉寂。
比起人声喧哗,舒晚更喜欢一个人守着静谧,可偏偏的,他前脚刚走,就又有人来了。
易辞洲经过一楼大厅和二楼包厢的时候,周围喧嚣糜乱几乎都被他自动屏蔽了起来。
他警觉得很,不仅没带保镖,更没有把手机带上来,因为他怕老爷子通过他而找到舒晚。
不过没关系了,她很快就会被送走。
付沉看到易辞洲,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他放下心来,揉了揉眼底的黑眼圈,抬手敲了敲门之后,让到了一边。
等了片刻,门被从里面打开。
似是知道是他,舒晚面无表情地抬眼,轻声说道:“什么事?”
她不是个念旧的人,也根本不可能和他有什么旧情可念,能为他打开这扇门,纯粹就是想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易辞洲没说话,他皱了皱眉,有意无意地朝房间里瞥了一眼。
这细微的小动作立刻就被舒晚捕捉到了。
她冷声道:“廖霍不在。”
易辞洲尴尬地收回视线,又不知道往哪看,只得复又看向她,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他去哪了?”
舒晚淡淡道:“不知道,走了。”
“走了?”易辞洲愕了愕。
他把舒晚送进来,自然是想靠廖霍的遮蔽,却不曾想,这家伙倒是把人撂在这,自己走了?
他走进房间,继续问:“他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舒晚依然神色平静、目光冷淡,“你们俩没沟通好吗?还是根本就没沟通?把我藏在这,到底是谁的主意?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出去?”
她连连发问,易辞洲却根本不知道怎么回。
他现在满眼都是她,恋眷得连公司都不想去了,每天只想与她耳鬓厮磨同榻而眠。
可是呢,一想到她已经不再爱他,整个人又释然往矣了。
罢了罢了。
他耐心哄道:“等我处理好老爷子那边……”
舒晚掀起眼皮打断他,“一个两个都怕老爷子,你不是他的乖孙子吗?他要我命,你就护着我啊。怎么,做不到吗?那你这孙子当得也太孙子了吧。”
没想到她这么咄咄逼人,易辞洲忽地怔了一下,略有些为难地说道:“阿晚,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爷爷那些事的,说实话,我没那么大本事直接把南国黑市弄垮,但是你给我些时间……”
他急于解释,舒晚却耐心告罄。
她冷漠道:“所以你打不过就加入了?就像我爸一样,你要知道,当年他都半身不遂了,还被你爷爷死死拿捏在手,用我来威胁他。”
“……”易辞洲顿时哽住。
万程和万强两兄弟,已经在这些日子里,将所有走私途径全部“倾囊相授”,他现在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少东家”。
他不想干这些,却被迫挂牌营业,像个早就被安排好生死的大傻子,从被接回来的那天起,他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的“继承人”。
可舒晚说得也没错,从前易宏义是拿她来威胁舒天邝,现在呢,又是拿她来威胁易辞洲。
脑中似天人交战,厮杀之下冲破一条不归路,易辞洲下定决心般,艰难开口:“我会了断一切。”
他虽没明说,却也言简明了。
良久,他眼神纠结,盯着舒晚愈渐惊讶的眼神,继续道:“迟早有一天,亲手了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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