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曦低垂着脑袋,贝齿紧紧咬在丹唇,手指掐在手心,用尽气力稳住身形。


    萧钧煜余光瞥见湘妃色的窈窕身影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软软的雪腮似乎微微鼓着。


    他脚步落在地上,湘妃色的身影轻轻一颤,却始终没有抬起头


    萧钧煜心中的违和感又升了起来,微微蹙眉。


    若是以往,沈筠曦必定笑靥如花迎上来,他已做好准备,被她拦住,每逢走此路,便会多备一刻钟的富裕。


    这个想法跃然脑海时,萧钧煜眸子猛得一沉,眉心紧蹙在一起:


    他身为一朝太子,当规绳矩墨,克己复礼,为国鞠躬尽瘁,怎能浪费心神在儿女私情!


    萧钧煜脚步如常,迈了过去。


    一步一步,余光里看不到了湘妃色的裙角。


    “太子殿下,今日沈姑娘特意守在这里,好不容易遇见您,竟然不来与您搭话,真是稀奇。”小太监福明亦步亦趋跟着萧钧煜,小声叨叨。


    萧钧煜眉心微蹙,不置可否。


    沈筠曦等萧钧煜脚步声没了,才抬起眼眸,看了一眼萧钧煜的身影,死死咬唇,目光汹汹。


    一个小太监福明回眸,沈筠曦心头一跳,忙敛住了眼眸里的恨意,猝然回身。


    “太子殿下,奴才还想着沈姑娘今日改了性,却不料刚回头刚看见沈姑娘目不转睛正望着您的背影。”小太监福明笑盈盈朝萧钧煜禀报。


    萧钧煜步子不停,狭长的凤眸眯起,菱唇极快得划过微不可查的弧度,淡淡道:“欲擒故纵而已。”


    小太监小碎步避开萧钧煜的影子,闻言点了点头,想着刚才的沈筠曦的目光,擅自琢磨道:“奴才刚看沈姑娘有些生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几日的事情。”


    萧钧煜的步子一顿,又不紧不慢迈开,似是不经意问道:“前几日何事?”


    “就是那日殿下重伤,左右寻不到太医院院首,后听说在沈府,总管太监将人叫回,听说连着沈府一同训斥了一番。”小太监想着那日萧钧煜身上的伤还心有余悸,拍着胸脯斥道:


    “太医院院首不在宫里好好当值,也是该骂,不过沈姑娘也料不得那时殿下受伤,事后,沈姑娘还给殿下送了礼。”


    萧钧煜英挺的剑眉极快得蹙了一眼,幽邃的凤眸让人猜不透情绪,小太监福明等了好久,没听见他再出声。


    ……


    高高的红墙下,沈筠曦胸膛起起伏伏,她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得呼吸。


    云巧搀扶着她,见她双眸通红、杏瞳里漫着一层水雾,心里心疼,以为她与萧钧煜置气。


    云巧扶着沈筠曦小声道:“姑娘若是想同太子殿下搭话,改日我们寻个由头再进宫。”


    “谁稀罕!”沈筠曦怒眉扬声道。


    说罢,她看着巍峨高耸的红墙,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云巧道:“以后莫要与我提他,他与她再无干系。”


    云巧见她神色决绝,想多问两句,可见沈筠曦眸光含泪,轻轻点了点头,扶着她,不敢多说:“姑娘,我们先回府。”


    以往沈筠曦总是寻着由头巧遇太子萧钧煜,淑妃娘娘的宫殿距离皇上的谨身殿近,沈筠曦一般算着时间,总能恰好碰到萧钧煜。


    因此,沈筠曦以前以经常往来宫中熟悉路便婉拒了淑妃宫里太监引路,淑妃应允。


    此时,身边仅有云巧一人,沈筠曦感到云巧紧紧握住她的手。


    沈筠曦点了点头,仰头看了一眼碧空如洗的天空,深呼一口气,回握住了云巧的手。


    她总要往前看,往好处看,她该好好规划以后怎么走,沈筠曦抿唇,唇角慢慢扯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抬步往前走。


    刚走两步,便听着身后遥遥传来呼唤:“沈姑娘请留步!”


    沈筠曦起先未察觉,后来身后的呼唤急了几分“沈姑娘”。


    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叫声清晰了几分,沈筠曦她方转头回眸,便见二皇子萧和泽带着一个小太监远远跑来。


    见沈筠曦驻足,萧和泽快跑几步,停在沈筠曦面前,抬眸看了一眼沈筠曦,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沈姑娘。”


    “二皇子殿下莫急。”沈筠曦见他额角沁出一层细汗,纤翘浓密的眉睫轻闪,柔声安慰。


    沈筠曦水灵灵清清润润的眸光睇来,萧和泽心里一颤,耳尖烫得更是厉害,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为自己拭汗。


    “二皇子殿下找我有事?”沈筠曦轻声问。


    萧和泽将锦帕不着痕迹收到自己袖中,羞涩挠了挠后脑勺,唇角绽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就是想问下沈姑娘的兄长好些没?”


    淑妃娘娘是萧和泽的生母,他刚到淑妃殿中,便听说沈家姑娘刚走,他想也不想便追了出来。


    沈筠曦不曾想他这么急急追来竟是为此,心中熨帖,她丹唇上的笑意也暖了几分,眸光盈盈:


    “多谢二皇子关心,那日多亏二皇子帮忙请了太医院院首,兄长的腿得到了妥善处置,今日兄长精神不错。”


    这世,哥哥的腿可以不瘸,依旧是那个玉树临风、意气风发的佳公子,沈筠曦心下感激,对着萧和泽的感激更是真心实意,盈盈福礼:


    “筠曦在此谢谢殿下。”


    萧和泽忙退开半步避开了她的行礼,抬手扶起了她:“沈姑娘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


    ……


    甬道拐角处,福明站在萧钧煜身后,歪头小声唤了声:


    “太子殿下?”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对萧和泽两人挨着站在一起,约莫一足的距离,沈筠曦巧笑倩兮,水灵灵的眸子和前两日见了他时一般无二。


    心里升出一种异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气闷从心底蔓延。


    他睨了一眼沈筠曦的笑眸,脑海中极快得闪过一双眼睛,快得抓不住,这莫名其妙、无缘故的在意,让萧钧煜萧钧煜眉心紧蹙,眸色沉沉。


    他不该过多关注一个商家女,萧钧煜抿唇。


    “太子殿下?”


    福明见萧钧煜面如沉水,想着方才圣上传殿下去谨身殿面圣,误了时辰不好,便又压低声音小声道。


    萧钧煜依言回眸,幽冷深邃的眸光让福明浑身一紧。


    福明以为萧钧煜会说些什么的时候,萧钧煜却长腿一伸,大步流星朝前走。


    福明忙小碎步去追,牢牢跟在萧钧煜一步的距离,低着头不敢说话。


    “差人给二皇子教教规矩,紫禁城內不得喧哗、奔走。”


    耳边突然响起萧钧煜冷冰冰的声音,福明猛抬头看了一眼,萧钧煜侧颜冷峻,凤眸深邃,看不出喜怒。


    福明忙低下头,轻轻应了声:“是。”


    他又小心翼翼抬头去看萧钧煜的背影,酱紫色的锦袍笔直笔直,衬得他身量高大、身姿挺拔,一步一寸的度量,沉稳又规矩。


    福明低下头,眼里都是困惑和不解。


    皇后在太子殿下年幼时因病去世,皇上看重太子殿下,在太子殿下刚出生便赐名“萧钧煜”。


    “钧”喻国政,皇上是自萧钧煜出生便将他作为下一任国君培养,严苛要求,一行一举皆需循规,凡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不能张扬,不能无礼,要有张有度,要赏罚有度,养成了太子殿下疏冷的性子。


    皇后去世后,皇上后为空悬,但宠爱淑妃娘娘,令淑妃娘娘代为统摄六宫,连着对淑妃娘娘的亲子二皇子亦恩宠宽纵。


    平日里萧钧煜对二皇子的事儿甚少置评,今日这般,福明垂头琢磨了好一会。


    良久,福明回头看了一眼,甬道空空荡荡,高墙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两声清脆婉转的笑声,是沈家姑娘沈筠曦的声若莺歌。


    福明眨了眨眼睛,心头惴惴,看了眼前面萧钧煜,忐忑问出口:“太子殿下意属沈家姑娘?”


    福明支着耳朵等,又悄悄打量萧钧煜的背影,却见他步子也没有顿。


    在福明以为萧钧煜不会打理他时,突然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冷笑,接着是萧钧煜清冷的声音:


    “商家女举止张扬,水性杨花。”


    萧钧煜狭长的凤眸划过一丝不喜,黑沉黑沉的眸子目视前方,情绪转瞬而逝。


    福明小碎步追着萧钧煜,小脑袋反复琢磨着太子殿下这句话: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沈家姑娘长得美,可是太美,美得太张扬,性子也张扬,太子殿下这是……不喜?


    可若是不喜,宫内道路千千万,何必日日走这可能遇到沈姑娘的路?为何要差人训斥二皇子殿下?


    不过也对,太子殿下这性子,应是喜欢贤淑柔婉的,福明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清婉柔和的女子。


    倏得,福明摇了摇头,叹了声:可惜不在京都城里。


    ……


    沈府,沈筠晔所在的青竹苑。


    沈筠曦为兄长沈筠晔剥了一根芭蕉,凑在他跟前说着近日的趣事。


    沈筠晔翻手递给沈筠曦一盘剥好皮、削得四四方方的果盘,沈筠曦下意识接过来,熟稔得用竹签扎了一块苹果放入口中。


    入口清甜,沈筠曦咽下去放反应了过来,她水润润的眸子圆溜溜瞪着沈筠晔,嗔怒道:“哥哥,你要好好养伤。”


    她起身将沈筠晔榻边的小刀什么的,都收了。


    沈筠晔含笑纵容着她,眉梢弯弯,眼里星光点点:“小妹长大了,会疼哥哥了,真好。”


    沈筠曦手一顿,鼻子有些发酸,沈筠晔其实就比她早出生一刻钟,却从小事事宠着她、护着她、纵着她。


    上一世,明明沈筠晔摔着了腿,却担心她的婚事,为她忙前操后,最后瘸了腿;她却不听他和父亲的劝阻,傻傻得给太子萧钧煜做妾,让他们蒙羞。


    以后不会了,这一世,她一定不要让他们再蒙羞,一定要治好哥哥的腿。


    沈筠曦心中坚定决心:“哥哥,以后我来照顾你。”


    “小妹,我伤的是腿,又不是手。”沈筠晔笑道,可见沈筠曦水眸又瞪过来,水灵灵的杏瞳说着马上就要漫上一层水雾,他忙怂肩求饶:


    “都听曦曦的。”


    “你不要敷衍我。”沈筠曦面容正色,正要再说,从外面来了一个小厮道:“公子,姑娘,太医院院首到了。”


    沈筠曦眼睛一亮,忙让出沈筠晔榻前的位置,乖乖退到了外厅,目光囧囧透过珠帘盯着太医院院首望闻问切。


    太医院院首解了沈筠晔腿上的夹板,又耐心细致为他涂了秘制的药,重新固定夹板。


    一翻操作下来,太医院院首起身时鬓角闪着零星的汗珠:“沈公子这药通经活络,活血化瘀,可能有些痛。”


    “无碍。”沈筠晔轻声应道,朝他道谢。


    沈筠曦忍了好久此时撩开珠帘进来,带着担忧问道:“院首,我兄长腿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不会。”太医院院首肯定道。


    李院首年约五六十,长须飘飘,仙风道骨,一袭雪白长衫,看着便很让人信服。


    听他这般说,沈筠曦长长舒了一口气,两颊笑窝霞光荡漾,一时间秀靥艳比花娇:“谢谢院首!”


    李院首的眸光闪了闪,心道沈家姑娘果真国色天姿,不愧是盛朝首富家里华服美馔娇养出的姑娘,一颦一笑让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都看花了眼。


    果真,有几分资本让几位殿下挂念。


    他避开了沈筠曦的行礼,提起自己的药匣子,温声道:“老夫也不过是受人所托。”


    “是二皇子殿下,我知道。”


    沈筠曦丹唇浅浅勾起,眉梢眼角带着刚才还未散的喜悦,声音又软又娇:“下次见了二皇子殿下,我再谢他。”


    “不,是太子殿下差人遣老夫来……”


    李院首嘴里这句话含糊了一瞬,想了想,没有说出来。


    沈家姑娘说得对,最初,确实是二皇子殿下亲自去院里请他来看诊。


    今日这太子殿下差人让他来沈府,估计也是不想和二皇子产生龃龉,李院首妄图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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