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弥繁定定的瞧着她,像是终于捋清心里头那点无缘无故的怜惜,眼底的情绪逐渐如云雾般稀薄起来,随着血雨势缓,她敛眸,捞起落在旁边的伞,塞给葑菲:
“商准来了。”
说完,她利落的拂开葑菲的手,站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凭空消失。不知是悄无声息离开了秘境还是隐了身。
葑菲回想她刚才注视自己的眼神,像是穿透她看到另一个人,固执中带着莫名的眷恋,教人捉摸不透。
她不打算杀她了吗?
葑菲彻底失去力气,在原地瘫着没动。她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中,没注意到幽地的变化,从薛弥繁离开的那一刻起,她筑的水墙与制-伏封印的符箓全部消失,封印与锁灵恢复了自由身,正在逐渐向她靠近。
锁灵低声问:“她走了?”
封印遍体鳞伤,刚才被符箓中射出的光箭穿透肩膀,到现在还在流血。她还从没遇上过能单方面压制她的对手,此时暴躁易怒,锁灵不过是说了句话,她已经气的五官扭曲,一手将锁灵抓了过来,两只手分别往他肩上一摁,竟然活生生将锁灵撕成了两半。
血流飞溅,葑菲脸上一股热意,抬手一摸,粘稠的鲜红在掌心化开。
她吓得把脸埋进膝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封印撕了锁灵,还觉得不解气,提着描了烈焰花团的裙摆踱步,走来走去,仍不得疏解,她开始抓头发怒吼:“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葑菲躲在伞下,脸颊上还残留着血液的温热,刺痛感越发强烈。
她想活下去。
锁灵毕竟是灵物,不可能轻而易举就死掉,再者,这些年封印喜怒不定,他遭的苦多了,也就不在意了。
迅速的自愈,拼接成一个完整的身体,他活动了一下脖子,说:“商准来了。”
终于听到了一个让人欣喜的消息,封印尝试着挤出一个笑容,扭头去看已经陷落的回头锁的秘境。
没一会儿,领葑菲过来的那几个亡灵又折返。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名袖带双飘的修士,正是商准。
葑菲的金光消失的那一刻,商准就猜到秘境中有异变。在出这道题时,他跟刀灵商量过,让葑菲找到回头锁的秘境,然后利用天窍金光收服至今不肯回头的魔化锁灵,他并非有意害葑菲,只是觉得她这个年纪即使开出天窍,修炼怕也不精,还不如将天窍金光利用好。
用秘术将天窍金光与锁灵融合,那样锁灵就会彻底消失,他把秘术告诉了刀灵。
可哪知道与他共商大计的不是已经净化过的刀灵,知道秘术的是那金蝉脱壳的魔物。
回头锁本是为牵制成见刀而制,善巧方,后来又与鬼尸大战,智识和作战经验都是常人不能及,经过多番磨砺,锁灵的悟性早已与他不分上下,他把秘术一改,在自己额间辟出一个地方来储存金光,这样就没有任何人能将他熔化。
他也许真的老了,百年前意气风发的炼制出闻名天下的兵器,现今却连兵器秘境内的天翻地覆都毫无察觉。
封印远远的看了他一眼,面上氤氲着一团黑雾,她开始大笑,又觉得这样笑不过瘾,开始摧毁周围的大树,树拔根而起,轰然倒地,整个幽地都震了一阵。
葑菲和那几个亡灵都是此间最弱小的生灵,各自吓得缩成一团。
商准面容严肃,拧着眉看向发怒的鬼童:“孽障,我将你留在此处,是让你霍乱生灵的吗?”
封印是他的悔过之心,代替他在此地接受亡灵的责问。
想到《责问》一曲,封印目呲欲裂,眼珠快要胀裂似的:“你自己犯的错,强迫我为你赎罪也罢,竟还能这般冠冕堂皇的问罪于我,商准,你可知自己所做所言足以贻笑大方!”
这些年来,亡灵没日没夜的唱《责问》,她生不如死,若不是想出驯服亡灵的办法,她此生都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为一个伪君子赎罪。
而如今这个伪君子还质问她,好像她不继续为他赎罪是错的。
商准已经拔剑相向,剑刃锋利,白茫乍现,他道:“看来留你不得,快快受死吧!”
鬼童怒极,因为情绪过于激烈,内力暗涌,脸上裂开一道道狰狞的红痕,人但凡戾气过重就容易自伤,鬼童也不例外。
怒意过盛,灼伤的却是她自己,商准毫发无损。
她寒声道:“我死?一个人只能有一颗悔过之心,我死了你再从哪里找一颗悔过之心来替你忏悔?!”
商准嘴唇一颤,已经开始运起灵力:“我还要什么悔过之心?孽障,休得胡言!”
鬼童指了指躲在伞下发抖的葑菲:“你故意把她送进来,你把她当成了一个祭品,她死了你想必又要假惺惺的悔过了。”
商准咬牙切齿,自以为正义凛然:“成见刀与回头锁已经多年不曾面世,我出这样一道题目,是误以为她答不上来,若是答不对,我也可以酌情再选题目,哪里成故意的了?”
鬼童脸上的裂痕加深,她此刻就像是一个木偶娃娃,有人在她身体里抛了火种,烈火灼伤起来的光从里到外,伤痕处呲着火花。
“只会狡辩的无耻小人!!!”
她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向空中,而后开始急速下坠,如同在雨中癫痫的落叶。
商准将剑定在空中,开始施法。剑开始加速旋转,紧接着移形换影,人眼看去只觉得面前有千兵万刃。
鬼童也变成了无数个,密不可分的将商准围在中心,而地面上已经开始着火。血雨停了。
观战的葑菲紧张的眼睛都不敢眨。商准和封印的功法同出一脉,而作为炼器师,商准在修为上并不占上风,他胜在会利用兵器的优劣势。
千把长剑出鞘,齐刷刷的飞出去,刺穿鬼童的身体。
火还在继续燃烧,鬼童不敌,从空中坠落,倒在地上。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锁灵才出手,驱使回头锁缠住商准。
剑在锁前落了下风,商准稍有些力不从心。
锁灵笑了笑,才落到地面上去扶鬼童。
鬼童说:“有把握能杀了他?”
锁灵摇头:“还缺一些朋友。”
鬼童一听便明白了,转头看向躲在一边的亡灵。
亡灵顿了顿,又开始瑟瑟发抖。
清秀点的那个也是走投无路,竟然准备跟鬼童讲道理:“你让我们做的事,我们一件不落的做了,再欺压也太不讲信用了吧?”
鬼童挑了挑眉,由锁灵扶着站了起来,面上浮上嘲意:“姐姐?”
她走到葑菲跟前,直接忽略了亡灵的问话。
夺走油纸伞,消了伞顶的法术,然后将伞扔在一旁,她看到柔弱可怜的葑菲,眯了眯眼,说:“姐姐,关于我的事,你不能有任何的未知,给你看看,我是怎么驯服亡灵的。”
尾音中夹杂着冰域寒雪般,亡灵齐齐瞪大了眼珠,呆滞的面面相觑,从各自的眼神中读到了逃跑两个字。
可他们还没翻起身来,鬼童已经开始施法,幽地刚才停下来的狂风又开始蔓延起来,冷意遍体,亡灵的身子逐渐飞升空中,用错愕又怨愤的眼神看着鬼童,鬼童不为所动,继续施法。
“你们欠我的,冤有头债有主,可你们的怨气全撒在我身上,商准毫发无伤,所以你们欠了我的,既然欠了我的东西,那就得还,拿命还!”
亡灵怒不可遏,不约而同开始吟唱《责问》一曲,可他们几人的合唱不足以伤到鬼童,只有千军万马才能够让鬼童束手就擒。
鬼童微微叹息一声:“太蠢了。我来告诉你们,这世间的法则本就如此,成千上万个人都有冤屈,那才会被赋予神力,而区区几条性命,上天不看在眼里,我也不看在眼里。”
她开始施咒,几名亡灵身上开始起火,那火与凡间的火不同,亡灵的半截身子都化在火光中了。
他们都不服气,哽着声道:“你、你不得好死,你太讨厌了!我讨厌死你了!”
鬼童挑了挑眉,往出声的亡灵身上多添了火焰,“你一小小蝼蚁,成天厌字挂在嘴边,好不知趣,该死。”
话音一落,几个亡灵同时消失,紧接着,火焰的红光变成幽色,死去的亡灵在幽色的助力下变成一团云絮状的鬼灵。
鬼童满意的笑出声来,笑嘻嘻的对葑菲说:“姐姐,这就是驯服他们的过程,你看的欢喜吗?”
葑菲喉咙干涩,一字也无。
不,这不是驯服,这是残杀。她心道。
鬼童蹲在葑菲面前,看她的目光中充满同情,“可惜了,你要是早点进来,我还能给你看更多更好玩的东西,但眼下怕是不行了,我得杀了商准,必要时与他同归于尽。姐姐,倘若日后你跟他犯了同样的错误,我想一定也会有人杀了你。当然,前提是你能活着从这里出去。”
她没去看葑菲的反应,指挥着鬼灵去围攻商准,又将商准周围的火势加大。
商准没料到锁灵又可以控制回头锁,但转念一想,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看样子葑菲被骗了,天窍金光解了回头锁的禁锢。
他已经开始落了下风。
看了看人不人鬼不鬼的葑菲,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回头锁将要束缚住他的双臂时,他开始念动一串陌生的咒语,咒术生涩,念得略有些磕绊,但效果立竿见影。
乌云翻涌,山石滚落,方才还一脸必胜之意的锁灵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起来,下一刻,回头锁开始往他身上缠绕。
锁灵大惊失色,冲着鬼童喊:“快救我!!!他要毁我!”
鬼童自顾不暇,因为商准费力的消灭了鬼灵后,又拿剑刺向自己的胸口,他面沉如水:“当年我就是在这里剖出自己的悔过之心,今日也是在这里,我亲手了解你的性命。待出去后,我便携刀去幽冥司与鬼皇请罪,为千万亡灵讨一次再世为人的机会。”
鬼童怒从心起:“你敢杀我???!”
商准冷漠的看着她:“有何不敢,让你这孽障在此地造杀孽,是我此生犯得第二件错事,既然犯错,必然受罚,可在那之前,我先毁了你!”
鬼童慌忙的施法,可悔过之心与主人的契约一旦解除,就与死物一样。商准划破了结契印记,鬼童的身体顿时变得透明,她不甘心极了,想拼死一搏,可是还没能运力,整个人就碎成了粉末。
锁灵怒吼:“不——”
他一出声,锁链颤的越紧。他才意识到,原来造物者从来都是商准,他虽是锁灵,可真正能驱使锁链的一定是商准,回头锁真正的主人。如果他肯毁掉这两件兵器,他、刀灵和封印的生死都跟碾死蚂蚁没有区别。只不过他放不下这两样兵器带来的盛名,所以他们才活到如今。
商准穿的白衣被血染红,毁契对他而言也很伤身,尤其是悔过之心的反噬之力不容小觑,他现在甚至觉得提剑都很费力。
他没有理会锁灵的呐喊,而是走到葑菲跟前,看到她一头白发,脆弱不堪,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想起在问心殿,这废柴说仰慕他,看了很多他的书。
也许是命吧,命里她得有这一劫。
他道:“锁灵必须得死,天窍金光我不会取出来,葑菲,你……能接受吗?”
葑菲仰头,看到他袖带双飘,即使染了鲜血,整个人仍然仙气不减。
他这种修成仙的人怎么能体会她的心情?她才刚刚开了天窍,就被连坑带骗的拐进这么个鬼地方,见证了一次次的屠杀和暴虐,看透了修真界的残忍法则,知道了没有修为什么也不是的真相,现在商准却说让她接受失去天窍的事实。
她只是受了点罪,又不是给脑子里灌了点水。
葑菲语气生硬:“商阁主,您觉得天窍金光是什么?”
商准哑然半响,不可否认,他再一次生出了悔过之心,他自己也修炼过,知道修炼的艰辛,也见过无数人勤恳多年仍然一无所获。
也许他不该让葑菲进来,不该给葑菲出一道这样的题目,更不该生出利用天窍金光融化锁灵的心思。
他向来看不上葑菲,在打算好牺牲葑菲的那一刻,他设想过给她一些补偿,虽然不清楚葑菲想要什么,但是依照她往日的作风,左不过就是金银财宝一类他从来看不上眼的东西,她想要便都拿去。
可现在,幽地将要坍塌,葑菲颤巍巍的缩在哪里,幽声问他这样一句话,不是质问,却加倍令人动摇。
“我会想办法助你修炼。”
商准说。
葑菲也不怒,淡淡的蓄力,站起来,白发随风飘来飘去,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阁主,倘若你告诉我金光取不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妥协,可现在的问题是,金光能取出来,而您想将金光据为己有,用它熔化锁灵?”
商准没想到她解了他的心思,一时间面上抹不开,咬牙道:“葑菲,我一向不夸大自己,但今日我却要跟你实话实说,作为修仙者,你得照顾天下苍生,不能顾着一己私欲。天窍金光还你也无不可,可金光放在你那里只是摆设,难不成你还妄想和薛弥繁一样修成先知?但你若将金光用来熔化锁灵的话,就是功德一件,葑菲,你能分清这二者的区别吗?”
葑菲抿了抿唇,想笑,“阁主从来都这么相信自己吗?您怎么能那么确定,我修不成先知?假如我可以呢?”
商准听出了她的意思,肃然正色起来,问:“你要拿回天窍金光?”
葑菲看了看锁灵,锁灵额间的那道红痕愈发灼目,她点了点头:“阁主,要想销毁锁灵,你彻底毁了回头锁不就可以吗?为什么非要让我失去天窍金光?您一向道理多,那理应知道罪在己身便不殃及他人的道理,没有回头锁您还能炼制出其他的兵器,可我没了金光,天窍也白开了啊。”
商准微微做怒,想吓住她:“你可知道回头锁当年横扫多少鬼尸,它救了多少黎民百姓,你与它怎比的?”
葑菲盯着他看,目光坦荡:“那它杀过多少人?阁主,您到底是舍不得兵器的功德,还是舍不得兵器为您带来的显赫声名?”
商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磕磕绊绊的挤出几个字来,又作罢。
“阁主,今日您若行事公正,来日葑菲必会报答。”葑菲郑重其事的说。
商准摇了摇头,“葑菲,你不知道锁灵的恶性,天下诸般兵器,唯锁最韧,同样的,作为回头锁的锁灵,他的韧性是万物不可及的,没有任何东西能杀得了他,除了金色的天窍。葑菲,你既然身为拂雪宗的弟子,就要为天下苍生考虑。”
葑菲本来还想动之以情,可这会儿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乏。商准自以为很有风骨,自以为正直,实际上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成见刀和回头锁之所以会成为渴血兵器,也许跟炼器者心术不正也有关。葑菲暗暗发誓,等她出去了一定也要学着炼器,将来炼出个大锤子把他砸成肉泥。
该死的老东西,油盐不进。
她不动声色的往锁灵那边移动,伸手将头发拢了拢,摘下发簪,在翻涌的黑云遮住亮光时,她迅速抓住回头锁的一端,和锁灵对视一眼。
锁灵知道她的意图,眼下这种情况,敌之敌就是我之友,他也不磨蹭,在葑菲抓住锁链时要施瞬移法术,可就在他们快要逃离的那一刻,商准举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好像很不理解,为什么葑菲能够奉献却不愿奉献,他道:“葑菲,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葑菲沉默片刻,说:“阁主,当真要如此对我?”
商准道:“你要相信,拂雪宗其他人都会为了解救他人而放弃自己,你也是拂雪宗的一份子。”
葑菲心道,拂雪宗这帮人一定修炼的是自我迷惑术,薛弥繁管他们叫酒囊饭袋,他们却将自己当成解救苍生的救世主,太好笑了。
她也不多纠缠,很快调整好表情,像是遗憾万分似的:“那就听阁主的吧,也许这是天命。”
商准面上好看了点,不过嘴唇依然很苍白,他收了剑,走近葑菲,像模像样的安慰道:“我会想办法给你找一些合适的武修秘籍,绝不让你落于旁人。”
葑菲眼眶湿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她也不顾形象,哭哭啼啼的去寻安慰:“阁主,您之后会收姐姐为徒吗?那我怎么办,万一我也没有武修的天赋呢?”
商准一想,那也过分惨烈了。
但生在修真门中,平凡本就是错误,他没留意葑菲忽然的靠近,安慰她:“你别太丧气,宗主和夫人都是年少成名,天赋极佳,你再怎么样……”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因为葑菲将握在手里的发簪刺在他的腹部。
那一刺,半分情面都没留。
商准愕然的看着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
他刚跟鬼童斗了半天,再加上毁契,早已气力不支,“你怎么敢!”
葑菲用力的将发簪拔-出来,面容平静的道:“阁主,您应该谢我,如果我今日不夺回天窍金光,你肯定会对我万分愧意,可您再没第二颗悔过之心来替您承担痛苦了。”
商准忿然指着她,要拿剑,可腿像是被人打断了一样,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血越流越多,他眼前都开始虚幻起来。
葑菲拿衣角将簪子擦干净,又仰头去看锁灵。
锁链的另一头还在她手里,锁灵心底生出一丝不安来,略有些忐忑的与她对视一眼,“你想做什么?”
葑菲把他拽了下来,“别白费力气,你现在能使的法术都很低级,逃不走的,你走哪儿我就在哪儿。”
她将锁链缠在自己手腕上,然后用簪子对准锁灵的额头,说:“这簪子能杀妖杀鬼,虽然杀不死你,但肯定能给你一点苦头吃,我想想,要不要给你全身上下都刺穿,然后把你泡在血雨里,你的愈合能力怎么样?等伤口愈合了,我再给你制造新的伤口,日复一日。或者……我直接把其他的亡灵召唤过来。”
锁灵原先还有点害怕,可听了她的话后竟是一点惧意都没了,“还以为你有什么手段。”
葑菲道:“我没什么手段,但我觉得商准肯定能找到把天窍金光取出来的办法,相比之下,金光放在我这儿比较安全。”
锁灵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等我把天窍金光还给你,你回了拂雪宗就会想办法毁了回头锁,那我照样活不了。再说了,你能帮我杀商准吗?你们懦弱的凡人都这么自私。”
葑菲笑道:“你一口一个凡人的,好像凡人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坏事,可你自己不也如此?你骗我伤我,过后不也是一点歉意都没有?是不是只要学会批判恶人,就可以肆意行恶?”
锁灵不为所动:“谁让你是凡人?”
葑菲道:“那你就见识一下凡人能坏到什么地步吧。”
她捏住锁灵的脖子,在锁灵镇定的眼神下,淡声道:“我会把你分尸,然后将每一部分都藏在不同的地方,也许一半留在这里,一半带去拂雪宗,那样的话你应该没办法自愈吧?”
确实不能。
锁灵战栗:“你不会的。你有多懦弱……”
葑菲抢声:“会不会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劝你选一条明路,倘若将天窍金光还给我,那我便放过你。你放心,即使我想毁了回头锁,商准也不可能同意的,你比我更清楚,要是他真能舍得毁回头锁,你早就消失了,也轮不到我来这里。”
锁灵开始犹豫。
葑菲道:“你没多少时间,我很快会给问心殿传讯,说我完成了任务,反正封印已毁,刀锁戾气已祛,我照样可以谎称完成了任务。商准他那么好面子,绝对不会把秘境里的事情说出去,他拆不穿我的谎言,我便能得到高阶弟子的佩剑。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损失什么,反倒是你……”
她面露忧色:“商准出去以后肯定会想尽办法去找提取天窍金光的办法,你肯定要完蛋,不相信的话你看封印的下场,他甚至不惜再剖一次心,就为了毁契。”
锁灵怔住了。他承认,这个凡人拿住了他的弱点。
“…………”
幽地的崩塌速度逐渐加快,薛弥繁额上冒出一层薄汗,她不明白葑菲为什么还没有给问心殿传讯,是想死在这里吗?
她心想,要不要出去帮个忙。
这时,脑中传来滴滴的机械音:
“不行哦,配角有自己的故事线,你不能随便干预,不然会影响剧情的。”
薛弥繁有点烦它:“可情人结没解,她死了我也得死!”
“放心吧,我在她身上感应到了特殊能量,应该算是个比较重要的人物,死不了的。”
薛弥繁远远看着葑菲的身影,她回想起血雨中的那一幕,心口又开始钝痛,她有点难受,“葑菲……为什么和她那么像?”
“你魔怔了吧,因为她长得漂亮,所以想放过她?那个人是无相人,没有脸,你怎么能看出她跟葑菲长得像?”
薛弥繁:“也许是错觉吧。”
嘴上这样说,可她心里却莫名堵得慌。
二十多年前,也是这样连坠如线的大雨,她在废都的火海里遇到一个无相人,她没有脸,身材俊挺,气质冷淡,像火海中一朵冰莲,她俯下身来牵她的手时,那种坚定与脆弱的矛盾感让她感到万分痛苦。她们明明素不相识,她们从未见过,可她总觉得无相人和她之间有种沉重到无法表述的情感。
今天的葑菲竟然也给了她那样的感觉,葑菲跪下来求她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心头被割了一刀似的,无形的血腥味包裹着她,让她难受的无法喘息。
她开始怀疑自己,“那晚,她为什么突然来找我,还让我杀了葑菲?葑菲跟她认识吗?”
——“应该不认识吧,无相人让你杀,那你就杀了吧,反正看她命硬的出奇,大概也只能死在你手上。”
薛弥繁摇了摇头,“葑菲身上一定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能有什么秘密?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就是我,而我是来帮你的。”
薛弥繁冷嗤一声:“帮我?然后我现在躲在拂雪宗苟延残喘。”
“那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要是听我的话你就在雅绥山上被人供奉,哪用得着在这里遭罪?”
幽地的光线彻底被翻涌的乌云遮挡住,薛弥繁不受控制的去看葑菲,她正在跟锁灵说话,锁灵一脸纠结,随后又泄气一样开始施法。
薛弥繁心里一个咯噔,“废物,不会又被骗了吧?”
“我要提醒你的是,别因为配角分心,她肯定不会死在别人手里,除了你,没人能杀她。不然无相人也不会来找你两次。”
狂风奏击出摧枯拉朽的魔音,锁灵竟然把金光还给了葑菲。
薛弥繁皱紧眉头。
无相人确实来找过她两次,一次是茅草屋那晚,她清清楚楚看到了她,她站在她床边,告诉她:“杀了葑菲。”
第二次是在寒潭,她为了压制情人结才去受冻,可是在梦里见到了无相人。无相人借着梦来与她见面,嘱咐她:“杀了葑菲。”
二十年前,无相人救了她以后就消失了,可二十年后,她来找她,目的是让她杀掉葑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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