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两眼一掰开始学习,慌慌张张掏出书和作业,和各科老师见一面,一天的时间似乎就这样过去,我们好像学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懂,只有当日复一日的日子过去,坐在考场上提起笔的时候,才发现,哦,原来我不知不觉间还学会了这个题怎么写。
那时候年少,总抱怨时间怎么还没到高三,恍惚间,我们就已经大学毕业,匆匆披上成熟的外衣,在社会的洪流中裹挟向前,在生活的间隙才有机会去怀念已经过去的青春。
许清知也没怎么注意,就是那样很平淡地上几节课,大部分时间在打印店印题,傍晚的时候和盛明野他们一起去春山打打篮球,树叶招摇着招摇着,竟也来到了夏末。
三加二篮球赛共举行两天,高二年级二十个班之间两两对决,加起来十场比赛,也不知是不是房善德暗箱操作,安怡抽签回来的时候有些垂头丧气——抽到了一班。
明天比赛就开始了,今天是他们五个人最后一次在春山中学的破球场练习。
安怡坐在杂草丛生的看台台阶上,双手捧着下巴:“真是冤家路窄啊,黄历怎么没告诉我今日不宜抽签呢?”
许清知靠在篮球架生锈的柱子上,抱着胳膊,她今天戴了顶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不仔细看的话只能看出冷白小巧的下颌。
“也许黄历上写的是今日宜抽签呢?”许清知不冷不淡地说。
魏洋和叶子皓蹲在安怡身边,没明白许清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倒是盛明野和她靠着同一根柱子,在她身后笑了一下:“没看出来,你还挺野的啊。”
许清知朝他那边略侧过头,露出黑色帽檐下那双明亮清冷的瞳仁:“怎么,不相信我?”
盛明野也看着她,这一个月没剪头发,他的头发也长了些,至少摸起来已经不再那么扎手,整个人也温顺不少,他叼着根棒棒糖,糖棍在嘴里从左滚到右,换了个站姿正对着许清知,说:“忘了吗,我说过的,会一直相信你。”
许清知很轻地弯了一下唇角,很轻很轻,稍纵即逝。盛明野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许清知刚才那算是,笑了吗?
眼前的唇是浅淡的粉色,唇瓣也薄,但是有一颗精致的唇珠,一看就很软,虽然没有尝过,但味道应该是甜的——盛明野任凭脑子里那匹马飞驰,拉都拉不回来。
“看够了?”
这么好看的嘴唇,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冰冷呢?
盛明野倏然回神:“嗯?”
许清知面无表情:“看够了就来练球。”
“行,”盛明野无奈笑了一下,“比赛的时候记得小心点,别受伤。”
魏洋跟在后面也说道:“盛哥这话说的没错,一班那群人手脚不干净,净打脏球,去年要不是他们故意犯规,盛哥被他们撞到扭伤脚,我们也不一定会输。”
许清知下意识看向盛明野的脚,校裤下的那截脚踝泛着冷白,筋骨脉络清晰分明,脚下像是踩着全世界最高的山脊,山上终年冰雪不化,少年却依旧热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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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班和一班的篮球赛在最后一天,马上就要放国庆假期了,三加二篮球赛一结束,一中就开始放假,本来应该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但是一中有个老传统,凡是假期过后,必进行一场大考。
让人放假都放不安生,想好好玩个痛快根本就没这个机会,良心和尊严按着人在家老实复习。
不过七班人大部分没这个顾虑,反正都是垫底了,一班人也一样,反正都是第一了。
因此,这两个班算是三加二赛场上,最无所顾忌的两个班。比赛的当天下午,看台上坐满了人,除了七班和一班,还有不少其他班的人,其中以女生为多,都是冲着盛明野来的。
兴许是房善德平时对他们的管教太严格,这场三加二篮球赛算是难得的喘息机会,其他班女生两手捧成喇叭状,放肆纵情,高声呼喊:“盛明野!啊啊啊啊啊!好帅!做我男朋友!”
不知道哪里有人怼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盛明野又要哄我多久?!”
校领导们都坐在看台中间的评委席上,房善德只能坐在最边上,听到下面沸反盈天的尖叫,领导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只能按捺着怒火。
高校长似乎对这种生机勃勃的场面十分喜闻乐见,特意伸着脖子和房善德搭话:“房主任啊,你们高二年级气氛搞得可以啊,你去看看现在的高三,我每天看到办公室里全是等着和班主任心灵对话的学生,头都大了。”
房善德笑得僵硬:“该玩的时候就玩,我一直都希望学生们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嘛。”
篮球场上,盛明野他们在球场边上做热身运动,魏洋拽着自己的球衣下摆,十分嫌弃:“班长,为什么球衣一定要是绿色的?”
他一个夏天在外面晒得黢黑,穿上这荧光绿的秋衣,整个人跟刚从地里□□的大葱一样,又绿又土。
安怡一指盛明野:“他提的,你问他。”
盛明野在许清知旁边做高抬腿运动,脖子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水汽,他比魏洋要白,颜值加成,球衣怎么穿怎么帅。更关键的是,除了他和许清知的球衣是白色打底,荧光绿数字外,另外三个都是大面积纯纯的荧光绿。
叶子皓搭上魏洋的肩,看着那两人,拍了拍魏洋说:“你没觉得,许清知的球衣很眼熟吗?”
“记得啊,”魏洋回忆起第一次见许清知的时候,“我对她那件限量版球衣记忆犹新。”
叶子皓送他一个“蠢货你现在总该明白了吧那小子就是他妈的想搞情侣装”的眼神,而魏洋也瞬间会意,嘴巴张成了喔型:“盛哥是不是以为我们买不起?”
叶子皓:“……不怕死你可以买一件同款试试。”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裁判拿着球吹哨了,盛明野胸膛微微起伏,对许清知说:“紧张吗?”
“没什么好紧张的,”许清知说,她看了眼看台上的人山人海,以及耳边频频传来的名字,反问道,“那么多人关注你,紧张的不应该是你吗?”
“我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她们并不关心比赛的输赢。”盛明野双手垫在脑后,大剌剌地往前走,这个动作刺激得看台又是一阵声浪袭来,盛明野干脆往那边挥了挥手。
比赛还没开始呢,盛明野就已经出尽了风头,从看台角度看过去,盛明野无疑是全场最突出的,人群中最高最白最帅的那个,笑容比今天下午的阳光还要晃人眼睛。
“静静,盛明野身边的那个女孩儿是不是就是那天帮你放盒子的那个?”
不用朋友说,涂静也早就注意到了,她死死咬着下唇,眼睛盯着盛明野身旁的位置,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就是她。”
朋友吓了一跳:“静静,你没事吧?”
涂静从位子上起身:“我没事,我出去一下。”
大家都看着球场,气氛热烈,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女孩悄悄从位置上离开,一级一级跳下台阶,身影逐渐远离。
比赛即将开始,以李然为首的七班啦啦队穿着超短裙,扎着夸张的双马尾,甩着大红大紫的塑料手花,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口号,她们竟然能丝毫不脸红地喊出来——
“七班加油!七班必胜!七班第一!”
到这里都还是正常的,后面画风突变:“盛明野最帅!许清知最美!安怡最棒棒!叶子皓最健康!魏洋最牛逼!”
在场上列队准备的三加二篮球组表情齐齐开裂,但是这还没完。
“高二理七!今年高二!去年高一!”
“左脚清华!右脚北大!清华北大!都在脚下!”
“比出风采!赛出自我!用我们的双手,投出一中的奇迹!”
球场边上的李佳和十分欣慰地捋了捋传说中的白胡须,嗯,不愧是我写的口号,虽然教化学,但是文采依然不输大学那些年躲在书店里偷偷看小说的时候。
冯墨冷眼收回视线,射在对面的盛明野身上:“你们班就是这么尊重对手的?”
盛明野笑着说:“我们倡导班内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开心第三,你算老几?”
冯墨:“你!”
身为裁判的体育老师憋着笑,吹了一声口哨,哨声尖锐地划过天际,惊起春山林中的鸟,球场上也跟着安静下来,不少人都听说了盛明野和房善德之间的打赌,这场比赛在开始前就已经在学校里为众人津津乐道了许久。
“两边队伍都各自准备了啊,比赛马上开始!”
随着裁判的口令,两边队伍都各自走到场上的位置,盛明野和冯墨相对而立,眼前仿佛是大漠里一片残阳落日,升起一道直直青烟,耳边传来萧萧马蹄声。
一声哨响过后,篮球从裁判手里抛向空中,盛明野和冯墨同时跃起,凭借着身高优势和优秀的弹跳力,盛明野先一步将球拍向了自己的队伍。
“啊啊啊啊啊盛明野!加油!”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七班啦啦队的口号像是大海上的小船,在海浪中颠簸飘荡:“盛世之子!明日辉煌!野马无缰!”
盛明野奔跑着,听到这离谱的应援口号,险些崴了脚。
因为三加二比赛的特殊性,比赛规则也做出了一些改变,比如当球在女生手里的时候,男生不能从女生手里抢球,只有女生才可以;男生和女生不得有任何身体接触;女生投中一个球,得分乘以二。
因此,当盛明野第一下把球拍出去的时候,按照以前每次在春山中学的破球场练过的那样,魏洋率先抢过球,先传给了叶子皓,而叶子皓带球来到三分线外,几个假动作把球从对手眼皮子底下晃到许清知手里。
许清知身为女生,一米七的个子已然不低,但是人却很瘦弱,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一班的几个人都没当回事,有一个身材极为健硕的女生想要来抢球,却被安怡死死拦住。
冯墨和另一个男生挡在许清知身前,想要阻止许清知在篮下投球,却没想到许清知带着球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紧接着,三分线外,许清知一跃而起,身形在空中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犹如战场上一把猎猎绷紧的弓,那颗篮球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从她手里飞了出去,大家眼睁睁的看着篮球从球框正中间不磕不碰的落下。
全场都安静了几秒钟,还是七班的啦啦队率先反应过来,进球了!得分了!
在开局还不到一分钟的时候,七班竟然就已经得分了!
负责记分的两位同学彼此面面相觑,我们是不是该翻牌子来着?翻多少?
李然拿着塑料手花大摇大摆走过来:“还愣着干嘛,我们班得分了!六分!”
记分的人被李然吼得一愣一愣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六分!这他妈太吊了吧!
翻记分牌的手慌里慌张,当比分被翻到6:0,观众席上一片欢呼,不仅是女生,还有不少男生都在讨论,七班这女的是谁啊?
早在七班上场的时候,就有人在小声讨论,一中什么时候有这种类型的美女?许清知的长相属于极清纯的那一挂,一眼看上去惊艳,看久了让人沉迷,只要她站在那,眼睛就不由自主想往那儿看,但是她的气质又莫名清冷,看了也不敢久看,看一眼就赶快挪开,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不经意,然后忍不住再若无其事好几眼。
谁都没想到,这样一个女生竟然有这样的爆发力,对很多女生来说,投篮是一件很累的事,尤其是投三分,考验那一瞬间的臂力和准度,但是许清知投完一个三分,无论观众席如何欢呼,她本人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淡定地全场跑。
一班场上的几个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许清知的实力,冯墨眼神示意一个女生,让她将防守的对象从安怡变成了许清知。
盛明野和许清知擦肩而过的时候,俯身凑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你今天也挺出风头啊。”
两人离得近了,许清知甚至能感受到剧烈运动中的心脏在盛明野的胸腔里砰砰直跳,就连他身上的热意都是灼人的,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沐浴露,持香还挺久,青柠气息萦绕在鼻尖。
“专心比赛。”许清知继续散发着冷气,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别受伤。”
盛明野一笑,拽里拽气的:“那听你的。”
比赛还在进行,一班本身的实力并不差,最开始的那六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的轻敌,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七班再想得分,难度明显大了很多。
根据七班的战术,许清知主要负责投篮得分,但是一班的女生防得很严,得分机会并不明显,盛明野抓住机会进了几个球,与此同时,一班进球同样也不少。
中场休息的时候,比分来到了24:22,咬的很紧。
在看台下面搬来了几张桌子,专门给队员们提供摆放东西的地方,盛明野他们走过来休息,李然带着几个啦啦队队员立刻围了上来,挨个捏肩递水。
冯墨他们就在隔壁,只不过他们班没有安排啦啦队,因此看起来很有些寂寥,冯墨喝了口矿泉水,拿毛巾擦了一脑门的汗,把四个人都叫到身边来。
在外人看来,一班这是在商量下半场的战术,悄摸摸的也很正常。
“七班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冯墨说,“但是我们绝对不能让他们赢,老方法,懂了吗?”
视线在一圈人之间逡巡,有个女生支支吾吾道:“去年这办法就用过了,今年七班肯定有所防范,估计不好弄,他们不上当怎么办?”
冯墨嗤了一声:“他们那边也不是每个人都见过,不是有新人呢吗?”
另一边,魏洋一边喝水一边说:“冯墨他们指不定又在商量什么阴招。”
叶子皓也看着那边五个人围成一团,手里的空矿泉水瓶被一下捏扁:“盛明野去年被他们害成那个样子,今年他们要是还敢故技重施,看我不——”
“老叶,”盛明野打断他,“比赛的时候你就克制一点,毕竟领导们都在,佳佳这个月的奖金还没着落呢。”
叶子皓看他:“怎么,那你就准备忍了?”
汗水从盛明野侧颊滑落,经过凸起的喉结,滑入更深处,他没打算擦,两指拎着半瓶水在身侧晃悠了几下,单手撑在桌沿上,语气漫不经心:“反正明天就放假了。”
叶子皓立刻明白了,魏洋也说道:“到时候直接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算了。”
安怡听着,摇了摇头,转头对许清知说:“清知,你带毛巾了吗,我忘带毛巾了,想擦擦汗。”
许清知没多想,把自己的毛巾递给了安怡,她虽然运动量大,但或许是体质原因,脸上没出什么汗,毛巾没用过,还是干净的。
出汗太多,安怡拿了毛巾直接就往脸上招呼。
“啊——!”
下一秒,安怡发出了剧烈的惨叫,光是听着都能让人感觉到痛苦,许清知立刻丢了水瓶问安怡:“怎么了?”
只见安怡颤抖着手,慢慢摘下毛巾,脸上立刻多出了好几个出血的孔!
一边的盛明野他们也立刻冲了过来,当看到安怡的脸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李然碰都不敢碰安怡,压着哭腔问:“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和血迹混合在一起,盐分蛰的脸上的伤口更疼,安怡痛得手一抖,毛巾掉在地上。
许清知突然想起来什么,弯腰把毛巾捡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摊开,只见里面一共裹着十几根用来缝衣服的银针,光天化日下,细小的针尖闪着寒光。
就是这些针,刚才刺进了安怡皮肤里。
而这毛巾,最开始是许清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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