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的确怀疑过。”苏芮不再隐瞒,迎着达西先生的目光,继续道:“但是,我的救命恩人居然是被我救的小姑娘的哥哥,这件事的概率实在太小了,实在难以叫人相信。之前承蒙达西先生救命之恩,我还没有当面向您说过谢谢,我送给你的那些礼物,您应该都收到了吧,虽然那五百磅的支票被你退回来了。”
达西沉默了片刻,不提那五百磅的支票还好,一提他不免又感到恼火。他好像从头到尾都在被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姐耍的团团转,对方只是略施小计,就能随意的操控他的情绪。
如果这件事没有涉及到乔治安娜,达西不会像现在这么警惕和生气,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到伦敦之后,去布兰登家拜访的打算。
可是他上过太多次的当,已经不再那么轻易的相信别人。
他的语气忽然凌厉起来,他一步步逼近,语气笃定:“到底是难以相信,还是你本就抱着别的目的?”
苏芮勾起粉唇,亮晶晶的冰蓝色眼眸里闪过一次狡黠:“达西先生莫不是以为,我跟乔治安娜成为朋友是因为你?是你丰厚的财产和英俊的容貌给你的自信吗?”
达西脚步一定,满脸通红,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道:“你……威廉斯小姐说这样的话,哪里像是一个淑女!”
“您这般妄自揣摩别人,也不是一个绅士所为。”苏芮不甘示弱的回击,两人谁也不肯向对方低头,直到有一个人败下阵来。
达西先生耳朵泛红,移开目光,略显严肃的说:“乔治安娜是个单纯的女孩儿,她很信任你,我希望你不要让她失望。”
“达西先生的话真是让人难受,看来无论我怎么解释,你都觉得我居心不良。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说话。还请达西先生安排马车,现在就送我回家。”苏芮的脾气上来,谁也拦不住。
听到苏芮要走,达西这才慌了,“可是,乔治安娜她还不知道……”
“达西先生若是顾及乔治安娜的想法,就不该跟我说那些话。”苏芮不肯服软,执意要走。
达西拿她没有办法,只好替她安排了马车,亲自目送她远去。
然而在等待妹妹醒来发现他气走了她最好朋友的过程中,达西不止一次地懊悔自己的冲动。
“我不该跟她说出那样的话。”
达西抓住一把头发,苏芮临走之前固执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
街道上,车夫正在尽力地挥动马鞭,催促马儿往布兰登家的方向奔跑。这个时间的车辆和行人都不多,他们一路畅行,直到天空突然下起大雨,人群乱窜,马车被逼停在了路边。
“威廉斯小姐,道路上有些乱,我想我们需要在这里等一会儿。”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苏芮应了一声,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盯着街上慌乱的人们。
忽然一个穿着红裙子,系着灰色围兜在街上奔跑的身影,吸引了苏芮的注意。
目光一滞,苏芮一把拉开车窗,直接冲进雨中。
马车里的欧文太太被吓了一跳,慌张地跟车夫要了雨伞,撑开追了上去,并大声喊着苏芮的名字。
苏芮充耳不闻,跟上前面奔跑的红裙少女,越跑越远,将欧文太太远远丢在身后。
谁能想到她竟然在伦敦见到了南希,布兰登上校的朋友说没有找到她,苏芮还以为南希或许去了其他地方,但很显然她没有走。
“南希,南希……”苏芮喊了好几声,南希似乎有所感,忽然驻足,慢慢回过头来。
远远的,南希对上苏芮的视线,那张跟她肖似的小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水盈盈的蓝色眸子瞪得浑圆。
她们只是隔了几个月没见,苏芮却觉得南希的变化极大。个子好像拔高了不少,头发也长了,身材也不像是个小女孩。而那张本就跟她相似的脸,现在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如果说第一次见南希,她看上去才十岁左右的话,现在至少有十四五岁。
两个人隔着兵荒马乱的街道,遥遥相望。南希收起惊讶的表情,露出一个笑容,缓缓抬起手,扩在嘴边大声喊了一句。
雨越下越大,周围声音嘈杂,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苏芮根本听不见南希的声音。她喊了好几遍,苏芮都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一个戴着报童帽大概九十岁的小男孩,走到南希身边,把自己的帽子戴在南希头上。南希自然而然地牵住男孩手,跟他相视一笑。另一只手则举起来,朝苏芮挥了几下。
“威廉斯小姐!”苏芮头上的雨水被一把漂亮的雨伞挡住,紧追不舍的欧文太太终于跑到她的身边,将她一把拉住。
再回头,南希和那个小男孩的身影已经不见。
“雨下得太大了,威廉斯小姐还是赶紧上车吧。”欧文太太担忧地说。
苏芮找不到南希和那个小男孩的身影,只能回到车内。衣服湿答答地贴在身上,又重又紧,勒得她喘不过来气。
欧文太太赶紧拿出毯子将苏芮包住,又掏出手绢给她擦拭头发上的雨水。
虽然已经四月,但天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暖和。
马车关上车窗,车内安静而温暖。苏芮被冻得搓了搓胳膊,连续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
“威廉斯小姐,你真的不该这么跑出去,你要是生病了,布兰登上校一定会非常担心。我从德拉福回伦敦的时候,他千叮铃万嘱咐,要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我刚刚应该早点发现,把你拉住的。”
“没事,等下回去,让艾玛给我泡一壶热姜茶就好了。”
事实证明,苏芮太过掉以轻心。当天晚上,她就发起了高烧,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佣人推开她的房门才发现。
苏芮此时已经烧得迷糊了,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觉得热,旁人跟她说话也听不清。她的意识好像处于一个纯白的空间里,四周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她走了许久,来到一个满是镜子的小屋,其中一面镜子像是人生走马灯,正在播放着她作为伊丽莎白·威廉斯的所有回忆。
而其他的镜子,看上去就只是普通的镜子。唯一比较特别的是,那些普通的镜子里,有一面镜子是灰暗的,没有画面,也照不出人像。
苏芮仔细看,发现那个镜子中间缺失了一块,她隐隐觉得那块丢失的碎片非常关键,便满屋子寻找起来。
“怎么办,伊丽莎小姐病得这么严重,要赶紧通知布兰登上校才行。”艾玛不停地给苏芮擦汗,她额头上还是汗涔涔一片。
布卡先生在旁边干着急,医生已经来过,只留下了一些药剂。而那些药剂,艾玛已经给苏芮喂了下去,病情丝毫没有起色。
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如此痛苦地躺在床上,他却无能为力,布卡先生陷入深深的自责。
“我去给上校写信,你再给伊丽莎小姐喂一点水。”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睡梦中的苏芮吓得一抖,往后退了一步,没穿鞋袜的脚底好像踩到什么东西,硌得慌。
苏芮低头,挪开脚,只见一块和镜子上缺失的部分形状完全相同的碎片出现在她的脚下。
怀着试试看的心情,苏芮捡起碎片,轻轻放回破碎的镜子上。
完美契合,碎片跟镜子融为一体。
碎裂的痕迹渐渐消失,镜子完全看不出有碎裂过的痕迹。一道炫目的白光从镜子里释放出来,苏芮当即抬手挡在眼前。
好半天,她放下手,再次看向镜子时,那里面也开始播放回忆片段。
但,那是一段和伊丽莎白·威廉斯毫无关联的记忆,里面的主角生着一张和现在的她完全不同的脸。
她茫然地看着,脑子突然抽痛了一下,潮水般的记忆汹涌而出,一时间应接不暇。
苏芮瘫坐在地上,捂着脑袋发出痛苦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放下手,表情完全变了,眼底闪逝一道暗色。
所有的记忆全都归位,她想起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她不是伊丽莎,她是苏芮。
她被天道坑了。
“现在恐怕要请您出来,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记忆会被封锁了吧?”苏芮起身,对着周围的空气说了这么一句。
四下一片寂静,除了两面镜子在播放着她的回忆之外,其他的镜子里映照出来的,只是一个穿着宽松晨衣,披头散发的少女模样。
就在苏芮以为天道不会出现之时,镜子里的少女在一瞬间全都变了样。
她们变成了一个穿着白色滚金边斗篷,帽檐压低,面庞隐藏在阴影里的身影。那些身影无一例外全都面对苏芮,就像是将她包围一样。
“苏氏阿芮,这是你的惩罚。”天道声音空灵,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雌雄莫辩,远近不知。
苏芮原地转了一圈,对着其中一面镜子,勾唇冷笑:“我仿佛记得你所说的惩罚只是让我成为一个注定命运凄惨的人,就好像我最初的世界,你们为我安排命运,但是我有打破命运的机会,这中间你不可以插手。但是现在,你不仅隐藏了我的记忆,还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就为我设下了一个差点要了我性命的难关,怎么,你就那么怕我能成功逆天改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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