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姝半信半疑的看了长宜一眼。
他长兄身份出众,年纪轻轻又考中了秀才,前来说亲的媒人数不胜数,还有那些绞尽心思接近他兄长,假装偶遇实则故作攀谈的女子她见得多了。
母亲曾说过,这样的女子没皮没脸的,最是要不得。她自然也是厌恶的。
傅长窈却脸色十分难看,但是她再忿然也不会当场发作出来,这是作为傅家姑娘的教养,何况还有外人在场,在徐珵面前,她更是不能失了仪态。
傅长窈温婉的朝徐珵行了一礼,柔柔叫了一声:“徐大哥。”
徐珵朝她颔首,问徐元姝:“你们怎么来了这里?”他故意放慢了脚步,是想和傅家三姑娘再说上几句话,他不确定刚才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但这么多人在场,他又不太好问出口。
徐元姝就笑着道:“你能来,我们就不能来了?”
长宜见她们说话,拉着胡云莹正要离开,却见一个小厮快步朝这里走了过来,走到徐珵面前抱手道:“徐公子,徐大人叫你过去。”
他说着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阁楼,长宜抬头看过去,见徐衍站在二楼的槅扇后面正和二伯父说话,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垂下眼眸笑了笑。
说完话,二伯父虚手一比,徐衍轻轻点了下头,跟着二伯父下了阁楼。
徐珵走后,徐元姝觉得有些无趣,和傅长窈说:“你不是要去揽月堂吗,咱们过去吧。”
傅长窈气冲冲的过来是想听听傅长宜到底和徐珵说了什么,这会子徐珵都不在了,她还去揽月堂做什么,但刚才过来的时候她是这样跟徐元姝说的,只好硬着头皮和徐元姝往揽月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从阁楼出来,徐珵已经跟着小厮在楼下候着了,徐珵拱手行了一礼,徐衍和傅家二爷说了几句话,才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你的制艺写好了?”
徐衍不过比徐珵年长了七岁,却已经位列正四品的少詹事,为皇长孙讲学,就连父亲和四叔说话也是持重的。他自幼就惧怕这位叔父,听他这样问,恭敬的回道:“侄儿有一处不解,想询问叔父,只写完了破题。”
徐衍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出了傅府,才和徐珵说话:“你母亲不是让你少去傅家,你跑到揽月堂做什么去了?”
徐珵没想到四叔竟看到了这些,他想了想,也没觉得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但怎么四叔父的语气冷冷的,他老实的道:“我路过那里,正好看到了傅家的三妹妹,她昨日说想给祖母做个抹额,不知道尺寸,我就替她问了,想和她说一声来着,谁想还没有说完,我倒把她惹生气了。”
二人走到猗园门口,徐衍突然停了一下,问道:“你都说了什么?”
徐珵复述了一遍,却越想越觉得奇怪,以前四叔可是从来不管这些闲事的,他狐疑的道:“四叔,是不是傅家说我什么了?”
徐衍没有搭理徐珵,径直进了随安堂,徐珵连忙小跑着跟上。外头起了风,徐衍走到槅扇前面关上窗棂,随手拿了一本书翻开,连看都没有看徐珵一眼。
徐珵心里头慌慌的,额头上都出了汗。
四叔平日里温和的一个人,这样一句话不言就表明是真的生气了,若是四叔写信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对他一向严厉,不知要怎么惩罚他。
“四叔。”徐珵忐忑的喊了一声。
徐衍这才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了徐珵一眼。
徐珵哀求道:“四叔,您可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侄儿已经知错了。”
徐衍面上看不出感情,静默了片刻道:“你以后听你母亲的,少往傅家跑。”
这样说,便是不追究他了。
徐珵听到徐衍松了口,脸上露出喜色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侄儿都听四叔的。”只要不告诉父亲,什么都好说。
吃过席,客人陆续辞了傅老夫人走了,只剩下几位和傅家相熟的夫人,徐府来了客人,徐二太太略坐了一会起身回了徐府,霍氏就道:“这位才是大忙人呢。”
徐太夫人年纪大了,早就撒手不管府上的事,徐大太太是继室,身份不够,如今徐家长房里里外外都是徐二太太操持,就是徐二爷外任,她也没跟着一道去。
傅老夫人让丫头拿了马吊,霍氏、胡夫人、隔壁胡同的陈夫人和傅老夫人正好凑成了一桌,盛氏和周氏是儿媳,在傅老夫人面前是不能上座的,就在跟前伺候着,一会端茶一会倒水的,颇是殷勤。
胡夫人眼热的道:“老夫人可真有福气,有这样两位好儿媳妇。”
傅老夫人呵呵的笑,望了一眼和长宜坐在一起做女红的胡云莹,问道:“这位是?”
“老家那边的侄女。”胡夫人叹了口气道:“也是个可怜的,她父母早逝,在家也没人给她操持,如今都拖到十九了,还没有定下亲事,她大伯催着我年底一定要给她相个人家,我才来大兴几天,哪有这个本事。”
说着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并没有的泪水,靠近了傅老夫人,低声道:“老夫人见识广,央您操些心给我这侄女看看,就是年纪大些也没什么,那才疼人呢。”
年纪大,那就是做继室也可以了。傅老夫人能培养出两个进士,那也是人精一般的人物,她一听胡夫人这话,瞬间就明白了,不由多打量了胡云莹两眼,见她生的小小巧巧的,样貌还算周正。
傍晚的时候,胡夫人才带着胡云莹走了。
晚上是家宴,盛氏在花厅摆了席面,因着傅家几房人都在,中间用屏风隔了,女眷们坐在东边,长宜下午的时候多吃了一些点心,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从宴席上下来,长宜正要回闲月轩,出了花厅,却见父亲在庑廊下等他。
长宜不由想起傅老夫人跟她说的话来,上前行了一礼,傅仲儒看到女儿很是高兴,关心的道:“你今天应酬累坏了吧?”
长宜的确不喜欢这种场合,一天下来笑的脸都要僵硬了,不过也是在所难免的,她还能应付的过来,说道:“倒还好。”她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让她做女儿的劝父亲再娶,这种话当真是剜她的心,实则她心底里并不想让父亲再娶。她根本不能想象以后自己要叫另外一个女人为母亲。
她只有一个母亲啊。
傅仲儒见她脸色不好,还以为她是真的累着了,连忙道:“天这么夜了,你回去休息吧。”
长宜一想到这些心就在滴血,到底是没有说出口来,她福了福身子,沿着小道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回头看到父亲站在夜色中,正遥望着她,长宜忍不住叫了一声‘父亲’。
傅仲儒慈和的应了一声,摆手道:“快回去歇着吧。”
长宜红着眼眶,咬紧了嘴唇,才憋着没有流下眼泪来。
即使她今日没有说,祖母也会有法子让父亲再娶的。
出了花厅,长宜才任凭眼泪流了下来,回到闲月轩,已经是亥时了,这会子傅家大院终于安静了下来,木槿打了热水替长宜敷面。
卸了发饰,青竺打着帘子走了进来,穿过屏风走到长宜的面前,怀中还抱着一个红木食盒。长宜捂了一会热手巾,才递给木槿,睁开了眼睛道:“这是什么?”
青竺摇头,打开盖子拿给长宜看,见里面放着一盘新鲜的莲子,这个季节,荷花都谢了,市面上已经没有卖莲蓬的了。
长宜问:“这是谁送来的?”
青竺回道:“外面的小丫头的说,是徐家送来给姑娘的,下午的时候就送过来了,姑娘不在。”
长宜见那盛莲子的是天青釉的莲花碟,端起来看了一眼,却见莲花碟下面压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澄心堂纸,还有一根红绳。
长宜打开看了一眼,见上面的字迹很是熟悉,她临摹了这么久徐衍的字帖,又怎会认不出来他的字。澄心堂纸上写着:侄珵今日犯汝,余已痛詈之,为汝出气。
她看完不禁莞尔。
木槿和青竺不由对视了一眼,姑娘心情不好,谁这么有能耐竟让姑娘笑了?青竺捏着红绳给长宜看:“姑娘,还有这个,这是做什么的?”
长宜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笑道:“是徐太夫人的尺寸,把这个收好了,明日我们就按着这个做。”
看来今日在揽月堂的事,是被徐衍看到了。不过他又怎么知道她要给徐太夫人做抹额的,一想定然是徐珵告诉他的。
长宜不由想起那一抹藏蓝色的身影来,徐衍……倒是对她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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