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探行, 简单概括即为对未知事物的探索。
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包括他在内的整支队伍都有些惊讶,因为在军中, 这是一个很基础的外派任务,不足以让他和整支精锐队出发。
但现在看来,整件事情都透露出奇怪。
碗碟内的营养粥泛香,晏珣敛眸,冷声问:“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很想知道。”颜乐没有隐瞒, 澄净的眼睛认真地看向他,“这个也不能问吗?”
“可以。”探行并不属于机密任务,就连很多平民百姓都知道军方会不定期前往。更何况, 晏珣也没想瞒着他,“不是去杀它,这次任务只是去地下洞穴探索发现。”
晏珣顿了顿:“它属于意外情况。”
“奥。”颜乐撑起的手瞬间失力,他松了口气, “这样啊。”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他同族说的那些想杀他的人。
那些人是人类军方的人吗?
颜乐暗暗猜想,并决定趁这个周末回国一趟, 他必须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哥哥, 了去同族的夙愿。
晏珣察觉出他的奇怪, 沉声问:“怎么了?”
“没事。对了,我周末会回家一趟。”颜乐眨了眨眼睛, “那个时候你可能还不能出院,我让医院的专业护工照顾你可以吗?”
“嗯。”晏珣眸色渐深,“这两天辛苦你了,谢谢。”
“不用。”眼前人的答案让他一颗紧绷的心得到了缓解,颜乐露出浅浅的笑容, “你要快点好起来。”
“嗯。”
房内气氛渐渐沉默,他白天要赶去学校上课,为了照顾晏珣,晚上的兼职他向老板请假了。花店老板很温柔,听到他的请假理由是要照顾家人,还贴心地问他要不要多请一周。
他拒绝了。
古地球的医疗技术很先进,虽然这次晏珣受伤很严重,但那个医生跟他保证过,顶多住一个星期就能出院。
“你吃饭了吗?”瞧见他没有动静,晏珣问。
“还没有。”颜乐摆了摆手,“我现在还不饿,等我晚点再去食堂吃。你快点吃吧,我做会作业,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叫我。”
“好。”
“嗯。”
颜乐起身,走到沙发处坐下,调出终端准备着手他们的小组作业。
终端自动连接医院的网络,他聚精会神地浏览着提前五分钟开始讨论的小组信息。他们五个人一组,其中钟鑫的话是最多的,满屏的信息里,他的发言几乎占掉了一半。
颜乐弯了弯唇,手指触摸虚拟键盘,飞速打字。
——大家晚上好,我觉得我比较赞同用植氢素催导增合效果,硫刐N2虽然很好用,但是它对植物的负面效果太大了。
可能是不敢置信他的好兄弟竟然会导向钟贞,钟鑫用极多的感叹号据理力争。
——好兄弟!你怎么会赞成钟贞用植氢素呢?!硫刐N2的负面影响虽然很大!但是在调配的时候加上有碱化作用的硫刐Q4就能完美抵消了啊!!
好像是这么回事。颜乐想了想。
可没过多久,钟贞的信息又弹了出来,语气不容置喙。
——硫刐Q4中和只会抵消一部分,按照我们的实验条件,想要做到完美抵消可能需要外援。根据现实情况,我仍然建议使用植氢素。
颜乐望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这两兄弟就在一起,私下就可以交谈彼此的想法,却偏要在线上争个不停。
群内一直比较安静的另外两个组员出来附议。
——我支持钟贞。
——我比较赞同钟贞的想法。
很显然,局势正朝着钟贞的方向一边倒,就算颜乐赞成钟鑫的想法,最终结果也仍然是少数服从多数。
——可以!!我没有意见。
颜乐都能想象出终端那边的钟鑫有多炸毛了,他弯唇笑了下,随即回复信息。
——我都可以。
确定方案里最关键的点后,几人迅速分工,开始着手自己那部分的任务。
颜乐瞅了眼病床上慢条斯理的人,确定他没有任何异样后,才全身心地投入到小组作业中。
夕阳缓缓下落,不知不觉中,时间一直在流逝。遮掩着月亮的层层浮云终于散开,露出了清冷银月。
月光,暗香在房内交织,晏珣余光里一直都在打量着坐在沙发上的人。
在得到他的答案后,他能察觉到小孩一扫低落别扭的心情,整个人又变得像往常一样。
这个问题答案的重要性显而易见。
但他却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
想到这,晏珣撇开视线,望向窗外。紧闭的房门忽然从外打开,颜乐还以为是查岗的医生和护士,但他抬头却瞥见了晏珣的队友们。
他们的头部和手脚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伤势,可瞧见晏珣苏醒后,他们都格外高兴。
“上将,您没事就好。”身形最为清瘦的医疗兵眼睛通红地望着他。
颜乐意识到现在这个场面他不适合继续留在那,于是他对着晏珣指了指门外,便悄悄溜走了。
“你的手怎么样?”晏珣收回目光,淡淡问。
“虽然咬伤有些严重,但万幸的是,没有伤到神经。”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的前护兵搭上他的肩,回答道。
“那就好。”
许是这次劫后余生,几人在晏珣面前没有像往常一般沉默安静,纷纷问东问西,就差问他上厕所需要他们帮忙吗?
晏珣虽然话不多,但一直都耐心回答他们各类问题。
直到追捕兵惊讶道:“这就快八点半了?医生马上就要来查房了,我得先走了。”即使手脚不方便,他也仍然坚持着向晏珣行了一个军礼。
他们几个都在同一楼层同一区域,瞧见追捕兵先走了,几人也纷纷行军礼道了再见,只有副官没有走。
晏珣早就注意到了一直站在边缘的他。
两人认识的时间是最长的,共同上过的战场也是最多的,相较于队伍内的其它几人,他们也更加具有默契。
“哟,弟弟在学习呢,这也太努力了。”
“弟弟也太好了,竟然一直呆在这,想想我家那个,人跟人真的是不能比。”
“弟弟好好照顾上将,我们先走了!”
不知道是因为房内寂静,还是因为他们几人的声音太大盖过了其它声音,房内两人能够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调侃道别声。
晏珣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笑意,他觑向副官,主动问:“伤的严重吗?”
副官的头部没有包扎,他扶了扶眼镜,摇头道:“我还好,上将不用担心。”
“有事?”晏珣开门见山问。
副官默了默,朝前走了一步:“上将。”他的语调有些沉,声音也比队员在时更加沙哑,“这次的探行任务,上头上头”
“隔墙有耳。”
闻言,副官点开终端的检测器,在房间内各处检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检测器是他们队员研发的,安全系数很高,而且检测很准确。
环绕整个房间后,检测器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见状,副官才将页面调转,重新关闭检测器。
“报告上将,检测完毕,房内没有任何监听器。”
晏珣颔首:“嗯。”
“属下想问您,您对于这次任务怎么看?”副官深吸了口气,胸腔起伏。
“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属下也不清楚。”副官说,“但是属下并不认为,洞穴里的畸物是意外。”
“继续。”晏珣冷静道。
“我们过了毒气场后,我一直留意着四周,尽管洞穴内昏暗无光,但在我们被畸物袭击即将昏睡时,我看到了不远处的有一个很小的盒子。”
气氛诡谲,晏珣的目光越发意味深长,副官的攥紧手,有些不忍但又不得不直面真相:“那个盒子的右下角,有军方实验室的标志。”
窗外银月再次藏了起来,翻滚涌动的层云间掠着道道闪电,暴雨顺势砸落,窗摆被忽然强劲而起的秋风卷起,房内弥漫着丝丝水汽。
说完,副官走向窗边把两扇窗都关阖,做完这件事,他又一言不发地走回晏珣床侧边。
许久,他才听到晏珣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晏珣的声音有些轻,但又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我看到了其它东西,那上面也有他们的标志。”
军方的实验室隶属于军系科学院。
他们向来低调神秘,为帝国鞠躬尽瘁,造福人民。因为是直属于军方的,所以他们用的东西都有特殊标志,普通的士兵甚至是有着一定军衔的将领都不一定会与他们有接触。
但他们精锐队战功显赫,曾经因为与虫族的战争,与实验室有过一次接触。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军方实验室的标志是什么。
“上将,请您吩咐属下,接下来属下应该怎么做?”副官哑声问。
他们曾无数次发出震耳欲聋的军方口号——“帝国军队与人民永存。”
他们曾无数次在战场上为了这句口号与虫族殊死拼搏,甚至放弃生命。
所以,在他没有看见那个标志时,他虽然心存疑惑,但也没有把怀疑的矛头指向最信任的军方。可当他看到那个标志,他却说不出任何话,整个人就像被惊雷劈了一道。
虽然他分辨不清地下洞穴内的那个畸物是不是人类,但很明显不是虫族。
军方实验室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军方曾经派遣过人前去又为何不告知他们这次任务的风险?
军方究竟在做些什么?
种种问题,就像一座沉重无比的巨石,砸在他的心上,让他痛楚到喘不过气。
晏珣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眸中晦暗不明。
他张开没受伤的五指,随即又包揽起:“明面上就像以前一样,暗地里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凭借着两人多年的默契,不需要任何解释,副官已经听懂了晏珣的意思。
他尊敬地朝床上人行了个军礼:“是!”
“回去吧。”晏珣说,“好好休息。”
“好的,属下告退。”
房内重新归于静谧,晏珣将目光投射于窗外,暴雨如注,万物无声.
颜乐坐在食堂的小角落是,津津有味地吃着食堂饭菜。
虽然没有岑姨做的卖相好,但味道还算不错。而且因为担心晏珣和其它事,他已经连续两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现在得到晏珣确凿的答案了,他才有心思享用饭菜。
颜乐快速吞咽着,很快就解决了晚餐。
等他再回病房时,房内就已经只剩晏珣了。他站在门口,瞧着晏珣的身影——
男人撇过脸正看着窗外,但不知为何,颜乐察觉出他的心情有一丝丝低落。
他迈步朝前,坐在床侧椅子上,小声解释:“我刚刚去吃饭了,你现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晏珣觑了过来:“没有。”
“奥。”颜乐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上厕所之类的也不需要吗?”
“我自己来就好。”
“这怎么行?!”颜乐认真道,“你现在不方便自己行动。”
“我只是受伤,没有瘫痪。”
让一个小孩扶着他上厕所?晏珣轻晒,他还没到伤到这种程度。
“奥,那行。”
颜乐表面赞同他的话,但心底却越发笃定他一定要帮晏珣。
“作业做完了?”
“嗯。”
“你晚上睡哪?”
房间里只有一架单人床,医院哪哪都好,就是陪护床的配置很糟糕,他睡过一晚,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全身都是酸疼的。所以他一般都是睡沙发的。
“我睡沙发就好。”
“沙发?”晏珣打量着前方不远处的狭小沙发,目光存疑。
见状,颜乐解释道:“小是小了点,但睡起来还挺舒服的。”
“为什么不睡陪护床?”
颜乐咬了咬下唇,小声说:“不舒服。”
窗摆上的圣桔花被副官放进了房里,花香渐浓,晏珣缄默着。
他不是第一次住院了。
但之前受伤住院的时候,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的,没有任何人陪护他。所以他也没见过医院的陪护床,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模样,能让还算好养的小孩别扭到宁愿睡沙发。
“你晚上回去?”他问。
“不回去。”颜乐摇头,“我真没事,沙发看着是小了点,但睡起来真的还不错。你放心,我晚上睡觉也没有影响人睡眠的习惯,不会打扰到你的。”
“嗯。”晏珣望着他,眸光微动,“如果你坚持,那就再将就一晚,明天我让人给你从外面调一架舒服的陪护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花香太过浓郁,颜乐闻着,脸颊和耳廓都染上了绯色。
自从上次在学校昏倒以后,他能察觉到晏珣对他的态度跟以前相比,似乎有了点点变化。具体该怎么形容,他概括不出来,就像现在。
“好哦。”
“嗯。”
“我先去一下厕所。”
单人间的厕所就在房内,颜乐快速进到里面后,一把关上了门。
他打开水龙头。
捧起纯净的水打上脸颊,清凉的冷水足以让他羞红的脸降温,随后他直视着镜子里面的人,低声喃喃:“晏珣、晏珣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呢?”
房外,晏珣瞧了眼紧闭的厕所门就收回了目光。
他手指轻敲着枕侧,花香继续在房内蔓延,过了会,直到整个房内都被圣桔花香充斥时,晏珣倏地有了感觉。
他想要自己起床,但他发现,他好像真的高估了自己抵抗力。
——这次的伤势确实让他支不起身,更别说自己下床去厕所了。
他又试了试,可四肢仍然提不起力。紧闭的厕所门忽然打开,晏珣抬眸睇过,与正好出来的颜乐视线相撞。
颜乐瞧见了他的动作,他压下羞赧,凑过去轻声问:“那个,你要去厕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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