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看去。
这间办公室是背阳的，仅有部分地板有阳光覆盖，屋里开的灯。
楚樊修站在门口，冷淡的面孔隐匿在阴影里，只余一双大长腿露在外面。
他慢步走进来，“门没关。”
算是一句解释。
王律师放下手里的材料，站起来冲楚樊修问好，“楚总。”
楚樊修轻一点头，在娄女士旁边坐下，“b大学生一向优秀，可以破格进入楚氏集团实习。”
王律师脸上露出喜色，“好，楚总，我回去就和叶落说。”
楚樊修颔首。
娄女士饮了口茶，看向英俊稳重的儿子，“你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了？”
“下个月楚家举办宴会。”楚樊修给自己倒了杯茶，“他让我来问你去不去。”
他语气平淡得很，仅用一个“他”字代替楚父。
娄女士自然清楚，她搁下茶杯，重重说了句不去。
“每年都问一句他烦不烦？我看见他就想吐。”娄女士轻哼，“就是哪天我死了，你也不许让他来祭奠我。”
楚樊修微微皱眉，“您不想便不见。”
娄女士又哼了声，没再说不吉利的话。
两人说话并没有避讳王律师。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母子俩在这一点上一脉相承。
王律师低头继续整理文件资料，尽量让自己右耳朵进左耳朵出。
过了一会儿，娄女士问宴会给谁开的。
“我。”楚樊修漫不经心回答，“要给我升职。”
娄女士愣了下，“你爸不干董事长了？”
楚樊修已经坐到了楚氏集团的总裁位置，再往上升岂不就是董事长。
楚樊修点头。
“呵，这才多大年纪就着急退休，”娄女士嗤笑，“看来是身体被那女人掏空了。”
语气里是大大方方的鄙夷。
楚樊修对此不置可否。
王律师继续装自己的小聋瞎。
娄女士突然改主意了，“宴会我去。”
她微扬下巴，问：“那女人知不知道你爸把董事长让位给你这事？”
难得看见母亲这副神情，楚樊修笑了下，“不知道。”
如果楚正庭母子知道这件事，恐怕楚家现在不会如此平静。
娄女士抬手顺了顺发角，眼带笑意，“那这宴会我非去不可。”
虽然当年她发现丈夫出轨后，火速和楚父离了婚，但也没少被那位小三恶心，如今有正大光明报复回去的机会，娄女士自然不会错过。
娄女士叫来自己的助理，“下午让司机送我去伊凡，你陪我挑两身衣服。”
楚樊修放下茶杯，站起身，“妈，半小时后我有个会。”
忙着和助理盘算要去购置首饰，娄女士不在意地招招手，“去吧去吧。”
她突然顿了下，“哎对了，王律师说的那事你别忘了啊！”
楚樊修扣西服的手指一停，“嗯。”
他看了眼王律师，“让叶落没课的时候来公司报到，失陪了。”
王律师边点头边想，果然是楚总，听一遍就能记住叶落的名字。
等楚樊修离开后，王律师向娄女士道谢。
娄女士脸上露出笑意，“毕竟是我儿子，别看他看起来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对人很贴心的。听你说那孩子挺乖巧，樊修他会多照顾的。”
王律师笑着点头，心里却没把这话当真。
他清楚，楚樊修会答应自己的请求，多半是因为娄女士。
照顾是不奢望的，能免门槛进楚氏公司实习，已经算是叶落的大造化了。
*
楚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楚总，已经通知伊凡家的李总，下午清场两小时专门接待娄总。”
秘书在一边汇报情况。
楚樊修颔首，“损失的利润额补还伊凡，从我卡里扣。”
秘书早就知道楚总公私分明的作风，点了下头，递上一份文件，“楚总，这是秘书部的招聘计划，您过目一下。”
楚氏集团工资高福利好，一直是业内翘楚，多少人挤破头往里钻，但自打楚总接手后，秘书部的人员数量总是青黄不接。
进的少走的多。
跟在楚总身边成长太快，每隔几个月就有一位秘书被分公司挖走。
每当分公司领导来汇报工作时，秘书长都要拉长脸警告他们。
挖人可以，挨个来。
要是一次走俩，秘书部的人就可以直接去动物园当国宝了。
汇报工作的这位秘书来了五个月，眼见着离被挖走不远了，秘书长让他最近在楚总面前多晃悠几趟。
楚樊修快速浏览完计划，沉吟片刻：“招6个？”
秘书的心提到嗓子眼，急忙解释，“楚总，招六个很少啦！秘书部太缺人了，现在已经是忙得团团转……”
直到他一连串地说完，楚樊修才淡淡道：“没说不能招。”
秘书松了口气。
楚樊修放下手里的文件，“和季秘书说，空一个名额。”
季秘书，管理秘书部的秘书长。
秘书一愣，空一个名额？
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是楚总不是一向不喜有人走后门进公司么。
见秘书没了动作，楚樊修轻抬下巴，“有问题？”
秘书回过神，摇头说没问题，然后拿着文件去找秘书长。
楚樊修低下头，修长的手指翻开另一份文件，继续自己的工作。
*
接到王律师的电话后，叶落站在钢琴社团门口，花了好一阵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
他答应了王律师。
从明天起，自己就要去楚氏集团报到实习。
叶落捏住左耳，打着圈揉搓。
楚氏集团，现在应该是楚樊修的地盘。
要是不小心碰见男人，自己该怎么办？
叶落闭了闭眼，恨不得回到几分钟前掐住自己的脖子。
王律师对这事既兴奋又重视，实在让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而且……
虽然王律师没明说，但是叶落清楚楚氏集团有多么难进，王律师是欠了人情给自己帮忙的。
叶落放下手，长长吐出一口气。
安慰自己，好在是实习，估计和楚樊修也碰不上面。
一片叶子从树枝落下，飘到叶落头顶。
他正准备拿下来，抬眼瞧见一个眼熟的身影从门口出来。
叶落顾不上摘叶子，急急忙忙跑过去，“副会长！”
副会长闻声停住脚步，远远看了眼，“叶落？”
见到叶落他挺惊讶的。
先前听说叶落不再迷恋楚正庭，社团里没一个人是相信的，可是一个周两个周地过去了，叶落真的再也没来社团，还发来了退社申请。
让钢琴社团的人大跌眼镜。
看见叶落急切的模样，副会长挑了下眉。
这是眼睛又不好使了？
到了跟前，叶落先冲他笑了笑，叫了声副会长。
原主在社团时不少被人欺负，唯有这位副会长处理事情公正公平。
副会长点点头，“来社团有事？”
话虽然这么问，他已经准备掏出手机给楚正庭打电话了。
“有。”叶落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我刚去教务处了，老师说我退社流程没走完。”
退社流程？
副会长伸进口袋里的手一松，手机掉了回去。
他没在意，接过纸看了下。
是教务处老师给的截图，显示最后一步没有完成。
副会长皱眉，最后一步是社团会长在学校内网上通过社员的退出申请。
叶落的退社申请发到邮箱，他确认后立马就上传了系统，也和楚正庭说了让他通过申请的事。
算算时间，这都过去十来天了。
楚正庭怎么还没给确认？
副会长没有敷衍叶落，和他解释清楚，“我给楚正庭打电话问问。”
听见这三个字，叶落微微垂眸，压住眼底的厌恶。
副会长的电话打通了。
“你在哪儿呢？”
“哦，送清阳去机场了啊。”副会长瞥了眼叶落，“对，我有事找你，叶落的退社申请你一直没通过。”
良久，副会长“啊？”了一声。
他看了眼叶落，又嗯啊了两声。
副会长对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转身进了门，退避到走廊里，声音也变小了。
“你在说什么？流程我都办好一大半了，你说不让退就不让退了？！”
机场，刚送完宋清阳出来。
楚正庭沉了声音，“当初是他非要进的。”
副会长：“……是，但现在他也很明确表示想要退出。”
楚正庭：“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副会长心里暗道，那不然怎样！
他压着脾气，“咱们社团不差人，什么时候也没限制过社员的去留啊。”
副会长声音一顿，“再说了，之前不是你说能让他退吗？”
还是大庭广众下说的话。
怎么，现在反悔了？
楚正庭沉默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叶落就应该继续待在社团。
自从知道叶落的家庭状况后，楚正庭才意识到，那些雷打不动送来的早饭，都是饱含叶落心意的。
副会长等不到回答，无奈地说：“叶落现在在社团门口，我把电话给他，你自己和他说结果。”
楚正庭没有拒绝。
他很久没和叶落说过话了，上次还是一个多月前的几句嘲讽。
但是，叶落拒绝了。
副会长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
他听见叶落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道：
“听到他的声音，我会恶心。”
副会长下意识按断电话。
在嘟嘟声里沉寂两秒，他揉着额角开口，“虽然我想夸你两句，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的退社申请是掐在楚正庭手里的？他卡着不给你过，你的课外活动学分怎么办？”
叶落当然知道，但是他忍不住。
在经历那些噩梦后，忍不住想要替原主讨回公道。
盼望已久的孩子因楚正庭而流产，原主对楚正庭的爱早就变成满腔的恨。
是放弃生命都无法割舍的悔恨。
叶落指尖攒得发白。
被副会长瞥见了，他叹了口气，“我尽量给你协调，但是说不好一定能办成，楚正庭有时候脾气挺倔的。”
叶落勉强扯出个笑意。
回到宿舍后，他躲进被子里，蜷缩成一团。
他现在受噩梦的影响太大，已经发展成生理性的了。
叶落干呕一声。
他伸出手，想去勾床侧挂筐里的水杯，细瘦的手腕搭在冰冷的塑料杆。
叶落冻得抖了下，视线在皮包骨的手上停住。
他发现，自己已经瘦到了这种地步。
“对不起。”
叶落低低道。
如果可以，他想帮原主报仇，可是目前的叶落并没有这个能力。
维持日常生活和保持情绪稳定已经消耗掉他大部分的精力。
叶落趴在床边，忍不住又干呕了声，急忙拿水杯喝两口水压住。
放回水杯时，他指尖碰到一个盒子。
他筐里放了好几盒药，叶落没在意便收回了手。
盒子侧躺着，露出三个字——测孕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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