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隔阂

    风沅去了神界。

    神界高居于九重天之上, 宫阙万间,琉璃碧瓦,日月并行, 终年不落, 天宫尽头,是层层遮掩,朦胧虚幻的烟霞云雾, 南天门外, 琪花瑶草肆意绽放。

    古朴庄严的背后,是数万年停留在六界心中未曾改变的辉煌神秘。

    风沅看着急忙通传又放行的守卫,用袖子遮住嘴,懒懒打了个哈欠,她对神界说不上喜欢,也够不上讨厌, 只是觉得除去找霁华, 单让她踏足这个地方,就有点无聊了。

    跟仙界一样无聊。

    不过不同于仙界寂静下的忙碌, 神界给她的感受更多则是日复一日中逐渐加深的……腐朽。

    脑海中突然涌现的词让风沅愣了下。

    这个评价算不上好听, 但她此时也找不到其他词来替换。

    她突然想起在以前大家都正常时,她参加完天宫聚会, 变换了个模样,在其中随意乱逛的场景。

    里面的大多数神,无论男女, 给风沅的第一感觉就是闲散。

    这种闲散不是闲暇时无事可做的散漫,而是掌握着神职却不尽心尽力的应付, 应付之外, 是由骨子里散发出的傲慢。

    傲慢于自己身而为神的出身, 傲慢于神界长久的辉煌。

    他们正在习惯于这份荣耀背后所带来的安逸。

    即使目前的天帝极其热爱工作。

    风沅见过霁华几千年来在政事上的勤勤恳恳,可以说跟她、晏予、姜槐和姬明比起来,对方简直就是最为认真靠谱的那类形象,就连同样处理大批政务的祁言,也不像他一般全身心投入。

    但另一方面,风沅也感觉到神界正逐渐随着对方而运转。

    这种运转是机械重复的。

    以及……没有意义的。

    那些神是在跟随他们陛下的步伐,在天帝不睡的时候努力子时起,在天帝无休的时候努力不睡,但他们本身却没有什么改变。

    对于自身背负的神职依旧是得过且过。

    当然这也不是说霁华做得没有问题,相反风沅有时也感觉对方做得太多,包揽太多,反而会让底下松懈。

    更重要的是……卷,卷,卷,卷你妹啊,不行,她现在不能这么骂了,怀疑他俩有什么关系的风沅默默将这句重新咽回肚子,换了个方向谴责霁华。每当想起陆玖在不经意间提起天帝真是辛苦啊,在看到她又和晏予、姜槐出去玩时痛心疾首的目光,风沅就倍感痛苦。

    她终于体会到了妖界那一句“别人家的孩子”对幼崽们产生的伤害。

    大家只要做好手头的事,然后快快乐乐不好吗?

    不过风沅也依稀听闻,由于当年的联盟,神界和仙界的关系日益紧密,神界会有神擅自将事情指派给仙界中的仙来做的风言风语。

    神生而为神,生而背负神职,可仙却由凡人修炼而成。

    “凡人不是很向往神仙生活吗?这些东西交给他们去做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神仙神仙,神与仙是分开的,你我身份尊贵,同为神族,自然与下界而来的凡人不一样。”

    “这么无聊的工作,也用得着你来做?走吧,跟我去喝酒,到时找仙界那些家伙来做就可以了,反正他们也不会拒绝。”

    “……”

    简直离谱。

    不论是真是假,风沅都觉得能有这样的流言传出也是极为离谱,神职又不是大白菜,你说不相干就不相干,而且这其中的优越感是怎么回事?神界仙界人界既为同盟,不说互帮互助,但也要相互尊重吧,人家仙界又没欠你的。

    风沅突然想起,在她和祁言还没闹掰时,对方突然来找过她。那时祁言什么都没说,只是沉沉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望向天际,眼底情绪意味不明,却又有暗流涌动。

    他就那样静静站在那里,身形逐渐融入黑暗中,到后来等到她终于失去耐心想赶人时,对方才开口,说了没头没脑一句:“你觉得何为公平?”

    祁言似乎也没想要回答,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又自顾自笑了起来,“出身?呵,只怕终归都是笑话。”

    风沅当时没理解对方意思,对于青年话语中的嘲讽更是一头雾水,但现在,随着时间推移以及祁言在凡界渡劫时的态度倾向,她渐渐察觉到了什么。

    神界与仙界怕是真正起了隔阂。

    她叹了口气。

    可再叹气风沅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她是妖皇,是无法真正插手神界和仙界的政务的,走向如何,只能靠祁言和霁华去解决。

    以往有和平条约在,她还能稍微放点心,因为再怎么样,大家都不会越过条约,再起战火,因为在六界安稳时干这种事,那叫千古罪人。

    可现在风沅却有点不确定了,有了白乐妩在,她现在是对大多数事情都开始提心吊胆。

    而且……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其实对于这件事情是偏向于……祁言的,无关情感,只是以作为妖皇的身份。

    她看着天宫中的一切,莫名想起了已经被她处理掉的狼族。

    在胡思乱想中,妖皇听到了侍从恭敬的行礼与开门声,眼前是天帝的书房。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平息情绪,然后在侍从惊讶的目光中从衣领到袖口细细整理了番,抬脚走了进去。

    三道帘子被缓缓卷起,最里面是稍显杂乱的书桌。

    霁华就坐在那里,头也不抬,专心致志一边翻书,一边在纸上记录修改。

    他的手边是歪歪扭扭的绿“草”。

    风沅稍稍扫了眼,便认出离对方最近的那一根是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她自己还伪装过的薄荷。

    她眼底流露出一抹复杂。

    “你来了?”霁华突然开口,他没有起身,而是坐在那里,继续手中的事务,他虽然对风沅的到来有些奇怪,但奈何手头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决,自然也不想再思考太多。

    风沅走上前,打量着对方眼底的青黑,那是再好的容貌都掩饰不了的疲惫。

    在来的路上她就听侍从说,说天帝每天除了按时的上朝和批阅奏折,剩下的所有时光都耗费在书房里,近乎疯狂搜寻着其他几界的植物,一遍又一遍作着批注修改,时不时还会嘟囔着跟桌上的“草”说话。

    他们有点担心陛下,但陛下不愿说,他们也不敢问。

    所以这是让她问的意思了?感受到侍从小心翼翼却含有期待的目光,风沅笑了笑没有回答,原本她还觉得霁华这样听起来有点可爱,比如说跟草说话什么的。但等到亲眼目睹时,她却感受到了莫名的酸涩。

    那是一种让她很想哭的情感。

    风沅轻咳起来,想要驱散嗓子内突然出现的堵塞,她看着对方,轻声问道:“你在找什么?”

    “如果是乐妩的事话,可以稍微等一下吗?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霁华没有回答,只不自然绕开了话题。

    “姬明跟我说了。”风沅没有理会青年的不配合,只径直说了下去,“他告诉我,你有一个妹妹,你们因为某种原因失散很多年,你在找她。”

    “……”

    霁华手中的笔终于停了下来,他抬起头,露出许久未见阳光的苍白面容,皱眉道:“他怎么会告诉你这件事?”

    他其实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有妹妹这件事,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怕为对方带来祸端。

    他之所以没有大张旗鼓寻找过,就是因为如今六界看似安静,但也难免会有别有用心之人存在,他担心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会提前找到他的家人,他的至亲。

    “所以你在找什么呢?”风沅仿佛没有看到霁华脸上的不愉,只继续轻轻问道,她想她需要个答案,对方也是。

    而现在就是这个答案应不应当属于他们的时候了。

    “你不是知道了吗?”天帝望了面前妖皇一眼,淡淡道,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人皇应该都告诉你了,我现在就在寻找那个孩子的本体。”

    人皇,好,很好,他前脚刚寻求完帮助,对方后脚就能将事情悉数告诉妖皇。

    虽然没要求保密,但也不是让他传扬的这么快。

    他倒是不知道这两个关系什么时候好成这样了?!

    霁华快被气笑了。

    眼见瞒不住,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也只能冲风沅不情不愿打开画卷,疲惫道:“我在找她。”

    按照对方的性格,如果得不到答案,估计就会一直待在这里烦人。

    风沅拿走了画卷,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再发出声响,而是一直盯着画中东西发呆,室内重新陷入沉默。

    霁华又回到了刚才的翻阅记录状态。

    许久,在他都快忘记书房内还有其他人时,他突然听见了风沅带有几分复杂的声音,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突然觉得对方的声音闷闷的。

    “是这个吗?”

    什么是这个?

    青年疑惑抬起头,抬头瞬间他的鼻尖突然萦绕起那股留存于梦中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眼前是跟梦中一模一样,甚至会扭来扭曲的草。

    这是……霁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望向将这株草,这株他不认识的植物置于掌心的风沅,颤抖着问道:“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风沅没有直视对方的目光,里面所蕴含的焦急让她没来由感到慌乱。她合上了手掌,唇角嗫嚅了几下,才小声道,明明声音很轻,却如惊雷般在霁华耳边响起:“抱歉,这是我的本体。”

    “你说什么?!”

    “我的本体,你画上的是我的本体。”风沅有点不知所措,有些东西似乎是确定了,可她的心却依旧茫然,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她想露出一个微笑,但却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僵硬。

    高兴?悲伤?

    风沅发现她突然间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甚至还有点畏惧。

    但比她更为不知所措的则是霁华,这个一向沉稳有加的冷静青年终于茫然向后退去,撞倒了桌上的一切,发出巨大声响。

    他亲眼看着风沅,他的情敌,那个让他时常心生复杂的旧友在他的书房恢复了原型,变成了一根草,散发出让他闻了就心生欢喜的味道。

    他想要告诉自己这是假的,这说不准只是对方一个想要惹怒他的恶作剧。

    但白虎与生俱来对谎言的识别能力却在此时突然发挥作用,他的理智和他的心都告诉自己,这都是真的,面前这个男人的确是他最近苦苦寻找的存在,只是性别不同,性别不同罢了。

    性别不同……罢了个鬼啊?!这怎么可能?!!!

    长久的期待与压力终于让霁华在此时崩溃。

    我的妹妹呢?我又香又软还会叫阿兄的妹妹呢?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风沅啊!他是个弟弟!!!

    作者有话说:

    因为没有了妹妹,天帝开始嗷呜嗷呜痛哭流涕。

    上一章有宝好厉害,有理有据在分析,撒花花,没错,陆大人就是朱雀,而且他的身份其实是很复杂哒,在前面埋下伏笔啦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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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兄长

    天帝很震惊, 天帝不理解。

    天帝呆立在原地,那张素来写满冷静,不论发生什么都只会在心中腹诽的脸上, 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过了一会儿, 他近乎失态般凑到恢复人形的妖皇面前,细细打量着对方眉眼。

    妖皇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 虽然此时看起来也有些怔然, 但眼波流转间,依旧是满满的灵动狡黠,是柔美与英气并存的美丽,叫人看了微微晃神。

    天帝是真心夸赞过对方容貌。

    但再怎样美,都掩盖不了他面前站的不是香香软软,乖巧可爱的小姑娘, 而是一个介于少年与成熟青年之间的男人。

    他试图做最后一下挣扎, “可以再让我看一下你的本体吗?”霁华小心翼翼问道。

    风沅沉默点了点头,将幻化出的部分本体递给对方, 她现在心情很复杂。一方面青年震惊下的抗拒表现她有点伤心, 但也能理解,毕竟她现在是个“男人”, 妹妹和弟弟的差距确实有点大。

    另一方面,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霁华,做朋友和做亲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梦醒后那种想不顾一切的激情正逐渐消却,留下来的是即将触碰到过往真相的瑟缩与胆怯。

    风沅莫名想到了个词“近乡情怯”, 虽然情景不太一样, 但她微妙体会到了其中的情感。

    她没有想到她和霁华的关系居然会如此复杂, 几千年的朋友眨眼间就要多出一层身份—失散多年的兄妹,或者说……兄弟。

    她居然已经习惯自己被认成男人的身份了吗?风沅无声感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在妖界历史上留下作为妖皇独一无二的体验:安能辨我是雄雌?

    霁华在旁边对那株让他魂牵梦萦的“草”看了一遍又一遍,嗅了一次又一次,无论是依靠血脉中的天赋本能,还是偷偷摸摸的临时卜卦,他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风沅就是他要找的家人,他的妹妹。

    虽然现在妹妹变弟弟。

    但他一点也不难过,一点也不。

    霁华在确定完一切后决定接受现实,他要承担起作为兄长的……责任。

    因此他重新恢复了冷静,露出独属于成熟男人的可靠微笑,小声问道:“你们灵族是后天又可以重新选择性别的吗?”

    “不可以。”

    “啊,那你是不是小时候特别喜欢穿裙子啊。”

    “不知道。”

    “抱歉,我想我的记忆应该是出了点问题,在以前的事情上面,我有许多都想不起来了。”

    “好巧,我也是。”

    “……”

    天就这样被聊死了。

    在一连串没有,不知道,我也不记得的连续否定回答中,霁华终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梦境中那个孩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女孩,可他跟风沅的关系也做不了假,所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青年试图从仅有的记忆中寻找出蛛丝马迹,他不知道为什么,本能没有怀疑风沅的身份,而是觉得对方在性别上似乎有什么问题。

    他看着对方同样稍显局促的神情,突然从刚才简短的交谈中发现了关键:“你也没有以前的记忆?”

    霁华惊讶开口。

    “嗯。”风沅轻轻应声,“我是从梦境里看见我应该有位哥哥的,至于其他的,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梦?你做了什么梦?”霁华的语气略显急促,他没有想到对方也做了这个梦。

    他们的梦会有不同吗?

    会有其他的转变吗?

    会告诉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风沅没有对青年的焦急感到奇怪,因为她已经猜到自己和对方的梦境不会一样,现在她刚好可以知道霁华到底梦见了什么东西,说不准可以弥补双方梦境的空缺。

    “我梦见了……”她声音难得温柔起来,将梦中那对兄妹的故事娓娓道来。

    两人交换了梦中内容。

    风沅发现他们的梦境单看可能会迷茫,但放到一起却勉强有了首尾。如果说霁华的梦是兄妹间相互依偎的温馨,带着柔软,是首;那么风沅的梦则是兄妹间遭遇危机的相互牺牲,带着悲伤,勉强算尾。

    即使回忆时的描述并不多,有些地方只有简单几句,但风沅和霁华的心依旧难以抑制掀起涟漪。

    前者:原来我小时候是那样的吗?听起来有点惨。

    后者:果然是发生了意外,要不然他们不会分离。

    “抱歉,我想问一下,在你的梦中你是小女孩还是小男孩?”霁华在这个问题上显得异常执着。

    “……”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个东西?!

    风沅在短暂沉默后,终于张了张嘴,不情不愿道:“女孩。”她其实也有点希望这个回答能让对方意识到什么不对,哪怕是和姜槐一样的短暂清醒也好。

    但事与愿违

    智商现在在风沅眼中没有很高但也没有很低的霁华是意识到了不对,只是这不对的方向……他仿佛像心口放下了最后一块巨石,带着包容的目光望向刚刚相认的家人,温和道:“原来如此,我懂了。”

    小时候的爱好吗?他若有所思。

    如果风沅说是男孩,那就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可现在对方记忆力同样是女孩,那就说明他这边没有问题,再一想到对方刚刚对裙子的沉默和回答时的不情不愿,以及……传闻中妖皇极其熟悉女儿家东西的形象。

    霁华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风沅模样甚好,小时候肯定也是粉雕玉琢,大多数男孩女孩在幼年声音也都偏向软糯,所以……应该就是那时的个人爱好吧。

    他做出了推论。

    毕竟这几千年中,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喜好女装的……男人,更别说对一切都感兴趣的孩子了。

    梦中的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霁华下意识忽略了所有逻辑上的漏洞,自顾自相信了自己的推测。

    风沅:“……”

    你到底明白了什么?给我说清楚啊,那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因身份变化带来的尴尬感逐渐在他们之间消失,书房内重新弥漫起的是带着暖意的温馨。

    风沅的神情一点点放松,她偷偷看了青年一眼,却发现对方也在看她,两人的视线于空气中突然相遇,又都匆忙移开。

    他们终于从僵硬的站立变为略显放松的坐。

    不同于风沅完完全全靠向椅背的舒展,霁华依旧挺直落座,看起来充满着严肃,只是他的眼神却在不知不觉间充满柔和,或许是听到了对方在回忆时不经意脱口而出的“阿兄”,跟梦中一模一样。

    青年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失了,他捧起书桌上早已变冷的茶盏,轻轻拨弄着茶盖,里面颜色深沉的茶叶突然让他想起姬明不久前说得那句“会有好事到来。”

    “这次来找你,主要是因为听了姬明的消息,觉得太过凑巧,想要来碰碰运气。”

    虽然对人皇不怎么保密的行为有些生气,但天帝还是觉得对方这句话和阴差阳错的行为总归是起了点作用的,所以下次再见面时还是……先道谢吧。

    至于其他的道完谢后再说。

    “这样看来他们是因为遭遇了什么危险掉落悬崖才分离的。”风沅思索道,出于某种别扭心理,她在这会并不想把自己完全代入,而是用了“他们”。

    好在霁华也是这样想的你。他叹了口气,目光中流露出些许伤感,既有对梦中那对兄妹,呃,兄弟(?)的怜悯,又有对自己孤身这么多年,无法感受到梦中亲情的艳羡:“如果他们可以平平安安长大,想必会很幸福吧。”

    所以掉落悬崖后又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样被义父捡回去的。

    霁华觉得眼前的谜团越来越多。

    幸福吗?风沅愣了愣,她想了下如果她和霁华真的一直在一起长大的画面:

    一间屋子,她躺在摇椅上,吱呀吱呀中被侍女投喂,霁华趴在案边,哼哧哼哧批阅奏折;她出去千金博得美人笑,霁华一分钱掰成两份用;她一觉睡醒准备找人玩,霁华带着眼底的青黑跟在身后,也不说话,就这样默默望着她……

    风沅:……

    这听起来似乎很幸福,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她挠了挠头,指尖不小心勾下来一缕头发,在耳边调皮打着旋儿。

    霁华看着对方的孩子气,胸中突然洋溢起一种名叫责任的存在。

    青年明白了,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他作为兄长的职责都不会改变。

    这是他的承诺。

    即使他和对方都已经不记得了。

    即使对方现在是妖皇,是他的情敌。

    霁华终于从找到家人的复杂心情中脱离,他再次想起了乐妩。

    是啊……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女人,一个他们都爱的女人。

    即使风沅上次的话语似要退出。

    可他作为兄长,又怎能如当时的外人身份一样不在意。

    霁华突然觉得手中的茶盏重到吓人,里面的茶也苦到吓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有了家人,虽然妹妹变弟弟,也有了心爱之人,却更加痛苦了。

    明明该是双倍的快乐啊。

    青年的指尖渐渐泛白。

    徘徊于唇齿间的乐妩始终也说不出口,而且徘徊了一阵子后,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你和祁言是有什么恩怨吗?”

    他小心问道。

    他想起了那晚祁言的出手和风沅诡异的态度。

    “一段陈年往事罢了。”风沅被问的愣了下,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淡淡回答,可看着对方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她又忍不住坏心眼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当年骗了他的感情。”

    霁华这口气卡在中间,几乎维持不住最后的风度面露惊愕:“你说什么?!”

    他突然想起了姜槐的“胡言乱语”。

    不会是……真的吧?

    风沅似是被青年被吓到的样子逗乐了,她扶着桌子,乐不可支笑了起来:“才怪。”

    这一笑冲散了最后一丝尴尬。

    她望着仿佛还没从捉弄中反应过来的霁华,眉梢轻扬,得意无比,就像又回到记忆力那个正常世界:“我们还是先像以前一样相处吧。”

    风沅轻快道,然后不等对方回答,便迅速向外走去,背影看起来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可走到门口,她又猛地转头,脸带微笑,眉眼俱是风流洒脱,她轻声道:“阿兄。”

    犹在梦中。

    霁华一愣。

    只是下一刻,对方的身影便消失在青年视线中,只留下吱呀呀打开又被轻轻关上的殿门。

    霁华知道今天的这场见面也是到此为止,他们都需要时间缓缓。

    风沅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意外总是不期而遇,她没想到就在她遣散侍从,说要自己在天宫逛逛时,会在绚丽宁静的银河尽头遇见“爱”。

    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眼底却迸发出熊熊怒火的女子,她苦笑道:“南枝上神。”

    南枝,神界的战神,也是六界的实力天花板之一。

    传闻中对方早已摒弃七情六欲,专心修炼,专心守护神界。

    按照正常世界的确如此,但按照现在……风沅几乎是在对方现身的片刻,就意识到这又是“她”的情债。

    这还让不让妖好过了?

    而且能合理点吗?一个专心致志修无情道的战神居然会为感情伤感,这简直是在小瞧人家无情道。

    风沅这么多年见无情道修炼有成的,除了神界的南枝,就是魔界的落霞。

    而且两个都是那种避世不出的性格,几千年都难得与外人见面。

    风沅跟她们近距离接触,还是因为实在好奇无情道是什么,专门跑去询问。

    她见过所谓的杀妻,杀夫,杀子……一人要得到,准备拿周边亲朋好友祭天的,但往往这些到最后都注定走不长久,这样的行为反而最容易诞生心魔,也最让她反感。

    风沅想从南枝和落霞身上找到答案。

    但她发现这个答案也有所不同。

    南枝是心中只有道,她是真真正正做到了断情绝爱,以最冷静的态度对待六界众生。

    落霞则是从至情到无情,“当你平等去爱这六界中每一个存在时,才是真正的无情,因为你的爱从来不会因其他人的渴望而变多变少。”

    风沅在某种程度上,是对她们充满敬意和喜爱的,但这不意味着她挨打不会还手。

    感受到南枝一下比一下凌厉的攻击,密密麻麻的尖冰穿过屏障,仿佛要把她扎成刺猬。

    风沅一边躲避,一边沉思。

    她何德何能,能让对方如此动怒,估计传出去能让其他人吓死。

    这狗屁世界真的要害死她。

    风沅咬牙切齿。

    好在南枝仿佛和姜槐有一样的问题,那就是实力被压制,如果是全盛时期,恐怕这会天宫银河就要被搅得天翻地覆。

    凭借高出对方的修为和对方眼中的余情,风沅终于在自我谴责的卑鄙中用枝叶将女子紧紧捆在空中,暂时获得了喘息。

    南枝就这样面无表情望着她,也不开口。

    风沅被望的头皮发麻,她为了再不生事端,只能先忍气吞声道:“抱歉。”

    “你居然也会道歉吗?”

    南枝眼中闪过一丝正常时期的她绝对不会有的诧异,以及接下来继续燃烧的怒火,“你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乖乖接受不成吗?我告诉你,风沅,我不会,我已经当年不是被你玩弄于掌心的那个蠢货了,你对我做得一切,我一定会加倍奉还!!!”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修炼了什么吧?呵,无情道,是无情道。”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无情必先斩情,风沅,我们走着瞧!!!”

    “……”

    被威胁的一方终于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救命!她应该再和霁华多待一会的,多待一会,她就不会想出来乱逛,不会乱逛,她就不会撞见这位神界战神,也不用听见这些威胁。

    有生之年,她居然听见了对方的无情道是因自己而修。

    离谱至极!!!

    而且听着意思南枝是准备拿她祭天修无情道。

    这是怎样的令妖心情复杂,又是怎样的……对对方的羞辱。

    风沅叹了口气。

    最后这件事因为响动太大,以她再次见到霁华,霁华替她道歉,然后她被拎走作为结束。

    青年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下的青黑愈加明显,目光中是仿佛看见自己孩子误入歧途的痛心疾首:“抱歉,让你在外流浪了这么久,也没人教导,在一些事情上可能走向误区。”

    风沅:“???”

    霁华:“我今后会努力承担起做兄长的责任的。”

    风沅:“????”

    看着对方眼底的茫然,霁华莫名心累,他是听闻过妖皇风流花心,红颜知己众多的事情的,但他没想到对方真的是胆大包天,谁都敢招惹,还不负责任。

    这可让他怎么办?

    但再想到这是曾经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亲人,为了他可以放弃性命的弟弟,分离后又一路跌跌撞撞成长,也不知道在成为妖皇前吃了多少苦,霁华就狠不下心责怪。

    他硬着头皮开始履行兄长职责:“你以后若是在感情方面有什么问题,完全可以来问我,比如说像今天这种事。”

    我一定会好好阻拦的。

    “……”

    终于明白青年用意,知道对方是想从感情入手教育自己的风沅,在忍了又忍后,还是没忍住,不含恶意的真诚道:“这种东西还是让有过感情经验的人来教导比较好吧?”

    “感情里的水太深,你不太适合。”

    霁华:“……”

    风沅的直白瞬间在这位单身青年心口狠狠扎了一刀。

    霁华想要作为可靠兄长,教育弟弟的勇气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乌有。

    果然弟弟什么的,他完全……应付不来。

    他真的可以做到长兄如父吗?

    霁华陷入迷茫。

    作者有话说:

    天帝:长兄为父,我该承担起兄长的责任了。

    呜呜呜,今天被抓去走亲戚啦,说好的加更明天绝对补上QAQ感谢在2022-02-01 23:59:24~2022-02-02 23:5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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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反噬

    魔界寒泉, 姜槐将全身都浸入其中,背靠石块。他闭着眼睛,脸上布满红晕, 寂静中, 偶尔能听见几声略显粗重的喘息。

    泉水甚为冰冷,光是指尖接触都能感到刺骨寒意,呼出的气体瞬间便与水上冷气纠缠在一起, 融入缭绕白雾中。青年□□在外的肌肤在这份寒意中愈显冷白, 他的眼睑处渐渐结出一层轻薄寒霜。

    姜槐睫毛微颤,打了个哆嗦。

    明明是冷到极致的森寒,可他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额角和鼻尖也正渗出汗意,顺着脸颊,一点点向下滑落至胸口, 最后浸没于身下泉水。

    他的身体滚烫到厉害。

    姜槐牙关紧咬, 努力抑制着心脏处不断叫嚣的本能,但魅魔带来的热意何其痛苦, 特别是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他只能在发情期到来时一遍又一遍浸泡在寒泉中, 用来驱散体内燥热。

    冰火两重天。

    身后冒出的尾巴亲昵缠绕在小腿处,一点点顺着肌肤, 向大腿内侧轻蹭,直到快到某处时,姜槐扭曲着脸将尾巴揪出, 溅起一阵水花,他头顶的黑色毛茸茸尖耳也随之轻轻颤动, 在冷风中向下低垂。

    尾巴抖了抖被握在手中, 被迫与身体主人对视, 过了一会儿,仿佛有生命意识似的,终于放弃挣扎,软趴趴瑟缩了下,看起来有几分垂头丧气。

    姜槐脸上的表情也舒展了些许,重新将自己沉入寒泉中,泉水没至鼻下。

    许久

    在第一百遍静心咒念完后,青年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开始活动筋骨,原本有些僵硬凝滞的血液也随着动作重新流动,带来丝丝暖意。

    姜槐脸上的红晕褪去,嘴唇却有了血色。

    他总算又熬过去一次,不过,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姜槐头疼揉了揉额角,然后向岸边游去,水滴沿着腹肌没入脚下草地,留下湿漉漉痕迹,青年拾起衣裳,眨眼间,便在身上穿好。

    他披散着头发,随意寻了一处坐下,单手撑着下巴,俊美脸上重新浮现出纠结与沉思,双眉紧锁。

    他好想乐妩,但想起了乐妩,青年又不可避免想起自己的临时合作者——祁言。

    只是这场合作……并不是那么令他放心。

    姜槐现在是真的怀疑祁言的精神出了点问题。

    哪有正常人神识一会混乱一会平静的?!

    明明前脚还在和他商量如何把乐妩从妖界带出,后脚出门就变了想法,带着捉摸不透的神情让他重复一遍。

    前脚还在关心乐妩,虽然语气依旧阴阳怪气,但后脚就变了神色,话里话外都在打听风沅。

    前脚神识混乱,目光冰冷,他需要警惕,警惕对方搞不好就要走火入魔;后脚神识正常,目光平静,他依旧需要警惕,警惕对方擅自更改计划。

    短短几次交流,姜槐就觉得自己备受折磨。

    他从未想过祁言平淡冷漠的神情下,是如此的复杂多变,复杂多变到他通过那些话语那些神情怀疑对方精分!

    还是分人分感情精分,一个心念乐妩,一个对风沅那个混蛋余情未了。

    姜槐冷笑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这场合作也该到此截至了,他绝对会给祁言个教训,告诉他什么叫适可而止。

    想着鱼与熊掌兼得?做梦呢吧。

    姜槐越想越觉得可能,这个想法虽然让魔震惊,但却十分有道理,听听对方那天的“只是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

    不留有遗憾,怎么?是哪方面遗憾?

    是想又用那些卑鄙手段,完全掌控乐妩,伤害她?还是准备一哭二闹三上吊,让某个混蛋浪子回头?

    他的乐妩理应享受最为纯洁,最为真挚的爱,怎能受此羞辱?!

    要不是因为现在只有祁言能和乐妩取得联系,他所有对乐妩的关心和爱都要依靠对方传达,他早都,早都停止这次合作了!

    青年重重拍了下地面,下一刻,泉水激起数米高的巨浪。

    但魔尊愤怒之余,内心又无可避免对仙尊有着些许怜悯,这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啊,也不知道妖皇那个混蛋到底下了什么迷魂药,不仅风流薄情,还肆意羞辱他人。

    就算他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忍着羞耻,为了让被害者迷途知返,看清妖皇的真面目,说了对方对自己干的卑鄙事,但被害者依旧无动于衷,反而倒过来对自己拔剑相向,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对混蛋的维护。

    他不理解。

    难道爱也是可以分成两份的吗?每一份都装着不同的对象,为此把自己搞到精神分裂?

    但风沅怎么没分裂,他当年可是口口声声爱着那么多人,送出无数个心尖尖,但一天该吃吃,该喝喝,该气人气人,半点都没受到影响。

    跟他们这些真挚的感情相比,简直薄凉至极。

    而且爱上乐妩,姜槐能理解。即使他心中再怎样酸涩和不爽,他也清楚对方是怎样善良美好的姑娘,她散发出的光芒足以吸引所有人,吸引像他们这般在几千年的权力斗争与孤寂中心向温暖的人。

    但风沅?

    姜槐除去对方那张脸,再找不出任何优点。薄情风流,性子恶劣,诡计多端,到处惹事,看热闹不嫌事大,举止阴柔,脾气不好,懒散没精神,奢侈不节俭……爱喝酒爱笑,不懂得受伤要及时处理,喜欢恶作剧,喜欢猫,太聪明,总是在他这薅羊毛……

    几乎不用想,他张口就可以说出对方一堆缺点。

    所以这样的混蛋,祁言干嘛要念念不忘?

    姜槐不明白对方的感情从何而来,就像他也没意识到,在想起口中混蛋的缺点时,他的神情早已放松,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总不至于是……真看脸吧,他觉得这个理由过于浅薄,可再想起风沅遍布六界的那些红颜知己,突然间也觉得不是那么不可能。

    再怎样不愿承认,青年都知道如今的六界第一美男是风沅,而他的排名,还在姬明之后。

    呵,一群没眼光的人。

    他变出一张水镜,打量着镜中的男人,剑眉星目,神采飞扬,哪里不比有着黑眼圈一看就很虚的霁华和天天只会傻乐的姬明好,看来看去也就是皮肤粗糙了点。

    姜槐想起风沅那细腻白皙,仿佛没有一丝瑕疵的肌肤,犹如吃了柠檬,整个魔都泛起酸。

    皮肤那么好算什么,一点都没有男子气概,

    论男人魅力,他才不会输!

    片刻后,回到魔宫,跑去藏书楼的魔尊面无表情翻阅起一本书。

    他给书套上了外壳。

    偶然与魔尊在这里相遇的下属都会在行礼后感叹对方的认真,尊上明明修行的是剑法,却还要钻研刀法,一边钻研,一边默念,想来是在思索书中内容,如此他们也要努力学习才是。

    姜槐:“原来还可以这样?”

    “驻颜美容术也没什么难的。”

    “吃丹药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

    “……”

    如果有其他魅魔在这里,恐怕会欣慰对方的认真,因为这才是他们魅魔该干的事,一个合格的魅魔应该从毛孔中都透露出精致,而不是整日里喜好斗争,打打杀杀。

    姜槐沉浸在新知识的学习中,逐渐将对祁言精神的怀疑抛至脑后。

    *****

    另一边,仙尊于闭目打坐中睁开眼睛,眼中是浓浓的厌恶与杀意,他看着掌心似乎是用于联络的玉牌,顿了顿,将神识注入进去。

    没过一会,玉牌便亮起,里面传来少女怯怯的声音,声音中带着软糯与惧怕,叫人听了就狠不下心肠。

    青年唇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但他的声音却异常平静温和,他根据脑海内留存的些许记忆与几次对姜槐的观测,轻声道:“乐妩。”

    “仙,仙尊。”

    “你在惧怕我。”

    “没有,我没有惧怕您。”对面似乎有些慌乱。

    “可你的声音在颤抖。”

    “我,我只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和您相处,我知道您是关心我的。”拿着发簪的白乐妩不安回答,她知道对方是关心她的,要不然也不会给她留下保命手段,费劲力气与她取得联系想要将自己从妖界带走。

    而且这段时间仙尊都对她很温柔,也没再用契约惩罚她。

    思及此处,白乐妩就觉得脸有点热。

    仙尊是喜欢她的。

    但她又好害怕对方,每次交谈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少女觉得有些愧疚,觉得辜负了仙尊的感情,可她又控制不住从心底涌现的畏惧。

    她永远忘不掉在刚被青年捡到时,对方可以前一刻温和摸着自己的头,但下一刻就神情冷淡强迫她建立契约。

    还是那种主仆契约。

    说着什么“她会是他的东西。”

    而她的每次反驳都在仙尊看透一切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勇气被一点点蚕食,对方会很温柔的教她修行,会拿出各种奇珍异宝解决她先天性修炼困难的问题,温柔体贴。

    但体贴过后,面前男人又会变幅神情,会毫不留情催动她体内的契约,亲眼看她疼得满地打滚,然后在一旁喝茶。

    那种疼仿佛让人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有那么几个瞬间,白乐妩几乎怀疑自己会死。

    可折磨停止,他又会走上前蹲下拿出手帕,不带任何嫌弃地细细为她擦净脸上泪水与汗意,在她细微的呼吸声中,将她额角凌乱沾满汗意的碎发拨至耳后,轻声嘱咐“一定要做个乖孩子,要乖乖听话哦。”

    如疯子一般。

    白乐妩在青年的温柔与冷酷中痛苦万分。

    后来,她逃了出来,遇见了姜槐,风沅,霁华,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可以离开那个疯子,但体内的契约与如今她要为朋友,为身边人报复的决心又将他们紧紧牵连在一起。

    从发簪响起对方声音的那一刻,白乐妩发现她还是想念……仙尊的。

    而且仙尊还跟她说了“对不起”,说“以前都是他的错”,明明青年的语气仍旧如以前冰冷,可她就莫名红了眼眶,觉得眼底一阵酸涩。

    她想……仙尊也许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懂得怎样爱人。

    白乐妩不想让对方伤心,但她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只能在每次交谈中带着紧张与羞怯回应。

    “仙尊,对不起,我还不想走,我还想留在妖界一段时间。”

    “为何?”

    “我想帮我的朋友们讨回公道。”也想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是怎样想的,他是不是真的……爱她,会不会为了她惩处自己最信任的下属。

    白乐妩咬了咬下唇,没有说出后半句,她的内心有着一种隐秘的期待。

    “既然是你的选择,乐妩,我会尊重的。”

    “仙尊……”

    “只是如此,你又要在妖界待一段时间了,我有点放心不下。乐妩,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永远怀着最美好的一面看待他人,可是出行在外,总要有戒备之心,我担心你会在妖界被欺负。”

    “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白乐妩心中满是感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祁言继续开口,他摩梭着掌心玉盘,眸中闪动着细碎亮光,“只有你一个在,我不放心,我这里还有一个保命的法子。”

    “仙尊,您说。”白乐妩依赖道。

    “不难,只需你将神识注入契约中,那里会与我的神识相连。到时我会为你加层屏障,有人若是敢欺辱你,我也能立即知晓。而且如此也能有助你修行,抵挡他人攻击。”

    祁言不紧不慢开口。

    听到契约,白乐妩心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她充满信任将神识注入契约,慢慢感受到自己与仙尊的联系又加深了。

    少女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

    感受到契约内多出的那道弱小存在,祁言缓缓勾起唇角,眼底却冰冷异常,他毫不犹豫,用自己庞大的神识席卷了对方,准备彻底撕碎。

    他从一开始就在哄骗对方,对于青年而言,契约的存在就是为了控制,而控制就意味着他要有绝对的主导权。在主导权内,将自身神识注入,无异于自寻死路,更何况那是经由他亲手变换的契约。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不过失败了。

    祁言苍白着脸,大口大口呕出鲜血,不多一会儿,身上就布满殷红,看着有几分恐怖。

    “被反噬了啊。”他平静想到。

    果然无论是反噬,还是扭曲记忆,那些力量都如出一辙。

    想起神识割裂后,被他这会抑制住的另个人格,祁言就觉得恶心。

    另一侧,传来了白乐妩紧张不安的声音:“可以了吗,仙尊。”仿佛没有丝毫影响。

    “可以了,你做得很好,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先处理一下。”

    “好的,仙尊。”白乐妩看着失去光泽的发簪,内心涌上几丝不舍,不知道下次谈话又是什么时候了。

    啊,她忘了告诉仙尊,她似乎又可以修炼了,她最近的修炼速度很快,再没有感受到以前的那种虚弱感。

    只能下次再说了,想必仙尊也会和她一样高兴的。

    祁言在这场交谈结束后便将手中玉牌扔到地下,契约中的神识被重新抽出,变回了最开始的模样,他默不作声换了身衣服向外走去。

    他的脸色除去苍白外,再看不出丝毫异常,让人无法想到对方刚刚遭遇了严重的反噬。

    他飞向了一座山,然后徒步走了进去。

    直至来到一座木屋前,他才身形晃动,晕了过去。

    *****

    “阿嚏。”风沅不知道为什么,自她离开神界后打了无数个喷嚏,打到让面前的落霞魔君咯咯笑出声。

    “怎么了,妖皇陛下,可是对妾身的说法有什么不满意?”她眼角轻挑,艳丽多情。

    风沅避开了对方想要抚摸自己面容的手指,用扇子遮住脸,警惕道:“魔君找我有何事?”

    今天她是命犯无情道吗?

    神界和南枝打架,回来的路上又被落霞拦截。

    但幸好落霞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不是红颜知己,也不是因爱生恨,而且看起来似乎很正常的模样。

    虽然对方居然会主动离开魔界。

    “没有事就不能来看看陛下你吗?”落霞用尾指卷起发梢,斜睨了面前的“男人”一眼,那一眼,风情万种,叫人看了沉醉,可她的面上,却有如少女的纯真与娇憨。

    魅惑与天真交织,叫人看了移不开眼。

    平心而论,若是以往,风沅恐怕还有闲心跟对方交谈,顺便欣赏美色,但现在,除了警铃大作,她再没有其他想法。

    “魔君不妨有话直说,本座没那么多时间与你纠缠。”

    “可真是没有耐心的男人。”落霞嗔怒道,她的眼睛仿佛永远蕴含着情意,“我只是在好奇是怎样的男人让南枝那个冰块动了心,还让她在天帝面前都失了风度。”

    “你跟踪我?”风沅目光渐冷,“你是怎么知道银河那发生的事情的?”

    “哎呀,别那么凶嘛。”落霞眼见对方真的发怒,也不再逗趣,面上恢复几分正经,缠绵道:“谁让南枝那时好巧不巧要与我讨论无情道,通讯没关,我勉强听了几句。”

    她们的关系说不上不错,但也不坏。

    风沅没说信不信,她想起南枝放弃挣扎时,腰侧确实有什么一闪而过,但她当时以为是什么饰品,没在意。

    而且正常世界中这两个确实会交流修炼无情道,虽然从没交流到一块去。

    风沅狐疑望了对方一眼,女人眨了眨眼睛。

    “所以呢?”她颇有几分不耐,不想将心神再花在这些上面。

    “所以啊。”落霞眼中兴致勃勃,“我发现了有意思的事情。”????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修炼无情道。”

    “哈?”

    “多情似无情,我觉得你有这个潜力,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妖皇陛下,虽然现在喜欢你的是女人,当年喜欢我的是男人。”

    “但我们都让他们伤过心。”

    “相信我,我会教给你如何平等去爱每一个人,你的爱是错误的,我们要将眼光放向六界。”

    风沅:“抱歉,我能问一下这是什么人渣发言?”

    作者有话说:

    关于无情道的理解

    南枝:将所有的七情六欲都化为守护神界的职责与对大道的追求。

    落霞:多情似无情,当对无数人说出爱与真心时,那才是真的无情,因为我终将爱六界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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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平等

    在魔界仅次于魔尊的落霞魔君究竟是个怎样的魔无人知晓。

    关于对方的传言很多, 有说她温婉娇弱,善良纯粹的;有说她心思豪爽,磊落凛然的;也有说她阴险毒辣, 冷漠绝情的……

    在艳丽外表和风流往事中, 似乎各种各样的性格都可以往落霞魔君身上套,笼上层层神秘。

    但晏予告诉过风沅,她曾亲眼见过对方在那场凡间的渡劫中是如何放下一切, 尊严, 地位,修为,乃至……性命,在无数怜悯,冷眼,乃至讥笑中, 去讨好她那位原本青梅竹马, 心意相通,却逐渐变了心的未婚夫。

    落霞可以在恋人为了其他女人发火责怪她时不含一丝埋怨, 轻声细语解释;可以在恋人将她千辛万苦寻来用无数珍贵灵药熬制的伤药打翻时温柔妥帖收拾好地面狼藉, 再去熬另一碗;可以在恋人将其他人护在身后唯独忘记她时,不顾一切为对方去挡致命一击……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爱极, 爱傻了那个男人,包括男人自己。

    也包括皱眉围观的晏予。

    落霞的爱包容无私,带着令人心碎的感动, 她在恋人愧疚的目光中,重新占据了对方的心。

    再然后, 对这种渡劫觉得过于无聊, 转身处理其他事情, 一段时间没有偷偷围观,只是打赌打输了,替好友来凡界买肉包的晏予再次偶然与这帮人相遇。

    她躲在云层中,看见身着嫁衣的女人是如何在男人绝望恳求的目光中一点点抽身离去,修为大成。

    落霞用沾染鲜血的斑驳指尖轻轻抚摸对方面庞,目光缠绵又专注,仿佛里面包裹着无限情意,如记忆深处那个充满爱意与期待的温柔模样,男人眼底猛地迸发出光芒。

    但下一刻,光芒消失了。

    他听见女人怜爱道:“你爱上我了,真好,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体验七情六欲呀,我想知道不同爱的滋味。卑微也好,高傲也罢,都是这世间不可或缺的感情,你的爱虽然很有趣,但也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再见了,我要去寻找更有意思的爱了。”

    “或许我再经历的多一点,就能知道我心中的‘道’究竟是什么了。”

    “但求长生尔。”

    晏予就这样目瞪口呆看着原本变心另有所爱,对未婚妻厌恶嫌弃的男人如世间最卑微的存在,低声恳求面前的新娘别走,不要抛弃他,在悲痛欲绝中吐血昏了过去。

    而落霞歪了歪头,灵巧将裙摆从对方手中扯出,轻盈越到一旁,以同样的话语向身后多出的人告别。

    同门,仇人,情敌……男男女女,应有尽有。

    每一个都是那副失恋被抛弃的痛苦模样。

    不知不觉间,晏予将好友心心念念许久的肉包吃了个精光,油纸被无意识捏在手中,发出咯吱咯吱声响。

    这应该只是过了一年,不是过了一百年吧。

    她震惊想到。

    晏予仿佛是戏院里只想打个盹,结果一觉起来错过最精彩部分,只能看到结尾从而抓心挠肺的观众一样。

    她趴在云里,眨也不眨望着落霞向情人们告别。

    对方用了一年时间在悄无声息中收集着自己想要的爱,或许更久,也或许更多。

    趴在地上的未婚夫短暂清醒了一下,然后抬眼就瞧见以前跟自己缠缠绵绵的初恋此时正跟他想要挽回的女人互诉衷肠,他气急攻心又晕了过去。

    晏予瞪圆眼睛,以她作为冥主的视力,她绝对看见还有几个身影在往这边匆匆赶过来。

    最后落霞化为虚影,笑靥如花离去。

    没有为任何人停留,她的渡劫也到此结束。

    “大概是因为我平等爱着你们所有人,这样的爱才会是我想要追寻的公平。”

    成年不久,尚且对感情空白的年轻冥主被这一幕震撼了,她急匆匆回去想跟好友分享,虽然在分享途中因只带回油纸,不见肉包的恶劣独食行为又跟好友打了一架。

    而这件事同样也对处于单纯时期的妖皇造成了剧烈冲击,她在聆听中虽然没有出声,却深深记到了心里。

    后来她们知道了这不是落霞第一次渡劫,对方仿佛收集般,将各式各样的亲情、爱情、友情……不断经历,让它们一点点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六界渡劫中其他人避之不及的情,却成了落霞最喜欢也是最想要的东西。

    世间万物,唯情不灭,也唯情有趣。

    这场对情的追寻最终截止到南枝上神摒弃七情六欲,无情道有成。同年,落霞魔君闻此仰天大笑,重归魔界,同入无情道。

    风沅打心眼里欣赏佩服这两位,论心境,她不如,论毅力,她亦有所欠缺。而这种佩服在她经历过和祁言的情劫,从凡界渡劫归来后,达到顶峰。

    若非不想再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的排斥,她恐怕会径直入魔界向落霞请教,询问对方是如何从那些感情中抽身而出,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也不会有任何留恋。

    从厌弃亲女的父母,移情别恋的恋人到恩将仇报的友人,落霞似乎总能将这些令外人恐惧的感情变成她想要的模样,缓缓去蚕食世间情感。

    风沅有点艳羡,但她没想到曾经未敢上门讨教的遗憾如今却在这里即将得到弥补,还是对方主动上门的情况。

    要知道,落霞魔君自入无情道,便甚少离开魔界。

    如今外面对她的印象基本都是那些似真似假的传闻。

    不过就算再怎么欣赏,她也不会修无情道。

    “多谢魔君美意了,我对此方面并无兴趣。”风沅果断拒绝。

    “哎呀,话不要说这么圆满。”对方娇笑道,眼波流转,“这世间的选择,可谁都说不准。”

    “我知道你待你的那些红颜知己肯定是真心的,突然要割舍,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

    风沅闻言沉默了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听起来见一个爱一个的渣渣行为,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有真心的?

    “自然是”落霞突然凑近,柔软无骨的手臂攀附在“男人”肩膀,不让对方后退,温热的呼吸扑洒在脸庞,带来丝丝痒意。

    她看着眼前的俊美面容,眼底浮现出一丝欢喜,“我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她赶在风沅要将自己丢出去时又迅速抽身离去,整理起衣服,腕中薄纱顺风飞扬,“这世间的感情说来说去也就是那几样:爱情、亲情、友情。”

    落霞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停下来,似笑非笑望向风沅。

    风沅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一妖一魔在林中行走。

    落霞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许,她提着裙子,弯腰摘下朵花,别在头上,周身的艳丽多情眨眼间便变为娇俏灵动。

    “它们就如这朵花,任人采撷,也任人装饰。”

    “漂亮的花朵会得到呵护与珍惜,而那些残缺的则会被驱逐和厌弃。”

    “不过在我这里感情从来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落霞的面上涌现出陶醉,她如陷入热恋的娇羞少女捧住胸口,又张开双臂,在原地旋转。花朵顺着层层飞舞的裙摆掉落于地,化为粉末。

    “爱也好,恨也好,七情六欲,生老病死,才是世间万物的奇妙之处,不论哪一种感情,都有得到和失去,也都有奉献和索取。”

    “重点是,你想要什么。”

    落霞停了下来,目光缱绻。

    “我可以看出,你和当年的我一样,爱着所有。”

    “几千年前,我在努力将遇到的所有人都放在心中,虽然心脏很小,但也能让他们有一席之地。”

    “我平等爱着他们所有,他们却说我不懂爱,是世间最为薄情的人。”

    落霞仿佛回忆起过往,笑容甜蜜专注:“可这不就是我想要寻找的道吗?无情道便是对六界众生最为平等的爱,不会因他人的态度而变多,也不会因他人的态度而减少。”

    “你现在做的就很好,妖皇。”

    好什么?好到给自己算出桃花煞吗?

    风沅嘴角抽搐,木然道:“你就不怀疑我只是单纯好色吗?”

    “怎么可以这么想自己呢?”落霞见状不高兴了起来,她像是听到什么荒唐事情,“也许我之前会这么想,但现在你就是我当年的缩影。”

    “有很多喜欢的人,但心却平静无比。”

    “我可以教你如何协调他们之间的关系。”

    “……”

    “我能感受到你不论是对南枝,还是其他红颜知己的态度都是一样的,那是由心散发出的相同冷淡,我经历过那么多,当然可以分清。”

    “而且好色者就算厌倦也会有妒忌和占有欲。”

    “可你什么感情都没有,这才是真正的薄情。”

    等等?你真的不是在骂我吗???

    风沅面露疑惑。

    她对那些红颜知己没有感情才是最正常的吧,要有感情那才是真正大问题!!!

    可看着对方的陶醉模样,她又插不上话,只能皱起眉头,冷声道:“魔君可能是误解了,我并不像你想的这般。”

    “而且,若是魔君平等爱着这六界所有,又何必一直呆在魔界?”

    落霞对这个问题没有避讳,她依旧在笑,只是这次笑容中又多了些许羞涩,挠了挠脸,不好意思开口:“我当然是爱着所有的,但是爱之外还有职责,魔界就是我的职责。”

    “即使是敌人,我也会真切热烈的爱着他们,将他们放在心中。”

    “到那时,我会满怀爱意砍下他们的头。”

    落霞面带微笑说出恐怖话语。

    她是真心的。

    风沅感到头疼,她觉得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否则怕是要跟对方一直这样耗下去了,而且绕来绕去,她居然也觉得对方说的有些道理。

    “不论如何,我都不会修无情道,还是请魔君另寻他人,我还有其他要事处理。”

    她冷声强硬道,身上爆发出一股威压。

    真是倔强的孩子啊。

    落霞弯起眼眸,知道一些事不可操之过急,便笑意盈盈道:“若是陛下改变主意,尽可来寻妾身,妾身定会帮助你习得爱人的真正方式。”

    说罢便袅袅娜娜离去。

    风沅带着满脑子爱和不爱回到妖界,她那时还不知道这位落霞魔君会在之后给自己怎样的巨大“惊喜”!

    她站在花园中,看着眼前的姹紫嫣红与不远处的小桥流水深深叹了口气。

    “陛下可是有烦心事?”陆玖长身玉立,站在身后关切道。

    “只是觉得大道三千,确实有所不同罢了。”

    落霞今天带给她的震惊更胜当年。

    “若是能顺畅走下去,便无错。”陆玖对这方面看得极开,他只是不明白对方去了神界一趟怎么看起来就如此疲惫。

    “陛下在神界……”

    “霁华是我兄长。”风沅对此直言不讳。

    陆玖:“?”

    “可是人皇不是说天帝在找……妹妹吗?”他迟疑道,他想起陛下被女妖女仙追捧的模样,以及前段时间天帝和魔尊联手夜闯妖界的行为,怎么看也陛下也不会被认成……妹妹啊。

    虽然他心底莫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这里面的东西很复杂。”风沅无奈开口,“但霁华确实是我的兄长,你就当人皇年纪大了,记糊涂了。”

    她曾试过将部分事情告知他人,可却发现除了像姜槐那样能主动清醒跟她探讨的,其他时候她想要说的东西都无法说出口。

    就像有什么在阻拦似的。

    “如此便恭喜陛下了。”陆玖虽然仍心存疑惑,可他看着眼前人疲惫不愿再多谈的模样,便也不再多言,只笑了笑,出声恭喜。

    而且青年突然发现他不怎么喜欢年纪这个话题。

    “是啊,恭喜,没有想到以后我就和霁华成为一家人了。”风沅发出感慨,特别是当她想起对方企图承担起兄长职责,决定长兄如父后,这声感慨就更加复杂了。

    “陆玖,世事无常啊,前段时间还是争锋相对的情敌,这下就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以后我和霁华起矛盾,说不准就是家庭伦理问题了。”

    风沅开了个玩笑。

    “陛下。”陆玖无奈轻声唤道,“无论如何,臣都会永远站在您身后。”

    保护着您,保护妖界的。

    他在心中轻轻说出后半句。

    风沅没有再说话,而是享受着此刻难得的静谧,微风习习,于温柔中,安抚着她内心的烦躁。

    她和陆玖并肩而立看向天际。

    太阳要下山了啊。

    “对了,暗卫传来消息说白乐妩那边似乎有点异常。”陆玖突然开口,打破沉默。

    “暗卫感觉白乐妩的修为增长了许多。”

    “嗯?”风沅赏景的心顿时就消失了几分,“怎么回事?”

    “她的修炼速度似乎在不停变快。”

    “不停变快?”风沅闻言脸色有些不大好,落日余晖倾洒到她身上,映照出几分凝重,“让他们提高警惕,看看白乐妩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过,顺便找时机搜查一下房间和对方身上。”

    风沅上次看过,白乐妩是先天不足,修炼极为缓慢,按照原有发展,是她亲手剜了那个死去的狼族少族长内丹,将内丹换给白乐妩,她才能正常修炼。

    如今修炼速度让暗卫都起疑。

    风沅闭上眼睛,细细思索。

    是法宝,抑或是那股诡异的……神秘力量?

    若是前者还好说,若是后者,风沅感到了一丝凝重。

    *****

    当夜,祁言终于苏醒,他从冰凉草地上坐起,看向四周,松了口气,幸好醒来的是自己,而不是另个存在。

    他撤去禁制,走向木屋。

    落满灰尘的房间让青年忍不住皱起了眉,眸中冷光也愈加明显,他弯下腰,从床下取出木盒打开。

    一张信,一卷画。

    祁言轻轻抚摸,原本冰冷的目光多了几分温柔,可又很快化为沉寂。他看了不知有多久,终于随着一声叹息,他将东西又放回去,重新塞入床底。

    他走到略显陈旧的书架旁,从最底层用灵力有节奏敲击,由左至右,由下到上,一直到只放置了三本书的第二层,最后一下敲击后,书架缓缓移开,露出里面的暗道。

    他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落霞是位不折不扣的疯批美人,她会在后面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仙尊跟白乐妩的出现没有关系,他也算是受害者,虽然他的形象看起来很像反派,但对于仙界而言,他又是最好的存在。

    呜呜呜,过年好忙碌,终于走完亲戚和处理完一堆事了,明天绝对开始补更,不补我是小狗(叉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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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端倪

    暗道狭窄逼仄, 仅容一人通过,昏暗中唯一的光源,便是通道两边相距甚远即将燃烧殆尽的人鱼灯, 散发微弱光芒, 偶然打破这份寂静的,还是祁言在行走时脚下石子发出的细微响动。

    他在第九盏人鱼灯处停了下来,转身将手搭在左侧墙壁处, 注入神识, 神识注入的瞬间,手指触摸到的坑坑洼洼便变得平整起来,在一阵扭曲后,呈现出背后所隐藏的阵法模样,阵法中心,有一个一寸圆形凹槽。

    祁言将手上玉扳指取下, 放入其中。

    阵法随之启动。

    墙壁以凹槽为界, 缓缓向两边移动,露出里面阶梯。

    阶梯之下, 是不同于暗道的宽阔, 玉石铺地,顶部镶嵌的夜明珠让这里犹如白日, 但除此之外,便再无任何装饰,巨大房间中只有一列列书架以及两个在小案上埋头誊抄的青年。

    他们听见响动, 慌忙行礼,“仙尊。”

    “嗯。”

    祁言点了点头, 他拿起小案上堆积有一指高的纸张, 翻阅起来, 片刻,他皱眉道:“可有发现?”

    两个青年互相对视了眼,目光中犹有迟疑,最终还是左边的一个恭敬开口:“抱歉,仙尊,您的情况属下们翻遍古籍,确实未有记载。”

    “而且千万年来,若要寻相似异端,恐怕还要耗费一些时间。”

    “不过属下们找到了几个有助您稳定神识的法子,已经整理在玉牌中,其中还有近几万年六界发生的所有异事。”

    “辛苦你们了。”祁言接过另一人递过的玉牌,收入储物袋,温声道谢。

    “仙尊言过了,这是属下们的分内之责。”

    “元景,在我面前,大可不必如此紧张。”祁言看着两人诚惶诚恐的小心模样,不觉有些无奈。他虽然喜怒平淡,但又不是天生冷情,对于下属更是从未苛责。

    “属下只是和柏苏……有感于愧对仙尊的栽培。”被称作元景,也是最先开口的青年低下头,面带羞愧,“您给了我们这么长时间,可我们却依旧一无所获。”

    “这不是你们的错,这件事就连我也感到棘手。”

    祁言看着满屋书籍,眸色深沉,“柏苏,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差不多痊愈了。”一直安静立于一旁的青年僵硬回答,他的声音十分嘶哑,就像破旧残喘的风箱,透着痛苦,他的左眼更是被白纱包裹,下垂的纱布隐隐约约遮挡住左脸的狰狞伤口,令人惊心。

    “睚眦的伤不可掉以轻心,若有不适,以身体为主。”

    “属下可以。”柏苏闻言微微睁大眼睛,连忙开口,由于焦急,他突然咳嗽起来,衬得声音愈加破碎难听。

    他的手也在这止不住的咳嗽声中缓缓捏紧,额角青筋暴起,仿佛要将什么撕碎一半。

    神界。

    柏苏在心中一遍遍默念,心中的恨意愈来愈浓烈。

    他身上的伤,他丢了半条命的痛苦都由那些所谓的高高在上的存在造成。

    没人知道这个在凡间也是天之骄子,从呕心沥血的修炼中,好不容易飞升成功的青年在踏入仙界时是多么的怀有期待憧憬,又是怎样看到早他一步飞升上来的师尊面对神族不断退让时是怎样迷茫。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辛辛苦苦找到的灵草却要分给路过什么都没干的神族,他们在处理完自己的工作后还要承担神族不愿去尽的职责。

    仅仅是因为他们觉得无聊,认为仙界的的存在基本都从凡界飞升,不会拒绝而已。

    “神从一出身便是神,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柏苏,不要惹麻烦了,这些东西我们做也没什么的,万年来都是如此,也不是什么大事,闹到仙尊那也不好。”

    “神族是天道的宠儿,对世间万物法则有先天性的掌握的优势,我们还是不要和他们起冲突了。若是惹得两位尊者因此起了嫌隙而动怒,我们也承担不起后果。”

    可是就这样忍下去吗?柏苏眼底闪过迷茫,可他看着身边好友和熟悉长辈脸上如出一辙的麻木和熟练,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闷头继续处理手中的事物。

    即使有再多不满和不甘,在这种无声的沉默中,他都慢慢低下头,仿佛同化般融入其中。

    大家都有不满,可又不知如何改变。

    直到那一天。

    “这个东西就拜托你啦,只是个普通邪物而已,想必你在凡间也经常遇见的吧,所以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哦,完成的话到时想要什么找我说就可以了。”

    那个神族男人笑嘻嘻将任务令牌扔过来,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又透露着让柏苏厌恶的理所应当,半点都不在意他的想法,仿佛径直认为他会答应。

    柏苏承认神界里还是有许多不错的存在,就像那位天帝,但可以他现在更多遇见的还是面前的家伙,对方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的认为仙界会做,单纯的从骨子里……瞧不上他们。

    仙就是比神要低一等哦。

    可是论实力他明明……也不比他们低。

    柏苏捏紧令牌离去,耳边依稀是对方在跟同伴交谈的嬉笑声:“走啦,跟我去喝酒,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啦,这么无聊的事有其他人愿意做不是很好吗?”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非要神族去处理这些,明明这种事情交给仙界就可以了吧,反正他们也是从凡界来的,对这些东西肯定很熟练。”

    柏苏冷脸处理邪物,他不知道是那个神族在看任务时错看了任务内容,他拿的是危险系数极高的那一类。

    不是寻常邪物,而是修为还要在他之上的妖邪。

    柏苏拼了命的才收服对方。

    等到再遇到逃脱封印,发了狂的睚眦时,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半边身子被咬入口中撕碎的痛感与恐惧让青年难以恐惧,要不是仙尊恰好路过,他早已成了食物。

    那段时间的午夜梦回都是睚眦尖利的獠牙与充满血腥恶臭的撕咬。

    仙尊替他去讨了公道,古朴庄重的天宫中响起的是那个神族的埋怨与周边神附和的窃窃私语声

    “什么啊,都是他自不量力,遇到这种事走了不就行了吗?那些凡人反正也不差那一会儿。”

    “又不是我强迫他的,你情我愿的事情罢了。”

    “早知道这么麻烦,我就不去找他了,果真是从凡界来的,就那点本事。”

    “……”

    最后天帝虽然大发雷霆,比柏苏想象中要重许多严厉惩处了那个神族以及同伴,并且明令禁止以后绝不允许有擅让职责此类事情,但青年心底早已在讥讽与埋怨中笼上了阴霾,每当看见伤口,都有无可抑制的恨意涌出。

    再后来仙尊用无数珍宝灵药助他养伤,让他跟随在身边,他也看到了更多,也结识了更多志趣相投,理念相同的仙君仙子。

    他感受到……仙尊或许也想,或者说正在改变这一切。

    带着他们一起。

    虽然不久前仙尊突然没做任何解释的将他和元景带到这里,让他们查阅千万年来六界发生的异事与神识方面的东西。

    他们俩博览群书,也最擅长这些。

    柏苏可以感受到仙尊的神识恐怕是出了什么问题,并且偶尔还会流露出怔然与迷茫交织的痛苦神情,虽然只有一瞬,但自死里逃生后就对一切感情都极其敏感的青年依旧发现了。

    并且仙尊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也突然让其他人调查起那个好像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白姑娘。

    柏苏在仙界汇报事情时也见过对方几次。

    更让青年觉得奇怪的是,若不是在这里,他和元景绝不可在其他地方向仙尊禀报所查阅事项。

    柏苏的心底逐渐充满担忧。

    但他和元景都会以仙尊命令至上。

    “对了,仙尊。”顺手将案上纸张做完分类的元景抽出一张交由祁言,“北海似乎有些异动。”

    “似乎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在那里出现又消失。”

    “出现又消失?”祁言若有所思,“难道是他醒了?”

    “什么醒了?”元景好奇道。

    “无事,你们继续翻看古籍便好,过段时间我再过来。”祁言淡淡道。

    “是。”

    他离开了密室,如来时在暗道慢慢前行,回到木屋。

    北海有异动。

    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力量。

    祁言低语道:“苍龙。”

    难道是苍龙苏醒了?

    沉睡了万年,如果真是那位苏醒,按照古籍中的记载,恐怕这六界的局面又要变一变了,毕竟对方可是魔界那位合天道的亲弟弟。

    只希望到时事情不会越变越复杂才好。

    不过四方神……

    若是苍龙苏醒,便能打破六界以白虎独尊的场面了,对他也有益处。

    祁言闭目休息了会,自从暗道起便痛苦翻滚的神识已经有些抑制不住,他知道那是另一个“他”要出现了。

    青年坐在木屋床上,熟练将脑海中有关这一切的记忆封存起来,确保不会有一丝泄露,他自从那天晚上用剑刺伤风沅心神大乱,来到这里看到木匣中东西意识到不对,短暂清醒后,便已经习惯于如此做了。

    神识分裂虽然痛苦和危险,但却可以将一些东西安全隐藏起来,并且逐渐由自己占据主导,另个“他”在某一方面也会被削弱。

    而且……

    她也会产生防备吧。想起那晚的场景,祁言有些恍惚,他仿佛又回到了对方在凡界最后被刺穿心口时的模样,同样让他……心神大乱。

    可有些事情终究是回不去了。

    他再次将木匣中的东西取出,望着那幅画许久,眼底惆怅逐渐消退,涌上来的是看透一切的清明。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去除那个白乐妩。

    青年重新布下禁制,离开了木屋。

    等到快回到仙界时,祁言知道那个“他”要出现了,他驻足在云端,神情逐渐变得扭曲起来。片刻后,青年恢复宁静,望着不远处的仙界,眼底闪过迷茫,然后愣了愣,转身向魔界飞去。

    他记得自己好像跟姜槐约定好,让对方跟乐妩联系。

    虽然心底并不情愿,但合作达成,祁言也只能强忍住不悦平静答应了。

    另一边魔尊同样充满不悦,他没有想到仙尊这家伙居然如此不守时,答应好的时间,直到现在都没出现,这都第几天了,驾云爬都能爬到这了吧。

    他怒气冲冲想到,可为了和乐妩交谈。

    他也只能卑微容忍。

    两个同样对对方不满的男人在充满压抑的沉默中终于进行着合作内容。

    听到乐妩软糯动人声音的那一刹那,姜槐觉得他就算有再多怒火也就忍了,他带着魅魔这段时间独有的脆弱,慢慢红起眼眶。虽然嘴里话语依旧霸道,但细听还可以听见里面偶然出现的不自然停顿,就像在强忍悲伤。

    青年此时十分痛苦,他不仅要忍住情感上宛若万马狂奔的波动,还要忍住身体因心上人而产生的燥热,他重新念起清心咒。

    艹,他忍不住了。

    乐妩那句“我想你了,姜槐”成了压倒男人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带着高傲得意的胜利目光与面容冰冷的祁言对视,在喜悦与激动中,决定他要不顾一切,将心爱的女人带回魔界。

    哪怕是再见到风沅那个混蛋。

    姜槐想到。

    至于心底响起的微弱反对声早已被忽视了个彻底。

    *****

    “为什么,我总感觉要出什么事?”风沅躺在摇椅上,停下翻阅古籍的动作,望着阳光正好的窗外,喃喃道。

    她在陆玖说完白乐妩身上最近出现的古怪后就去见了对方。

    白乐妩是一如既往的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可是风沅却忍不住皱起了眉,暗卫传来的消息没错,对方的修炼确实有点问题。

    如果说白乐妩之前的修为在她眼中可以忽略不计,甚至说是可怜到没有,而现在在她眼中却有一只蚂蚁大小。

    虽然依旧很弱

    短短一段时间,这种修炼速度放在寻常妖族上都很快了,更别说是这种先天不足的类型。

    在暗卫搜完房间,不经意检查完对方衣物仍旧一无所获后,风沅就知道这件事绝对有古怪。

    她开始套话。

    但套出的信息却让她愈加皱眉,白乐妩在这件事上倒是没什么隐瞒,她只是羞怯说,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段时间的修炼确实顺畅了许多,就感觉以往的阻塞都没有了。

    甚至周围凝聚的灵气也越来越多。

    她开心拿出自己这段时间新做的糕点,让面前“男人”品尝。

    风沅为了接下来能更好谈话,只能顺从吃了下去,并且露出适当的赞美。

    眼见对方没有任何犹豫的温柔,白乐妩脸上的红晕愈加明显,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更是丽色生春。

    她想风沅心底果然还是在意她的,要不然不会在吃完她的糕点后,还要喝她亲手泡的茶。

    少女娇羞答应了对方替她把脉的请求。

    这样的话,是不是离她报仇又近了一步。白乐妩低下头,眼眸低垂,耳侧秀发遮挡住眼底流露出的复杂情绪,只让人以为她是在害羞。

    可她的心却知道,除去那些许的羞涩外,她更多涌现出的还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快与得意感以及隐隐约约的……迟疑。

    她真的要用感情去故意伤害风沅吗?

    无论如何,他都是因为爱她才做出那些错事的,也许他也有难言之隐说不定?也许他也是受人蛊惑呢?

    白乐妩迟疑起来,尤其在受人蛊惑这个想法冒出来后,她的心更是不自觉砰砰跳了起来,脑海中也突然冒出陆玖的模样。

    对方的出现犹如一盆凉水浇灭了少女心中的幻想,她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咬牙切齿一遍遍默念青年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男人的厌恶厌恶越来越深,恨意也越来越深。

    以及还有一丝丝最近才出现的熟悉感。

    就好像他们曾经见过似的。

    白乐妩认为说不准就是因为对方蛊惑,风沅才做了那么多错事。

    如果真是这样……

    她一定会帮助风沅早日清醒的。

    还不知道眼前少女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对方神情越来越奇怪,心也跳的越来越奇怪的风沅收回手,沉默不语。

    她发现白乐妩的身体跟之前那次相比,简直像换了个人般,体内灵力通畅无比,经脉也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可以归纳到天资好的那一类。

    她也可以感受到对方体内有一股力量正在滋养和修补原本的先天不足,这股力量风沅算得上熟悉,因为就是那股对他们所有人都产生影响的存在。

    不过……似乎减弱了些。

    跟第一次让她感受到威压和毛骨悚然的反噬相比,这次接触,风沅察觉到了对方依旧磅礴的背后却仿佛有什么在消减,以及……一丝丝急切?

    急切?风沅眼中闪过亮光,她猜恐怕是什么东西让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也有点坐不住了。

    不论是不是,对方迟早都会露出马脚。

    她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转身离去,命人继续看管白乐妩,她决定去趟藏书阁,看看那些古籍中有没有什么记载。

    风沅就这样一连在藏书阁中待了许多天。

    期间晏芝从鬼界过来准备让她继续检查功课以及想问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找姐姐时也没出来。

    少年为了不打扰她,乖乖一个人在宫内闲逛。

    在逗弄完养在宫内的幼崽和命令跟在身旁的侍卫侍女化作原型,让他对比完他们跟幼崽的差异后,晏芝在一个角落遇见了白乐妩。

    由于对这个小妖怪印象不好以及认为她准备破坏哥哥姐姐感情的少年并不想给对方什么好脸色,只冷冷哼了声,便准备转身离去。

    但没想到白乐妩居然主动开口,拦在他面前,带着几分委屈小声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为什么?”晏芝皱了皱眉,望着面前突然拦路的女人,心中愈加不喜。

    他原本想管也不管直接离去,可在视线触碰到对方泛红的眼眶和晶莹的泪珠时,不知怎么的就放缓了神情,心也不忍起来。

    “你不要再靠近风哥好不好?”

    他的语气不可避免软和了几分。

    “我没有,是风沅非让我待到这里的。”白乐妩委屈反驳道,她今日穿着一身粉白衣裙,不施粉黛的脸嫩若凝脂,就算是因焦急而泛起红色,也没能损伤她的容颜,反而愈显娇艳。

    人比花娇。

    晏芝愣了愣。

    说不准对方真的是无辜的?她也许也没……那么坏?

    他迟疑想到,他心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正缓缓告诉他,面前的少女善良单纯,跟他又凶又暴力的姐姐一点也不一样。

    他一定要保护好对方,姐姐回来后一定会欺负这位白姑娘的。

    晏芝的神情僵硬起来,只是不等他再想些什么,也来不及再说些什么,面前就多出一个黑影,腰也被重重踹了一脚。

    少年摔倒在地,他睁大眼睛看清了黑影的面容——魔尊姜槐,也听见了他刚才突然觉得很善良单纯的白姑娘的一声轻呼。

    “啊。”

    白姑娘被像扛麻袋一样扛走了。

    他呆愣想到,呆呆望着姜槐风一般的身影。

    好半天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急匆匆从地上爬起,顾不得平时在外人面前的内敛表现,往风沅所在的藏书阁飞奔,一边飞奔,一边气冲丹田,大喊道:“不好了,风哥,白乐妩被姜槐抓走了。”

    “白乐妩被姜槐抓走了——”

    “抓走了——”

    冥主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宫中响起,惊起一阵飞鸟。

    下一刻,藏书阁刮起一阵旋风,妖皇阴沉着脸,追了出去,带起的凉风,擦过少年脸庞。

    有点疼。

    晏芝捂住脸,又揉着刚刚被踢伤现在才感到痛的腰,着急道:“风哥,你等等我啊,等等我。”

    他同样追了上去。

    一时间妖界上空有了别致的景观。

    魔尊在前面扛人跑,妖皇在后面黑脸追,至于冥主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他逃,她追,他再逃,她再追,时不时还伴有几句谩骂。

    妖族:“……”

    准备跟刚出炉弟弟再好好谈谈却只看见对方背影的天帝:“……”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被前者拉来莫名觉得有趣的人皇笑呵呵出声:“真是有活力啊,是在追逐比赛吗?我们不如也加入吧,霁华。”

    作者有话说:

    他逃,她追,他们都有……让别人快乐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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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雪地

    风沅从没想过她会在今天重温与人比飞行的年少轻狂。他们跨过山, 跨过海,在云雾缭绕中打斗纠缠,一次不经意的驻足回头, 才惊觉在这场追逐中人数不断增加。

    他们呈一条直线。

    魔尊扛人打头, 妖皇紧随其后,冥主跌跌撞撞追赶,即将被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加入的天帝赶超, 唯有人皇, 带着仿佛饭后消食散步的悠闲,不紧不慢跟在最后,在需要做出左右抉择时果断朝着正确方向前行。

    就这样,他们飞了整整一天一夜。

    痕迹遍布大半个六界。

    姜槐宛若打了鸡血般四处狂奔,最后还是风沅抄近路将对方堵在一处荒无人烟的雪原中。白雪皑皑,寒风瑟瑟, 吹得人衣袍翻滚, 乌发飞扬,也冷得人面有冰霜, 眼含凶光。

    鸡飞狗跳下, 几个人都挂了彩。

    但最惨的还是姜槐,他被用捆仙索捆住, 孤零零扔在角落,期间还不知道被谁乘乱踹了几脚,黑衣上是脏兮兮的脚印。

    配上脸上新出炉的淤青, 看起来异常狼狈也莫名有点……可怜。

    他嘴里一直念叨的乐妩早在飞行途中就晕过去了。

    风沅不由自主心软了几分,开始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下手有些重了。

    但下一刻

    她收回了这多余的怜悯。

    姜槐正目眦欲裂, 朝着在场所有人大喊:“别拿你们的脏手碰乐妩。”

    风沅觉得从现在起她的心完全可以硬的像块石头。

    对付这种魔, 就应该狠狠的打。

    “跑啊, 不是很能跑吗?你再跑一个我看看。”

    她露出一个恶劣中透露出狰狞的笑容,撩了下袍子,单脚踩在地面堆积的岩石上,下巴微抬,右手拽住捆仙索的另一端,一点点将姜槐往自己的方向拖。

    雪地上留下青年挣扎的痕迹。

    “卑鄙。”姜槐痛苦嘶吼,他赤红着眼,眼中带着似乎要将面前人生吞活剥的厌恶与忍辱负重:“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别伤害乐妩。”

    “风沅,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对我做的那些恶心事还不够吗?”

    “恶心?”

    瞧着对方仿佛痛苦到极致的屈辱模样,风沅被气笑了,要不是为了你这个混蛋的清白,她至于背黑锅和耗费这么大力气一路追到这里吗?现在居然还敢反过来说她恶心和卑鄙?!!

    她想起某魔之前的请求,冲上去就是一拳。

    不是诚心诚意求我打你吗?

    那我现在就满足你。

    而且风沅眼尖看到了青年头顶一闪而过的尖耳,至于衣袍下小腿处传来的冰凉缠绕感,她咬咬牙,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在刚好挡住霁华几人视线的站位中,她背过身,从腿部长出枝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条钻进她衣袍半点不见外紧紧缠绕的尾巴揪了下去,扔到地上,然后……她用脚尖轻轻碾了下。

    尾巴就炸毛般迅速消失不见。

    以往妖族那些不听话的毛茸茸幼崽都是这样被教训的。

    与此同时,风沅也松了口气,看这样子,幸亏他们发现得及时,也阻拦得及时,要真晚来几步,以对方现在的自制力,那个画面……

    不要太惊悚。

    也不要太伤眼。

    根据藏书记载,尾巴算得上魅魔在特殊时期最为危险也最为脆弱的部位。它可以在欢好中用隐藏于尾尖内的尖刺刺入猎物身体,让猎物在兴奋的同时瞬间神志不清,被毒素逐渐蚕食理智,到最后彻底沦为完全依附于猎手的傀儡。

    魅魔用贪婪和渴求建筑“爱”的牢笼。

    牢笼之外,是对入侵者的冰冷震慑。

    当然震慑这种东西做不到单方面碾压就不要轻易尝试,否则只能像此时的魔尊一样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他发出小狗似的呜咽,将身体重新瑟缩成一团。

    埋在雪地里的脸涨得通红。

    被,被踩了。

    还是被那个混蛋踩了。

    对于妖族,原型被揪耳朵,踩尾巴,咬脖子叫警告威胁,但对于魅魔那叫……调情。

    即使只有一半血统,姜槐还是无可抑制的感受到了一阵兴奋与热烈,他慌乱收起尾巴,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浓浓的自我厌弃与唾弃。

    “风沅是个混蛋,卑鄙无耻的混蛋,卑鄙无耻又下流的大混蛋。”青年蜷缩在雪里,一边给从狂奔开始就燥热难耐的身体降温,一边小声咒骂风沅。

    一定是对方故意故意带了什么东西,才让他感到清清凉凉的,总想贴上去。

    卑鄙!

    他愤愤抬头想到,顺带恼火捶了下地。

    “砰”

    下一刻,他的脑袋被重新摁回雪中,发出闷响。

    而卑鄙无耻又下流的混蛋本尊正冷漠收回手。

    捆仙索被她扭成麻花,让想要反击的某个家伙跟着一起旋转成虾米模样。

    姜槐仰起脖子叫嚣:“混蛋,有本事你放开我,我们光明正大比试。”

    “有本事你自己挣开啊,手下败将。”

    “下流无耻。”

    “蠢货,彼此彼此。”

    捆仙索原本对姜槐束缚没这么大的,但奈何他前面被四个人围殴,身上加了一层又一层的禁锢,一时半会根本挣扎不开,只能如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他恼恨异常,最终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拼尽全力捏了个法术朝风沅攻击过去,在原地掀起狂风,掀得两个人都忍不住眯起眼睛。

    好巧不巧,风沅单脚踩着的岩石背后就是被雪埋没的枯松,狂风卷过,雪也簌簌掉落,瞬间让她被白色掩盖,冰冷在温热脖颈处融化,打湿全部衣襟,她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丝丝寒意。

    风沅僵硬在那里。

    “哈哈哈哈哈哈。”姜槐见状痛快笑了起来,连余光内的心上人都顾不上,只捂着肚子在那张狂大笑。

    “……”

    风沅面无表情捋下了睫毛一层就在刚才形成的冰霜。

    还在笑的魔尊没有意识到危险,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就看见妖皇堆了个有他头大的雪球径直朝这边砸了过来。

    青年也瞬间被雪覆盖,嘴里弥漫起冰冷湿意。

    “……”

    冰天雪地中,他们眼底突然涌起了熊熊烈火。

    雪球飞跃,暴雪重袭。

    两个尊者打的天昏地暗,虽然大多数情况都是姜槐单方面被打。他舔了下嘴角伤口,努力靠双臂支撑从地上爬起,来回跳跃躲避对面铺天盖地的攻击。

    “他们这样真的没事吗?”

    霁华小心翼翼搂住怀中昏迷少女,喂下一颗丹药后,又用源源不断的灵力让丹药在少女体内快速消融,好起到更快效果,也让她更舒服些。

    他轻柔将心上人额角凌乱的碎发收拢拨至耳后,望着对方眼角的泪痕,以及身体时不时的惊颤,目光中流露出心疼,这是真的被吓到了。

    思及此处,青年眼底也不由多出浓浓的埋怨,他刚才果然下手下轻了,姜槐居然敢这么不管不顾对待乐妩,没有半分体贴。

    乐妩向来身体孱弱,怎能受得了如此颠簸,被扛在肩上一天一夜也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

    霁华修长指尖贴在对方额头处,轻试起温度。

    “真是有活力啊,在这里打雪仗。”姬明坐在另一侧,手里捧着杯热茶,身下垫着厚厚的看起来就很软和的毯子,眯起眼睛观察周围的冰天雪地。

    温热茶水从进入喉咙起便带来的暖意,让青年忍不住发出舒服叹息,“是年轻的味道。”

    “……”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活力的问题了吧?这种密集程度的雪球真的不会把人砸死吗?

    霁华在心中吐槽。

    而且……耳边悉悉索索的躁动让他忍了忍,最终没有忍住,皱眉道:“你在干什么?”

    “在烤东西啊,等会他们打完,就可以吃了。”姬明笑呵呵搭好架子点火,从怀中掏出几个饱满的红薯土豆,笑呵呵在对方面前晃了晃,“很甜的。”

    霁华:“……”

    太失礼了,简直太失礼了。

    你作为一个人皇,怎么能随身带着这些东西?他们尊者的面子往哪里搁?!

    他今天绝对要和对方好好讨论关于礼仪方面的问题。

    “外焦里嫩,香甜软糯,果然在这种寒冷的地方吃它们会充满期待。”姬明专注望着架子上滋滋冒热气的事物,眸光内满是期待。

    “等下要来一个吗?甜甜的,软软的。”

    霁华闻着香气,最后轻咳一声,矜持点了点头。

    “好。”

    “那晏芝要吗?”他扭头望向似乎从赶上姜槐后就一直安静待在这边,不怎么开口的少年,“晏芝?”

    “喏,已经去那边了。”姬明头也没抬,用手指了指方向,慢悠悠道。

    “怎么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霁华疑惑道,“他今天也太安静了。”

    “如果不高兴的话,他从看见你抱着这位白姑娘开始就有些不高兴了,再就是不想跟我们待在一起吧。”

    “而且刚刚他听见了你说你和风沅是兄弟,嗯,十分惊讶。”

    “……”

    “晏芝那小子该不会也喜欢——”霁华看了眼被裹在大氅内,脸上逐渐恢复血色的少女,神情有几分不好看起来。

    “看外貌,倒还是蛮匹配的。”姬明想了想,做了个公正评价,“少年模样。”

    “外貌这种东西又不是永远不变。”霁华闻言反驳,“晏芝还是孩子心性,不稳重。”

    “你前段时间还跟我夸这位白姑娘也是孩子心性,单纯善良。”

    “……”

    “不必难过,毕竟论外貌如今六界美男的榜首是风沅。”

    “论年轻,晏芝占据优势。”

    “对于无法更改的事情,我们要放平心态。”姬明叹了口气,认真开解对方。

    就是霁华在这份开解中脸色愈加难看起来,逐渐从清冷松竹变为数九寒霜,他冷笑道:“多谢。”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不是在夸你!!!

    霁华决定先跳过这个让他听了就来气的话题,也不再想晏芝是不是也喜欢乐妩这个糟心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后半段。

    “他不想跟我们待在一起,为什么?”青年面露不解。

    他想了想似乎之前晏芝也没对他流露出排斥模样,甚至在前面追赶姜槐自己差点迷路时,对方还特意绕回来搭了把手,霁华就觉得问题不该出在自己身上。

    “你跟晏芝有矛盾?”

    他是真的诧异了,毕竟晏芝性格除了在熟人尤其是风沅面前活跃,对待大多数人都沉默羞涩,不怎么亲近也不冷待,平日里存在感也不高。

    而姬明从他们认识起更是没怎么生过气,平日里整天一幅愉快模样。

    所以这两个到底是怎么有矛盾的?

    等等,在记忆里他们好像真的有过掀桌子时刻,霁华努力回想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记不清当时具体情节,就记得晏芝在很愤怒叫喊,姬明表情他记不清,但当时似乎还有……风沅在场。

    青年脑海深处出现细微刺痛。

    他的记忆……怎么会,霁华的眼中出现迷茫与挣扎,神情微不可察流露出一丝痛苦,放在少女额头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下移至脖颈处,正一点点收力。

    姬明见状先是愣了愣,再是若有所思观察起面前青年异常的神情。

    等到那位白姑娘看起来过一会说不准真的会被对方愈来愈大的力掐死,他才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莫名的安抚与沉稳;“霁华。”

    被喊的人一个晃神,终于反应过来,顺着掌下细微的挣扎望去,然后慌忙收回手掌,开始检查起怀中人有没有事。

    少女脖颈处的红痕异常刺眼,正昭示着他刚才所干的一切。

    他刚刚居然差点杀了乐妩。

    霁华脸色苍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干出这样的事?!

    乐妩没有苏醒,但他却这会不敢再触碰对方,生怕再做了什么伤害她的事。

    霁华意识到自己身上绝对有什么不对。

    他……居然想杀了乐妩。

    心慌意乱间,他也再顾不上询问姬明和晏芝的矛盾,而是想离开这里,他将视线投向风沅那边,却发现短短时间没看,姜槐就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

    不对,不是不见了,而是只剩了个脑袋露在外面!!!不细看根本就看不出,而现在晏芝已经在准备埋脑袋了。

    霁华:“……”

    眼见魔尊即将被冥主活埋,天帝终于看不下去起身,将怀中少女交由姬明看护,匆匆忙忙走了过去。

    姬明看了眼还在沉睡的对方,便移开视线,继续专心致志烤着自己的红薯土豆。

    只是……在想起霁华问他和晏芝的矛盾时,手中动作才顿了顿。

    当时发生了一件事,一件牵扯到很多东西,牵扯到鬼界的事。

    但他似乎也记不清了。

    真是奇怪。姬明平静想到。

    天帝最后还是及时阻止了冥主,避免了魔尊被雪活埋的惨剧,并且对于站在一旁围观的妖皇提出了重重批评。

    “埋到脖子就可以了,你怎么能看着埋头,再不济露出鼻子也可以。”

    魔尊:“……”

    冥主不服气辩解:“我们这种被埋进去根本不会出事,又不是要冰封他。”

    天帝:“有失体统。”

    妖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晏芝刚过来的时候,风沅和姜槐仍然在进行无意义的雪球斗争,但随着少年委委屈屈的开口和一瘸一拐的步伐,这一切瞬间就不一样了。

    “风哥。”晏芝委屈巴巴抬起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眨,脸上还带着伤,伤口周围是左一道右一道脏兮兮的黑色,头发也很凌乱,看起来就像是在外面打架打输了回来跟家长告状的幼崽。

    事实上他也正在告状,少年指向腰间:“姜槐他踢我,我当时一下子就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然后他也没说对不起扛起白乐妩就跑,这里绝对青了,呜呜呜,风哥,好痛,痛的走不了路。”

    为了替自己讨回公道,刚才看白乐妩被霁华抱在怀里升起的那丝微妙不开心早都找不到踪影,只剩下孩子让家长出头的期待。

    他适当性表演了什么叫一瘸一拐,还吸了吸鼻子。

    家长震怒。

    打孩子的震惊了:“喂,你刚才不是走的好好的吗?这会就突然瘸了,这么拙劣的演技你是瞎了吗,风沅!!!”

    “你有没有踢他?”

    “踢了。”

    “呵,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风沅怒气冲冲撸起袖子,决定好好教训这个在别人家抢人还打别人家孩子的混蛋一顿,她冲了过去。

    “嗷,你这是溺爱,溺爱!”姜槐不服气喊道,他一边躲避,一边望向正蹲在那里不知道在挖什么的少年,“你是小孩子吗?这么大年龄还告状!!!”

    晏芝挖得很快,在青年往这边挣扎躲避时,用法术助人为乐了一下。

    啪叽。

    姜槐掉了进去。

    晏芝高兴往里面埋雪,期间还顺手在旁边堆了个雪人。

    听完了全过程的霁华:“……”

    你们还可以再无聊点吗?

    最后魔尊还是被从坑里拽了起来,他们停下了打斗,坐在人皇的架子周围烤火。

    香气萦绕在每个人鼻边。

    就算他们不需要吃东西维持体力,在此时也感受了食物的魅力。

    就连一直在骂骂咧咧挣扎的姜槐在此时也被稍稍松开了绳子,坐在那里捧着土豆吃。

    片刻后

    他不高兴指向风沅:“为什么他吃的是红薯,而且比我们的块头都要大。”

    “抱歉,不自觉就这样分了,晏芝也是红薯。”姬明笑着说。

    面对食物的分发者也是捆仙索的提供者,姜槐不情不愿低下头。

    但很快,他又发现了什么,扭头看向霁华震惊道:“你为什么把你的土豆分给他?”

    “呃,因为我们是兄弟,长兄如父。”青年迟疑解释。

    “最后一个词可以不用加。”左手拿土豆,右手拿红薯的风沅含糊不清开口,热气与甜腻融化在唇齿间。

    “我说过我是哥哥,我会保护你的。”

    “那大哥,你能帮我把这个皮剥开吗?”

    “好。”

    目睹一向清冷气质出尘的天帝仿佛跌落尘世,任劳任怨在那里给他最讨厌的家伙耐心剥土豆皮,魔尊终于……爆发了。

    因为他发现除去自己外,人皇和冥主都是一副淡定的模样。

    青年不可思议瞪大眼睛:“什么兄弟?霁华你说清楚,你和这个混蛋怎么就突然成兄弟了。”

    听见对方话语中的混蛋,霁华皱了皱眉,不悦道:“抱歉,我知道风沅在一些地方确实有问题,但他作为我的弟弟,你不该用混蛋这个词形容他。”

    “我——”

    “我和风沅是兄弟,只是因为幼年一些事失散多年。”

    “对,失散多年。”姬明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在机缘巧合下我才与他相认。”

    “嗯,机缘巧合。”姬明开始分发热茶。

    “我知道风沅与你有些矛盾,做事方面也有许多问题,但我作为兄长,绝对会好好帮助和保护他的。”

    “啊,好好帮助和保护。”姬明继续应声,不过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风沅很好。”

    姜槐:“这种时候你怎么就不附和了?!!”

    青年很受伤,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居然真的成了孤立无援。

    晏芝是天然和风沅亲近,姬明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莫名偏袒风沅,霁华居然与风沅是兄弟,看模样,是准备真的长兄如父了。

    而跟他合作的祁言,也是跟风沅纠缠不清的。

    姜槐悲从中来,再也说不出话来,但更打击他的是心爱女人的嫌弃。

    白乐妩是在一阵暖意中苏醒,纤细睫毛微微颤动,她发出虚弱无力的嘤咛,发觉嗓子疼得厉害。

    “乐妩。”她的耳边传来了急切呼喊。

    少女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充满焦急担忧的俊脸,可看着这张脸,她却在勉强撑起上半身后捂嘴轻呕了起来。

    喉咙里仿佛又出现当时那种被扛在肩上,头重脚轻吸入无数冷气的恶心感。

    俊脸主人:“……”

    他仿佛遭遇了重击,失魂落魄坐了回去,连心上人脖颈处的刺目红痕都忘记询问。

    “请问这是哪里?”白乐妩将身上厚重大氅脱下,柔柔询问,面前每一个存在她都认识,可当看见他们身上挂彩的样子和姜槐被捆住的狼狈模样。

    她就瑟缩了下,感受到空气中的不同寻常。

    可更让少女难过的是,她苏醒后他们的态度居然都这么冷淡。

    姜槐的晃神,霁华的躲避,风沅的漠不关心,就连在花园中好不容易愿意与她耐心讲话的那个少年都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敌意,虽然只有零星,但依旧让她很难过。

    白乐妩忍不住小声啜泣了起来,她现在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

    她没想到,一众男人中,最先开口的居然是那个跟自己没有什么交集的人皇陛下。

    青年将食物轻轻放在她的面前。

    白乐妩愣了愣,但还没等她羞涩道谢,就听见对方

    “抱歉,你哭的太小声了,请大声点。”

    姬明严肃道。

    “……”

    作者有话说:

    人皇:“冥主娇嫩,你如今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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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真假

    全场寂静。

    大概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 白乐妩无措揪住衣角,泪水蓄在眼眶内打转,流也不是, 不流也不是, 就这样尴尬坐在那里。

    “嗯?怎么不哭了?”

    姬明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对方反应,疑惑道。

    是他给的不够多吗?

    青年咬了口手中土豆,重新坐回原先位置, 托起下巴安静等待之后发展。

    “扑哧”风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她从袖中掏出把折扇打开,意思意思扇了几下后就半遮住脸挡住所有视线,笑嘻嘻拍了拍姬明肩膀。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姬明这么会说话,简直是个人才。

    还“抱歉,你哭的太小声了, 请大声点”, 这不就是指着鼻子说“没吃饭吗,大声点。”

    没看白乐妩脸都僵了。

    风沅乐不可支, 她凑过去将扇子换成吃了一半的红薯, 顶着身旁人疑惑的目光笑意盈盈道:“干杯。”

    “啊,干杯。”

    虽然没搞懂, 但姬明还是迅速拿出自己的土豆,跟对方隔着空气轻轻碰了下,而且……他不自然摸了摸耳垂, 上面似乎还停留着风沅凑过来时温热的呼吸。

    有点痒,也有点……热。

    看着离自己很近的柔软嘴唇, 青年愣了愣, 平静移开视线, 然后喝了口茶水。

    奇怪,他这是……怎么了?

    “风哥,我也要。”充满朝气的少年声插入两人中间,“我也要干杯。”晏芝举起红薯小声撒娇,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隐隐约约的期待,像角落处不停探头探脑的小动物。

    风沅伸长手臂,摸了摸他的头,跟他隔着虚空相碰,对方这个模样,还是五百年前晏芝刚刚跳下轮回台,少年在匆匆接过冥主之位,第一天生疏处理完所有事情后,默默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时。

    见到她来也不说话,只扑过来抱住她的腰,将脸紧紧贴在她的肩膀上,沉默片刻后,风沅感到自己的肩膀处是令人灼热到心底的湿意。

    晏芝在那天一遍遍小声叫着“姐姐”,让她想起了族内被抛弃的幼崽。

    “幼崽”在那段时间就像这样小心翼翼撒娇,小心翼翼黏她。

    浑身都散发出想跟晏予一起跳轮回台的怨念。

    以及眼底至今让风沅不理解的……悲痛。

    她曾怀疑这对姐弟是不是有什么瞒着自己,但晏芝每次都说是他太想姐姐,担心姐姐会在凡界受苦,再加上晏予命盘一直异常平稳,没有问题,风沅才慢慢放下这个疑虑。

    看着少年逐渐变得坚强,逐渐在政务上不再依赖他人,将一切都重新拉回正轨。

    所以今天冷不丁再瞧见对方熟悉的撒娇神情,风沅颇为感叹,还有些困惑。

    这又是怎么了?

    但不等她多想,晏芝的行为就好像一个信号,大家都莫名用土豆红薯干起杯来,霁华,姜槐相继下意识抬手,“干杯。”他们说道,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白乐妩似乎在此时被遗忘。

    她脸色愈加难看,身体也摇摇欲坠。

    “干杯,干什么杯!!!”姜槐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跑到少女身边,看着对方泪水朦胧却不敢哭出声的委屈模样,心疼不已,他想替对方拭去泪水,可身上的捆仙索却突然越来越紧。

    这就导致他像只鸡努力在地上扑腾。

    鸡被风沅重新拉了回来。

    拽倒在地上,姜槐脸上浮现出掺杂着尴尬的怒火,觉得自己刚才怎么又鬼迷心窍,和这个混蛋坐在一起吃饭,连乐妩都没顾上。

    他自是看不得心爱女人受欺负,想起前面姬明故意针对,让乐妩伤心的过分话语,他将视线勉强从讨人厌的风沅身上移开,移到姬明身上。

    只是不等他将话挑明,对方反而主动开口,“尾巴,我看到了。”

    “哈?”

    “你有尾巴。”

    姬明耐心重复道。

    “那又如何?”姜槐涨红了脸,粗声粗气反问了回去,他一向不喜欢自己体内的血脉,无论是梦魔还是魅魔,几千年内,极少向别人提过,魔界除去身边的亲信,也再无魔知晓,外面的也就……风沅知道。

    想到这里,青年烦躁踢了踢雪,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知道,更可恨的是,他居然对此一点也不奇怪,反而还松了口气。

    难道他失忆了?

    姜槐虽然觉得这个说法离谱至极,但他也意识到自己最近的记忆似乎真的有些混乱。

    烦死了。

    都是风沅这个混蛋的错。

    他恶狠狠瞪了混蛋一眼。

    混蛋双臂环胸,凉凉回瞪了过来,然后给了他一脚。

    “老实点。”

    姜槐重新趴在地上扑腾,他还要继续回答问题。

    “所以你有妖族的血脉?”

    人皇对于魔尊被摁回雪地的惨样,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依旧慢悠悠开口。

    “怎么可能?!”魔尊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侮辱,他大声反驳,“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嗷!!!”

    “怎么有我们妖族血统还委屈你了不成?”

    妖皇皮笑肉不笑收回脚。

    “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今日的耻辱我必将百倍奉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魔尊嘶吼道。

    人皇:“……”三十年是不是太短了点。

    妖皇:“……”这家伙果然背着我看了不少凡界话本。

    “那你为什么会有尾巴?”

    “姬明,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老子有没有尾巴跟你有什么关系。”

    “以前没有见过,但今天在风沅把你踹倒在地上却出现了。”姬明陷入沉思,过了片刻,他左手握拳敲了下右手,恍然大悟道:“脸色通红,所以它是在你感到兴奋或者感到身体疼痛时才会出现吗?”

    “我明白了,是刺激的产物。”

    “明白你个头,老子不是变态!别想在乐妩面前抹黑老子!!!”姜槐彻底暴躁,他终于意识到姬明的难缠之处。

    风沅嗤笑出声,一直紧紧跟在她身后的晏芝也弯了弯眼眸。

    另一边,不知道跟白乐妩说了什么,终于让对方止住哭声还露出笑容的霁华叹了口气。

    但谁也没想到,全场最为吵闹的姜槐没过一会便晕了过去。

    风沅:“……”

    她在全场或躲避或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视线中将对方和白乐妩带回了妖界。

    后者被带走时她能看出霁华眼眸中有着不舍,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静立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在冰天雪地中,莫名萦绕起一股萧瑟。

    晏芝也随之独自离开。

    最后剩下的只有姬明和霁华。

    姬明将手揣在袖子中,慢悠悠晃到架子旁烤火,享受起冰雪中的唯一热源。

    就这样过了许久,天空中重新飘起雪花。

    霁华突然开口,“我以为你会问我和风沅的关系,会问妹妹为什么会变成弟弟。”

    “啊?”姬明疑惑抬起头,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不解,“世事无常,既已寻到结果,又为何要执着过程。无论如何,你们都是失散多年的亲人,我再问也不会改变。”

    “对啊,亲人。”霁华不知想起什么,神色逐渐温柔起来,但很快又面露哀伤,露出在之前一直隐藏的化不开的阴郁,“你知道吗?我喜欢乐妩。”

    他这会突然想找个人倾诉。

    “嗯。”

    “可是风沅他……也喜欢。”

    “嗯。”

    “我不想失去乐妩,可我也不想伤害风沅。”

    “嗯。”

    “……”

    “你除了嗯,还能再说点别的什么吗?”霁华突然发现,在某些问题上,姬明并不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因为他只会让你越来越生气。

    “唔。”被倾诉的人停下烤火的动作,细细打量了倾诉者一番:“这种问题你不是早有了抉择吗?”

    “在你将手伸向白乐妩脖颈的时候。”他淡淡道。

    “我绝不可能伤害乐妩。”霁华眉头紧缩开口。

    姬明没有在乎对方话语中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僵硬和弱气,他只是抬头望向天空,意味不明感叹起来:“下雪了啊。”

    “霁华,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幻象呢?”他神情平静,可眼底却罕见透露出几分冰冷来。

    “都是……幻象。”

    “你自己也在怀疑不是吗?我们的记忆出现了混乱。”

    “……”霁华陷入沉默。

    “所以等到我们搞清这一切,你若是还爱那位白姑娘,再做抉择也不迟。”

    “对了,苍龙苏醒了,他想见见你。”

    “看起来你比我们所有人都要早跟他接触。”霁华平复了心神,冷淡道。

    “机缘巧合罢了。”

    “姬明,我在想有时候你说的这些话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而且不要忘了你体内的血脉,纵使只有一半,那也是我们注定承担的责任。”

    他们相识几千年,可无论是对方,还是祁言,他都捉摸不透,在留下这句话后,霁华拂袖离去。在离去前,他饮尽了自己杯中的茶,茶水早已冷却,混着雪花,泛出浓浓苦涩,弥漫在整个口腔中,也弥漫在他心底。

    “真假吗?”

    姬明无声叹了口气,以前的话他不记得了,但今天最起码他将食物递给白乐妩是真,觉得对方哭声太小也是真,跟霁华所说的一切更是真。

    只可惜,这真话也要被怀疑。

    所以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何必那么执着呢?

    他回到了凡界。

    姬明端坐在寝宫内自己最喜欢的那张小桌子旁,看着茶水内氤氲而升的白雾发呆,他突然冲正在泡茶的侍女缓缓开口。

    “孤有个问题问你。”

    “陛下请讲。”

    “孤有个朋友,他有个认识很久的人,对于那个人,他愿意分享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也愿意放弃一些原本的计划陪那人出去玩,看到那人开心。他也开心,那人不开心,他便想让那人变得开心起来。那人不在眼前,他便会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陛下的朋友是喜欢那个人吗?”侍女掩唇轻笑。

    “喜欢?”

    “没错,喜欢,只有遇见喜欢的人才会这样心心念念记着对方,才会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对方。”

    “这不是朋友间的正常感情吗?”姬明困惑道。

    “如果是朋友间的正常感情,那陛下您会这样对待仙尊和天帝吗?”

    当然不会

    姬明没有半丝犹豫,可正是因为没有半丝,他才彻底沉默起来,青年摆了摆手,让侍女出去。

    寝宫内又只剩下他一个。

    姬明摸着桌上还没有消失的指甲划痕,喃喃道:“原来是喜欢吗?”

    所以他当时才想亲……风沅?

    他不知想起什么,匆忙起身,走进内室,在里面一阵翻找后,他找出了一个小盒子,盒子内被塞得满满的,都是些木刻制品,他轻轻拨弄了几下,便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木人。

    木人身上的衣服精致华丽,只是没有脸。

    姬明犹豫了下,终于拿起刻刀,细细为木人雕刻起脸来。

    他的心突然异常慌乱。

    与此同时,遥远的妖界内,妖皇打了个喷嚏,揉了下鼻子,在历经一天的疲惫中沉沉睡去。就在她以为今夜会平静入眠后,她在梦里重新与魔尊相遇。

    风沅:“……”

    姜槐:“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作者有话说:

    魔尊:欸嘿,傻了吧,我们又见面了。

    码完这章后,我终于陷入沉思,看着别人的魔尊:他怎么可以这么帅!!!

    看着我的魔尊:啊,欢乐喜剧人。

    你们要相信我姜槐真的是个大帅哥!他可是有着魅魔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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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疑虑

    姜槐大概是终于破罐子破摔起来, 他在风沅面前抛弃了最后一丝作为魔尊和作为男人的尊严,生无可恋坐在由梦境幻化出的魔界月潭旁,捂脸悲伤。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现在留下的每一滴泪水都是他这段时间的血泪, 都是他饱含痛苦的心酸。

    再这样下去,姜槐觉得他真的可以收拾收拾从六界滚蛋了,他头一次痛恨自己的记忆力, 精确到点点滴滴, 精确到神情变化,让他的清醒变成一场煎熬。

    青年耷拉着脑袋,眼角微微下垂,湿漉漉的睫毛无声颤动,大拇指尖被他咬在嘴里,发出小心翼翼但又充满悲伤的呜汪呜汪声, 看起来像一只在雨中垂泪的落魄大狗。

    平日里桀骜不驯的面容在此时竟奇异多出几分温良乖巧感。

    天上十分应景落起雨来。

    风沅抹了把脸上雨水, 即使这是场梦,但触感与真实没有区别, 就在雨越来越大, 衣服快被完全淋湿时,她终于忍无可忍, 将从梦境开始,就在给她表演魔尊落泪的家伙一脚踹进潭中,“闭嘴谈正事。”

    “还有, 给我把天气变正常。”

    她冷酷道。

    一不是美人落泪,二不能梨花带雨, 风沅拒绝观赏。

    看着好友脸上的暴躁, 姜槐最终一句话都没敢说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 甚至还有些尴尬。

    因为他想起了自从上次他在发情期找对方结果半路丧失理智变回不清楚状态后,那个“他”就一直认为风沅对自己欲行不轨,贪图“他”的美色。

    “他”还因此和祁言达成合作,决定共同抵挡风沅来夺回那个令魔头皮发麻的白乐妩。

    想到这里,姜槐就停下了用袖子擦脸上潭水的行为,转头又沉到潭底,只留下几个咕噜咕噜的气泡,现在只有冰凉潭水能冷静他千疮百孔的内心。

    他当时到底是怎么说出那么羞耻的话的?!

    青年不可置信。

    不过祁言……姜槐像想起了什么,猛地从潭水中飞出,溅出无数水花,湿漉漉地站到风沅面前。可下一刻,他和对方便恢复了刚进入梦境时的干爽,坐在一处小酒馆内喝酒。

    风沅环顾了下四周,人声鼎沸,酒馆不大,采光也不好,但酒香四溢,座无虚席。来来往往的虚影有的是人形,有的却是稀奇古怪的魔身。

    “你倒是选了个好地方。”她笑了起来,端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桌上还有几道精致的下酒小菜,“记性不错。”

    这是他们以前在魔界最常来的地方,一座魔界都城内狭小味道却异常好的小酒馆。

    按道理,她也算得上常客,但现在再尝,却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恍惚感。

    风沅惬意用单只筷子轻轻敲了敲酒壶边缘,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现在看来这白乐妩对你还挺像福气的,以前不会的东西现在都会了,血脉激发是一激一个准。”

    她坏笑道:“说不准人家还真跟你有缘呢,毕竟我们几个中你看起来是最为真情实感和投入的。”

    她故意在“真情实感”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话音刚落,姜槐就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单手捂脸趴在桌子上,绝望道:“这福气给你怎么样?”

    “真情实感?我这是丢人现眼,这血脉天赋谁喜欢谁拿走,反正我不想要。”

    他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发情期就算了,你能想象发情期间魅魔还会情绪敏感吗,老子前些日子居然看起了驻颜美容术!!!”

    “驻颜美容术——”

    姜槐语气悲愤:“就因为你是六界第一美男,老子不服气,要和你竞争。”

    “噗。”

    风沅一口酒喷了出来,但她顾不得擦也等不及让咳嗽停下来,就拍着桌子笑了起来:“第一美男,我?”她指了指自己,“你和我竞争?”又指了指对方,笑得越来越嚣张,到最后直接弯腰捂住肚子狂笑,“你当时该不会是一边抹泪,一边美容养颜吧。”

    “……”

    “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不笑了,你再别瞪我了。” 风沅举起手掌放在面前,无辜眨了眨眼睛,“魅魔不喜欢,但梦魔还是挺有用的,我看你现在织梦织的挺好的,要知道你以前可是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我又不搞那些阴谋诡计,学这玩意有什么用?”姜槐抬起头闷闷道。

    “怎么会没用?最起码我们可以在梦里见面,如果现在是现实中见面的话。”风沅的笑容异常温柔,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头,和善道:“我想我会更愿意看到你晕过去,而不是在这里喝酒。”

    “不过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她不知想起什么,语气微妙了几分,“你会不会在之后用它和白乐妩幽会。”

    “风沅——!!!”姜槐炸毛了,他仿佛听见什么恐怖的事情,“你别胡说。”

    “嗯哼。”风沅耸了耸肩。

    “所以干什么要突然会这个啊。”青年忧心不已,捂住额头连连哀叹,“每一次血脉觉醒都没个规律,也没好处,除了增添麻烦,真的是半点忙都帮不上。”

    他作为魔尊,一不用像那些底层魅魔靠欺骗感情和勾引成长,至于强大魅魔对情爱的追逐他更不感兴趣。

    也不用像梦魔靠织梦和吞噬梦境为生,虽说某种程度可以由梦来得到情报和刺探消息,但这些他都做了,要魔界那帮探子干什么?!!

    食之无味,弃之不可惜,现在就是姜槐对体内两种血脉的想法。

    尤其在牵扯到那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浑身都透着诡异的白乐妩时,他简直头皮发麻,生怕自己真一失足成千古恨,毁了几千年清誉。

    虽说现在,他在某方面已经没有威严和名声了。姜槐悲伤倒酒,他一边倒一边冲风沅冷不丁发问:“你和祁言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祁言——”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记忆里对方的样子实在不能不让他多想。

    上次他就忘问了,这次,姜槐看了眼面前人的神情,决定要问个清楚,是假的最好,是真的,他咬了咬牙,有这么多年和风沅的情谊在,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你说这个啊?”被问的人倒显得很淡定的样子,“就是那样呗,我和他有过一段。”

    事实上,最近这么多乌七八糟的复杂事,风沅就是想不淡定也难,似乎随着白乐妩出现,她从一开始看其他人变傻干蠢事的乐趣也消失。

    毕竟当你被告知或遇见一堆红颜知己并且拥有了一位兄长,这位兄长还跟你当了几千年朋友时,你只会有一种想法,那就是:这个世界果然坏掉了。

    麻了,毁灭吧。

    她甚至有时会将祁言下意识归类到自己的“风流往事”中。

    所以妖还是要学会淡定。

    她淡定喝了口酒。

    与之产生鲜明对比的就是之前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的姜槐,即使有所预料,但当亲耳听见对方承认时,他依旧觉得震惊。

    “这怎么可能!!!”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的。”

    “这应该不是重点吧。”风沅拨了下头发,眼尾上挑,带着几分慵懒,“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段阴差阳错下的陈年往事罢了,如何解决白乐妩才是重中之重。”

    “怎么不是大事啊。”姜槐不高兴嘟囔,“我这不是怕你被那个家伙欺负吗?祁言这几千年来我就没怎么看懂过,万一你被他欺负了——”

    “我这不是得帮你把面子找回来嘛。”

    “……”

    风沅看着青年眼底隐藏不住的关切,沉默了下,突然郑重道:“谢谢。”

    “谢谢,谢什么谢。”姜槐被这种过于沉重的气愤弄得不自在起来,他仿佛忘记了之前自己的沮丧,伸出手,使劲揉了揉对方头发,眼见风沅没有反抗反而任由他将头发弄得乱糟糟,青年好心情咧嘴道:

    “我们是什么关系,干什么要道谢,我们可是最好的兄弟,而且。”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知道我和霁华他们有多麻烦,现在却都要由你来承担,抱歉。”

    “一个人来面对这些怎么可能会不累?”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危机,他人的误解,一大堆明明不需要但又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光是想想姜槐就知道风沅这段时间背负了多少压力,但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抱歉。”他又沉沉重复了一遍。

    “什么啊,你这家伙!”风沅笑骂道,她的鼻子和眼角发酸,为了不让姜槐看到自己的脆弱,她匆忙低头,“突然就说这种伤感的事。”

    “我哪有受什么委屈,守护六界安稳本来就是我们作为尊者的责任,我相信换成我们中的哪一个都会这样做的。”

    她用袖子不经意擦过眼角,抬起头笑容明亮又灿烂,如同最明亮的火焰,“而且我告诉你,甜言蜜语这种东西对我是没有用的,你的那些留影石我可是一个不少放在妖界,你就等着六界恢复正常后来拿宝贝赎吧。”

    风沅做了个鬼脸。

    “你这是趁魔之危,快销毁,都给我销毁。”

    “才不!”

    “你这样算什么兄弟,等等,说起兄弟,你和霁华又是怎么回事?”

    “你是什么小朋友吗?怎么这么多问题?”风沅撇了撇嘴。

    “喂,明明是你身上的奇怪事多好不好,老子这是关心你。”姜槐故做不满道。

    “好吧,谢谢你的关心。霁华我是真不清楚,我自己都没小时候记忆,他也没有。”风沅挠了挠脸颊,颇为无奈,“我们就是都做了个梦。”

    “又是梦?”姜槐皱起眉头,他现在是对梦这种东西下意识怀疑,“确定不是白乐妩背后的力量搞得鬼?”

    “应该不是,如果真是那样我可不会接受的这么快。”

    姜槐闻言松了口气,虽然依旧觉得异常玄幻和无语:“我看我们几个之间的关系是越来越奇怪了。”

    “这就叫世事无常吧。”

    “罪魁祸首就不要故意深沉了。”青年大方送给了好友一个脑瓜蹦儿。

    风沅佯装向后倒去,抱怨道:“好疼,我要弹回——姜槐?!!!”

    她的眼前出现一阵白雾,姜槐消失不见。

    任凭她怎么喊,都没有回声,周遭白茫茫一片,仿佛只剩下了风沅一个。

    但很快,她听见了响动。

    白雾散开,身边场景在一阵扭曲后发生转变。

    那是?

    风沅瞪大了眼睛,目光中满是惊愕与震撼。

    身形庞大的巨龙盘旋在空中,发出阵阵龙吟,青色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沾染着大片血迹,它的爪下,是已经失去了半边翅膀,露出森森白骨,在微弱挣扎的……朱雀。

    即使羽毛已经黯淡,生命走向消逝,但风沅在冲天明亮火焰燃气的刹那,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那是早已经消失不见的四方神之一朱雀。

    跟它纠缠的则是……苍龙,苍龙躲闪不及,被明火包围,顺着利爪,眨眼间烧遍全身,发出哀嚎。

    而下方则是瞳孔金黄,不停咆哮的白虎,它的皮毛早已黯淡,半边身子都在水中,被山大小的龟样生物牢牢牵制。它最后回过头,死死咬住了对手的脖颈,血水顺着双方躯体落下,染红了河流。

    风沅认出,那是白虎和同样失去踪迹的玄武。

    这究竟是哪里?

    随着斗争,她看见了许多画面,可每个画面中唯一不变的就是……尸横遍野,生灵涂炭的场景。

    尸体中,有神,有仙,有人,亦有妖、魔、鬼。

    他们躺在那里,被血水掩盖。

    如此惨烈又让四方神互相残杀的场景,让风沅心中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

    这是几万年前的那场大战。

    那场六界都被卷入的,让日月无光的战争,到处是因战火而起的怨灵,冲天怨气弥漫在每个角落,让风沅感到心惊。

    可那些争斗仍旧继续。

    她看见了妖界,几万年前的妖界,而他们的妖皇,正是之前已经跟苍龙同归于尽的朱雀。

    明火没有如传说中燃尽罪恶,反而在最后伴随着欲望与野心葬送了自己。

    四方神虽然带着神字,但不意味着他们都会待在神界,除去守护六界的职责,他们从未被局限于哪一界。

    风沅旁观着一切。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或许又和白乐妩有关,又或许不是,但眼前场景不能不令她动容。

    她叹了口气,眼带悲悯,她想若是按照她最初的那个梦境,他们也会为了争夺白乐妩重燃战火。

    让这六界生灵涂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风沅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悲伤,而灰蒙蒙天空也在此时下起雨来,雨水冲散了血水,一直蔓延到天边的裂痕。

    那道裂痕似乎战争中的所有存在都没有发现。

    天真的出现了裂口。

    就在裂口出现的刹那,风沅眼前的场景突然一遍。

    她看到了议论纷纷间,是几个模糊身影停战的协议。

    这是浮玉山?

    浮玉之顶,若水河畔,天道为证,歃血而盟。

    金光落下,盟约成立。

    可风沅发现,依旧没有人看到那道天边的裂痕,而裂痕似乎比之前更加大了,周围洋溢着黑色的雾气。

    同时风沅听到了细微的哭声,很弱但在此时的情况下,却异常明显。

    “是谁?出来。”

    她心猛地一跳,厉声道。

    没有人回应,画面在继续,可哭声也在继续。

    突然,风沅感到掌心被什么握住,冰冰凉凉的,孩童微弱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边:“呜呜呜,好痛,为什么要打架,我身上多出了好痛的伤口。”

    “我已经很努力在保护你们了,不要打架好不好。”

    “你是谁?”风沅发现自己仿佛被定在原地,动也动不了,只能冷着声音询问。

    孩童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抽泣:“伤口会变大的,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的,明明已经在好转了,明明之前也已经有人用身体去填补了伤口。”

    “填补?”

    “可是那个想要跟我抢夺力量的坏东西又出现了,我已经很努力在抗争了,但我身上有伤打不过,所以帮帮我,好不好?”

    孩童的声音急促起来。

    “把那个坏东西赶出去,就像几千年前一样。”

    “帮帮我,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也会给你帮助的。”

    “风沅。”

    风沅听到了对方在喊自己的名字,孩童的稚嫩声音,却让她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威压与力量。

    “帮帮我,帮我把那个坏东西赶出去,就像几千年前一样。”

    声音重复道。

    画面开始破碎,周围又恢复了白茫茫一片,可等风沅定睛一看,却依旧是最初的那个小酒馆,而姜槐正坐在她的对面。

    “你怎么了?突然不说话。”对方奇怪开口。

    作者有话说:

    那个孩童是谁宝贝们可能已经猜到啦,后面的一些东西其实前面就埋了伏笔,比如说有人用自己去填补伤口什么的qwq。等等宝贝们,陆大人不是这只朱雀啦,隔了几万年,是不能被捡到的(叉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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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天道

    “姜槐, 你刚刚在哪?”风沅的瞳孔有些涣散,即使有在努力克制,但她的语气依旧不可避免出现几丝颤抖, 她近乎失态伸手抓向青年肩膀, 用力大到让对方发出吃痛的语气。

    “什么在哪?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我们刚刚不就是一直坐在这里吗?”姜槐有点被吓到了,但他看着好友脸上不同寻常的急迫与震惊,也顾不得肩膀疼痛, 在愣了愣后惊讶出声。

    视线内俱是疑虑, 但很快又化为担忧。

    他仿佛忘了这是在梦中,在风沅歉意松开手后又伸手去触摸对方额头:“这也不烫啊。”

    “你总不会也和祁言一样神识不稳?”脑子出现问题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姜槐瞬间惊恐。

    风沅可是他们几个中,说不定是如今六界中唯一清醒的独苗苗,要是这个独苗苗出了什么事,还是在他初次织梦的场景, 青年就觉得犹如一盆凉水泼下, 让他手脚发软。

    该不会真是他又闯了祸吧。

    “你,你别吓我。”姜槐语气都颤抖起来。

    可是更让他颤抖的还在后面, 风沅继续以那种恍惚的神情继续:“那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

    作为梦境的建立者, 姜槐想也没想就当面调动自己所有神识开始查探,在未发现任何闯入者的踪迹后, 他小心翼翼拽了拽对方袖角:“这里除了我们真的再没有其他人了,你是不是听错了抑或是太累了。”

    “要不要我换个你喜欢的地方好好放松一下。”

    风沅:“……”

    这位在王座上已然安稳待了几千年的妖皇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失态,那是在从前无论遇到任何危险, 任何绝境都未有的失态,带着畏惧, 更带着说不出的狂热。

    她深吸了一口气, 重新坐了下来, 望着魔尊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我看到了过去。”

    她将刚刚所发生的事合盘托出。

    从最初的画面到孩童的话语,不放过一处,也没忘记一处。

    姜槐的神色也随着话语不停变换,由最开始的担忧不安到迷惑不解再到最后的震撼彷徨,他似乎是听到了这世间最不可思议之事,嘴唇剧烈颤抖,在剧烈的心跳下发不出半点声音。

    许久,他才冷静下来,声音带着干涩:“那个声音——”

    他没有说完,因为即将出口的答案让他自己都感到愕然。

    风沅也没有出声,她只是静静用指尖蘸酒,在桌上一笔一划描绘,慢慢渗入桌面的水痕变得模糊,但在两人心中却越来越明显。

    她写下“天道”。

    刹那间,周遭归于寂静,这座小小酒馆所有的喧嚣与鼎沸都随着这两字的出现走向沉寂,回到梦境主人最初所建立的安稳静谧。

    风沅不是什么愚笨妖精,也许一开始她还未反应过来,但随着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再次涌入脑海,几乎未作思考,她便可以确定那个孩童的身份,那个最不可能但也是直白摆在他们面前的身份。

    天道。

    而此时天道正在向他们……求救。

    气氛变得压抑起来,姜槐吐出一口浊气,面色深沉:“可以……确定吗?”

    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天道会有生命,也从未想过天道会像他们求救,更未曾考虑过白乐妩居然已经威胁到了整个六界的安危。

    不是由战争带来的生灵涂炭,而是单纯的要覆灭这一切。

    姜槐呼吸急促起来,他死死握紧拳头,额角青筋不停跳跃,喝酒时透露出的几分傻气早已消失不见,他就那样静静坐在那里,眼底暗流涌动。

    风沅见状无声叹了口气,自己又何曾不是。

    “如果不是我疯了,那就是真的。”

    那种可以将一切碾为尘土,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威压与力量,她实实在在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即使她从中感受到了亲近。

    因为有白乐妩背后的力量做对比。

    即使第一次她差点也误认为那是天道庇佑,但心底涌现出的不适与厌恶骗不了人,她的力量与对方的力量相互排斥。

    而且以他们这种修为,对天道在某些时候还是有感应的,为了气数,也为了各界发展。

    风沅可以去确定那就是天道,即使天道的状态听起来并不怎么好,还有东西在吞噬它。

    她想了半天,最终吞噬这个词和姜槐探讨,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盟友,她都不会搪塞对方:“我想白乐妩背后的东西是想要顶替天道,或者说直接吞噬它的力量。”

    “几万年前的大战已经让天道受了损伤,如果真的按照那个梦境继续——”

    姜槐阴沉着脸迅速接道:“天道只会更加虚弱,因为我们会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同样不管不顾开战,到时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你说的那个裂痕也会越来越大。”

    “真是荒唐。”

    他突然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平复情绪,眼神复杂,说不出是为了当下的危机还是天道居然也会受伤的事实。

    没想到几万年前或者说数万年前的错误如今却要让他们来买单。

    他苦笑起来:“我想隐患从裂痕出现时便已埋下,也不知道那白乐妩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居然还牵扯到了几千年前。”

    “我翻阅古籍曾看到在此方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虽时隔久远再也辨不得真伪,但确实有这么段记载:上古烛九阴视为昼,眠为夜,避世隔绝,一日忽见闯入者,以为是新神迷路,但等他将对方带出时,却发现非神,非魔,非仙,更非人,妖,鬼,身上所含气息与力量非六界存在,更为天道排斥,不到片刻便化为虚影在烛九阴面前消失。”

    “而他留给烛九阴的最后一句话则是:我非此间存在,君可到另一界寻我。”

    姜槐也看到过这个故事,他皱眉问道:“白乐妩是异世之人?”

    “有此可能,这样一来,她身后古怪力量倒也有了解释。”

    “但这些先放一放。”风沅摩挲着掌心白玉酒杯,眼眸中是化不开的森寒,她舔了舔唇角,神情若有所思,“那位曾提到填补,若是填补天道,那便是——”

    “合道。”

    她和姜槐异口同声道。

    “而几千年前的合道便是你魔界的那位魔尊。”风沅的思路逐渐清晰,眼前迷雾也被拨开:“他的合道陨落仿佛一种开端,但当时没过几年天帝也随之陨落,妖皇失踪,鬼界的忘川异变,仙界与凡界紧密相连,千年内,竟再无修士飞升。”

    “我听闻当时魔界实力强大,那位魔尊又野心勃勃。”她语气平静,“能让他放下一切去舍身弥补天道的,恐怕是让他也感到棘手没有丝毫办法的灾祸。”

    “所以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沅看向姜槐:“魔界难道就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吗?”

    青年摇了摇头,魔界也只知那位是合道陨落,但更多的却不清楚。

    当年的事情明明也不算久远,但就是很少有东西留存和记载,更别说他们魔界后面也是内乱四起,不停动荡。等到他即位时,当年该死和不该死的知情魔都快死完了,他为了建设魔界,根本没心思管这些往事。

    “有是有,很少。”他实话实说,“不过,上上任魔尊的身份不一般。”

    “其他几界不知道,但魔界对这个还是有记载,他原型是苍龙,四方神之一的苍龙。”

    姜槐眉头紧锁。

    “苍龙?那如今北海沉睡的那条龙?”风沅反应过来。

    “是那位的弟弟。”姜槐叹了口气,“我在继位后曾寻过他,但他并不欢迎我。”想起当时惨遭拒绝的场景,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看起来有些尴尬:“他说他作为四方神,再不愿插手其他几界纷争,可我又没想让他干什么,只是想问问前辈的意见,他就不高兴了。”

    青年没有说他最后是被打了一顿丢出来的。

    风沅对姜槐的话语并没有完全相信,以她对对方的了解,其中肯定掺杂着不少水分,但现在顾不得讨论这些。

    “对了,你妖界可有记载?”

    “没有。”提起这个,风沅便觉得泄气,她趴到桌子上满是无奈:“妖界和魔界情况差不多,但是更糟,上上任妖皇失踪时据说魔界起了场大火,烧毁了不少东西。等到后面我们也是内乱四起,狼族上台后,又是四处斗争,到他们下台,又点了场火,你别说那些书籍,光是记载东西的玉牌,也基本烧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我看要寻线索还是要去其他几界,尤其是神界。”

    “唉。”

    突然发现自己这边没有什么底蕴的一妖一魔齐齐叹了口气。

    而这场谈话也到了尽头,没有什么让他们舒心的地方,反而看到了一环套一环的谜题与麻烦。

    风沅带着大大的黑眼圈从床上爬起。

    另一边,姜槐回忆着梦中的一切,咬了咬牙,最终学着祁言也开始割裂神识,将不能说的秘密牢牢隐藏在记忆深处。

    他苍白着脸,在巨大到足以将魔撕裂的痛苦中剥离神识。

    在神识被抽出的最后一刻,姜槐冒出一个想法。

    无论将来他会不会为了风沅去揍对方,但现在,他只想说,祁言真TM是个狠人。

    艹,疼死他了。

    他光割去一点隐藏秘密都这么疼了,祁言到底是怎么做到将自己分裂成两个人格的。

    脑子不正常时姜槐可能不清楚,但等到恢复清醒再回忆一下祁言的奇怪举动,他就猜到对方的大胆。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疼。

    而且……这魅魔的发情期敏感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姜槐一边要强忍疼痛,一边还要不停擦眼泪。

    于是直到离开妖界,他和风沅一个红着眼眶,一个黑着眼眶,在无声对视后默默在心里告别。

    毕竟谁都知道接下来的路不好走。

    妖皇梦醒后,妖界藏书阁派上了最大用场,她几乎一天到晚都在里面,试图寻找线索,整个妖都消瘦了一截。

    看得前来汇报政事的陆玖皱眉不已。

    他转身便命侍从吩咐御膳房多做些陛下喜欢吃的送到藏书阁,再把宫内养的那几只猫族幼崽送过去。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姬明邀请风沅参加凡界的上元节。

    “过节了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总没错。”对方笑眯眯道。

    “好。”风沅欣然赴约。

    妖界的线索果然有限,趁此机会她完全可以旁敲侧击一下姬明。

    作者有话说:

    这章算是将一切线索串联的过度章节,可能会比较无聊(挠头)感谢在2022-02-09 23:59:08~2022-02-10 23:5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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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上元

    “几百年未至, 这上元节是更热闹了,看起来倒要比我妖界节日有趣许多。”风沅手持折扇,兴致勃勃对身侧人低语道。

    “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这么多花样。”

    十里长街, 人声鼎沸, 华灯盏盏,沿街商铺林立,小贩们站在摊前纷纷出声吆喝, 灯火通明下, 照映着一张张笑脸,叫人看了便心生愉悦。

    小孩子围聚在糖人前,面露期待,偶然有擦肩而过的陌生男女,在不经意转头的瞬间,便都红了脸颊。

    更别说那欢欢喜喜等着猜灯谜的百姓。

    “我想凡间修士也多对妖界好奇。”陆玖极为熟练地顺从低头, 即使陛下身形高挑, 但在他面前还是差了些许,青年看着对方乌黑的发顶, 不由叹了口气。

    他一向喜欢待在妖界, 尤其是宫内,若无必要, 他绝不会外出,别说凡界上元节,便是妖界每年盛大的节日, 他都甚少参加。

    唯一不会错过的,便是每年夜空中绽放的绚烂烟花, 夺目而又充满无限的热烈生机。

    他会独自搬个小板凳坐在院中欣赏, 享受跟外面不同的安稳平静和轻柔的晚风。

    但陆玖却不觉得孤单, 也不认为对节日的热闹一无所知。

    因为陛下每次归来时,都会兴冲冲跟他讲述外面发生的一切和带回来一堆让自己哭笑不得的战利品。

    他唯一要做的便是含笑耐心聆听即可。

    而不是像现在在人挤人的喧嚣中陷入迷茫。

    陆玖僵硬着身体,在周围不含恶意的好奇打量中略微向陛下靠近了些。

    几个被他看了眼后便哭起来的孩子,更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唇角也愈加紧抿,为原本就不怎么温柔的神情增添了几分冰冷。

    他有点不适应。

    但看着陛下最近难得松快的高兴样子,他也只能像当时约定好的样子,继续参加这场节日。

    “陆玖,你吓到他们了。”风沅同样听到了过路孩童突如其来的哭声,她顺着视线顿觉无奈,“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先回妖界的,不必为了我勉强自己。”

    是她欠考虑了,对方似乎从来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没有。”陆玖闻言不自然调整着面上表情,他想要解释,说自己不是不高兴,而是——但不等他话说完,风沅便早已将头扭向正笑呵呵抱猫看灯的姬明。

    解释的话语就这样停在半空中。

    “我没有。”他又小声说了遍,但没有人注意。

    “多谢,盼兮之前实在是太闹腾了。”风沅将猫抱回,冲青年道谢,她今日出门既是为了邀约和寻找线索,也是想散心,因此她将这段时间都未见的盼兮带上了。

    不知不觉间,这小家伙又长大了些。

    想起这段时间对对方的忽视和小家伙见到她时委屈趴在地上不愿起来的模样,风沅就难免心疼,轻轻挠起对方下巴。

    即使之前因为主人不来找自己在闹脾气,在不停委屈,但当被温柔抚摸下巴时,猫咪还是露出了舒服的呼噜声,将自己瘫成了猫饼饼。

    更别说此时刚刚那个一直抱着它的男人正在给它顺毛。

    熟练温柔的手法在顺着背脊摸完尾巴尖的刹那,让猫猫盼兮忍不住惬意眯起眼睛,发出黏人的喵喵声。

    “喵~”这次就原谅你了,再有下次,我,我就三天不理你。

    猫咪露出威胁,风沅当然听不懂怀中小东西的威胁,而是以为对方又在撒娇,她眉眼柔和,用带着几分无奈却满含宠溺的语气道:“这孩子。”

    “孩子还是要活泼点好。”姬明露出笑意,顺着话茬接了下去,“有时过于沉闷反而会惹人担心。”他伸出手给猫又喂了条小鱼干。

    “你也太惯盼兮了点。”

    “没办法,谁让孩子吃过我家的饭,也算我家的半只猫。”

    “哈哈哈哈哈。”风沅笑了起来,将猫略微举起,开玩笑道:“好猫不侍两主,你说对不对,盼兮?”

    回答她的是一阵欢快的喵喵喵。

    “走咯,我们去猜灯谜。”她朝前方快步走去。

    两个男人被落在了身后,沉默立在原地。

    突然姬明笑眯眯仿佛不经意般开口:“陆大人看起来倒是比往常精致了些许。”不说衣服颜色都变成了红色,就连身上的饰品也都比平常多出许多。

    “人皇也是。”陆玖闻言顿了顿,然后客气道谢:“就是您身上的熏香有点呛人。”

    “是吗?我倒觉得刚刚好,毕竟你们陛下刚见面时可是很喜欢呢,还问我是哪种香,说不准这恰好便是他最喜欢的那种。”

    “陛下对于每种香味都很喜欢,他最喜欢的是饭香。”

    “陆大人真是幽默。”姬明笑眯眯道,神情中除了微笑再看不出其他。

    “人皇也是。”

    “……”

    两人重新陷入沉默,但又不想开口,只是在心底默默有了评判。

    姬明:“啊,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为了这次今晚出门前换了几十件衣服,又新做了几十件衣服吗?”

    陆玖:“好烦,人皇为什么也要换衣服,还熏香?”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呢?”风沅等了半天也未见那两人赶上来,扭头一看,便发现他们还呆在原地,神情也有些奇怪。

    她走了回去,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个氛围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陆玖:“没有什么。”他僵硬道,在看了陛下一眼理了理衣领和袖子后,又飞快移开视线。

    没有就没有,你整理什么衣服啊?上面不是一丝褶皱都没有吗?

    而且你为什么看起来更加不高兴了。

    风沅有些疑惑,她将视线转向另一个。

    “我们是在讨论衣服和熏香。”姬明笑容温和道:“男人也是需要打扮的。”

    “衣服和熏香?”风沅的眼神更加奇异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面前两个男人会讨论这个,这两个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意这种东西的类型啊,因此她下意识便脱口而出,“你们居然还会对打扮感兴趣?”

    “怎么不会?”姬明眨了眨眼睛,颇为纯良无辜,“凡界有一句话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男人自然也是一样,当遇见喜欢的人时也会想打扮。”

    “就算不为了其他人,为了自己去修饰外貌也会让心情愉悦。”

    “哈哈哈哈哈,这句话没错,打扮这种东西就是要自己高兴。”风沅兴冲冲开口:“我心情不好时看见那些华服和华丽饰品,再往面前摆一桌佳肴,绝对就能好几分。”

    “华服和华丽饰品吗?”姬明低声重复,若有所思,他在风沅不知道想起什么但亮晶晶的眼神下十分自然开始整理起袖子。

    眼见没反应,他又轻咳一声,撩了撩衣角。

    “……”

    几乎把能整理的地方都整理完后,眼见风沅还是没反应,反而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姬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有没有发现我跟往常有什么不同。”

    “不同?”

    “对,不同。”他的嘴角不着痕迹上扬,陆玖皱了皱眉后,悄悄竖起耳朵。

    “啊,有什么不同吗?”风沅面露不解,她的视线来回在青年身上徘徊。

    “……”姬明上扬的嘴角压平了,而且他听到了身边传来的一声低沉嗤笑。

    “没有不同吗?”他看起来有些苦恼,“我今天特意换了新衣服。”

    “对哦,我看到了。”风沅回答的很快,但她平淡的眼神却让姬明的笑容略微僵硬起来,整理衣服的举动也逐渐不自然起来。

    “是不好看吗?”青年小声问道。

    “挺好看的。”风沅挠了挠脸颊,看起来有些纠结,就在姬明以为他是不是真的穿错衣服时,他听见对方迟疑道:“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让我想起霁华,我前面远远看到你时,还以为霁华也来了。”

    “是,是这样吗?”

    “嗯,感觉我周围爱穿青袍,上面还爱绣竹子的就只有霁华,而且你俩身形还蛮相似的,大晚上乍一看难免会下意识认错。”

    出门前刚被侍从们夸俊秀,十分精神的人皇垂下眼眸想了想后,决定等会就把衣服换掉。

    被看笑话了啊。

    他思索到。

    “不过衣服这种东西固定在某方面后也挺好的,毕竟怎样都方便。”风沅轻松道:“你看陆玖就总是穿蓝衣和紫衣,平日里我一眼就能辨别出,你看今天他就……诶?你换红衣了?”

    她的声音充满惊讶,但随即又充满歉意:“啊,抱歉,我下意识就认为你穿那两个颜色了,今天出门我还夸过你穿红衣好看。”

    “对啊,我换了红衣。”陆玖淡淡道,他之前上扬的嘴角和舒展的眉宇又恢复原样,变得不怎么高兴和冷淡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们今天怎么这种奇怪。”风沅并没有被两个男人突然微妙态度影响,反而伸出手一左一右拍了拍他们肩膀:“衣服自己喜欢就好,别人的眼光又不一定准,你们要学会随心所欲,就像我一样,喜欢什么穿什么,哪管其他人怎么说。”

    姬明:“……”

    陆玖:“……”

    是啊,就像你一样。

    他们终于跳过了打扮这个话题,因为除了回过头发现确实很尴尬之外,再就是……姬明和陆玖发现因为再怎样打扮他们都比不过面前风沅。

    一身快亮瞎眼的金色长袍,华丽配饰,但这种恶俗的打扮在对方身上偏偏看不出半点土气,反而充满傲气。

    再配上面若琼花的长相,浑身都散发出烨然若神人的气质,惹得过往行人都忍不住去看,有那大胆的年轻姑娘,直接将手中花和香囊都抛了过来。

    风沅也来者不拒,将花和香囊收好,眨了眨眼睛,瞬间让物归原主。

    周围尖叫声更大。

    最后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麻烦,他们买了三个面具离开。

    带上面具的风沅安静了许多,但她大概是觉得被勾起了过往回忆,决定要痛痛快快玩一场,她对身旁两个男人极其大方。

    陆玖看了一眼的,买。

    姬明夸了一句的,买。

    三个人都感兴趣的,更是买。

    不一会,他们的手中便多出大包小包东西需要扔进储物袋,而且都是风沅付钱。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姬明和陆玖的动作都有点僵硬。

    猜灯谜,陆玖上场,但惨淡离场,风沅接下来便承包所有灯谜,在场没一个能猜过她的。

    与此同时,姬明默默捏紧了隐藏在人群中的暗卫递给他的纸条,“看起来是失败了”他平静想到。

    最后得到的那盏最漂亮花灯被风沅随手送给了偷看了她半晌的羞涩小姑娘。

    吃饭,风沅热情替他们寻好最合适位置,热情替他们点菜,热情替他们……拉开椅子。

    “臣自己来便可。”陆玖慌忙道。

    姬明到最后对对方的一切热情都神情自若接受,只是在饭桌上捧着热茶笑呵呵道:“甚好甚好。”

    唔,他今晚失算了,果然书上讲得……也不一定对。

    作者有话说:

    姬明/陆玖:“白白打扮了。”媚眼抛给瞎子看。

    以及风沅预判了姬明所有的预判。感谢在2022-02-10 23:59:12~2022-02-11 23: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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