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娇生兄养 > 14、美人
    目送哥哥走远,宋虞这才转身回了闺房,将头上的簪子取下,又将新买的簪子放在合适的位置,这才脱了斗篷。


    小满端来泡脚桶,宋虞随手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木雕,边泡脚边玩。


    哥哥从小便是一个安静的人,爱好也很独特,旁人喜欢蹴鞠捶丸射箭,他却喜欢木雕,潜心钻研许久,木雕自然做的惟妙惟肖。


    她手里拿的便是十三岁那年的生辰贺礼,一支游鱼形状的木簪,木簪被打磨的极为圆滑,保留着独特的纹路,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想起今日买的游鱼银簪,宋虞让小满拿过来,对比了一番。


    左看右看,还是哥哥亲手做的簪子好看。


    宋虞轻轻抚摸着游鱼木簪,想到什么,她匆匆泡完了脚便说困了,把小满赶了出去。


    室内只有她一个人在,等到万籁俱寂的时候,她拉上厚厚的床幔,悄悄点灯,从床边的暗格中摸索出笔墨纸砚。


    磨了墨,她抽出一张干净的宣纸,提笔画了一只正在哭泣的鱼,又画了一片由眼泪哭成的海,小鱼在海里游来游去。


    一口气画完,墨迹还未干,她搁在一旁,又随手拿起一张画过的宣纸细细欣赏。


    那是一条正在遭受太阳炙烤的鱼,配文写着“再找不到水,我就变成小鱼干啦”。


    这是哥哥去往蜀州时,她抑制不住满腔思念画下的,充满童趣,宋虞忍不住轻笑。


    对比今日画的,她的笑容又慢慢隐去。


    很多心事,她不能告诉别人,憋在心里又觉得难受,只能用画画的方式宣泄出来,就算被人看见,她也可以解释说只是随意画着玩。


    毕竟她只是画了几滴水、一条鱼,文字也没有寓意,任谁也不会放在心上。


    只有她知道,水代表哥哥,鱼代表自己。


    鱼离不开水,她也离不开哥哥。


    宋虞常常觉得她与哥哥的名字很有趣,宋温卿,有水,宋虞,谐音鱼。


    是不是就注定了她永远离不开哥哥了呢?


    可是温水怎么能养鱼呢?


    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宣纸上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宋虞拭去眼泪,很快又氤氲了满眼,她不停地擦掉,直到眼睛变得通红。


    就这样放弃吧,她想,反正她与哥哥,永远不可能。


    她郑重地在另一张宣纸上写下一句话——阿虞永远是哥哥的妹妹。


    一滴泪正巧落在“妹妹”两个字上,宋虞怔忪地望着那两个字变得湿润、干透。


    她轻轻抚摸着那两个字,像在抚摸祖母的手背,枯瘦,充满褶皱。


    这雪下了一整夜,翌日清晨堪堪停下。


    满院的雪来不及清扫,祖母特意差人告诉她今日不必过来了,宋虞却执意要去。


    艰难地踏着快要及膝的雪来到松鹤堂,她没去暖阁,反而径直往松鹤堂的一个小偏房走去。


    每隔三日,祖母便会在此处礼佛,今日她也想来拜一拜。


    白雪掩盖了嘈杂声音,将偏房隔绝成一个秘密的境地,屋里透出的暖光映照在莹莹白雪上,庄严静谧。


    祖母跪在佛像前,低声念叨着什么,对于她的到来不置一词。


    宋虞静悄悄地跪在祖母身侧,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信女宋虞,前来祈求兄长宋温卿一生安康。


    他不知道我的秘密,亦不知晓我的心意,从今日起,我会像从前一样,将他当做真正的兄长对待。


    敬爱,信服,钦佩。


    唯独没有爱慕。


    默念完毕,宋虞将双手撑在冰凉的地面上,虔诚叩首。


    宋虞睁开眼睛,望进一双含笑的、苍老的双眼,带着与生俱来的慈爱。


    “阿虞,你所求之事,不能告诉祖母么?”


    “不能,”宋虞果断摇头,“祖母,别的事情,阿虞都可以告诉您,唯独这件事不行。”


    老夫人捻了捻佛珠,沉声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明白的,扶我起来罢。”


    宋虞微顿,视线与祖母相触,她从祖母的眼睛中看到了然与清明。


    老夫人笑道:“愣着做什么?”


    宋虞定了定神,从蒲团上爬起来,搀扶祖母起身。


    祖母腿脚不好,使不上力气,又跪了许久,双腿似有千斤重,宋虞费了许多力气才让祖母站稳。


    老夫人又让她上了三炷香,祖孙俩这才相携着回到温暖如春的暖阁。


    宋虞拿来厚厚的绒毯盖在祖母腿上,又奉上茶,忙前忙后的,与从前一样讨人喜欢,只是不发一言。


    老夫人抿了口茶,含笑道:“阿虞,不问问祖母到底知道些什么吗?”


    她不敢问,祖母也是女子,女子最懂女子。


    她抿了下唇,装傻道:“祖母,您在说什么?”


    “你啊,”老夫人又爱又恨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半晌才叹道,“你心里藏着一个人。”


    咚——


    宋虞心跳停摆。


    须臾,老夫人继续道:“不过我与温卿的意思一样,待你十八岁再出嫁,在此之前,不会问你那个人是谁。”


    老夫人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又意味深长道:“阿虞,喜欢一个人啊,是好事。”


    宋虞垂眸,忍不住辩驳:“可是我的喜欢,不是一件好事。”


    老夫人含笑接话:“阿虞,为何要将你的喜欢当成对他的负担?”


    宋虞怔了下,她的喜欢,不是负担?


    她情不自禁地开口:“对任何人都不是么?”


    老夫人好笑地望着她,静静道:“若是一直藏在心里,自然不是。”


    她问:“阿虞,近日你总是心事重重的,什么时候才能还祖母一个灵动活泼的小孙女?”


    “阿虞一直都是祖母的小孙女,”宋虞窝进祖母怀里,泪痕无声滑落,“阿虞永远喜欢祖母……还有哥哥。”


    她的喜欢,不是负担。


    经过祖母的提点,宋虞忽然释然了,她将喜欢藏在心底,没有人知道,为何还要一直苦苦折磨自己。


    她依然可以与哥哥撒娇耍赖,不管她做什么,哥哥都会答应她,因为在哥哥心里,她永远那么好,她在怕什么呢?


    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哥哥。


    可谁知哥哥还待在太子府中,宋虞便静下心,专心与祖母学管家。


    转眼过了三四日,还有半个月便要过年,府上给小厮丫鬟们发了新衣裳,开始采买鸡鸭鱼肉、炮竹烟火,年味渐浓。


    宋虞也在一日又一日中加深了对兄长的思念,她将账本搁在膝上,望着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


    前段日子哥哥去蜀州两个月都没有这么难熬过,如今不过是待在太子府三四日罢了,她怎么就沉不住气呢?


    她想亲自去太子府把哥哥揪回来,理由也是现成的,七宝茶的配方他还没拿过来呢,是祖母馋了。


    她这么有“孝心”,当然要为祖母讨来方子。


    说干就干,宋虞把账本扔到一边,穿上斗篷,戴上兜帽,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暖阁。


    快要走出松鹤堂,经过一道影壁,她与一个浑身冒着寒气的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哎哟!”


    宋虞捂住鼻子,慢慢抬头,惊奇地瞪大眼睛。


    哥哥回来了!


    宋温卿轻声开口:“撞疼了么?”


    一问便疼了,宋虞仰着脸让他看她的鼻子,又痛又酸,肯定红了!


    隆冬腊月,料峭枝头,寒梅开的极艳。


    雪地里的小姑娘穿着水红色夹袄,整张小脸都藏在毛绒绒的兜帽里,唯有那双桃花眼含着委屈,鼻子通红一片,与生俱来的娇媚,惹人怜爱。


    宋温卿第一次觉得,那些酸腐文人倒是很会形容她的妹妹。


    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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