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整片天都灰蒙蒙的,只有如盐的细雪从天上落下来,落满了路王府的侧院。


    顾宛宛站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用手摘了一瓣梅花放在手里。粉白的花瓣,透着几分萌动的娇色,好像刚刚生出的婴儿细嫩的脸蛋。


    路王府的小世子一出生就被路王一家供起来如一个稀世宝贝似的,放手怕碎,放嘴怕化,还一刚出生就被册封了世子,这是多大的荣耀,多好的前程,路王府整门都乐得喜上眉梢。


    可就是这样一位小世子,却不是从她顾宛宛的肚子里生出来的,而是从她那好妹妹顾索索肚子生出来的。她的好妹妹与她的好夫君私通,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怀上了,这件事还让路王府的路王妃十分的高兴。


    他们早就安排好了,等她的妹妹一怀上,就安排她妹妹顾索索进府,还给她安上一个罪名不能生养。


    顾宛宛冷声一笑,不能生养?路世子可曾跟她同房过?


    在嫁入王府的这两年来,路王妃不是以这个理由不让战玉接近她,就是找那个理由不战玉进她的房,而战玉也是十分听顺得很,路王妃说不许他进她的房,他就真的一步不进。


    她跟战玉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不过,现在想来,这样倒是好的,因为就在前不久,战玉在终于让顾索索生了世子以后,打算跟她圆房时,她闻到了他身上一种奇怪的香味与那日在宣月殿与他一度春风的并不相同。


    直到那时,顾宛宛才明白,原来那日在宣月殿与顾宛宛一度春风的并不是他。


    顾宛宛不知道有多高兴,她曾期盼着无数个夜晚,战玉能来她房间,她也曾经在屋檐下翘首看战玉远处的身影,可是他就是默默而过,甚至还和顾索索生出了孩子。


    她觉得她错付了终身,甚至觉得跟他一夜春风后悔不已,可是没想到,事情出现了转机,那日跟她在一起的人并不是战玉。


    是谁,她并不是知道,但只要不是战玉,她就觉得安慰多了。


    顾宛宛看着院落里梅花,觉得今年的上元节的梅花开得真是美艳,只可惜,她已在人世不能长久,这些梅花也只能是烟云一过的事了。


    顾宛宛笑看着梅花,正想再去摘一朵,这时婢女银月上前来对顾宛宛禀报道,


    “世子妃,王妃那边来人了,叫世子妃到前面去见一见客。”


    银月说完,脸色更加灰暗了一个度,她退后一步,垂头不语。


    顾宛宛嘴角溢出冷笑。


    让她去前面转一转?路王妃会让她去前面露脸?一个她心中相当不满的世子妃,她让她过去不是是想让一众宾客看看,她这个世子妃有名无实,人又病央央,根本不适合当世子妃,她把她的世了妃位撤下来也是理所应当。


    她让她过去,不过是给大家一个理由,撤掉她的世子妃,让大家知道顾索索才是当世子妃的真正人选。


    顾宛宛手伸上前摘下一朵梅花,放在手里拈动,


    “前面那边我们没有必要去了,毕竟我病重在身,走路并不方便。”


    “我看今日的梅花十分的好看,不如我们摘一些插到屋子里吧。”


    顾宛宛说完也不等银月反应,只一个人上前伸手就够前面那支梅花,然后她手还未碰到梅花枝,就忽然停住了。


    接着一阵风轻轻一掠,她人就随之倒在了地上,鲜红的血自她的嘴角溢出。


    她躺在银白的雪地上,手在地上抓开一道雪印,便再没了动静。


    银月在旁边愣了一瞬忽然跑地来,扶起顾宛宛,


    “世子妃你怎么了,大夫不是说你还可以多活几个月吗,怎么就倒了下来?”银月抹着眼泪坐在雪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的顾宛宛已经意识不清,她缓缓挑开眼,望向院让口处,


    一个月前,她往北地写了一封信,是给她的哥哥的,信中一是交待她要不行了,嘱咐他照顾好父母,一个是交待他如果可能调回京城来,她去后,娘的打击一定很大,如果没有一个人在身边,她娘是也要追她而去了。


    顾宛宛望着大门口,眼角落下一滴泪来,信已送去了一个月了,按理说早该有回信了,可是回信却迟迟未到,是哥哥没收到信吗。


    顾宛宛使劲想要起身,往大门外,可就在她想起不来的时候,门中处出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天下着雪,那身影在雪帐后若隐若现。


    他穿着上好的将军服,披着披风,细雪落下来,在他的肩膀落在了薄薄的一层,像不惧人间疾苦,风雪下来审视人间的神军天将。


    他盯着顾宛宛这个方向一动不动,片刻后,他大步走近顾宛宛的院子,到顾宛宛的跟前一把抢过银月怀里的顾宛宛抱在自己怀中,


    “宛宛你怎么了,怎么说生病就生病了,我才走不到两年,你怎么就这副样子了?”


    男人声音急促沙哑。


    顾宛宛感受到男人怀中的温度,真的是比雪中温暖多了,也有力多了,让人踏实。


    可此时此刻,顾宛宛却想不了太多,她看着眼前这这个男人。


    她的小舅舅,战凌,大宁朝有名的战神,走南闯北,统军天下,也是大宁朝第一杀神。


    她的救命恩人。


    两年前,是他把她从战场上带回来,又护着她的,只可惜,她那时候十分的害怕他,她第一眼看到他就是在战场上,他浑身是血杀人的样子。自此,那个杀人魔鬼的印像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对他,感激又近而远之。


    可是没想到在她濒死之际,他却出现在她的院子里,不管他曾经杀过多少人,又曾经多么可怕,如今在顾宛宛濒死之际,那些恐怖也变成烟云早已散去。


    她现在他的怀里只感觉到了温暖与踏实。


    顾宛宛眉间舒展开来,她最后望一眼男子,男子当真的剑眉凤眉,她以前都没有认真看过一眼,她这位小舅舅。


    顾宛宛笑着闭上了眼睛。


    雪下得更大了,随着落下的风雪,男子把头低得更深,然而当他再抬起头进,眼角已是藏露带水。


    他缓缓把披风解下来盖上顾宛宛的身上,而后对身后不知道何时跟过来的人吼道,


    “路王府的人呢,把路王府的人都给我找出来!”


    他起身把顾宛宛轻轻放好。


    顾宛宛看着躺在地上的另一个自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成了阿飘,有识无形的魂灵。


    从此以后她与这世界的人就是阴阳两隔了,


    顾宛宛莫名一丝酸楚,转头去看别的方向,而战凌把顾宛宛放好后,也气势汹汹的往院落的中间走。


    路王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一会,路王府的人就都来了。


    路王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带头过来的是世子战玉,后面跟着,路王妃和顾索索,一进院,战玉就看到了战凌,而后目光也触及到了顾宛宛,当即明白怎么回事,战玉朝着战凌就迎了过来,


    “小叔,小叔,你怎么回来了,将在外……”无召不得加京。


    他还没说完,衣领就被战凌抓住了。


    战凌恶狠狠的道,


    “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人的,我走了不过才两年,你就把她给害死了,你得给她尝命”


    说着,战凌甩开他,抽剑一剑就朝战玉刺了过去。


    战玉吓得后退两步道,


    “小叔,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生病了,大夫都冶不好她,我有什么办法,我尽力了,小叔。”


    战玉往后躲。


    战凌往前追一步,


    “你尽力了?你分明是害死了她,你与她的妹妹私通,生下孽畜,就意图她的世子妃子之位,想要将她至于死地,是你们害死了她!”战凌的声音从牙缝里吼出。


    “我当初把她就交给你,就是相信你对我说出的那些话,你知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现在她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战凌上去一剑又刺战玉的胸口,战玉慌张中一侧,躲过了战凌的剑,


    “小叔,我知道,当年在宣雨殿与她一度春风的人是你,可是我也是真心喜欢她才娶她的,不然我什么娶她啊,我也不想她死的,可是她就是身体不行了,神仙也救不了啊!”


    战玉苦口婆心,看着战凌,期盼他能理解。


    战凌却一副杀人若渴,咬牙切齿。


    他冷笑一下,再次逼近战玉,接着他以空中电光的速度,剑在空中晃了两下,随即一落便刺中了战玉的胸口。


    战玉手握着插在胸口的剑倒下,躺在地上,他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完,


    “小叔,你为了一个女人,你对我真的动手……。”


    战玉倒下去,血染在地上一片。


    在场的人都愣了,战凌杀人,谁都知道,可是没想到,他真对自己的侄子都动手。


    大家怔愣中,路王妃和顾索索也愣在了原地,直到战玉身下的血躺在血地上,他们才反应过来,扑到战玉身上,鬼哭狼嚎的一片声音,路王府顿时从喜气洋洋,变成了哀声一片。


    顾宛宛着眼前的一切,明白了一切,她望着战凌的身影,记忆被拉回到了两年前。


    两年前的宣月殿门口,她与战玉刚成亲正要云拜见太后,却在宣月殿门前看到了战凌。


    那时天下着雪,他或者是雪中站了很久,雪都落满了衣服,待他们走近,战凌也不跟战玉说话,只跟她道,


    “嫁给他你是愿意的,你知道宣月殿发生了什么?”


    战凌的目光冷如冰霜,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顾宛宛不明白战凌为何会在这样,只对着第一眼看到就是满身是血杀人的人,有点害怕的道,


    “是啊,他是我的未婚夫,况且我们小时候也订过亲了,嫁给她不是应该的吗。”


    顾宛宛看着战凌小心翼翼。


    战凌嘴角浮现一丝凄然的笑,


    “你喜欢他?”战凌扬高了声调,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他的眼角还带着一丝猩红。


    顾宛宛看着战凌的眼角,更是觉得可怕,她低下头,小声道,


    “我喜欢他的,世子才学并茂,仪表堂堂,再说,小时候他就对我很好,……。”顾宛宛说到了一半,她看到战凌的表现更不好看了。


    何止不好看,简直是在蓄势杀人。


    顾宛宛不敢再看战凌,而接下来,战凌并没有柔弱的女子面前发作什么,面是转头一声不响的走了,当时天还着雪,他背影消失在雪里,莫名有几分落寞。


    之后,便听说,他主动跟皇上请辞去了北地。


    大家都说,大宁朝的六皇子,皇上的心尖,皇后的幼子,竟然要去北地,天寒地冻的地方,分明就是自己找苦吃。


    顾宛宛当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走,可现在回头一想,顾宛宛懂了,他或许是觉得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嫁给了别人,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才被迫离开。


    顾宛宛想到从前,掉下一滴泪来。


    她抬头看向战凌,战玉身上还插着剑,路王妃和顾索索还在那里鬼哭嚎。


    战凌转头朝顾宛宛的身体走去,一把把她抱起来后就出了院门,顾宛宛也追了过去。


    大概是由于身体的牵引,顾宛宛随着战凌就到了他的齐王府。


    在这里,他不顾皇上和众臣反对,为她举办了盛大的葬礼,同时也举办了盛大的成亲礼。


    成亲当天,他穿着大红的喜服站在她的灵位面前,身长如树,红装加身,都说战玉已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然而与战凌比起来,不过是凤毛麟角。


    顾宛宛看着眼前俊美的男子,苦涩的嘴角溢出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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