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容下了课去闲月轩找长宜,听说长宜今日去了徐府,问她:“三姐姐,你可去瞧月湖的红鲤鱼了?”她还记得上次和长宜说,要带长宜去看鱼的。
长宜正在看着丫头们收拾箱笼,她明日就要和父亲回保定府了,摇了摇头道:“等下回我回来,你再带我去。”她是去给徐太夫人请安的,哪里还记得看什么红鲤鱼。
傅长容很不舍得长宜走,撅了撅嘴说:“你下次回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虽说她和傅长窈的年纪更相近些,又是一起长大的,但两人时常说不上来话。傅长容觉得傅长窈假清高,而傅长窈则觉得傅长容叽叽喳喳的太过于聒噪,两人谁都看不上谁。
长宜摸了摸她的丫髻,安慰她:“这就快过年了,过年我一定会回来的。”
傅长容听了她的话,开始掰着手指头算到过年还有几个月,一算还有小半年的时间,又唉声叹气起来。
长宜觉得她天真可爱,不由笑了笑。
长宜还要归拢箱子,午后就没有去寿宁堂学做绣活,她叫婆子开了槅扇,坐在窗下练字。外头阳光正好,日光透过庑廊照射进来,长宜望着字帖蓦地想起那日在随安堂,徐衍握着笔写她的名字,眉目温和的样子。
徐衍教她写字,说来也算是她的老师了,她这一趟走,理应去打声招呼才是。只是他如今不在府上,也不能同他告别了。
长宜就叹了一口气,认真的练了半晌字,砗磲过来叫她,说胡夫人带着胡云莹来府上串门,让她去一趟寿宁堂。
长宜只得放下笔,换了一身素缎褙子去了那里,胡夫人已经和傅老夫人说了一会子的话,胡云莹穿了件品红色绣折枝纹襕衫,松绿湘裙,端坐在一旁,看上去有些拘谨。
长宜走过去给胡夫人行了一礼,这才察觉到胡云莹今日的打扮有些不同,见她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簪了一只明灿灿的赤金玛瑙步摇。
傅老夫人让丫头端了珍珠圆子上来,长宜陪坐在一旁,听傅老夫人和胡夫人唠家常。胡云莹悄声和长宜说话:“那日多谢妹妹借我裙子。”
长宜本来就没觉得什么,笑着道:“姐姐尝尝小厨房做的珍珠圆子,是以磨细的糯米粉制成,浇上牛乳和蜂蜜,我们家姊妹都喜欢吃这个。”
胡云莹抿了抿嘴,舀了一个圆子吃了就放下了汤匙。
长宜见她嘴唇上抹了胭脂,以为她是怕蹭掉,就没有再劝,招了一旁的小丫头过来,吩咐道:“给六姑娘送一碗,她最是馋了。”
胡云莹笑着说:“你们姊妹感情真好。”
长宜并未否认,笑了笑却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外头的小丫头进来回禀:“三爷过来了。”
长宜正在吃秋枣,心想父亲怎么这会子来了,他早上跟她说要去良乡拜访他的授业老师,回来的倒是早。
傅仲儒打着帘子进来,看到屋子里坐着面生的女眷,步子顿了一下,走上前给傅老夫人行礼问安:“我不知道母亲这里来了客人。”
他刚下了马车,门房的人就说老夫人让他过去寿宁堂一趟,他想也没想就来了。
傅老夫人笑着道:“无妨,都是咱们自家人,这位是给事中胡大人的夫人,时常来府上替我解闷儿。”
傅仲儒就朝胡夫人点了点头,胡夫人上次在寿宴上远远见过傅三爷一面,见他一身文人打扮,看上去并不怎么显老。
长宜起身叫了一声‘父亲’,胡云莹也跟着站了起来,傅仲儒望了她一眼,笑着问长宜:“你箱笼收拾好了?”
“收拾的差不多了,都搬去了倒座房,明儿一早再搬到马车上去。”长宜点头,和傅仲儒介绍胡云莹:“这位就是女儿所说的那位朋友……”却见胡云莹脸色微红,双手揪着帕子,似乎是很紧张的样子。
长宜不由皱眉。
傅仲儒温和的朝胡云莹笑了笑,胡云莹没想到傅仲儒这样儒雅俊朗,红着脸低下了头。傅仲儒觉得她怪怪的,但到底是长女才结识的朋友,就没有说什么,和傅老夫人说:“儿子就先出去了,晚上再来给母亲请安。”
屋子里有女眷,他一直待下去也不好。
傅老夫人摆了摆手道:“你去吧。”
等傅仲儒走后,胡云莹神情才放松了些,拉着长宜的手说:“你父亲可真年轻。”当初胡夫人和她提到继室一事,她心中还不痛快,没想到傅三爷竟一点儿都不显老,看上去又稳重又儒雅。
长宜望着她娇羞的脸庞,霎时如堕冰窖。怪不得胡云莹今日这番打扮,而外头的婆子明知屋子里有女眷,却还是没有拦着父亲,让父亲闯了进来。
那日傅长容跟她说祖母手里有个合适人选,她没想到竟然会是胡云莹。
傅太夫人看到胡云莹的反应却很是满意,虽然三子年纪大了些,但论样貌也算是俊朗的,又是五品的府同知,也难怪胡家想攀这门亲。但胡夫人再想把侄女嫁过来,也得他们傅家同意了。
胡夫人又坐了一会,方带着胡云莹回去了。
长宜魂不守舍的回到闲月轩,青竺听说了这件事,愤愤的道:“我原以为她是诚心想和姑娘结交的,没想到却是个表里不一的,当初她接近姑娘只怕就存了别样的心思。”
饶是木槿也忍不住埋怨了声,她看长宜脸色不好,劝道:“姑娘,这事还不一定成呢,您别太难过了。”
说着看了一眼青竺,青竺也跟着劝:“她那样性情的,老爷定然瞧不上。”
长宜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她当时满心以为人家是想和她结识,却不曾发现另有别情,人家哪里是想和她做姐妹,分明是想做她的继母。
不过这事还是得看父亲的,就算祖母再觉得合适不过,父亲若是不答应祖母也不能强逼他娶妻。
夜幕降临,一辆青帷马车缓缓停在徐府门前,万春打着灯笼在门口等候,看到车上的人挑起车帘下了马车,连忙上前道:“四爷,您回来了。”
徐衍上午在文渊阁直房值班,下午又进宫给皇太孙讲了半晌的经义,眉间隐有惫倦之意,他回猗园换了一身常服,方才去了清心堂给徐太夫人请安。
徐太夫人刚用过晚饭,丫头婆子们正在撤饭菜,看到徐衍过来都低下头行礼,徐太夫人坐在黑漆螺钿的罗汉床上,见到幼子很是高兴,笑着道:“你怎么今儿个回来了?”
徐衍给徐太夫人行了礼,坐在一旁的红木圈椅上和徐太夫人说话:“下午的时候去了一趟贡院,就顺路回来了。”他抬头看到炕几上的匣子里装了一沓抄好的经文,不由皱了下眉头道:“母亲眼睛不好,怎的又抄起佛经了,您若是要供奉,叫底下的丫头抄就是了。”
“不过抄了几张经文,我也是闲着没事,总不能老是坐着无所事事的,你也不来看我,打发时间罢了。”徐太夫人招了崔嬷嬷进来,吩咐她去厨房做几样素菜,又笑着和徐衍说:“你还没吃饭吧,正好在我这里用了,陪老身说说话。”
虽说大兴就在皇城脚下,但算起来也有一个时辰的脚程,他从贡院出来就已经很晚了,一路赶过来倒也有些饿了。没一会厨房就送来了饭菜,徐衍净了手坐下吃饭。
徐太夫人静静望了一会四子,几个儿子中,她最对不住的就是四子了。当初她生徐衍的时候已经三十有五,兴许是年纪大了,体质不好,徐衍刚生下来的时候小小的一团还不足五斤,还从胎里带出了热症,小的时候总是体弱多病的。
那时候徐老太爷因病过世,她一人操持内院外院,顾不得管徐衍,有一次徐衍伤寒,人已经烧的昏迷不醒,好不容易拣回一条命。
她长兄说,这孩子就是体弱,让他带出去锻炼几年就好了,她那时候也是没有法子,一狠心就让长兄带着刚满六岁的徐衍去了台州,在卫所待了几年,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病果真好了。
四子从小就聪慧,三岁的时候就跟着老二开蒙了,九岁那年入族学读书,从未让她操过心,十四岁时考中经魁,名动顺天府,不过教他的梅翰林却让他再过三年下场,他也倒听话,十七岁参加春闱,果然大殿传胪。
在翰林院待了六七年,得皇上看重升到正四品的少詹事,说来也算是仕途顺畅,只是感情上一直没有着落。她也不是没有催过,可老四却没这方面的想法,她再着急又能怎么样。何况还有那一档子事。
徐太夫人也不想自个太啰嗦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今天傅老夫人和郑二太太过来看我,傅家的三丫头倒是个手巧的,给我做了个抹额,十分精巧。”
徐衍手上顿了一下,又听徐太夫人说:“那三姑娘是个好性的,说来傅家几位姑娘中我倒是最中意她,就是早早的没了母亲……”说到这里就没说了,实则她有意傅三姑娘做她的孙媳,不过老二家的自有打算,她这个做祖母的也不好插手。
“今儿我听傅老夫人说,宜姐儿已经定下了亲事,是保定府知府家的公子。”徐太夫人想起前不久四子就去了一趟保定,问道:“你可见过那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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