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懵逼的也有柳瓒:“……苏兄,这是何意呐?”
苏文昌目光一扫,看到这三脸迷茫,语气不大满意,“此乃玄文,柳兄竟不曾知晓么?”
柳瓒脸不红心不跳地笑说:“实不相瞒,在下这也是第一次踏上仙途。”
少年如遭雷击,顿懵当场。
第一次修仙?第一次修仙你是认真的么?!你玩我吗?!
他之所以答应和柳瓒同行,无非也是看中他衣着华贵,气度不凡。
苏文昌眼角抽动了两下,心下恼火,生出一股拂袖就走的冲动。
然而,目光落在桌面这一盘红烧肉,一盘烧鹅,一盘羊肉,一盘葱爆大虾……
咳咳……不知者无罪。
耐着性子,一脸严肃:“哦,既如此,那我便同诸位说道说道吧。”
曲起指节在桌上一扣,“这玄文,实乃紫微大帝所创,紫微大帝创玄文三千……”
紫微大帝,这个柳二爷还是知道的,露出个了然的神情。
听苏文昌话里话外,貌似很厉害的样子,柳瓒惊讶:“苏道友竟还懂玄文?”
苏文昌很受用,白皙的脸蛋又红了红:“不算懂,无非是被家里逼着学了几个,略通一二。”
“所以,这会不会玄文,才是这家学所在呐。”
又吟哦着,抵着额头,略一思索,大笔一挥,一气呵成,写下几个玄文出来。
柳瓒很给面子地吹捧笑说:“未曾想还有这一番功夫,在下受教。”
“不知道友写得这几个玄文,是什么意思?”
未曾想,苏文昌却推拒起来,不肯再说了。
漱流扒完碗底最后一粒米饭,举着碗扭头看向柳二“其实我也懂玄文,为什么不问我?”
苏文昌不信,一口咬定,“不可能。玄文向来只由世家大族把持。“
这人实在太讨厌了,苏文昌默默攥紧了筷子,总是拿他开心!!
就像、就像是……叶家那些人一样,这样的场景苏文昌并不陌生,他从小瘦弱,又是儒修,就没少被人抢走书箧欺辱,被学着说话,被嘲笑酸了吧唧的。
一回头,见柳瓒对苏文昌写的玄文大感兴味俯身去看,苏文昌一震,大吃一惊,慌忙站起身去拦他。
“别看!!”
哐当一声,险些带翻了椅子。
可惜慢了一步,柳瓒只感觉有无数信息蜂拥而至涌入脑海,脑子里像是有十多根钢钎一起搅拌。
他面色煞白,只觉心跳如擂,身形一晃,直挺挺栽倒在了盘子里!
砰!
油水飞溅,惊了在场众人一大跳。
苏文昌也吓了一跳,愣愣地拿掉了脸上的菜叶,“我刚刚不说就是这个原因了……“
“玄文一字千义,道友如今修为还未臻至境界,神识受不住的。”
撑着额头,柳瓒缓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忙缩回身子,不由一阵后怕,想这这苏文昌所言非虚,不敢再看一眼。
漱流心下微诧。
一是没想到苏文昌拿出来显摆的竟然就是玄文。
二是没想到柳瓒反应竟然这么大。
显摆的心思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苏文昌犹觉意犹未尽,又将话题绕了回去,说起苏家与玉霄宗的渊源来。
“这玉霄宗称中洲第一大宗,无人敢称第二,诸位无异议吧?”
苏文昌昂起下巴,脸上颇有得色,瞥了一眼席上三人,想从三人脸上看出崇拜仰慕之色。
柳瓒自不必说,面如金纸这会儿还尽职尽责地笑着捧哏,老太太呆萌地眨巴眨巴眼睛。
至于那一副死人相的少女,脸色苍白,神情阴郁,顶着一双浓重的黑眼圈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苏文昌心里登时就有点儿不太舒坦。
玄文没听说过么!
仙游纪家!纪家!没听说过么!
玉霄宗没听说过么!
算了,几个土包子与之计较成何体统?
苏文昌说到玉霄宗,柳瓒眼睛一亮!
这个他知道的!
有意无意噙着抹笑:“玉霄宗?!说来也巧,苏道友有所不知,在座的这位漱流仙子可正是玉霄宗弟子呐。”
对于漱流的身份,柳瓒耿耿于怀,并不忘伺机刺探。
苏文昌一怔:“你是玉霄弟子?”
“看不出来吗?”漱流不置可否地反问。
“外门弟子?”
“内门。”
苏文昌有些生气地瞪了她一眼,气得涨红了脸,“道友何必几次三番戏耍于我!玉霄宗内门岂是这么轻易便能进的?中洲两大宗,飞白、玉霄,其内门弟子无不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俊杰。”
……这算是在夸她吗?
嗯。
漱流脑子里转了一转。
如果是从前的她定当斤斤计较,可如今的她却是十分不要脸地,大大咧咧地收下了“夸奖“,这也算是一种心态的进步。
柳二好奇:“内门弟子如此厉害?”
苏文昌果断:“内外门有天壤之别。”
所以,苏文昌推测,漱流十有八九只是外门弟子,或者杂役。
好在这一段对话只是席上的插曲,苏少年虽然很不忿漱流的行事“浮浪”,他自己到底是个缺心眼,被柳二哄了几句便又高高兴兴,与这位爷把酒言欢。
吃饱喝足,继续上路。
如果说之前不过是小大小闹。出了长烟城,柳瓒和老太太两人这才算真正直面了何谓仙途艰险。
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呐。柳瓒木然叹气。
谁能想修仙竟然这么烧钱!!
本就捉襟见肘的旅费这几天下来基本不剩几文,得亏老太太手巧,一文钱掰成两文钱花,出发前做了点儿盐豆子。
三人日日露宿荒野,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太太说不想家是假的。
想她被老天爷冷不丁丢到这儿来,举目无亲,前途未卜,前路凶险,就忍不住忧郁叹气。
看来这修真小说的主角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每当这时,陶招娣总忍不住想到漱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冷冰冰的姑娘总给她一种同类人的亲近感。
有时候,她一恍惚,总觉得这姑娘特像小区那几个闺女。
要这女娃娃也是咱华国人就好了,那她不就有个伴了。老太太叹口气。不想现在,她也摸不准这些古代人都忌讳什么呐,这姑娘脾气不好,她又只能抱她大腿,要惹她一不高兴……
漱流过得也挺艰难的。
咬着硬邦邦得和石头没啥区别的大饼,漱流一个恍惚。
多久没过这样的日子了?晚上将草席一裹且当被子盖了。
出乎意料的是,苏少年倒适应良好,哪怕吃糠咽菜,一举一动竟也潇洒疏朗,顽强地绷住了世家子的人设屹立不倒,唯独她和柳瓒痛苦闭目。
枕在硬邦邦的黄土地上,漱流很久都没能合眼,她也知晓,自己野心太炽,这些都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该付出的代价。
她曾经也想着往上爬。
她与雪痕、温星驰向来不是同类人,少年的热血就像是火,直将卑劣得她烧灼得不敢抬头,不敢正视,如阴沟下乍见天光散作一团的臭虫。
现实是残忍的。
就他们目前这个队伍配置,一个破落户,一个土财主,一个烧火妈妈。
太卑贱了。
她睡不着,大脑还很清醒,想了很多,又想到了浮云城那个鬼畜少年。
翻了几个身,漱流越想心里越郁闷。
什么没干成,倒是先结了仇。她这张嘴啊,贱的。临走前何必还阴阳怪气那一句谢谢?
身边的小老太太似乎被她翻身的动作惊动了。老太太觉浅,一点动静就能醒,露宿野外的这几天基本上就没睡过什么正经觉。
漱流一僵,下意识地不敢再动,竖着耳朵等老太太呼吸又匀称了,这才微不可察地轻轻松了口气。
这两天老太太的确是为他们几个能活到太华城操碎了心。
等等……
她这是在做什么?她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回过神来,漱流下意识地有点儿恼怒,狠狠地闭上眼,抿紧唇,把草席拉到头顶。
闭眼!睡觉!
**
几乎就在三人出发的同一时间,这一届参加宗门大比的玉霄宗弟子才堪堪集结。
十多名修士,白衣胜雪,腰垂佩缨,气质清华,分立在殿内。
这些俊美文秀的少年少女,都是玉霄宗年轻一辈弟子中的精锐人物。
大赛在即,这些弟子非但不紧张,个个还面带笑意地与同伴交谈着什么,如沐春风的微笑下依稀能看出作为天之骄子的傲气。
江疏火一手托腮,一手随意地转着手中的参赛玉珏。
精英弟子,出行有飞行宝器,自然不像散修那样一路车马劳顿,需要提前乃至数月出发。
“只有我被分在了太华城赛点。”江疏火兴致缺缺,百无聊赖,“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对手,没意思。”
“没意思更该打起精神来应对呀。”正低头看地图的雪痕抬起眼笑着说。
“雪痕说得对,”伴随着一道温和的嗓音,一身杏色窄袖圆领袍,乌发束带的少年从殿外走来,精致的眉眼稍显锋芒,“不论对手是谁都应该全力以赴。”
“你们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江疏火臭着一张脸,十分不满。
这能一样吗!他巴巴地等了那么久,每天辛辛苦苦修炼,不就想着见识见识纪翥、金平安他们几个的能耐吗?不就想着扬名修真界吗!
太华城这个赛点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他拿到的名单上竟然还有个六十多岁的练气老太太!
需知,修士只有到筑基期,容貌和年龄才失去世俗上的意义。这六十多岁的练气期,让江疏火虎躯一震地同时果断关上了玉珏上的名单,骂了一声,“我勒个去。”
少女与温星驰对视了一眼,无奈地弯了弯唇角,“这一次没分在一块儿不要紧,我和小师叔在第二场比赛等你。”
**
露宿荒野是一件有利也有弊的事。利处无非图个省钱、方便。弊处自然是防不胜防的蚊虫野兽。
漱流是在天近蒙蒙亮亮的时候被吵醒的,准确地说,是被她自己不规律的心跳给吵醒的。
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不是过度反应。而是经年累月的实战中所培养出战斗直觉。
漱流立刻推醒了身边的老太太。
“快!!快起来!”
老太太觉浅,一下子就爬起来了。
漱流跳起来,挥舞双臂:“叫人!!柳瓒、苏文昌都给我叫醒!”
老太太心里有数,也没问为什么,慌慌张张一个个给推醒了。
柳瓒抱着小被子,乌发及腰,睡眼惺忪:“怎么了这是?”
漱流:“有妖气。”
“妖气?!”
柳二爷昏昏沉沉的大脑迅速清醒了。
苏文昌睡得迷迷糊糊的去拔自己腰间的剑,少年固然龟毛了点儿,抠门了点儿,眼高于顶了点儿,爱慕虚荣了点儿,拔剑的动作倒是干净利落,竟是个练家子。
剑光凛冽,映照出少年故作老成严肃的圆脸:“妖兽?这地方能有什么妖兽?是飞禽还是走兽?”
几个人迅速爬起来,铺盖都没来得及收拾,在漱流的指挥下躲到了一颗大树后面。
林间的雾气还没散去,迎着熹微的晨光,几人终于看到了这股妖气的来源。
那一刻瞬间,柳二爷嘴角一抽,险些怀疑了自己的眼神儿:“野猪?!”
漱流顿了顿:“这不是普通的野猪。”
随着那头野猪越来越近,柳二爷也看出来了蹊跷。
陶招娣愕然,“野猪还能长这么大?”
可不大吗?!
四人面前,正徘徊着,左右嗅闻的野猪竟然足足有两人高,吨位夸张,蹄子落在地上,咚咚咚踩得林间地动山摇。
看得老太太几人一阵紧张,柳瓒面色凝重,柳瓒下意识想要征求漱流的反应,谁曾想一转头竟然就看到了漱流她神情一松,紧跟着就开始……脱衣服?
更为准确地说是甩掉身上的罩袍,露出内里一身窄袖。
“漱、漱流姑娘?”柳二爷惊愕状,理解不能。
漱流:“咱们不是缺钱么?要不要试试它?”
苏文昌一愣,秒懂:“你的意思是?”
柳瓒,小老太太二脸懵逼。
吠犬豕。
食人,皮厚,力大无穷,不过行动迟缓。
漱流已经在扎晨起散乱的头发了,“老爷有所不知,这种野猪,名曰吠犬豕,其声如犬,浑身上下都是宝。比如说,野猪皮、野猪牙,野猪尾都是上好的材料,野猪肉也算富有灵气。”
苏文昌不大放心:“咱们几人打得过么?”
漱流问:“对了,还有件事得提前决定好,它身上的东西咱们怎么分?”
“姑娘的意思是?”
漱流不假思索:“我要那野猪牙。”
苏文昌顿了顿,吞吞吐吐,不大情愿的模样:“可是这野猪牙是上好的药材,也是这吠犬豕全身上下最为珍贵的部位……”
“多少能力就该拿多少东西。”漱流特平静地指了指野猪的方向,“不然,道友过去牵制他?”
苏文昌膝盖一痛,
“我去另一边布置陷阱,咱们再以剑气驱赶它进陷阱。”时间仓促,漱流言简意赅地交代,眉间忍不住带了点儿迫切和期待之色。
她之所以要这野猪牙的原因非常简单。
那是她修补丹田的药方中重要的一味药!!
于漱流而言,修补丹田和祛除妖气这两项主线任务,前一项占据优先级。谁曾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己撞到了她手边,漱流她岂能容忍这吠犬豕逃之夭夭?
她势在必得,不愿与人共享。
不过为了队伍的延续,还是决心大方让出其他权益:“其他东西卖了钱统统归你们,我分文不取。”
苏文昌认真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至于柳瓒和老太太还正茫然呢,他们不是“圈内人”,自然也不甚清楚吠犬豕的价值。他卖队友在先,让渡一部分权益也是理所应当。柳瓒略一思索,欣然应允。
老太太一看那野猪的体型就发憷,心想自己也搞不定这庞然大物,便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全票通过的下一秒,漱流稍微交代了一下,“你们帮我盯着它。”便迫不及待地转头往密林深处跑。
找到个在她看来适合伏击的地点,风刃符、定身符,这几天在路上所画的符箓不要钱地往外撒。
这些天里,除了赶路,必要的吃喝拉撒睡,漱流就是在画符,不分昼夜,卯足了劲儿的画符。
强烈的危机感促使她像是上紧了发条的机器,整日轰隆隆作响,想停也停不下来。
她不是丹田破碎,贮存不少灵气吗?那就尽量减少画符时带来的灵力损耗,干脆就把自己当个转换器用!
灵气一头连接着她,她另一头连接着符箓。
吸收的灵气,她不吸纳化用,直接过丹田沿着胳膊、指尖,全都书写在符箓里。
如果有正儿八经的符师看到漱流画符的动作,或者说即便是苏文昌看见了,也一定会震惊于她这可怕的手速和超高的灵力操控能力。
少女盘腿而坐,无形的灵气如旋涡一般萦绕在她四周,气劲吹动这一片的树木都摇摆不止。
飞沙走石,草屑枯叶被卷起,抛向空中,风眼中心的少女纹丝不动。
一艘飞舟被灵气的波动吸引缓缓降落山林前。
船身刻着鲜明的“玉霄宗”徽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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