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次第上前服侍, 长宜漱了口,洗手后抬头看到徐衍正笑望着她。长宜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招了木槿过来, 问她准备的回礼和见面礼,一样一样的数好。
新婚第二日是要开家祠, 拜谒祖先的,长宜跟着徐衍先去了清心堂给徐太夫人请安, 虽是深秋, 小径两侧的墨竹却还青翠, 一路遇到的丫头婆子都纷纷向他们行礼。
长宜听到‘四太太’这个称呼, 一时还有些恍惚。徐衍就走在她的身侧, 他人生的高大,身姿笔挺, 没来由的让她很安心。
进了清心堂,崔嬷嬷正在附耳和徐太夫人说话, 徐太夫人脸上露出笑意,敬了茶, 从碧玉手中接过朱漆红木雕镂的锦盒递给长宜, 说了些夫妻和睦,绵衍子嗣的话。
长宜红着脸捧着锦盒,又跪下磕头谢礼。
这次徐太夫人把她扶了起来, 握住她的手说:“好孩子, 你们先去祠堂, 等拜了先祖,昭告天地,等会子再来清心堂认亲。”
徐家祠堂在正房大院的第二进,从清心堂走过去要走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徐太夫人叫人套了马车,送他们去了祠堂。
徐家百年世家望族,祠堂修的很是威严庄肃,偌大一面墙上全是供奉的祖先牌位,悬挂着赏赐的匾额,徐衍见长宜一张小脸满含惊讶,笑着道:“我小时候在学堂不好好读书,跟着五堂兄逃课,被罚跪祠堂不少次。”
长宜还不知道徐衍会有这么调皮的时候,她不由笑道:“原来四爷也会逃课,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读书呢。”
毕竟少年中举,一次登科的学子实在少之又少,譬如她父亲,二伯父,都是考了很多次才中了进士,父亲考了两次正科,一次恩科,第三次才桂榜有名。
徐衍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时候年纪还小,悟性不够,虽能背下书来,但总觉得晦涩难懂,也不知读书为何物,逃过一段时间的课,后来有一日就忽然开窍了。”
长宜很喜欢听徐衍说这些事,追问道:“你什么时候开的窍?”
徐衍凝眉想了一会:“……大概十二岁那年吧,我那时候刚过了童试。”
长宜默了片刻,果然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她十二岁那年才刚读《四书》,徐衍就已经是童生了,不过她那时候的针黹女红也得过绣娘的称赞,也不算很笨了吧。
从祠堂出来,两人又坐着马车去了清心堂,从仪门过来,长宜踩着脚凳下了马车,看到徐大太太带着人已经在影壁前候着了。
先头的徐大太太早逝,这位大太太是后嫁进来的,外家是陕西的一个小门户,与先徐大太太是表姊妹,姓汪,她嫁进来的时候,徐二太太已经掌中馈多年,府上诸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又出身名门,处处都压这位大太太一头。
汪氏进门的时候徐太夫人也曾想过把中馈交还给长房,但汪氏不堪重用,连账簿都看不太明白,后来府上的对牌钥匙还是交到了徐二太太手中。
汪氏嫁进徐府多年,也未诞下一子半女,却整日里和二太太、三太太打擂台,徐太夫人虽不甚喜她,但到底是徐家的宗妇,这认亲的事宜还是得由她出面。
徐衍撩开帘子,也下了马车,汪氏笑着打趣他:“四叔,你不去前院陪客,怎么来了这里,这清心堂可都是女眷,你再舍不得娇妻,也得耐着性子等一会。”
徐衍拱手道:“大嫂说笑了,我这就去前院,长宜就交给你了。”
汪氏笑道:“哪能用得着四叔行这么大的礼。”说着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我们又不会吃了你媳妇。”
等马车走后,汪氏才拉着长宜的手,一面往清心堂走,一面道:“没想到四叔读书好,也惯会疼人的,四弟妹,你可是个有福气的。”
长宜这些日子不知听多少人说她有福气,赧然的道:“可能是四爷觉得我没见过世面,怕丢了人罢了。”
汪氏就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别怕,这徐家也没这么吓人,不过是亲戚多了些,他们不会为难你的,况且有大嫂护着你呢,若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就行。”
汪氏虽是继室,嫁进来的时候也已经二十有余,比徐二太太还要年长一岁,先头徐大太太留下一女,是在她膝下养大的,这位徐家的长女比长宜还要大一截,汪氏看长宜就像看女儿一般。
两人走到清心堂堂屋,见地上两溜十二个黄花梨木圈椅上已经坐满了衣彩锦绣的妇人,徐二太太和郑兰斋都在,徕大太太赵氏、荣成县主,还有和徐家沾亲带故的一些太太夫人。
除了徐太夫人和二太夫人,倒要数二房嫁出去的两位姑母辈分最长,长宜敬了茶,收了改口礼,又端茶给徐家的几位太太的,他们虽是平辈,也是做兄嫂的,长宜端了一圈的茶,青竺和木槿怀中抱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
嫁进定国公府的徐元璟在徐府住了一晚,还没有走,长宜给了她一对金镶玉的草头簪,徐元璟比长宜还要年长两岁,不过这对她来说倒也没什么,四叔本来就没比她大几岁,笑盈盈地叫了一声‘四婶婶’。
年幼尚幼的徐元蓁和荣成县主的嫡子徐珏,庶出的徐元宁、徐元澜一人一个荷包,都是顷刻的各式各样的金银锞子。
徐元姝从来都没想过傅长宜竟然会嫁给四叔父,‘四婶婶’到底是没叫出口来,长宜也给了她一个荷包。
过了一会,与徐家交好的工部侍郎黄夫人和太常寺卿石夫人也来串门,徐二太太叫人在彩衣堂搭了戏台子,众人挪去那里听戏。
徐太夫人特地叫了长宜过去和她坐一桌,坐在一旁的黄夫人夸赞道:“太夫人,您这位儿媳可是生的漂亮,我瞧着性子也好。”
石夫人也打量着长宜,她膝下有两个嫡出的女儿,早些年就有意和徐家结亲,暗藏话音,徐太夫人却几次推辞,这几年下来她瞧着徐四爷一直没有成亲,还以为他身上有隐疾,谁料却转头娶了傅家的姑娘。
长宜感觉到石夫人投来的目光有些不善,找了个空闲让青竺去打听:“那位石夫人可和咱们徐府有什么来往?”
吃了午饭,徐太夫人亲自送二太夫人走了,徕大太太和荣成县主也跟着一起回了榆钱胡同,郑兰斋这才找着空和长宜说话。
她穿了一件湖蓝色妆花缎褙子,气色却还是不太好,和长宜道:“昨日还要多谢四弟妹,让丫头把蓁姐儿送了过来,不然真是要乱作一团了。”
她昨儿发现蓁姐儿不在,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吩咐嬷嬷丫头去找,差点闹到徐太夫人那里。
“三嫂客气了。”长宜笑道:“蓁姐儿年纪还小,是要叫人盯紧一些,她也是可爱,我喜欢的紧。”
郑兰斋素日不觉得傅家的这位三姑娘生的好看,今日穿上这一身红,衬得她肌肤白腻莹润,眉目如画一般,不觉有些失神,心中倒是说不出来的酸楚。
她笑了笑道:“蓁儿回去也说,她也喜欢你呢。”
回到清心堂,徐太夫人叫人在清心堂抬了方桌过来打马吊,一抬头看到郑兰斋眼底的青痕,便招了三儿媳上前来,问道:“我听说房里的荷心有了身孕,这是多早晚的事了?”
郑兰斋调理了多年的身子,还是没有有孕,不得不停了姨娘们的汤药,这才刚停了一月有余,荷心就有了身孕。
郑兰斋道:“前几日才刚把出来脉象,大夫说还不稳,儿媳想着等荷心坐稳了胎再跟您说的。”
徐家长房子嗣一直都不盛,老大家的除了生了个嫡女,还有两个庶女,老二家的一子一女,三儿媳自打生了蓁姐儿后伤了身子,这么多年没动静,她虽不插手几个儿媳房中的事,心里面却是着急的。
徐太夫人‘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有谱的,瞧瞧你如今的身子,都快瘦成一把骨头了。”她何尝不知道三儿媳心中的执念,劝道:“有些事强求也是强求不来的,那些汤药就先停了吧,保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郑兰斋苦笑了一下,道:“母亲说的是,儿媳就是有些不甘罢了,大夫说调理下去终归还是有望的。”
长宜在一旁听到,不由皱了皱眉,当初母亲怀她的时候也伤了身子,后来多年没有孕,吃了不少的汤药,后来好不容易怀上了,却也流产了,因此还拖坏了自己的身子。
郑氏这个样子……
徐太夫人却皱了皱眉道:“你再喝那些汤药,坏的是你自个的身子,你以为那些偏方有用,若是有用早就怀上了,还用等到今日。”
郑氏低下头没有说话,徐太夫人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庶子庶女终归是记在你的名下,你怎么就想不通呢,当然有自己亲生的孩子是好,那也不能靠那些偏方怀孕吧,你停了那些药,说不定还就能怀上了。”
徐大太太见长宜坐在一旁喝着茶水,就拉了她过来打马吊,长宜不太会打,推辞了一番,还是被黄夫人推到了桌子前面:“你今儿可是主角,不能不上桌的。”
下午的时候,徐衍过来接长宜,就看到她围坐在方桌前,眉头紧紧蹙着,一脸的苦闷,黄夫人还在笑着催促:“四太太,到你出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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