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姐?茶茶姐!”


    江茶回过神,kiki从副驾驶坐探回身体,疑惑地看着她。


    “茶茶姐你想什么呢?我喊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我在想……”江茶张嘴,某人的名字就要脱口而出,万幸理智及时回笼,生生刹住。


    她脸颊泛热,赶忙转头看向车窗外越来越荒凉的风景,“抱歉,刚在想戏,你说了什么?”


    kiki把ipad上的定位放大给江茶看,“咱不是第一组戏要去刚开发的新影城嘛,那边离市区有点远,高婷姐在统计住宿人数呢,可以直接住在剧组附近,不过可能条件不是特别好。”


    江茶看了眼导航,车已经开了快半小时了,距离剧组还有一大半路,确实是离得太远,“那我住剧组吧。”


    “好耶,”kiki振臂高呼,“我要和高助说我想和江茶姐挨着住,近距离舔颜——啊啊啊?!”


    kiki忽然止住话头,眼里的微笑变成了灼热的狂喜,圆脸憋得通红,捏住座椅疯狂摇晃,终于一波三折地尖声叫了出来:“天啊天啊!燃哥!!!”


    燃哥——


    这两个字成功让江茶呼吸几近停滞,她头皮发麻,缓慢转头,看见一辆绯红色骚包法拉利,小侯握着方向盘朝江茶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后坐车窗缓缓摇下,露出迟燃利落好看的下颌。


    迟燃瞥了江茶一眼,移向kiki,缓慢翘起了嘴角,一字一顿道:“她、不、住、宿。”


    ***


    抵达剧组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拍摄点几乎挨到了大山脚,刚建好的影视区偏僻得鸟不拉屎,可即便这样还是来了不少粉丝,绝大部分都是代拍和站姐。


    迟燃的第一部古装路透,在代拍圈里一套下来就是海景房价格,不管是为了爱还是为了财,这份诱惑都足够让人铤而走险。


    于是江茶刚下车,就目睹了半山腰和树杈上挂着的几个小姑娘被安保请走,没走两步,又在头顶看见了两架无人机。


    “什么是顶流,这就是顶流……”


    kiki拎着化妆箱“啧啧啧”看了一路,回头对上江茶的脸又顿时神色复杂起来。


    “茶茶姐,刚刚在车上迟燃哥为啥说你不住宿啊,你们——”kiki神秘兮兮地凑近,用手挡在嘴边,“燃哥火了这么久还没传过这方面的绯闻呢,你们该不会是……我的天啊,你知不知道迟燃有多少女友粉,这要是官宣了,你一定会被她们撕碎的!”


    “打住!”江茶听她越说越离谱,赶忙阻止,“你想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也……其实压根就没有关系。”


    kiki嘿嘿笑了两声,一脸“我懂的”表情。


    江茶无奈,还想继续解释,高婷裹着长棉袄迎面朝她走过来。


    “江茶你怎么才来,快,宴导喊你过去呢!”高婷冻得直哆嗦,拉着江茶赶忙往棚里走。


    江茶有些懵,“第一场戏不是迟燃的吗?”


    “害,太子爷又罢工了呗,说状态不好,”高婷无奈摇头,“拗不过他,只好让你和张影帝那场提前了。”


    论拍戏,迟燃状态就没好过。


    江茶心里门清,太子爷多半在专属化妆间喝咖啡呢。


    果不其然,江茶到的时候,迟燃不见人影,只有张嘉许在宴凯身边,听他讲戏。


    张嘉许资历很深年纪却不算不大,三十出头的人,没有影帝的架子,看着甚至有些温吞,看见江茶礼貌地先握了手。


    这是江茶和张嘉许唯一一场对手戏,背景是成年岑明的梦境中。


    彼时岑家灭门,哥哥岑帧临死前拼尽全力将岑明送出平国逃脱一命。


    血海深仇让沉溺温柔乡中的少年骤然惊醒,他的风流与傲骨在家人的鲜血飞溅时一并被焚烧干净,神仙变作一把脏灰,坠进不见天日的无尽烈火。


    岑明在这场大火中浴血重生,他用余生发誓,要化作一把剑,斩断烂疴,更要磨成一把刃,刺杀腐朽。


    而这场梦境,便是岑明决心回到故国后做的唯一一场不是噩梦的梦。


    “裴离。”


    张嘉许站定,想象自己身置于烈焰飞舞的梦境中,风吹动他的衣袖,烈烈如旗帜。


    他看向戴着山茶冠的美艳女子。


    “未料到,第一个来迎我的竟是你。”


    故人重逢本该喜悦,但弯起的嘴角里怎么也藏不住苦涩。


    梦境中的裴离还是从前那般跋扈锋利的模样,她死在十九岁,娇艳如同盛放花朵一样的年纪。


    死亡来得猝不及防,她的美丽被永久凝固在那一刹那。


    江茶一拂袖,似笑非笑娇嗔似的斜了他一眼,“怎么?小侯爷还在楼里藏了其他女人,瞧见我失望了?”


    与年少时没有丝毫差别的语调,张嘉许眼中微动,一如往昔拉着裴离坐下,扯着嘴角苦笑来掩盖住喷薄的泪意。


    “这么多年,你第一次愿意入我梦。”张嘉许尾音颤抖,声音已然嘶哑,“我以为你还在怨我。”


    江茶一顿,眸光颤动,忽然猛然抽走了衣袖,起身看向身后绿布,仿佛那里有滔天烈焰,万千冤魂在怒火中挣扎,恨意与前尘一同映进她的眼中。


    泪水滑落眼眶,江茶苦笑,笑红了眼角,眼中是比烈焰还要灼热的憎恶。


    “我最怨的是我自己。”


    江茶拖着颀长裙摆,一步一步走上悬崖,眼神中偏执几近癫狂。


    “我怨我投错了胎,做了天底下最脏烂的泥。我怨上苍不怜我,夺我亲杀我友,我最怨……”


    江茶哽咽,她回头,年少时爱恋的人依旧那般注视着自己,也依旧不爱自己。


    但爱恨刻骨,无法随死亡入土。


    即使千百轮回,再次遇见的那一刹那,还是无法放下。


    江茶回身,白衣翩跹似孤鸟,她注视着眼前人,疯狂逐渐褪色,默然合眼,泪水滑落脸颊。


    “我最怨的,是爱上你。”


    张嘉许垂着头,给出了与少年时同样的答案。


    “对不起。”


    江茶和着泪嗤笑,缓慢踱步他身前,素白纤细的手托起他的下巴。


    眼波薄凉平静。


    “大雾之下,蝼蚁不见天日,这条歧路再无亲友。”


    江茶抬手,轻轻摩挲他的唇,“岑明,你好可怜啊。”


    张嘉许忽然抬头,猛地甩开她手,“我——”


    “卡!”


    宴凯兴奋的声音中气十足。


    片场安静许久的沉寂被打破。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同从岑明的梦境中醒来,被震撼到倒吸凉气的间隙,几个女工作人员已经发出了低低的啜泣声。


    这场戏是电影中为数不多的内心披露,要的就是共情。


    很显然,这场戏的完成情况超出预期。


    江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毫不怯场,毫不生涩,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新晋影帝的戏,不仅接住了,而且做出了绝对惊艳的反馈。


    饶是影帝,也无法阻挡她的光芒,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人物被她演活了。


    “过瘾!”


    张嘉许起身,拍了拍江茶的肩膀爽朗大笑,“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有灵气的演员了,上一次见还是《江湖》中的小哑巴,也是你。小姑娘保持住这颗初心,未来不可限量。”


    “谢谢前辈!”江茶受宠若惊,连忙握上张影帝的手,“和您搭戏,也是我的荣幸。”


    监视器后的大老爷们一个个高兴得像叽叽喳喳的鸟雀。


    “朋友们,一遍过!”宴凯高举对讲机,兴奋得眼睛要泛光了,“这是咱们剧组的开门红!好兆头!”


    “辛苦两位了,”宴凯不吝啬表扬,“精彩,真的精彩!”


    “给张老师补妆,咱们趁热打铁,准备下一场大岑明的单人戏。江茶可以休息下,这个状态要保持住啊,真漂亮!”


    众人欢呼,四下零零散散响起了掌声。


    张嘉许礼貌和江茶道别,被助理带下去补妆。


    江茶从目光中心撤离,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已经五年了。


    五年都没再体验过真正酣畅淋漓的表演,能与这样有实力的对手对戏,才是对表演的尊重,这是才是每个演员的梦寐以求。


    江茶满心雀跃走下机位,在拐角看见了一个人。


    迟燃站在光影交界处向她伸出了手。


    “和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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