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不约,不谢。”


    “但是您这样的资质真的是太可惜了,我们这边要么就是整天粗暴地扭打成一团,要么就是缩在各自的房间里面装自闭,能够兼具实力又懂得体会到人类魅力的家伙实在是不多,”


    年轻俊俏的绅士一脸哀怨,可他那对极不老实的眼珠却有意无意地移向街道的另外一方,那边正是太宰治乘坐出租车离开的方向,“与其说是不多,倒不如说目前就只有我一个,真是令人寂寞。”


    “如果感到寂寞的话,可以带着汝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滚远一点,”


    维特立刻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或者说他对太宰治的所有事情都非常谨慎,下意识地就去用自己的身体隔绝开年轻绅士的视线,


    “我对成为亵渎污秽的一员毫无兴趣。毕竟我们的行动方针从根本上就完全不同。”


    “汝事必躬亲,而我却认为现在的人类还没到需要去接受下一步指引的时候。”


    “真是的,维特殿下未免也太冷淡啦。”


    仿佛看不见少年脸上写满了初号黑体加粗的“滚开”,年轻绅士在抱怨一句之后又重燃热情地抓住维特的右手,邀请他一起在这座公交车站的长椅上坐下来歇歇脚,


    “您之前的伤应该还没痊愈吧?”


    他甚至还十分关切地问道,“殿下愿意违背自身意愿、纡尊降贵地和我聊这么多而不是直接砍下我的头颅,不正是因为那些撒托古亚的眷族*如今仍然在亵渎您的身体吗?”


    “无形之子*难道不是汝的杰作,阿玛莉莉丝即使拥有再多的‘礼物’,她也还是人类。那种脆弱的精神,怎么可能从昆扬*之下的深邃地窟安然无恙地回来?”


    既然已经撕开最后一层遮羞的面纱,一直忍耐着对方的维特,索性就毫不客气地开始揭露年轻绅士之前那些不可言明的魍魉伎俩,


    “她使用的那把匕首上还镶嵌着受汝喜爱的晶体、来自卡兹别克山束缚普罗米修斯的铁链和巨岩、召唤那位异端大母神之孽裔*的方法、或者说最一开始,是谁告诉阿玛莉莉丝,要献祭她的信仰才能换取所谓‘成为神明的机会’?话说回来,”


    维特不禁冷笑一声,“‘机会’?含糊不清地让人产生诸多揣测,真是够小家子气的说法。”


    “这可真是令人惭愧,”


    年轻绅士听到这些话之后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不好意思的方面并不是在忏悔于自己曾经做下的恶行,而是由于他那所谓的“玩笑”规模太小拿不出手,不能够让客人感到尽兴而羞愧,


    “果然人类再怎么努力,其成果也只能当做茶余饭后的甜点。”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新奇点子一样,在脸侧拍了下手。


    “这样吧,接下来就让我亲自为您准备一份真正的礼物。如果您对这份礼物满意的话,再来考虑一下我之前提出的邀请也不迟,毕竟您的……都已经……”


    末尾的几个词语似乎是在揭露什么不可言说的事实,被他怀着嘲讽的笑意,含糊而暧昧地隐去了。


    “……”


    然而光是听到“礼物”的部分,就足够让维特露出感到反胃的表情。


    可就如同维特之前和爱丽丝说的一样,神话生物和异种眷族也就算了,可当真正的神祇,哪怕是分~身降临时,就以维特目前被无形之子啃得七零八落的身体状况来说,除非玉石俱焚,否则根本无法应付和对方的正面战斗。


    “!”


    被对方握着的手像是陷进了什么黏腻而冰冷的泥状物,宛如抓了满把清洁电脑键盘时使用的手感冰凉的软胶泥,充满了窒息和被桎梏的湿冷触感。?


    那只被伪装成人类手掌的肢体正在吸收他的体力,而当维特想要反击时,残存在他脏腑之间数只半死不活的无形之子幼体却突然开始了暴动。?


    它们仿佛得到了什么补充的后援力量一样,不畏死地倾巢而出,大口啃食着那些美味而充满了强大力量的内脏、肌肉和血液,这些来自体内超乎人类想象的剧痛,瞬间就让维特几乎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


    与此同时,一只湿润柔软、内里中空的长条物轻柔地触碰着维特的太阳穴附近,在留下一串涎水的痕迹后,它猛然伸直成锐利的尖锥状,刺穿了那片皮肤。


    而当那条“舌头”开始疏忽大意地往里面灌入了某些极为肮脏污秽的灰绿雾气时,却被一把抓住了。


    “汝、你还真是不把我的话当成一回事啊,”


    维特咬着牙说道。那张漂亮的脸蛋正因为无形之子带来的剧痛而难以忍耐地扭曲成一团,但是他手上的力气却丝毫没有收减,


    “我可是对着斯提克斯发过誓的,‘只要敢再出现在我面前一次,我就会把它们彻底撕成碎片’,这句话,你是听不懂吗?”


    “殿下——”年轻绅士试图开口,他一直挂在那张黝黑而俊俏的面容上的微笑消失了,或者说接下来他的整个人都跟着一起消失了,化身成一股灰绿色、令人憎恶的浓稠又冰凉的半透明果冻状物体。


    然后。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火焰烧得融化了一样,那污憎一边发出单调悠长、宛如长笛诅咒的呜咽声,一边快速地蜷缩着自己剩下的肢体,仿佛是在躲避着什么。


    “咳咳咳哈哈哈吱吱吱吱真可惜,真遗憾,亲爱的维特殿下,这些可爱的胎卵已经……作用开始,希望恐怖让千面如我失去终末空白……群星不会……解除女孩你伏行之混沌直到记忆绝望起点命运…………吱吱吱吱——”


    如果说一开始还能理解,那么随着他的身体逐渐崩塌,剩下的那些话语也跟着崩塌的进度一起失去了平衡,仿佛一台信号不好的老旧收音机一样,话音开始断断续续、语言完全彻底地模糊而颠三倒四,还夹杂着大量宛如吟唱、让人完全不知其意的亵渎生词,让人几乎无法去理解那些疯狂的词句中想要传达的含义,直到它们都终于化成了一段又一段钻得人脑袋生痛的单调音节。


    下一秒,所有不可言状的声音都消失了。


    极端的安静反而更加令人恐惧,就像是那位恶意横生、贪图享乐的神祇之□□,于此时此刻,终于消失在这个空间。


    公交车站里只留下维特一个人孤单而茫然地站在那里。


    他望向自己的手腕,上面被腐蚀出焦痕的布料和血肉模糊几可见骨、甚至现在还在滋滋冒泡的伤口,都证明了刚才在这里,的确发生了一场尽管不为常人所知但诡谲可怕的程度却不亚于任何狂魔恶魇的战斗。


    用掉了太多的力气,让维特忍不住扶着墙弯下腰来干呕了几声。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简单?


    对方是诞生于浩瀚太古宙终之时的三柱神之一,伏行之混沌——维特本身长达一万三千年的生命,在祂看来恐怕还不如一个咿呀学语的婴儿。


    即使那位皮肤黝黑的年轻绅士只是祂千面分~身中的一尊,也不可能被这么简单地解决掉。


    哪怕维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是所有地外神祇的克星,可他身上毕竟还带着“无形之子的幼年体”这个持续性掉血的高强度debuff。


    他还以为,这次至少也要拉着那尊分~身一起去死上一回呢。


    不过,虽然玉石俱焚是没问题,但等维特刚刚复活时最为虚弱的时候,就不知道对方会做什么了。


    毕竟死亡已经是那位神祇最为仁慈友好的手段,按照祂正常的口味完全再更加恶趣味一点。


    在污秽黏液用水刑反复浸泡洗掉理智,做成灵魂里只包含着疯狂和杀戮的人偶;


    或者赐给麾下教团,让他为了人类那些令人作呕的欲望,固定住手脚反复开膛破腹地被献祭之类的,也不是不可能。


    “算了。”


    这种事情多想无用,与其去回想那位令人作呕的神祇,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多去想想刚才惊鸿一瞥的暗恋对象。


    感觉几天不见,太宰看上去好像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更加可爱(?)了。


    光是一想到对方就生活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都会不由自主地微笑。


    维特甩了甩依旧有些昏沉的头,保持着愉快的心情,将那件被黏液腐蚀得破破烂烂的小西装外套从身上撕下来。


    在尽可能整理出比较完好的一面后,他把外套搭在刚刚被年轻绅士握住的小臂上,试图遮挡一下上面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


    尽管这样做会让伤口有点……不舒服,但比起这些早就习惯的触感,他更不希望在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给暗恋对象留下一个血腥残酷的印象。


    金发的阿佛洛狄忒就是有着这样无与伦比的魔力,她光彩照人的一颦一笑都会让人生出为之粉身碎骨的勇气,更遑论小小的疼痛呢?


    维特顺着之前太宰治乘坐出租车离开的方向望去,哪怕现在那辆车已经开出很远了,但似乎还能感觉到对方留下的痕迹。


    那与众生截然不同的薄弱感就像是拨开湿重迷雾的一点烛光,微弱而明亮地摇曳在那似近实远之处。


    他往那个方向迈出一……步?


    “……诶?”


    沉浸在自我喜悦中的少年有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视线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他的腿呢?


    “抱歉呀殿下,因为您的心实在太狠啦,毕竟亵渎死亡这件事是您的特权,就是吾等也不会轻易去冒犯呢。”


    笑嘻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人家真的是好期待您的「成长」,实在没办法才只好出此下策。顺便一提,嗯!虚弱到极点的您看起来真、美、味~!人家……真的好想直接吃掉您噢。”


    虽然这个音色和之前年轻的绅士截然不同,是属于十五六岁的少女娇嫩婉转、宛如二月初春黄鹂出谷的嗓音。


    但毫无疑问的,这两张美艳而恶毒的人皮幻相,绝对是出自同一位恶趣味的神祇之手。


    “人家开玩笑的——不敢真的吃掉啦,就这么吃掉您人家绝对会死掉的,要不然我们生个孩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别生气唷,别生气嘛,看在这次的礼物是人家精心准备的份上,您可千万不要太生气哦。”


    随着少女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一股呛鼻的脂粉香风、又像是大量鲜花混着血液内脏堆积在缸里腐败的腥甜气息,被拂到他的脸上,这让维特的视线逐渐模糊下去,


    “现在,就先好好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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