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舱内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干净的车毯被血迹染红,颜乐眼睫轻颤,催用治愈术检查后, 一股不知名的恐惧迅速在他心尖蔓延。
不是他身体的问题。
那、那只可能是晏珣出事了。
意识到这点,他焦急地抹掉嘴角血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联想缘由。
可今早他出门的时候都没有问过晏珣今天要去做什么,他现在根本不知道晏珣在哪。
心脏处陆续传来阵阵疼痛,颜乐咬紧下唇, 手指慌乱地触碰到驾驶座侧的零食储物盒——
一股零碎的记忆片段尽数朝他涌来。
颜乐不可置信地望着储物盒,脑中闪过无数晏珣在车里独处的画面。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觉醒了技能——回溯。
震惊之余,颜乐敏锐地捕捉到了记忆片段中的晏珣的探行计划, 他牢记下晏珣只瞥了一眼的复杂目的地。下一刻,悬浮车掉头转弯,飞速驶向探行洞穴.
昏暗的地下洞穴内,滴答声又明显了起来。
队伍剩余几人被击落分散到四周, 有人奄奄一息,脸上布满了鲜血,也有的已经昏睡了过去, 身上的衣服被鲜血浸透。
洞穴中央, 不明物高台上, 眼冒红光的畸物正玩弄着殊死挣扎的玩物。
“上将,您不用管我们, 您先撤。”
被制于爪下的前护兵奋力挣扎道,他的东南方向,追捕兵将满身鲜血的晏珣紧紧护在身后。
额角的鲜血不断流淌而出,左臂以一种极其怪异扭曲的弧度弯折着,晏珣面无表情地望着不远处的畸物和队员,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不断被触及。
为什么要拼死救他?
明明当年谣言不断的时候,他听到过他的队员们暗暗猜测嘲讽他。
他明明下了命令让他们保全自己,他们何必要来救一个厌恶的人。
“上将,属下带您离开这。”他们根本不是这个畸物的对手,像下了某种莫大的决心,追捕兵深深看了眼昔日队友,衍出防护罩挡在晏珣前,正想背起他走时,身后人的斗篷扬起,被折断咬伤的双脚重新站了起来。
晏珣强撑站起,咬紧牙关肃声道:“我不当逃兵,先救人。”
追捕兵一愣,随即焦急劝阻:“上将,这不是逃兵行为,我们是为了”
剩余的话还没说出口,眼前人便跃然于高台上,衍出一把锐利□□与畸物搏斗。见状,追捕兵快速上前将队员救下,察觉到背上人呼吸薄弱后,他眼眶赤红望向高台畸物,恨不得将它手撕暴毙而亡。
但他不敢拖延,趁着两人的殊死搏斗的时间,将分散的队员一起转移到相对而言安全的角落。
他正想上前帮忙,前方毒气场却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声响,伴随着剧烈响起一并蔓延的还有一股奇怪的力量。
另一旁,晏珣被畸物钳住身体的同时,明显感觉到畸物有过一瞬间的愣神,他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想用□□将畸物斩杀时,红光乍现,他的终端衍器物直接被畸物硬生生折断了。
死亡的气息悄然而至,晏珣感受着四肢的痛楚,以及逐渐稀薄的空气,双眸逐渐失神。
他、他是要去见他师父了吗?
真好啊。
只是不知道,他的师父见到他,会是失望还是高兴。
还有那个小孩,他会哭吗?
白皙的脖子被掐住青紫,晏珣脑中闪过无数场景,但印象最清晰的竟然是颜乐的笑容。眼前是畸物扭曲的脸,他扯了扯唇,缓缓阖上了眼睛。
在他仅剩最后几秒就要昏睡之际,一股力量划破昏暗无光的洞穴,角落里的追捕兵被上方击落的石头砸落了过去,畸物呆愣地松开了晏珣,眼冒红光望向来人。
中央的高台被击损,石块散落的同时,晏珣的身体不断急速下坠。
他侥幸活了下来,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撑住自己落地了。一股力道自肩传来,晏珣无神地望向身旁人,两人目光交汇时,晏珣本来涣散的眼睛瞬间聚焦,惊愣地望着来人。
种植系的制服还穿在身上,棕发随着闯入的清风飘扬,颜乐紧抿着唇,眼眶通红,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监护人。
“别说话。”颜乐声音很哑,目光瞥向不远处的畸物,“你呆在这,不要睡。我很快就会带你回家。”
还没等晏珣反应过来,颜乐便将他放在墙角,脚步凌然而上。
一人一物的距离不断在拉近,颜乐脑袋里闪过无数念头,他来前以为会是虫族袭击,所以已经想好了要像上次一样直接绞杀它们,但没想到会是这种人不人,虫不虫的东西,而且还把晏珣伤的那么重。
他跃然石块地,怒火让他直接用了致死的力道。但下一瞬——
那个人虫皆非的畸物竟然跪了下来。
它将右骨爪抵在胸前,身形僵硬又颤抖,嗓音粗粝沙哑:“小殿下。”
颜乐一愣,充斥着愤然的大脑宛若被雷劈了一道,就连他抬起的右手都直接僵在了半空中。
除了血族,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份。
眼前这个畸物究竟是什么?吸血鬼吗?可他并没有闻到它身上有血族特有的气息。
他漠然问:“你是谁?”
“我我。”畸物双爪抖动,不知所措地望向他,“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但在来古地球前,我是我是血族的人。”
“你说你是血族?你有证据吗?”颜乐一颗心在下坠。
“我认出您,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据吗?”畸物顿了顿,目露红光,“我一直被困在这里,十年了,快十年了,我终于再见到同族了。”
它想要去抓颜乐的手,但看到自己畸形的双爪,它又收了回去。颜乐僵愣着,对着远处还处在清醒状态的人低声念了一句诅咒后,晏珣阖了眼睛。
血族有规,不能随意对族人或他人施以诅咒。
但现在是意料外的紧急情况,他不得不这么做,而且那是不掺杂任何恶意的诅咒,只是让种咒人陷入短暂地昏睡。
“说清楚。”颜乐手指攥紧,“把事情的经过和你为什么对他们动手都说清楚。”
畸物点头:“是。”
“您可能记不清了,但您小时候见过我。”畸物沙哑道,它粗粝的嗓音分外磨人,“十年前,我对古书上记载的古地球稀宝很好奇,那个时候的边界防守不算严格,而且我自己就是边守人员,对于怎么偷溜出国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你跑了?”
“对。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偷跑。”畸物继续道,“我对古地球的一切都不熟悉,也不感兴趣,只想找到那个宝物。可因为意外,我的本源混乱导致我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然后”
“然后呢?”颜乐心中一紧。
畸物忽然提高了音量,它咬牙切齿道:“然后那群该死的人类就把我抓了起来,秘密做着各种惨绝人寰的实验。我的犄角被他们活生生锯断,尖齿被拔下,就连我的红纹眼睛都被他们活挖。”它痛苦地回忆着,“他们丧尽天良,把我血族的特征全部摘除后又捆住我的手脚把我丢进毒蛇窝,猛兽穴,看着我被它们折磨至濒死时,又给我注射药剂,留着我这条命。”
颜乐嘴唇苍白,脸上血色尽失。
“小殿下,您不知道我有多疼,有多恨。我说的这些只是他们对我做的百分之一,我这副模样都是拜他们所赐,他们人类都不是好东西。”它双爪抖着,左爪狠狠压抑住抖动的右爪,“这十年我被他们关在这里,前八年每到月末他们都会下来对我注射各种药物,继续折磨我,直到有一次,我趁着他们防备松懈挣脱了材质奇特的手链后,才把下来的所有人都杀了。这两年陆地上的那些人想过用各种办法杀掉我,但我都没让他们得逞,我不能死在他们手里。”
颜乐动了动嘴唇,目光失神。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挤出一句:“对不起”
“您不用道歉,血族的情况我很清楚,我从来没有期望过会得救,更何况当时都是我的错。”畸物看向他,森然的利齿泛着血光,“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我的意识早已不是我能控制得了。今天这些人进来,我以为他们是想来杀我,所以我才主动出击。小殿下可能会觉得我残忍,但人类都是不可信的,我当年又有什么错呢?我在被抓前,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类。”
颜乐说不出话。
他的手颤巍着,嗓子哑然地像塞了一团棉花。
在他过往的十八年里,虽然没有被家族灌输过任何政念,但他知道,作为血族的小殿下,他理应善待保护任何一个吸血鬼。
他们是族人,是一体的。
他们才是真正的家人朋友。
颜乐脑袋里闪过很多面容,有每当他回古堡时,微笑着叫他小殿下的面容,有笑着给他送祝福的面容。
太多太多,以至于压得颜乐喘不过气来。
“小殿下。”畸物唤他,重新跪在地上,“您杀了我吧,能将这件事情告诉您,能揭露人类丑陋的嘴脸,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行。”颜乐下意识反驳,他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您难道还想把我带回血族吗?”
“我带你回去”
畸物打断他:“没用的。我的灵魂都已经溃烂了,而且我吸食了过多药物,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语罢,它倏地口吐鲜血,可不同的是,它的血液是黑色的。
它凄然地指着地面:“你看,这就是你问我是什么,我回答不出的原因。杀了我吧,我已经活腻了,我厌倦了困在地底的生活。杀了我,我就能解脱了。”
颜乐摇头,眼底泛红。
他做不到。
“您还是像以前一样。”畸物试图露出一个笑容,手指缓缓抚上心脏处,“如果您方便的话,请把我的骨灰带回,然后帮我洒在血族的土地上。”
“最后,小殿下,千万不要相信人类。”
说完,它的利爪再次生长变得尖锐,并且直接掏向他的心脏。干枯的身体出现一个巨大的洞穴,畸物挖下了自己心脏。
下一瞬,它的身体燃起一团火焰,身形逐渐涅灭。眨眼间,空荡的地面就只剩一小堆灰粉。
颜乐痛楚地望着,终于想起了他是谁。
边界处由于地理位置特殊,近星有一片花海。他从小贪玩,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吵着让他哥带他去边界玩。
有一次他在近星处迷路,是一个长相和气质都很温柔的边守人员带他找到了哥哥。
那个边守人员最后还给了他一颗糖。
后来他再去的时候,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他问过他哥,他哥哄他说,那个哥哥去很远的地方了。
因此,他以为他是去其它星球执行外派任务了。
可原来,竟是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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