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顾雪眠这声“谢谢”,丁梦语嘿嘿一笑,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看不惯以多欺少。而且这些家伙居然敢在师兄的琅梧洲附近闹事,哼,看我不把他们好好修理一番。”


    她说完狠狠拽了下手中绳索,美目一瞪:“公然违背门规,等着去刑律堂领罚吧!”


    丁梦语自身修为了得,又众所周知被两个厉害师兄护着,在天清宗里谁敢惹她?那几名弟子都噤若寒蝉,欲哭无泪,被丁梦语甩手扔了几个昏睡咒,只能不甘不愿晕了过去。


    顾雪眠从地上站起,面无表情捂着伤口。


    “你这伤看起来挺严重啊,先去回春堂治一治吧?”丁梦语忍不住指指他腹部那道鞭伤。


    顾雪眠闻言瞥了一眼自己腹部,却仿佛没事人一般走过来,行动间丝毫看不出他受了重伤。


    “咦?”丁梦语也呆了。


    只见顾雪眠腰腹处的衣服破了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的皮肤。只是那处看着吓人,却只有一道并不深的创口,只能算是轻伤。


    顾雪眠利索从袖子上撕下一条布料捆扎住腰间伤口,整个过程眉毛都没动一下。他没了在唐锦衣面前那副乖巧单纯的少年模样,面色虽然平静,幽深的眼眸却像是漆黑大海下暗流翻涌,周身透出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


    此时天气晴朗,日头当空。


    在丁梦语盯着顾雪眠那恢复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伤口时,她脚边投下的影子里,一条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色小蛇轻轻扬头,飞快在她脚腕上咬了一口。


    “嘶!”丁梦语只觉脚上像是被虫子叮了一下,下意识低头去看。只是这一低头,她仿佛脑中“嗡”一声混沌起来。


    随即,便听见顾雪眠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同玄乙仙尊,是如何认识的?”


    丁梦语心神茫茫然,不自觉便张开口,一五一十回答起顾雪眠的问题……


    .


    另一边,唐锦衣高高兴兴回了琅梧洲。


    他心中美滋滋:剧情终于回到正轨了!


    唐锦衣回想了下自己先前对顾雪眠的说辞,虽说黄管事那次是自己替女主干了活,但这个功劳还是要记在丁梦语头上的,毕竟她才是那个肩负救赎黑莲花男主、拯救修仙世界未来的人嘛。所以他直接告诉顾雪眠,自己是承了女主的情,这才愿意帮他。


    加上刚刚被丁梦语所救,顾雪眠现在应该非常感激她吧!


    这般想着,唐锦衣脚步轻快迈进自己住的琅琊居院门,只是刚刚走进去,他便察觉到一丝陌生而强悍的灵力气息。


    “公子,”冉青刚好领着个仆役走来,见到他便恭敬行礼:“您来的正好,风止剑尊正在等您。”


    风止剑尊,唐锦衣的大师兄周行止。


    唐锦衣微微一愣,抬步迈进门中。穿过一道内门、转过雕花屏风,只见书房的桌前正负手立着一名身量修长的高大男子,似乎正在低头观看他随手放在桌上的一本书册。


    似是听见脚步声,男子转身回头。


    身形挺拔如剑,长发用玉冠端正挽起,领口与袖口都束得密不透风。一对长眉斜飞入鬓,双目如寒潭星点,锋锐而无情。


    即便他身上无剑,也绝不会被认错剑修身份。


    唐锦衣不由止住脚步。


    书中对周行止笔墨不多,只知道他修为高深、性情冷酷,是个表里如一的刚正剑痴。如果原文中的唐锦衣是孤僻高傲的高岭之花,那周行止就是那冰川上万年不化的坚冰,碰一下都扎手。


    唐锦衣谨慎地盯着对方,选了个最安全的话头:“师兄,你怎么来了。”


    闻言,周行止眼中闪过讶色。


    唐锦衣:?


    他惊讶什么,难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想到这里,唐锦衣心中微沉,盘算着万一被人看穿他不是原装要如何蒙混过关。


    谁知下一刻,周行止眼中那冷硬而毫无人情味的坚石仿佛柔和几分,低沉说道:“阿锦,你肯叫我师兄,你不生气了。”


    他似乎有些高兴,伸手想要来碰触唐锦衣的头发,被后者下意识避开。周行止眼中光芒微微暗淡,一言不发收回手。


    唐锦衣刚刚完全是下意识行为,幸好原身本就是个高傲性子,看样似乎还与周行止有什么矛盾,此时他会避开倒也没有崩人设。只是……周行止似乎与他印象里的冷酷剑修有些出入啊?


    不知为何,唐锦衣总觉得对方身上似乎有种微妙的……哀怨?


    此时,冉青适时走上前来,笑眯眯给两人斟茶:“二位公子尝一尝这新送到的婆娑茶。”


    他的出现缓解了气氛,两人这才在桌边坐下。


    周行止:“听闻你前些天换掉了药园管事。”


    自己这位大师兄消息倒是灵通。唐锦衣点了点头,谨慎地没有开口。


    冉青很是有眼色,此时便主动将事情经过与周行止说了一遍。听完后,周行止点点头,问:“那个黄管事现在如何?”


    冉青看了唐锦衣一眼,还是如实道:“似乎是与他的弟子起了冲突,两人撕斗间都下了死手,双双命丧当场。”


    听见这个消息,唐锦衣不由一愣:黄管事竟是没能逃过死亡的下场。


    而周行止则冷声道:“坏了阿锦的药草,该杀。”


    他周身一瞬迸发出冷锐的剑意,仿佛冬日凛冽寒风般刺骨。唐锦衣默默看了周行止一眼,果然这才是这位剑修的本色。


    不过周行止的杀意也只是一瞬,当他看向唐锦衣,就又软化下来。


    周行止:“近日寒毒可有发作过?我听闻南地佛门出了一名万年难见的佛子,其在医术上颇有建树,过些天便去请来帮你看一看。”


    他一提起这个,唐锦衣就有些心虚。这些天,他每日都把那怎么看都很像毒药的药汤往庭院水池中倒,几乎快成习惯了。想了想,唐锦衣垂下眼眸,声音不冷不热:“不必你操心。”


    周行止顿时面露失落。


    正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少女的声音响起:“师兄!我回来了,看看我带了什么!”


    冉青刚刚打开门,丁梦语就像只小鸟一样快乐地跳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盒点心、几本书册。她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只是在目光触及周行止的那一刻,僵硬在脸上。


    “大大大大大师兄,”丁梦语吓得“嗖”一下把手中东西藏在身后,低着头嗫嚅道:“你怎么在这啊……”


    周行止伸手:“把东西给我。”


    “我不!”丁梦语立刻叫起来,“你又要没收我的话本和零食!”


    她迅速躲到唐锦衣身后,可怜兮兮抓住唐锦衣的袍袖:“师兄,大师兄欺负我!”


    虽然丁梦语很快藏了起来,但唐锦衣刚刚还是看清楚了——她手上拿的那本书册封页上写着:《风止剑尊与合欢宗主被困山洞后》……


    他忍不住用诡异的眼神看了周行止一眼。


    后者显然也看到了那行字,此时面上黑如锅底:“丁、梦、语。”


    赶在一场师门内斗爆发之前,唐锦衣站出来阻拦了一触即发的局势,正气凛然道:“梦语,把东西交给我,我先替你保管。”


    丁梦语看一眼自己注定打不过的大师兄,又看一眼一向宠爱自己的二师兄。


    “那也不是不行……”她小声嘀咕一句,乖乖交出点心和话本。


    周行止神情复杂:“阿锦,那些话本都是些无聊的杜撰,不如直接烧掉。”


    丁梦语抗议:“那也是我花钱买的!”


    唐锦衣接过东西,交给冉青先存放起来。他十分语重心长地摸着丁梦语发顶道:“梦语,修行为先,这也是为了你好。”


    “哦。”虽然不大情愿,但交给唐锦衣总比被周行止没收好。丁梦语郁闷了一小会儿,又高兴起来:“我知道师兄对我最好了!”


    唐锦衣心想:不,其实我也想康康在山洞里发生了什么……


    不过当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丁梦语:“梦语,我先前似乎见到你往琅梧洲东边去,可是遇到什么事?”


    丁梦语不疑有他,把自己遇见顾雪眠被人欺负的事说了一遍。唐锦衣听到她将那几个闹事弟子送去了刑律堂,心下稍定,又问:“他与你说什么了吗?”


    听见这个问题,丁梦语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我记不清了……”


    .


    弟子居。


    石胜又在井边打水,看见顾雪眠推门进了院子,不由多看他一眼。


    自从上次得到回春丹,石胜就对顾雪眠的观感就变了许多。之前只觉得这是个闷葫芦废物,谁能想到他竟然深藏不露,真能拿出回春丹这种大手笔!


    只是今天,顾雪眠状态似乎格外不对劲。他整个人身体前倾,像是疲惫地直不起腰。


    石胜眯眼瞅了一会儿,隔着老远喊:“喂,你没事吧?”


    顾雪眠没理会他,进屋摔上门。


    “什么毛病!”石胜在背后小声嘟哝一句。


    他却没看见,在顾雪眠进屋的下一刻,便有浓黑如墨般的庞然大物从他脚底缓缓蔓延,逐渐充斥了整间狭小房舍。当顾雪眠睁开双眼,他眼中竟是完全的墨汁一般漆黑,没有一丝其他颜色。


    “呃……”顾雪眠捂住眼睛跪倒在地上,因为痛苦而手背青筋凸起。他现在控制他人神魂还很难,只是让那个少女回答几个问题,就让身体接近崩溃。


    在光线昏暗的狭小空间中,漆黑的巨蟒不时吐信,用毫无温度的目光盯着地上的少年。


    过了一会儿,顾雪眠才停止发抖,脱力一般仰躺在地上。黑蛇凑近他,细长的蛇信舔了舔他的手臂。


    顾雪眠把手放在黑蛇冰凉滑腻的鳞片上,恢复正常的双眼无神望着房梁。


    他回想起少女说的话。


    “我是被师兄捡回来的,当时我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师兄看我快饿死了,就把我带回宗门,求师父收我做徒弟。”


    “师兄可怜我,又觉得我资质不错,所以很偏心我。”


    “师兄……师兄没期待我回报过。他说他帮我是他愿意,不是施舍。”


    而那个人是怎么跟自己说的?


    第一次,他说:“不必多谢。”


    第二次,他说:“因为梦语。”


    顾雪眠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忍不住笑起来。


    这世界上当真有不求回报的善意?从他十岁那年起,他就再也不相信了。如果真的有,凭什么丁梦语能拥有,他就不能?


    顾雪眠侧头与黑蛇冰冷的竖瞳对视。


    “小四,你很喜欢他,是不是?”


    黑蛇一眨不眨盯着他。


    顾雪眠温柔抚摸着黑蛇的鳞片,喃喃说:“我好嫉妒啊。”


    嫉妒丁梦语,甚至嫉妒那个叫冉青的管事。因为他们都能享受那个人的善意、留在那个人身边。


    凭什么不能是我呢?


    顾雪眠说:“我会比丁梦语离他更近。”


    他眯起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玄乙仙尊……应该尚未收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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