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过了几日,翌日便是中秋节。中秋当晚要进宫,趁着今日休沐,唐虞年起个大早准备去驸马府看看。
“我和年年一起去。”魏语冰提议道。
“你也要过去吗?”想着她那些‘亲戚’,唐虞年有些许迟疑,“我只是回去看看,语冰,你安心在公主府歇着吧。”
“日日都在府中歇着,哪里有操劳的时候?”魏语冰轻笑,“今日天色尚可,不如趁此机会和年年一起看看母亲。”
“好吧。”想到前几日去参加淩柔郡主和柳长临的婚事,钱芳兰还惦记着公主,唐虞年开心一笑,“我们两个一起过去,母亲定然会高兴。”
到了驸马府,钱芳兰果然很意外,完全没想到魏语冰会亲自过来,不过见的次数多了,渐渐地,她面对魏语冰时的紧张畏惧少了许多。
“娘,她们没有过来找你闹事吧?”唐虞年最关怀的就是那些亲戚,当日她把她们一起都安顿在了驸马府客房居住,离钱芳兰的住所很远,事后她又特意交代府中下人,让她们注意不要叨扰母亲,也不知这几日她们如何。
“没有。”钱芳兰道,“娘听你的,没有掺合,只是和你二伯娘她们每天见上一面,毕竟是客,不过话也不多。”
“驸马爷,”江花附和道,“您交代的,奴婢都记得呢,没有打扰到夫人礼佛。”
如此唐虞年便放下心来,想了想,她道,“娘,您和语冰一起说说话,孩儿去看看她们。”
“你去吧。”钱芳兰挥手,目光移到魏语冰身上,“娘正好和公主说说话。”唐虞年又看看魏语冰,放心地去了客房。
二伯娘她们其实并不安顿,唐虞年过去时,屋内就很热闹,七嘴八舌的声音不少。唐虞年一推开门,房内随即安静下来。
“弟弟、不,驸马爷,您行行好,别让我们一直待在这里。”在这屋内圈好几天的唐虞明,虞年大伯家的儿子早就受不了了。他自幼生在乡野,长在乡野,现在进了这四方院子出不去,又见不到熟人,唯一能见到的还是凶巴巴的奴婢,气势上早就弱了几分,连亲戚都不敢攀了。
“哥哥说笑了,”唐虞年笑着,目光一一扫射过眼前的每一个人,“这是驸马府,青天白日我怎么可能限制各位亲戚长辈的自由,不过是看长辈们在京城无地可住,我勉强提供一住处罢了,哥哥若是不喜,随时都可离开。”
唐虞明被噎住了,他是想离开,可这次进京他是有目的的,总不能两手空空回去,他进京还有路费呢,因此自然不肯轻易离去。
“虞年,”二伯娘却是看出来了形势,“你这里自是千好万好,你哥哥不是那意思,我看着这哪哪都好,只是……”
她抬起袖子擦擦眼角,“只是你也知道,你亲大伯,二伯,都在家里受苦受累,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只能种田,你大伯身子还不好,眼看到了农忙季节,不知这每天又要忙到什么时候。还是虞年你有出息,还有你父亲。”
“唉,说起来只怕我不争气,要是当初能在庄稼汉里找到像你父亲般的读书人就不用愁了。”
唐虞年面不改色,俨然听懂了她的局外音。说起来唐白在世时就觉得亏欠了自己的兄弟姐妹,这很好理解。
唐爷爷是一农民,荒年吃饭都困难,风调雨顺时也不过勉强度日罢了。唐家不可能负担起所有孩子的读书费用,只能选了一个天赋较高的唐白。说是供出来一个,其实书本什么的基本上免了大半,不过对于唐家来说,少了一个劳动力就意外着有些活另有人做。
中了秀才之后,唐白对唐家一众兄弟姐妹都有愧疚,时常拿出自己的钱财进行贴补。就拿眼前的唐虞明来说,唐白当先生时,顺带着也给他上课,可惜他自己不用功,唐家大伯也不重视,这事不了了之。
后来唐爷爷去世,唐家分家,自觉占了家中资源的唐白分家时自愿放弃了田、财,只得了一小块废弃的宅基地,凭着自己的本事,他后来盖起了房屋。因为只有自己念书,分家后唐白也是一直帮衬着兄弟姐妹,直到他去世,若不是原身女扮男装,恐怕早就被这群亲戚啃得渣都不剩了。
“父亲早逝,临去前却叮嘱我们兄妹二人要刻苦学习,我妹妹是没了,我却还记得,”唐虞年道,“识得几个字确实有些用处,哥,”唐虞年话一转到了唐虞明头上,“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不如你现在安安心心学习,三年后说不定也可以考取个功名,你我兄弟二人——”
唐虞明惊恐地摇头,他一点都不想进学堂,半点都不想。“驸马,还是算了,我们唐家出了你一个,出你一个就好。”
“那怎么行?”唐虞年摇头,“哥哥,你要珍惜机会,想当年伯伯他们是读书条件受限,现在我是驸马,旁的不敢保证但书纸还是不缺,只是哥哥努力学,想必——”
唐虞明再三摇头,说什么都不肯。
“虞年,”二伯娘见状笑着打马虎,“这也不是谁都有你这个聪明的老瓜子,你哥哥他就是头脑不灵光些,看书不行,可你看在这都是亲戚的份上,是不是——”
“你叫什么名字?”唐虞年走到昨日见到的小男孩面前,柔声问道。
“……没、有。”男孩子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角,怯怯道。
“他叫狗剩。”他母亲替她回道,唐虞年知道她,听钱芳兰说,这位应该是她最小的婶婶,钱芳兰甚至没见过他,因为唐爷爷去世时,唐家最小的儿子根本没成亲,唐白去世时也没有。
“你想读书吗?”唐虞年蹲下身子,柔声问道,其他人被她这一举动都弄懵了,只有小男孩,他的声音很小,目光坚定,“想。”
“真乖。”唐虞年摸了摸他的脑袋。
什么都不做事不可能的,她可以换一种方式。这么多人中,唐虞年只从他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神采,他胆子虽小,渴望的眼神不会伪装。想必当初唐白也是如他一样,懵懵懂懂之间对书本有了兴趣吧。
她可以资助唐家村的孩子,资助他们每一个人读书,只要她们愿意。
“年年处理完了?”出了客房大门,魏语冰已经站立在那里,看样子都知道等了好一会儿了。
“处理完了。”唐虞年扬起笑容,她还把自己的打算和计划都和语冰说了说。她准备从自己的俸禄中抽取一部分,让唐家村请个先生教孩子学习,无论男孩女孩,闲暇之余都可以识字读书。
“年年不回去修修宗祠?”魏语冰笑问,据她所知,每年回去打理宗祠的可不少。
“不打算。”唐虞年摇头,若是有机会,她会替原身去唐白的墓前磕几个头,可修这些还是算了。她毕竟不是唐家的后人,再说,她并不觉得宗祠好好的一定要修大。
再说,唐虞年道,“我每个月还要负债呢?”
“负债?”
“你不会忘了吧?”唐虞年大声嚷道,“我们可是——”
“没有。”魏语冰笑道,“怎么可能忘记?”她的小驸马配上俸禄加驸马的工资不就是想真正给她买个镯子吗?
“这还差不多。”唐虞年拍拍小心脏,回头又看了一眼。最终还是离开了客房。她可以留她们下来过中秋节,毕竟母亲也说她一个人还是想见见唐家人的。母亲对唐家人有感情,唐虞年知道,但她不会给唐家人一次钱,她没有,更不会给。
当初唐白一步步退让,他死后,孤儿寡母差一点让人逼到绝路。要不是原身女扮男装,族中念着还有一个男孩,恐怕她和钱芳兰根本不会走出唐家村。原身用她半辈子的努力,合该给母亲一个安稳的晚年,至于这些唐家人,就看这些孩子会不会抓住。
“语冰,明天中午我们是不是不进宫?”唐虞年忽然问。
“是。”魏语冰笑道,“明天晚上再去,这一次去的都是皇室中人,人应该少很多。”
“嗯。”唐虞年其实不大关心这个,她只想问,“语冰,明天晚上我们进宫,明天中午留下来陪母亲怎么样?”
“年年如此惦记母亲,我岂有不答应之理?”
“语冰,我只是想着明日是中秋节,要是让母亲一个人过多没意思,可惜我们明日要进宫,不如中午在府中陪陪母亲。”
“陪,陪母亲过中秋。”魏语冰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尖,“你说的话我有不答应的吗?”
“有好多。”唐虞年当即反驳。
“哪里,什么时候?”
唐虞年想想,转了一圈还真没想到,不对,有,不过,她才不会说出来,唐虞年偏头,余光又瞥到魏语冰一脸的坏笑,直想加快脚步往自己房奔。
“慢点。”魏语冰在后面跟着她,“年年,你要是想,今晚留在驸马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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