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长宜送走了徐衍,去了清心堂给徐太夫人请安。刚坐下没多久,徐二太太也过来了, 看到长宜脸色微微一僵,片刻间就恢复了神色, 笑着道:“四弟妹来的倒早。”
长宜笑了一下,徐太夫人却先接过了话:“你四弟上早朝, 她也要跟着早起, 来的比你们早也是正常的。”又转过头和长宜说:“你以后不必这么辛苦, 回去睡个回笼觉再来母亲这里也不迟。”
一般嫁了人, 婆母都会趁机给儿媳立规矩, 徐太夫人在后宅操持了大半辈子,活得通透明白, 哪个做婆母的不是从儿媳先做起的,她当然知道做媳妇的难处, 向来不插手儿子房中的事情,能过得去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二太太就道:“母亲还是疼四弟妹, 什么时候四弟妹有了身子, 母亲才高兴呢。”
长宜抬眸看向二太太,微微抿了抿嘴唇。她身上还来着月事,二太太却说这话……
徐太夫人笑呵呵的看向长宜:“你二嫂这话说的没错, 你和老四年轻, 得再加把劲儿。”
长宜满面通红, 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丫头挑着帘子进来,说大太太和三太太过来了,徐三爷外室的事还没过去两天,郑兰斋还在病中, 脸色苍白,徐太夫人拉着她过去说话,又让崔嬷嬷从库房里拿了一支五十年的人参给她带走。
徐太夫人还要礼佛,说了一会子话就让她们回去了。长宜从清心堂出来,走到穿堂前面二太太却出声叫住了她:“四弟妹,你不介意我去你那里喝杯茶吧。”看样子是有话要和她说。
长宜笑着道:“二嫂能来,猗园才是蓬荜生辉呢。”
二太太见长宜神色自若,目光微闪,她竟不知傅家的这个小丫头这般能沉得住气。昨日姚嬷嬷把人送到宁禧堂,她才知道下午的时候烫到徐四爷的丫头竟然是纨素。
纨素能被提为二等丫头,绝不是毛毛躁躁没有分寸的,偏又是她,送过来的时候二太太就知道这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傅长宜说动了徐衍来做这件事,男人们不都是一味好色的吗,徐衍看到纨素难道半点心思都没动。
既把人送了回去,长宜就不会再去想得不得罪二太太的事,况且这事是二太太挑的头,她和徐衍才是新婚,她就急慌慌的塞个人进来,搁谁那里能不闹心。
两人各怀心思的进了随安堂,长宜吩咐青竺沏一壶热茶送进来。暖阁里笼了炭火,炕几上还摆着笸筐,二太太看到绣了一半的护膝,拿起来仔细看了一番,笑着和长宜说:“以前母亲说你的绣活极好,如今看果然是如此,这竹叶纹绣的好。”
昨日夜里长宜想到有些日子没有做绣活了,让丫头把她的笸筐取了出来,她想着徐衍每日要早起上早朝,准备给他绣一副护膝,才刚裁了布,绣了片竹叶。
徐衍从书房回来,见她还在暖阁里做针线,不由分说把她抱到了床上,针线也没来得及收……
长宜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木槿,木槿上前把笸筐收了。长宜笑笑道:“那是母亲谬赞了。”
“四弟妹谦虚。”二太太坐在炕上,蹙了蹙眉,叹口气道:“姝姐儿那丫头眼瞧着就要及笄了,绣活却做的不怎么好,都怪我当初宠坏了她,现在才知道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以后到了婆家可怎么好。”
长宜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道:“姝姐儿聪慧可爱,旁人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会对她不好,二嫂应是多虑了。”
二太太看了长宜一眼,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傅长宜是个会打太极的人,说话滴水不漏,看来她当真是小觑了她。
她这才把话扯到纨素的身上:“……她若犯了错,四弟妹罚了她就是,这丫头行事这般不利落,也是我当初的疏忽,给四弟妹添了麻烦。”话音一转,面带愧色的道:“可烫着四叔哪里了,若真是烫伤了,那真是我的罪过了。”
青竺端了茶水进来,长宜抿了一小口道:“这也不是二嫂的过错,纨素那丫头到底没在四爷身边伺候过,茶温没把握好,倒也不是多烫的茶水。”
二太太拍了拍心口窝说:“没烫着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四叔发脾气……”
她是知道徐衍的修养的,向来待人温文儒雅,还从来没见过他对下面的人这般的苛刻过……让人在院子里跪了四个时辰。
长宜面露难色,叹道:“二嫂也是知道的,四爷这阵子又要在内阁值班,翰林院修书的事情也得他过目,忙得焦头烂额的,往常都是万春在身边伺候。”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道:“纨素也是行事不妥当,书房重地……本来就不该她进去的,不然我还能在四爷跟前替她遮掩一下。”
这就是说她逾矩了。二太太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丫头行事不知规矩,那就是大忌。纨素是从她院子里出来的丫头。
二太太‘啪’的一下重重放下茶盏,气愤的道:“四弟妹不说,我还不知道竟有此事,还亏的是从我手下□□出去的丫头,竟这般行事不规矩,我回去定处置了她。”
长宜垂了垂眸,没有说话。
二太太便拉住长宜的手,又赔笑道:“回头我再挑个懂话的丫头送过来给四弟妹赔礼道歉,还望四弟妹可不要因此怪罪了二嫂才是。”
长宜并不很喜欢二太太这般的做派,但两人是妯娌,也不好真撕破了脸,到时候为难的还是四爷和徐二爷,长宜还记得徐衍说过,他小的时候还是二爷带他开蒙的,两人亦兄亦父。
长宜淡淡的道:“二嫂这些日子要忙侄儿的事,丫头的事就先不劳烦二嫂了,四爷也说了,这猗园上上下下,总不能一直让二嫂操心,也该让我自个历练历练。”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徐二太太自是不好再说什么,点头道:“我管家也有些年头了,虽说行事笨拙了些,吃过不少亏,好歹是长了点记性,你打理院子有哪里不懂的,回头问我就是。”
日头正高,长宜留二太太在猗园用过午饭再走,二太太以事多推辞了,长宜亲自送她出了月洞门,方才回了暖阁。
二太太回了宁禧堂,立刻叫底下的婆子把纨素绑了,打了二十大板,纨素那娇弱的身体板怎能撑住,听说打完人就吐了血,二太太让人扔到了后院的柴房,找了牙婆发卖了出去。
和纨素一块进来的朱纱听说后吓得脸都惨白了,在外面求见长宜。
长宜叫姚嬷嬷把她带到东次间,朱纱一见到长宜就跪了下去:“求太太放婢子一条生路。”
长宜觉得她比纨素聪明,还知道投诚,抬眸瞥了她一眼。“你这话又怎么说?”
她声音很柔和,朱纱听着身子却颤抖了起来,摇头道:“夫人,婢子从未想过做妾,婢子……婢子只想安安稳稳的到了年纪被放出去,绝没有非分之想。”
这些日子长宜让木槿盯着朱纱和纨素,知道朱纱这话也许没有掺假,纨素几番想接近徐衍,后来还盯着没人的空跑去书房献媚,朱纱却一直老老实实的……
但若这一切都是装作出来的,那这个人的心机之深沉……长宜不敢赌,派了王升家的出去打听,才知道朱纱也是良家出身,有父有母,若不是家中孩子多吃不上饭,也不会把她卖进府中伺候人的,在外头还有个等他的表兄。
长宜听说这些才算放下了心,她能赶走纨素,是因为纨素犯了错,却不能再轻易把朱纱送走,那不成了二房和四房打擂台了。况且二太太送来的人,她总不好个个都送回去,有些能用的她还是得留下来的。
傍晚徐衍才从翰林院回来,长宜上前帮他解了斗篷,把二太太处置纨素的事说了一遍,徐衍听完嗯了一声,握了握长宜的小手。
姚嬷嬷进来问传晚膳,长宜连忙缩回手,徐衍却没半点松开的意思,握着她的手神色坦然的吩咐:“把饭摆在东次间吧。”
长宜微微瞪了他一眼,徐衍却心情大好,拉着长宜进了内室,换了一件家常的衣服。
两人从内室出来,长宜的小脸还通红着,徐衍拿起勺子,舀了一碗红枣枸杞乌鸡汤给长宜,吴太医说她是气血不足,这些都是温补的食物。
晚饭长宜就吃多了,有些不消食,从徐太夫人那里请安回来才好了些,她还以为徐衍还要去书房看一会书,徐衍却跟着她一起进了随安堂。
两人洗漱后熄了灯烛,长宜在红绫被里放了两个汤婆子,刚想爬到里侧,徐衍却握住了她的手:“……你一晚上都暖不着被窝,来我这边。”
长宜愣了一下才道:“我月事还没走,有血腥气。”
她自打月事来了,都是和徐衍分开了被子睡的。不过这几日她倒是睡得好,以往冬日她月事来的时候,有时候还会半夜疼醒,这次倒好像没有,她都是一觉睡到天亮,而且浑身都是暖和的。
长宜突然想起她今早醒来,摸到外侧的被子是冰凉的,徐衍却才刚起来,难道半夜的时候徐衍进了她的被窝,她却一点都不知道。
“没事。”徐衍见她犹豫,起身把她抱了过来。
他身上暖烘烘的,长宜身子被他环着,脚趾只能蹬到他小腿上。素日里她服侍徐衍穿衣,就觉得他很高,如今窝在他怀里,她倒是觉得自己越发娇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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