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着金银珠宝,珍玩宝器过去的闻骁,一到山门口,就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
“……?”
沈督主派来护送礼物的人是不是遇到土匪了?
她迟疑了片刻,才问打头的少年:“你,们是沈督主派来给我送礼,的?”
邵仲桓没见过公主,在他想来公主,皇爷的女儿,那不得是吃金咽玉,穿金戴银,天仙一般富丽堂皇的人物。
可是,当那个穿着素色道袍,身上一点金玉都无,高挑貌美的少女走过来,表情虽然惊愕却没有丝毫鄙夷嫌弃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心里就冒出一句话:这是公主,这一定是公主殿下!
他拉着弟弟噗通跪了下来,连磕三个响头:“草民给公主请安。”
呼啦啦地,一群人都跪下了给闻骁磕头请安。
闻骁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什么。眼见这群人各个衣衫褴褛,面青唇白,瘦的一阵风就能吹飞,闻骁生怕哪个一不小心磕头就磕没了,赶忙示意众人起来。
“平身吧。”
“小二胡,你先带着这些人去观主那里报备一声,借几间厢房让他们先住下修整,再吩咐厨下做一些好克化的粥汤给他们。”
闻骁想了想,指着那个打头的,看上去有些面熟的少年,说:“你跟我走,我有事问你。”
邵仲桓听到公主愿意收留他们,还给他们找地方住,给饭吃,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自从启程来京城之后,他们这群行尸走肉一般的人终于有了奔头。
本来只有他一个人得了官爷的吩咐,过来投奔公主,但看着那群跪下哭着求他的人,邵仲桓心生不忍,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里,也多亏了这些人帮忙,他弟弟才不至于因为生病被抢去吃掉。
邵仲桓也是个有决断的人,他想了想,咬着牙答应带这群人一起去找公主。
那时候,他就想着,等自己去公主身边当了太监,只要忠心做事,就能求公主多给点月钱,他好歹能让这群人跟着他活下去。
邵仲桓把弟弟交给一个婶婶,二话不说跟着闻骁来到了厅堂里。
“坐。”
闻骁打量着这个屁|股只搭了一点椅子边,以一种高难度姿势‘坐’着的少年,越看越觉得这少年好生眼熟。
“你叫什么名字?”
邵仲桓赶忙站起来回话:“回,回公主殿下的话,草民名叫邵仲桓。”
邵仲桓?
“你叫邵仲桓?是耳刀邵,人边仲,木边桓?是兖州川漳县人士?”闻骁赶忙追问。
邵仲桓赶忙在心里回忆了一下自己名字的写法,确定无误之后,战战兢兢地道:“是,草民就,是这个名字。也确实是兖州川漳县人。”
得到确定答案,闻骁的眼睛刷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邵仲桓!
上辈子,裴夙麾下的猛将!
此人练武天赋虽然一般,但其胆魄之勇猛,打起仗来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硬是让他在裴夙麾下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杀到了裴夙眼前,从此得到了重用。
得到重用的邵仲桓更加拼命,不但勤练武艺,还专心研习兵法,短短数年时间就成了一员文武兼备的猛将。
可惜了,上辈子邵仲桓本来可以成为名垂青史的猛将,纵使为了保家卫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算死得其所。只不过,邵仲桓以为裴夙以国士待他,他便以国士报之,忠心耿耿,奈何裴夙却觉得此人过于偏激桀骜,当做一枚烫手的棋子扔了出去,在恬不知耻地占据了邵仲桓的功劳之后,还要给人泼一身的脏水。
以至于此人明明抵御戎狄多年,战功赫赫,却落得个乱臣贼子,祸乱天下的罪名。死后要以发覆面,受天下众人唾弃,还连累了他最为看重的弟弟。
闻骁之前还嘱咐在外行商的青蘘,让她在行商的途中,绕去川漳县一趟,找到邵仲桓。
在得知邵家家破人亡,邵仲桓早就带着弟弟外出求生,不知所踪之后,闻骁还曾愤愤感慨。觉得老天爷真是太过偏爱裴夙,明明她已经掌握了先机,却还是错过了邵仲桓,难道上天注定此人就得投效裴夙帐下,为之鞠躬尽瘁吗?
现如今,看着面前的少年,闻骁惊喜不已。
什么叫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啊?
这就是!
谁能想到,当初被裴夙一碗饭就骗走的忠心猛将,现在被沈珺当做礼物,阴差阳错地自己送到了她的面前!
不管沈督主是怎么想的,但这确实是一份好大好大的重礼啊。
闻骁示意战战兢兢的邵仲桓坐下,表情威严,言辞却亲和地问他:“你说,是沈督主让你过来,他说我能给你一条活路?”
邵仲桓咽了口唾沫,点头:“是,官爷,沈督主告诉草民,让我来京城郊外的定风山灵济宫找殿下的。殿下,我,我虽然啥也不会,但我愿意学,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他看过了,方才接见他们的那位公公,年纪轻轻就穿着一身缎子做的衣裳,左边耳朵上坠着金子做的耳坠,上面镶的珍珠有半个拇指肉那么大。别的不说,光那一个耳坠子要是换成钱,就够他们家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闻骁愣了一下,而后见邵仲桓的眼神不住往一旁的小二胡身上溜,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我会收留你的,但也用不着你伺候。我之所以收留你,是看你颇有几分能干。”
便是不说邵仲桓上辈子的事迹,但看现如今,他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带着几十号人,穿过大半个行省,稳稳当当地找到定风山,这份能耐也很不一般了。
“你先在我身边儿待着,吃饱喝好养身体。等过些日子,我送你去我下属身边,到时候你跟着她们好好学,只要你学有所成,我向你保证,定会重用于你,如何?”
下属?学习?
不用当太监,而是给公主殿下当下属?
邵仲桓高兴傻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能干的地方,居然入了贵人的眼。但殿下是没有必要骗他这个草芥的,既然殿下说要让他好好学,当下属,还要重用他,邵仲桓只觉得腔子里涌上一股热流,让他忍不住想哭。
“谢,谢殿下赏识!草民必然好好学,忠心殿下,我……”
书本扔开好多年了,邵仲桓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词儿,好一表忠心和感激之情了。
“好,我知了,你下去吃饭休息吧。”
“是,草民,告退。”
邵仲桓抹着眼泪,跟着小二胡离开了。
白芷一回来,就看到自家殿下跟捡了两大箱金子似的,笑的得意极了。
“殿下这是当了一回伯乐,发现了千里驹?”
闻骁抚掌而笑,“然也,还是姑姑知我。”
闻骁并不是为邵仲桓方才的表忠心而高兴。
她当然不会指望一下子就能让人家对她死心塌地,忠心效死。但是她相信,既然人到了她的这里,便是此刻只是绝望之下陡然获逢生机而产生的感激,她也能从这一刻的感激开始,把他培养成忠心耿耿的自己人。
她高兴的是,原本上天送给裴夙的助力,如今还是走到了她的身边。这说明,纵使天道再如何偏爱裴夙,只要她不妥协,不认命,一切都是可以在她的努力下改变的。
这次设局,她本想着如何都得剁裴家一条腿下来,可谁知,裴家在太子和越王双重夹击之下,虽然也损伤不小,却神奇地并未伤筋动骨。比起太子和越王两党的伤亡惨重,裴家的那些损失真的是不够看。
这种被上天偏爱,运气好到逆天的敌人,纵使闻骁心志坚定非常,也忍不住生出些许挫败来。
而邵仲桓的到来,则将闻骁心中那一缕挫败感给冲散的一干二净。
正高兴着呢,就看到纪言蹊甩着马鞭,乐颠颠地跑进来,给闻骁带来了一个更让她开心的消息。
“殿下,裴清被裴夙气背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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