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则关话落的一瞬， 席常月只觉脑子‘嗡’的一声，怔怔看着身前人，旋即望入了对方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
越则关腰背再度压低几分， 与小徒弟的视线齐平，唇角微勾，“嗯？”
拖长了尾调的一声， 轻且缓， 微微上扬起来的尾音仿若带着一把小钩子，直接在席常月心尖上挠了一把，耳膜发痒。
“亲哪里？”越则关用含着笑的嗓音重又问了一遍，视线在席常月的眉眼处逡巡着， 隐含一一丝压迫性，一寸一寸……
越则关望着席常月双眸的目光往下。
从眼睛，到鼻梁，再到嘴唇。
席常月陷入那双泛着银灰色泽的眸子里， 仿佛看到对方在用眼神说‘是这里、还是这里’。
被盯视过的地方都在微微发着烫，热气开始蒸腾。
“怎么不说话？”
越则关轻笑，席常月闻言，眼睫止不住地上下颤动着。
少顷， 越则关欣赏完小徒弟此刻难得的羞赧表情、敛了笑， 害怕将人逗弄得狠了， 压下心中的鼓噪， 越则关看向前方的庭院，沉了沉声，“进去吧。”
席常月终于回神， “进去？”
越则关颔首， 抬步往庭院中走去， 席常月缀在后面，心乱如麻。
脑中不受控制地浮起一个念头。
方才他若是回答了的话……
席常月喉头攒动，不再多想，回头去叫青江。
青江听到呼唤，先是从桃花树后探出个头，乌黑的大眼珠子滴溜溜打着圈地转，看了眼发现没有主人的身影，他才从树后走出来。
见青江如此小心翼翼，席常月心里莫名慌乱了一瞬，随即掩饰性开口，“我们进去吧。”
青江瞥他，眼里流露出一丝古怪。
主人方才那副样子、小主人也看见了，但看起来这会倒像是什么事也没有……青江沉吟片刻，点头，“好。”
·
两人相继往庭院内走去，穿过雕花拱门，踏上游廊，悠远宁静的氛围萦绕而来，青江熟门熟路往前，席常月看了看他，视线循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望去。
映入眼帘的红色身影瞩目，越则关倚在凉亭之中的一方石柱之上，姿态说不出的散漫。
下一秒，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席常月不期然便对上了师尊的眸子，下意识撇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同青江闲话：“这里好像没人……”
他话音刚落，青江就道：“这是主人的地方。”
席常月诧异侧首去看青江，后者认真同他解释：“主人早年曾来过蓬莱，买下了这处庭院。”
“那、”席常月顿了顿，“先前师尊是忘了？”
所以才在他说要去找客栈时并未提起。
闻言，青江支支吾吾道：“啊，应该是……”
那哪里是忘了！分明是拒绝不了小主人的提议。
此次若非客栈客满，想必他们这次定是要住客栈的，青江在心里暗忖着，一边撇嘴。
席常月点了下头，并未怀疑，这庭院比之客栈环境好了不止一星半点，相较之下还是住在这里好。
只是……席常月琢磨着青江的话——师尊以前来过蓬莱……是来做什么的？
席常月心中思绪千回百转，隐隐的，他觉得自己好像对师尊了解得并不多，失落感在这一瞬间侵袭，席常月拧了拧眉，他这样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不太像自己……
少顷，席常月深吸口气，重新抬首看向了那边，眼角余光突然注意到身旁的青江停了下来，他偏头，“怎么了？”
青江扭扭脖子，眼睛乱瞟，“我就不过去了，我想去那边玩。”
说罢，青江不给席常月再说话的机会，顶着对面凉亭下那道迫人的视线，连忙往后撤去，远远跑开。
直至绕过山石，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再不能落到自己身上时、青江方才停下，弓着身子大大喘着气，嘟嘟囔囔道：“就知道赶我走！”
青江郁闷地想：下次主人和小主人在一起，自己估计得早早就让开了。
末了，他一边小嘴叭叭，一边走出了院落。
·
青江一走，院落中便只剩席常月和越则关两个人。
席常月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然就在这档口，越则关朝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到身边来。
席常月怔忡了一下，待他反应过来后，身体便已先于大脑行动了起来往师尊身边走了过去。
越则关眉间舒展，眼尾勾起一抹笑，看着小徒弟朝他走过来，心底先前刚刚压下的躁动像是又开始了似的，疯狂搅动着他的思绪。
而青江在他的眼神注视下离开的举动，更似在给他一个可以‘疯’的信号。
越则关闭了下眼睛，视野里陷入黑暗，没有了令自己只要看上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目光的那道身影，他的舌尖不自觉顶上了牙齿，努力克制着。
但很快，当越则关再度睁眼时，本能地驱使让他无法拒绝，在席常月靠近凉亭的一刹，越则关率先走下台阶。
席常月愣了愣，看向站到自己身前的人。
阳光没有偏心地铺洒在两个人的身上，为二人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昭示着他们正处在同一片天地中，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越则关牵他的手，将他带到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凉亭遮蔽了耀眼的日光，习习清风从四面八方掠来，席常月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此时他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一个点上——在师尊牵着他的手上。
“师尊……”席常月唇瓣微张，眼眸望着越则关，下意识轻声唤道。
“嗯。”
席常月再次动了动唇，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再从那张薄粉色的唇中吐出。
空气似都变得安静。
四目相对，越则关捏了下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席常月抽了抽手，动作很轻，仍被师尊牵在手中，他低着眸子，还想继续牵下去……
然不等席常月再想，原本已经离开了的青江忽地闯入院中，“主人，不对，是小主人！那些人找过来了！”
席常月第一反应就是之前在客栈遇到的黎雪等人，但是下一秒就听青江说道：“天启宗那些人！”
***
白陌连在离开中岛后就直接去了赵哲斓口中提到的那个客栈，霍燃和苏奕辙同他一起。
但当他们过去时，席常月早就已经走了。
白陌连犹不死心，抓着客栈掌柜又询问了一遍，在反复确定人已经走了后，原本得知六师兄下落后有些欣喜的面色顷刻垮了下来。
霍燃看他一眼，浓眉不自觉紧锁，心底的情绪十分复杂。
他为小师弟对小六儿的偏执，也为他自己……他居然还有脸跟上来。
跳开上一世的场景，霍燃旁观了一场自己的记忆，他发现当时自己拿出炼魂鞭抽向小六儿时……根本就没有犹豫过，也从未考虑事情的真假。
眼下再看，霍燃觉得那时的众人似乎都有失偏颇，竟是单凭裴青的一面之词便定了小六儿的罪，同时也连解释都不想听下去。
霍燃眼睁睁看着小六儿拼命摇头的模样，苍白这脸想要解释面对的却是冷眼旁观的他们，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
另一个自己怕是昏了头了。
霍燃想，也狠得过头了……
他居然下得去手……
霍燃回忆着那一段记忆，呼吸困难，好不容易缓过来，他看向白陌连，哑着嗓子说了一句：“算了吧。”
如果那真的是他做的事，而小六儿同样有着那段记忆，那么……他又有何资格来找对方。
白陌连摇头，“算了？怎么能算了，怎么可能算了。”
他找了六师兄这么多年，如今白陌连早就想明白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了，这次若是再看到六师兄，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人留下、留在自己身边。
与霍燃看白陌连对席常月的态度感到讶异不同，苏奕辙像是早有预料——如小六儿那样的可人，确实不该放手。
然偏偏他却走得那样干脆。
苏奕辙不知不觉也有些理解白陌连的心态，因为……他也是同样。
见说不动他，霍燃亦不想再管，左右他也不知该上哪去找小六儿。
正当几人离开客栈，刚走出几步，霍燃视线倏然落到一处，惊诧道：“师尊？”
三人齐齐朝一个方向看去。
只见街道另一头，陆璟之立在那里。
·
到底是放不下，另一段记忆几乎快成了陆璟之的梦魇，使他本来完美的道心都出现了丝丝裂缝。
当赵哲斓找来，他闻见六徒弟下落时，陆璟之心下震动，终究是耐不住来了。
确定了席常月就在蓬莱岛，陆璟之在过来前便去找了一趟蓬莱岛岛主，有对方的帮助，他很快就锁定了席常月的方位。
因而在陆璟之找到白陌连几人后，他迅速便带着三人来了越则关的这处庭院。
一行人看到院外树下站立的青江时，白陌连瞬间大喜过望。
接下来就有了青江重新回到院落和席常月说明天启宗来人这一幕。
任席常月怎么也没想到，来人不是黎雪和赵哲斓，竟然是陆璟之等人。
席常月蹙眉，想不通对方为何会来，正如三年前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在他选择退出天启宗后仍对他纠缠不休一样。
青江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过来，他的心思一向简单，这样复杂的事情就是他想破脑袋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但唯独在一件事情上，青江分外敏锐——正比如在他进来后就看起来面色冷沉的主人的态度。
生气了……
青江心下思忖着，对外面那些不速之客不由暗暗恨上了。
他肯定打扰到主人了！
都怪外面那些人！
席常月看了看一脸闷闷不乐的青江，虽然不知那些人为何而来，但也不好麻烦他再去打发，于是他望向越则关，“师尊，弟子出去一趟。”
越则关看他。
青江也望着两人，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瞥见二人衣衫交叠，并不能窥见此刻他们相握的双手。
席常月垂了下眼，直到此时才回想起来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遂他又抽了抽手。
这一次，席常月用了些力道，可是他刚用力，握着他的那只手似乎也跟着用了力……
握得更紧了。
席常月睁大眼，撩起眼重又望着越则关，心中既是忐忑又是莫名。
忐忑青江就在一旁，会被对方发现……
而心底升腾起来情绪莫名，隐含一丝不明的情愫，让席常月有些慌乱。
席常月再次抽回手，口中不住低唤：“师尊……”
声音轻软，落在越则关耳中，如同撒娇。
越则关放开了席常月，停顿一秒，他开口道：“去吧。”
席常月闻言，下意识松了口气，然而心中却又无端生出了几分不舍……
还想要再握一下。
思及此，席常月耳朵发起烫来，连忙转身走了。
越则关看着他的背影走远，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席常月的耳朵，阳光折射下，那一圈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看起来十分软和。
他的目光定格。
只见小徒弟的耳尖……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
席常月一路往院落外走去，微风拂过面颊，始终带不走他脸上的热量，心跳一下快过一下，当想起方才的画面时又会漏跳一拍。
纷乱的心绪让席常月全然忘却了接下来要应对的事。
一直到跟着他一起走出来的青江忽地出声，“那些人怎么又来，该不会还想带你回去吧……哼，做梦！你可是我的小主人，带你走、他们想都别想。”
再说了……主人怎么可能放小主人离开。
想到这里，青江颇为心虚地瞥了瞥席常月，见后者的注意力一时没落到自己身上，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席常月停顿须臾，终于在青江的这一番话下缓缓平静了下来，也开始思索起来。
不过他最终也想不出什么，至于要带他走这件事，席常月觉得当初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故而首先便将这点排除在外。
眼看院门就快到了，席常月不准备再猜下去，不如直接去问对方。
不多时，席常月便出现在了院子外面，同时看清了不远处站立着的几道身影，亦收获了数道朝他看来的目光。
白陌连紧紧凝视着院前那道身影。
但见席常月身姿挺拔，眉目透着疏冷，一袭淡青色衣衫衬得面如冠玉，长开了的五官线条流畅，隐隐含着几分锋锐，深色的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剑。
察觉到他陡然改变的气场，青江在心中咋舌：不愧是小主人，这变脸的速度跟主人如出一辙。
而在面对这些人时，青江同样摆出了一副目下无尘的姿态，只是配上他那张看起来娃娃似的小脸便颇有些不伦不类了。
青江看出席常月不待见他们，遂要与他同仇敌忾，高高抬起了下巴。
·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还是席常月打破了沉默，淡声开口：“你们来做什么？”
“六师兄。”
白陌连痴痴地望着对面立着的人，眼神中只剩席常月的身影，“我来带你回去。”
说完，白陌连比之几年前更加快速，又去看苏奕辙。
苏奕辙也便看向席常月，“小师弟说得不错，小六儿随我们回去吧。”
霍燃没说话，藏在袖中的手却禁不住掐入了掌心，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席常月的回答，仿若等待着死神的宣判。
席常月从对面几人面上一一扫过，心中是一片冷然，听着白陌连又开始劝他，止不住地就想嘲讽一笑。
下一瞬，席常月感觉到了身后熟悉的气息，容色变了变，他看着对面的人。
“想我回去？”
席常月轻轻哼笑，眉眼一抬，眸光往某处掠去、望向那个看了许久戏的人，“你们得先问问我的师尊。”
话落，席常月转过身去，只见一道高大身影从院落中缓缓朝他走来。
席常月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听着对方的脚步。
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他心尖尖上。
席常月呼吸乱了乱，眼底，乃至是心底，全都是这个人的影子。
越则关也正望着他，桃花眼中映着席常月的身影，听到他最后说出的那句话，心下那种晦涩的躁动感稍稍被安抚下来，嘴角轻扬了扬。
他勾起眼尾，扫视一圈对面，扯唇轻嗤道：“本座的人你们也敢觊觎？”
第五十二章
此话一出， 对面的众人方才回想起来——席常月非但退出了天启宗，还早已拜了他人为师。
白陌连脸色白了白，眼神瞬间变了， 某种阴暗深沉的情绪在眸底酝酿着，心底仿佛打翻了一个装载着他无数负面情绪的坛子，那些沉郁顷刻跑了出来。
霍燃眸色黯淡了几分， 内心泛起些微苦涩， 想到另一世的经历，又觉得或许现在这样才是最好。
然尽管如此，情绪中浮现起来的低落却又是他个人无法控制的，以及……恐慌。
当初那个猜测令此时的霍燃禁不住再度想起。
霍燃曾无数次回忆过当初席常月离开前后时的态度， 再联想小六儿忽然的冷淡，遂原本简单的猜测，至如今已在他心中变得愈发真实。
就仿若起初仅是一颗小小的种子，慢慢在他心中成长发芽， 长成了现在的参天大树。
霍燃不敢再想下去，他害怕面对真相。
因为这个猜测有很大可能就是真实的。
思及此，霍燃深深吸了口气，缓慢压下心头的思绪， 终于抬起眼远远看向了对面。
他害怕从小六儿眼中看到厌恶， 却又止不住地朝他望去， 但结果毫无意外——席常月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到他身上过。
一瞬间， 犹如钝刀割肉的感觉从心底深处开始慢慢席卷，霍燃心中不知是苦涩还是其他，难受得紧， 这几年来， 他的心无时不刻不在被愧疚所侵扰， 然而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甚。
苏奕辙也看了过去，然席常月的目光自越则关出现起便没有从他身上挪开过。
席常月望着越则关，眸底盛着他的影子，定定注视着对方。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那句“本座的人”……
心脏仿佛被小锤子轻轻敲击着，一下一下，一下快活一下，席常月耳颊热热的，像是要烧起来似的。
身边是熟悉的气息，两人离得极近，席常月能感觉到师尊的气息在向他靠拢，一丝丝缠绕上来，直至……将他包裹。
·
越则关这明晃晃宣示主权的言语非但惊醒了‘梦中人’，同时也激起了对面几人心下不少异样心理。
比如白陌连的愈发浓烈的偏执、霍燃的失落与愧悔，以及苏奕辙不断探究并不断深陷的内心……
其中，思绪翻腾得最厉害的非陆璟之莫属。
曾经无欲无求、冷心冷情的淮言仙尊，另一世的记忆回归导致如今道心受损，对比两世的记忆，陆璟之无法否认另一个自己的错。
亦让他没料到的是……有朝一日他竟会那般不顾惜自己的六徒弟。
霍燃能想到的，陆璟之自然也全都想到了。
他的不闻不问、冷眼旁观，以及……是非不分。
陆璟之垂眸。
有天机阁玉机真人的真假之论在前，陆璟之也明白那是自己的另一世。
两世全然不同的经历让他打从心底问自己，倘若真的如另一世那般发展，他是否会再度放任六徒弟不管。
而他……
又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一个好师尊。
一个尽职尽责的师尊。
陆璟之心中有些疑惑，也有些许不明情绪在心底酝酿，再看去时，他望见了席常月正满是依赖注视越则关的双眸。
恍惚间，陆璟之又开始怀疑，他来这里的举动是不是不够明智。
明明席常月已与他断了师徒关系，他却还要过来……
而冥冥之中，似乎一切皆有定数。
从当初被陆璟之凝聚起来的魂灯起，随着记忆不断地融合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所以他来了。
然后他便看到了席常月和越则关的相处……
陆璟之看着对面，眸色微暗。
这便是小六儿的师尊。
当年于南境万金客栈中，他见到了对方，彼时不觉什么，可眼下再看，这对师徒之间的羁绊似乎……很深。
深到他无法想象。
亦是他……无法比拟。
想到这里，陆璟之忽地拧起眉，漠然的表情又淡了几分。
下意识不想去看对面，不想去看面对自己和面对他另一个师尊时有着截然不同的一面的席常月。
***
在席常月心中，他从未将越则关和陆璟之放在一起比较过。
虽然一个是他曾经的师尊、一个是他现在的师尊，都是师尊，然对他而言却是完全不同的。
“你们可以走了，”席常月淡淡望向白陌连一行人，在转头的刹那，眼底的孺慕、眷恋顷刻间收回，冷漠看着他们，最后补了一句，“今后也不要再来。”
席常月视线定格，眸子中是一片冷然，开口时嗓音轻缓，却掷地有声：“我与你们、与天启宗，早就没关系了。”
越则关闻见耳畔响起的声音，眉峰不自觉拢了拢，听着小徒弟话里的冰冷，心中不由泛起丝丝疼意。
白陌连不肯，“不行！”
六师兄就是他的六师兄，他不允许对方不认自己，白陌连面容扭曲了一瞬，“六师兄、”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见席常月忽然抬了抬手，指尖似在身旁之人的袖摆处轻轻勾了勾，动作亲昵，白陌连眼眶染上了几分红血丝，死死盯着两人贴合在一处的地方，嫉妒几乎盈满整个胸腔。
越则关先是察觉到小徒弟的动作，旋即倏地朝白陌连看去，暗灰色的眸中闪现着一丝危险。
他很不喜欢对方现在的眼神，越则关对此分外厌恶。
这个人……
觊觎他的小徒弟。
暴虐的情绪陡然间翻涌，越则关桃花眼半眯起来，气息微沉。
一直旁观的青江蓦地心下一‘咯噔’，头顶的双髻不易察觉地动了动，敏锐感知到主人情绪。
青江浑身紧绷，目露担心地转过头去。
但出乎青江预料的是，主人看起来似乎没有丝毫异动，而刚才感知到的那丝危险的气息仿佛是他的错觉，眼下也已荡然无存。
青江错愕，眼神略微一扫，继而滞住。
只见小主人正抬起手臂，握住了主人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紧接着，他看到主人低下了头。
·
席常月抬起脸，同垂首的越则关对视，随即轻声唤了一句：“师尊……”
越则关看他，耳边传来的声音低低的，尾音莫名透着一股软糯，落在越则关耳中，所有情绪在刹那间收敛殆尽，“嗯。”
这一声，也同样传进了对面师徒几人耳中。
陆璟之心中颤了颤。
这声‘师尊’是从他的六徒弟口中说出，然……并非是在唤他。
陆璟之抬眸，视线掠向席常月身边立着的身影。
下一瞬，越则关也掀起眸子朝陆璟之看去一眼，眼底的宠溺、纵容在这顷刻尽皆散去，四目相对间，他对着陆璟之扯了下唇，满是嘲讽地淡声道：“都听到了？”
越则关悠悠重复了一遍席常月方才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说罢，越则关不给几人再说话的机会，神识瞬间将整座院落笼罩，反握住席常月拉着他的手，带着人往院内走去。
见此情景，青江急步跟上，同时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现下拿到凝魄珠才是最紧要的，他刚才真担心主人会不管不顾跟那些人对上。
若真的对上，蓬莱岛势必会站在天启宗那边，毕竟那可是陆璟之……如此一来，届时他们再想要拿凝魄珠可就难了。
所以各自相安无事才是最好的局面，不过好在青江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想了想，青江目光灼灼盯着席常月的背影，暗道：有小主人在，他好像也不用太过担心。
青江的眼神灼热，越则关觉察后转身睨他一眼，青江怔了怔，连忙收回视线。
但席常月却如同没有任何感觉似的，脑中正在思索着什么，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沉吟。
席常月此时除了想不通那些人为何执着于要来找他带他走。
心底也还藏着另外一件事。
师尊如此信任他、护着他。
而他……
似乎也不该再继续隐瞒下去了。
微皱的眉头渐渐松开，席常月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坚定，突然停了下来，牵着他走的越则关顺势跟着停下，侧目看去，对上席常月微仰起来的精致面庞。
席常月动了动唇，“师尊。”
他的眼神对上越则关的视线，不偏不倚，未等后者回应，席常月便继续道：“弟子有事想与师尊说。”
他依赖师尊，也眷恋师尊，更……信任师尊。
所以，席常月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告诉师尊的。
·
越则关被席常月带着进了屋子，青江没有跟上来，乖乖地蹲守在院外，给两人腾出空间。
同时他还记得回院门外看看那些人离开了没有。
房间内。
越则关凝视席常月。
他大致能猜到小徒弟要说什么，无非是关于今日来的那些人的——也是越则关曾不欲席常月自我揭开的伤疤。
那样会疼。
所以越则关不希望他说。
然及至此时，在面对像是要对坦诚一切的小徒弟，越则关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他想小徒弟说出来。
这样……他也好为他心疼，好好疼他……
越则关心弦微松，扣在席常月腕间的手忽地用力将人捞入了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一字一句轻缓道：“说吧，为师在听。”
沉而有力的嗓音中含着无限关怀，还有一丝丝隐约的心疼。
席常月听得分明，整个心尖都开始发麻、发烫，心底更是生出了无限的勇气，促使着他说下去。
这个人……也唯有这个人，才是值得他将自己的一切交托出去的。
“师尊……”席常月将头埋进自己熟悉的地方，蹭了蹭，缓了缓后，终是把他此生最大的秘密说出。
他是重生的。
重活了一次。
越则关本以为自己想的那些关于小徒弟的曾经已经足够令他心疼，然而从他听到席常月的第一句话起，越则关心中的震撼就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我死了……”
席常月说到最后，语气带着释然，同一时间，也带着无数的感叹和幸运，“我回来后，离开了席家、退出了天启宗，然后……”
席常月突然仰头，眼眸直视着越则关，微微弯着眼睛，睫羽在不知不觉中染湿，沾在一处，眸中氤氲着一片朦胧，他努力地睁大眼，去看眼前的人。
·
越则关从未想过事情的经过会是这样。
他看着他的小徒弟，看着他颤动的眼睫、看着他弯起的眸子。
最终，他听到他的小徒弟说：“然后，我遇到了师尊。”
语气轻轻的，柔柔的，尾音莫名有些软。
一瞬间，越则关耳边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所有的思绪皆被这一句话占满。
这句话仿似带着吸引力般，越则关只觉自己所有的感官与情绪都被这句话调动着。
这样的吸引力对他而言……
是致命的。
越则关低着头，喉结滑动，看到了席常月眼中晕开的水雾，看着里面倒映着他的身影。
席常月见他没说话，敛了敛眸子，小声开口，“这样的我……师尊还要吗？”
长久的寂静在房间中蔓延，席常月心中忐忑地问出这句话。
在未等到回应而心下升起的失落情绪到来前，席常月蓦然感觉到腰间一紧。
紧接着，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面颊，席常月下意识仰起头，那道温热停在了他的唇上。
越则关薄唇贴在两瓣柔软上，眼神幽暗，磁沉的声线缓缓从喉间溢出。
“要。”
第五十三章
来不及思考更多， 席常月大睁着眸子，眼睫颤动两下，直直望着近在咫尺的人， 视野尽皆被对方占满，呼吸在这一刻都变轻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师尊……
在吻他。
席常月浑身都绷紧了，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到了一个点，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越则关退开些许， 随即抬手、掌心覆在席常月两侧脸颊上，继而微微弯腰，将额头抵在他额间，同他眸光相接， 低低问着：“吓到了没有。”
半晌，席常月方才回神，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在发觉自己的脸正被对方扣住时， 他眨了眨眼，唇瓣张合，如是说道：“没、”
开口后席常月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哑得不成样子， 话说一半便止住。
轻笑自耳畔响起， 席常月心下一颤， 看着师尊扬了扬唇。
越则关笑。
接着， 两人额间贴得更紧。
席常月脸上开始泛起绯红，原本放轻了的呼吸蓦地变得急促，莫名有种空气无法吸入肺腑的错觉， 于是需要他拼命汲取。
然而越则关的下一句却是令他起伏不定的呼吸骤然止住， 心跳似都在这一刻停止， 所有的喧嚣声都离他远去。
席常月听到师尊用他熟悉的嗓音，漫不经心的语调中夹杂着一丝沙哑，轻而缓地说道：“那便再来一次。”
说罢，越则关俯下身。
将那一吻吻得更深。
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沸腾起来，席常月耳边一阵嗡鸣。
师尊……
又吻他了。
·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让席常月无措又沉迷。
中途倏然又闻见一声‘闭眼’。
原本漏跳一拍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了起来，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
席常月依言，缓缓闭上眼，任由师尊的‘再来一次’。
这一次，越则关不再如方才那样的一触即离，而是变得强势、霸道……粗暴。
似要将所有蛰伏已久的晦暗情绪在这一刻迸发出来。
情绪被挤压得太久，猛地打开一个口子，旋即一发不可收拾……
席常月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
口中的一切仿佛都被一一掠夺，缺氧的感觉逼迫着大脑做出身体的反应。
但席常月做不出任何推拒的动作，浑身似乎都在师尊舌尖探进来的那一刻酥软下来，身子被越则关牢牢扣着、防止他滑下去。
最后一秒。
在席常月几乎窒息的瞬间，越则关终于舍得撤离，低沉磁性的笑声从喉头溢出，席常月头脑仍旧处于混沌之中。
少顷。
越则关又往下靠了靠。
唇上传来被轻轻舔舐过的触感，席常月禁不住战栗了下。
越则关笑音愈发大了。
耳尖开始发热、发烫，席常月不敢抬眼，纤长的眼睫微微垂着，敛下了眼底的情绪，却抵不过越则关在他脸侧耳鬓厮磨地喃语，只听越则关开口，一字一句浅声询问：“感觉如何？”
***
席常月感觉很不好。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师尊的那句浅声呢喃，一声舒缓的‘感觉如何’，话语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一丝温柔仿佛都能将他溺毙。
回想方才，席常月无法抵挡这样温柔的师尊，一时间心乱如麻，只是低低说了一句：“我想一个人待会，师尊你……”
不用他说明，越则关已然明白他的意思，自然而然放开他，留给他一个可以自我梳理情绪的空间。
只是在席常月松了口气之余，越则关扬了扬手，指尖在他耳垂处捻弄、摩挲，末了沉声道：“我稍后再来。”
含着哑意的嗓音撩人至极。
席常月呆呆坐在床沿，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越则关并未离开。
他走出房间后只行至长廊拐角便停了下来，唇角浅浅上挑着，眉眼都带着笑，以及丝丝餍足，眸底却依旧藏着浓浓的、还未来得及倾泻干净的欲念。
越则关背靠着墙，姿态透着些许懒漫的意味，他抬起手看了看，那只手骨节分明、肤色白皙，淡淡的青色脉络隐在皮肤之下，稍稍凸起的血管鼓动着，慢慢地朝上靠去。
最终，那只手指指腹摁压在了自己的唇上。
相比于席常月的思绪混乱，越则关的心中此刻尽皆被方才品尝到的柔软占据。
直至回味到满意后，心底先前被他强压下去的那层情绪才开始缓缓冒头，细细密密的疼痛袭来。
越则关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小可怜比他想象中更令他怜惜和心疼。
心脏仿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揪住、撕扯。
越则关周身气压极低，充斥着暴虐的气息，他无法想象当初的小徒弟是如何在众叛亲离的情况下被自己的大师兄亲手废掉，而后又被信任的二师兄扔在破旧山庙中自生自灭，那该有多疼……
他的小梓沐……
越则关呼吸沉了沉，眼眸幽深一片。
他不该放那些人离开的。
就算暴露身份又如何，任何东西都不能与他的小梓沐相比。
越则关眸中闪过一丝戾气。
想来下次见面应当不会有这么平和的场面了。
他会让那些伤过他的小梓沐的人付出代价……
·
另一边，席常月静坐半晌，终是忍不住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等不及师尊前来找他，席常月暗忖：他想去找师尊——要在师尊来找他前看到师尊。
席常月刚打开房门便敏锐察觉到什么，快步朝拐角处走去，不出意料地望见了靠在墙边的那抹身影。
师尊没走……
席常月看去的一瞬间，越则关侧过眼，直直望向他。
须臾，越则关朝小徒弟招了招手，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样。
席常月也没有半分犹豫地往前走去，接着便被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越则关：“让我抱抱。”
席常月心跳快了些，“嗯。”
不知过去多久，席常月才从越则关怀中抬起首，黑白分明的双眸注视着他的师尊，继而轻声开口：“师尊……是什么意思。”
平复完心中的暴虐，越则关不期然闻见这句，心情顷刻高涨几分，他垂眸，与席常月相视一眼。
越则关笑，反问他：“你说是什么意思？”
席常月眼睫颤了颤，仍是盯着越则关的双眼，唇瓣微动，“……我不知道。”
越则关看着他，半晌轻叹一声。
下一瞬，越则关低下头，终于在席常月方才因为落泪而显得有些微泛红的眸子上吻了吻。
“现在知道了……”
第五十四章
在越则关唇落下的一刹那， 席常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
这一吻很轻很柔，似要将他融化般。
待越则关的唇瓣撤走的瞬间，随着他覆下的阴影挪开， 席常月再度与他对视，张了张口，一时哑然。
到底是什么意思……
眸中倒映着的师尊对着他缓缓笑着。
下一秒， 只听那道自己万分熟悉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
“心悦你。”
三个字如同敲击在席常月心口， 震得他发麻，他望着越则关，瞳孔逐渐放大，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 心间满满胀胀，先是喜悦、慢慢泛起酸涩。
席常月眼眶有些发热。
越则关看他，咫尺的距离令两人呼吸交缠。
不分你我。
少顷，席常月猛地撞入了越则关怀中， 两只手抓到他的衣衫，将之攥得紧紧，头深深埋下。
怀中猝不及防落进一个带着暖意的身体，这是席常月第二次主动投入他的怀抱， 越则关勾唇， 手掌迅速扣住了席常月腰身， 同时， 指尖禁不住在那截劲瘦的腰上来回摩挲。
席常月颤了颤，却是忍着没从越则关怀里出来。
两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但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被暧昧所浸染、变得粘稠， 又丝丝泛着甜。
席常月安心窝在越则关怀中， 片刻后， 只听后者低低笑了一声，在笑音响起的刹那是对方胸腔带起的震动，毫无阻碍地传递给了席常月，令他呼吸不由再次紊乱起来。
紧接着，就听越则关笑音渐止，忽然开口道：“怎么不说话？”
席常月闻言，耳尖微动。
熟悉的口吻带着些微散漫的尾调，含着几分调侃，倒是让席常月放松了下来。
记得初见时，师尊也是用这般语气同他说话，问他为何不继续跟……
思及此，席常月面颊热了热。
与此同时，只闻越则关继续出声，不疾不徐的话语中又不自觉夹杂着宠溺，“是害羞了。”
越则关轻声一笑。
闻见这声笑，席常月脸庞乃至耳根都开始泛红，浑身犹如被火烫般烧了起来，正当他准备从越则关怀里脱身时，后者却在这时手上略微用力……
将他拥得更紧。
·
席常月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从师尊口中听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没想到……
自己的问话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然而……席常月真的没想过吗。
在师尊说出‘心悦你’的一瞬，所有的感官仿佛在这瞬间被激活，席常月心中狠狠地颤动了一下，心脏跳动的频率更是前所未有的快。
“师尊……”
席常月喉结耸了耸，嗓音很轻，像是怕稍微大点声就会将眼前这一幕冲散，害怕这一幕根本就是自己的臆想……
由爱生忧怖，说的就是现在的席常月。
他……
是喜欢师尊的。
席常月从来没有过如此刻一般、完全看清透了自己的内心。
他对师尊的喜欢，不是单纯的喜欢，是和师尊一样的……他喜欢师尊，想和师尊拥抱、亲吻……甚至更多。
光是想想就让他头脑发热，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席常月终于明白，他——爱着师尊。
爱到可以将自己的所有交给对方，连重生之事都能够毫无保留地告知。
似是感受到他的情绪。
越则关抱着怀里的小徒弟，同样感知到对方眼下传递过来的眷恋信号，心尖仿似被羽毛轻扫而过，有些痒，他顿了顿，旋即启唇：“乖。”
最后，越则关又接一句：“唤我名字。”
席常月眼睫颤动。
半晌，闷闷的声音从怀中响起，越则关垂着眼眸，听到一声：“则关。”
***
席常月没想到自己在听到师尊说唤他名字时脱口便道出一句‘则关。’
而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越则关，他蓦地便俯首，先是抬指勾起席常月的下巴，旋即毫不犹豫地便吻了下去。
席常月又一次体会到了被掠夺被占有是什么感觉，伴随着些微脱力感，但在他觉察出手指攥着师尊袖摆的力道都快支撑不住时，席常月的身子猛然腾空。
越则关将他整个抱在怀里，从低头的动作变成了仰起首，由着席常月处在高位。
然他的‘进攻’却分毫不落地跟了上来，单只手就抱住了席常月将其固定，另一只手则是慢慢扬起，最终固定在席常月脑后，继续长驱直入。
日光斜斜地倾洒过来，照在两人身上，时不时拂过一阵清风，吹动两人衣袍。
席常月双眸微阖，在越则关将他抱起时，双手不由自主地勾住了对方的脖颈，使得越则关愈发深入。
这个人是他的小徒弟。
是越则关这辈子最为珍视的存在，而现如今，他们的关系已全然不同。
越则关觉出席常月的回应，心底软成一片的同时，却又止不住地想要更多，但最后到底顾忌着不能把人吓到，他便逐渐放缓了动作，只是吻得依旧温柔细腻。
席常月从未与人这般亲密过，他也从来没觉得……原来亲吻是这样一件美好、且令人沉迷的事。
直至被越则关抱着走回了房间，席常月还有些回不过神，仍沉浸在这最后一吻中。
“现在，”越则关待他缓了缓，终是略扬起嘴角，低声问他，“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将主动权交到小徒弟手中。
或者说，从始至终，主动权都在席常月手里。
越则关愿意让他操控自己的一切。
席常月目光渐渐落下，这才发现，他此时还是被师尊抱在怀里、坐到了对方腿上，而越则关正倚在榻边。
这样的场景，以这样的姿势，问出这样的对白。
席常月心跳加速，他稍稍垂下了头，眸光似隐藏着一层水雾——是被亲出来的。
越则关便看着这样一双眼睛，似有热流淌过心间，无数火热的情绪在四肢百骸中游走。
两人眼神相视的一瞬，席常月敛了敛眸，在越则关的目光注视下，轻而慢地道出了两人的关系。
“是师徒……”
“亦是道侣。”
席常月缓缓将自己的心声剖出，用最真挚的声线说道：“是日后要相伴一生的人……”
第五十五章
或许按照现在的进度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太早， 但这却是席常月早已认定的事实。
师尊便是他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而几乎是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越则关的唇再度覆了上来，但这次他并没有直接深入， 只是珍而重之地贴着席常月的唇瓣，一字一句缓声开口：“我会永远陪着你。”
这是越则关极早便给出的承诺。
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以道侣的身份……
席常月撩起眼， 重新抬眸望向越则关。
两人双唇相贴、四目相对。
温热的气息不断喷洒过来， 席常月感觉心脏有些微发麻，这句话不论是第几次从师尊口中听到，都能令他心口为之一颤。
想到这，席常月便再也忍不住， 主动凑了上去。
将这一吻压得更深。
越则关微微愣怔了一瞬，旋即在席常月看不到的地方略勾了下唇角，继而由着他慢慢靠近，越则关桃花眼半阖。
享受对方这难得的主动。
毫无疑问， 这一吻是青涩的，也是稚嫩的。
席常月垂着头，浑身绷得紧紧的，双手不自觉紧抓在越则关袖摆上， 但始终都没有退缩一步。
越则关抱着人， 一只手护在席常月后腰。
像是察觉到师尊的纵容， 席常月渐渐放松下来， 从浅尝辄止的用唇小心翼翼地触碰，慢慢敢于探出舌尖。
只是还不等他下一步动作，越则关猛然睁开眸子， 眼底仿若有风暴凝聚， 掩在其下的还有他无数对怀中人的欲念与渴望。
在席常月舌尖探出来的刹那， 越则关开始将放出去的主动权一点一点回收，转而发起进攻的号角。
席常月感觉自己仿佛一条案板上待宰的鱼，而师尊就是那个可以掌控他生死的人。
而事实上，席常月也确实被越则关所掌控着。
掌控着他的情感、感官，还有身体……
这一吻似要将他融化。
·
不知过了多久。
席常月气喘吁吁靠倒在越则关怀里。
越则关拍了拍他后背，嗓音徐徐，透着些沙哑开口，“可还好？”
席常月没说话，仍在缓缓喘着气。
看了眼搭在自己颈间的席常月的发顶，越则关低低笑了一声。
这一声使得原本趴伏着的人微扬了扬首，抬眸飞了他一眼。
许是刚才的亲吻太过火，席常月的眼尾染着一抹绯红，带着些水汽，这一眼看得越则关心头微动，方才强行敛下的欲念隐有再度翻涌的趋势。
席常月似有所觉地动了动。
他看见了越则关眼底的炽热，心底仿佛也被这个眼神给烫了一下，本就烧红的耳根愈发红得滴血，面颊滚烫。
席常月垂下眼，终于回复道：“不好。”
闻言，越则关耳朵微动，软软的语调扫过耳畔，心痒之余又叫他禁不住再次轻笑出声，慵懒地拖长尾音道：“是吗……”
席常月这次不再看他，心想：这该怪谁呢。
不过虽然心底是这样想的，席常月却觉前所未有的满足，顿了顿，他又一次抱住了越则关，心中生出无限喟叹。
真好……师尊也喜欢他。
***
翌日，青江过来时发现主人确实没有要发怒的迹象，不由大大松了口气，然同时忽地觉出似有哪里不对。
就比如……
小主人为何比他先来。
且桌边那两人挨得极近，还有一股他完全插不进去的氛围，令青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再定睛一看，席常月今日穿的也有所不同。
青江细细打量，发现那衣服似乎有点大，穿在席常月身上松松垮垮，又有些眼熟……
想了想，青江才倏然瞪大眼。
这衣服……是主人的。
察觉到青江的视线，席常月一阵赧然，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不敢对上前者看来的目光。
他今日身上穿的……确实是师尊的衣物，且……还是由师尊亲手穿上。
昨日席常月并未离开房间，而是留在这里、与越则关同榻而眠。
次日醒来便由着后者替他穿上了这一身衣物。
只见席常月身着一袭宽袖长袍绯衣，宽宽大大，以一条细细的黑色腰带束腰，勾勒出劲瘦的腰线，绯色的纱衣将其下肌肤掩盖。
唯有越则关知道，这下面的皮肉是如何白中透粉……
穿衣时随意扫到的一眼便印刻在了他的心头，久久萦绕不去，每每想起都能让他血脉偾张。
但越则关到底是没做什么。
只是这样的美色，仅他一人独享。
同一时间，在瞥见青江投递过来的目光时，越则关眉梢微扬，随即淡声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青江懵了懵，接着点头，“好，那我再去打听打听。”
他此来是得到消息——各大仙门世家差不多皆已到齐，蓬莱岛岛主不日将开放洞天福地。
·
待青江一走，席常月落了笔。
毛笔置于笔搁上发出‘嗒’的一声。
越则关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此时见他将笔搁下，“不练了？”
本是想随意练练笔的席常月闻听此言抿了下唇，“不……”
片刻后，他侧目去看越则关，小声道：“我想将衣服脱了、”换上自己的。
“我帮你。”不待他说完，越则关紧跟着接上了后一句。
这是他为小梓沐穿上的，自也应由他来脱。
说罢，越则关便开始上手。
席常月见状连忙拦下他，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话时，席常月面颊不自觉染上红晕，这副模样就这么直直落入了越则关的眼中，他眸底笑意渐渐蔓延，“那是什么意思？”
席常月巴巴望着他，澄澈的眼里似清晰倒映着‘你明明知道’几个字。
越则关忍不住笑。
席常月觉得有些别扭。
少顷，越则关不再逗他，只将席常月的外衣脱下，动作轻缓，指尖时不时擦过他的颈肩，“里衣不用换。”
席常月耳尖一热，还是应道：“嗯。”
里衣还是师尊的。
穿在身上便如同被师尊包裹一般，席常月心跳的速度就没有降下来过，反而越来越快……
越则关取过席常月的外衣，正欲为他穿上。
席常月忍了忍，蓦地抓过越则关的手腕，“我、自己来。”
越则关的动作一滞，顿了片刻，他勾起嘴角放开手，接着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席常月，“好。”
这是打算看着他穿衣了……
不知是不是席常月的错觉，总感觉师尊的视线有些……过头，像是要凝成实质……从他的身上寸寸扫过。
席常月强忍着心中悸动，慢慢穿上外衣。
·
等到外衣穿回自己的，席常月只觉时间过得分外漫长。
偏越则关又在此时出声：“好了？”
席常月一顿，复又点了点头，少顷后对上越则关的视线，道：“师尊打算怎么做。”
时至如今席常月已经知道凝魄珠的重要性，自然将重点放在这次的蓬莱岛洞天福地开放一事上。
越则关却好像对此并不在意，转而言道：“再写几字我看看。”
席常月看他。
自昨日二人互表心意过后，越则关在席常月面前的自称便一直如此，席常月拒绝不了他，遂又写了几个字。
待席常月写完后，他还想再问什么，却见越则关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将席常月半圈在怀，大掌覆到他手背之上，一字一句道：“我也写几个。”
说话间，吐息喷洒在席常月耳畔，让他瞬间忘了其他，平复几下呼吸后低声应：“哦……”
第五十六章
直到越则关松了手， 身后环绕着席常月的气息缓缓散去，他才慢慢回过神来，垂眼看去。
只见桌上铺开的纸上由墨色晕染开的一大片正龙飞凤舞地落着几个大字。
席常月心头微颤。
上面是他和师尊的名字。
席常月、越则关， 两个名字紧紧挨在一起，仿若他们此刻一样，越则关依旧以半环抱着席常月的姿势立在他的身后， 用自己的气息将对方笼罩， 两人的气息交织、纠缠……密不可分。
感受着师尊毫无保留的回应，自昨日起心中便萦绕着无数纷杂思绪的席常月内心终于安定下来，思绪亦是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清晰明了。
师尊是喜欢他的，席常月再次肯定了这个答案。
越则关望着怀中逐渐放松下来的人， 心底说不出的柔软。
然而恰在这时，席常月却是慢慢缓了过来，在他看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遂听他再度问道：“师尊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凝魄珠如此重要的东西， 倘若有一方丢失必然会是修真界头等大事，而上一世与师尊毫无交集的席常月却并未听说过类似的消息，同时这也就说明了……
席常月定定凝视着越则关此刻的神情，呼吸跟着紧了紧。
上一世， 师尊并未拿到凝魄珠。
或者说……
是他根本没有想过去找。
思及此， 席常月只觉胸口倏地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见他如此执着着想要知道答案， 越则关只得将自己的打算一一告知， 他带着人往后靠去，将人抱在腿上自己则坐到了椅子上，贴着席常月耳畔温声说着计划。
“师尊想要一个人入岛？不行、”席常月话音戛然而止， 接着他拧起眉， 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自己跟着去似乎也并不能帮到什么忙，反而有可能会成为拖累……
越则关侧目看他，目光扫视席常月皱起的眉，心中感到熨帖的同时又不由凑唇过去亲了亲他的面颊。
旋即又像是猜出了席常月的顾虑，低沉的声线徐徐响起，“别忘了，我还答应过你的。”
要永远在一起。
所以凝魄珠越则关势在必得。
至于上一世……越则关大致也猜得到，上一世的他既然没有遇上小徒弟，凝魄珠拿不拿到又如何。
越则关单手揽着人，另一只手抬起，指腹摁压在席常月眉心，语气中透着温柔，眼神愈渐柔和，接着房中才响起一声犹带着喟叹的低缓嗓音。
“遇见你，是我之幸。”
·
席常月知道越则关的本事，但五绝阵到底不可小觑，他翻阅过的典籍中无一不记载着这个阵法的强大。
最后，席常月还是抿唇下了决定，“届时我也会混入岛中。”
洞天福地一旦开放，他亦能借此机会入岛。
若是可以，席常月并不想将所有事情任由越则关一人承担。
他是越则关之幸。
而越则关又何尝不是席常月的幸运，也是他的一切。
越则关看出他的想法，眸光闪烁，说不出的动容。
席常月久等不到回答，随即又在越则关怀里动了动，微侧过身想要看他。
然下一秒就被扣紧了腰，只听耳中传入一道沙哑声音，“别动。”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蕴含着无数情潮，有些烫人……
席常月下意识不再动作，安安分分窝在越则关怀中。
许久，才再次闻见越则关出声，他埋首在席常月颈窝，指尖摩挲着他腰间的软肉，嗓音极低地‘嗯’了一声。
***
决定了之后要一道前往内岛，席常月也算放下了点心，一连几日师徒二人都呆在此处等候直至洞天福地开放。
席常月提前做好准备与越则关分头行动，他带着青江混迹在其他修士的队伍里先行入岛。
相较于他的忧心忡忡，青江似乎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一路上，席常月发现青江偷觑了他数次，却什么话都不说，只用眼角余光不时将视线投注到他身上。
席常月顿了顿，暂时放下了担心，在青江又一次转头看向他时也跟着侧过身去，目光直直落在青江面上，将他偷看的动作抓个正着。
席常月问他：“在看什么？”
闻言，青江飞快摇头，头顶的双髻跟着一颤一颤地晃动，声音中气十足，“我没看！”
席常月不由失笑，眼睛眯了眯。
被他这样望着的青江心下一个‘咯噔’，莫名有种被主人盯上的错觉。
小主人跟主人真是越来越像了……
想到这几日两人似乎都待在一个房间，青江沉吟一瞬，眸子渐渐睁大，被自己的想法所震惊。
“想什么呢？”席常月的声音徐徐传入耳中，打断了青江的思绪，他抬眼，两人四目相对，青江只觉自己的预感好像没有问题。
少顷，青江方才支支吾吾开口：“你……和主人，你们……”
席常月没料到青江会说这个，耳根红了红，这几日他和越则关的相处到底是被后者看在眼里，青江会知道也实属正常，席常月轻声回：“嗯。”
青江眼睛登时瞪得溜圆，磕绊道：“是、”
席常月深吸口气，坦白：“是那种关系。”
青江噎了噎，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席常月不时侧目打量他，有些犹豫着同样没有再出声。
又想了片刻，席常月才禁不住道：“你不希望我们……”
不等他把话说完，青江已经抢在他前头开了口，只见他一拍脑门，“我早该想到的！”
席常月滞了滞，就听青江继续嘟嘟囔囔，撇着嘴哼哼，“肯定是那天在一起的……”
他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青江的传承记忆中自然有关于道侣的知识，稍微一想他便明白了，随即再略一回忆就很快发现了端倪，表情都在这一刹变得得意起来。
席常月一怔，不甚明白青江的意思，只是不禁问了一句，“哪天？”
青江挑起唇，眼神中精光电闪，“还能是哪天！当然是你们抱在一起那天！”
当时席常月刚闭关出来，后又从青江这里得知了越则关的状况，接着便往朝夕殿去了，他跟上去时就看到主人把人抱着……
青江砸吧着嘴，“难怪那天主人还不让我过去，连看都不让看……”
想到这里，他不由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全然没有发现席常月在他说出这番话后神色间的不自然。
其实……师尊也早就对他……
·
从青江的话语里，席常月逐渐回想起当日，忆起了当日越则关说过的话，分析出了当凤时的他并未全然明白的另一层深意。
原来，师尊早就给了他想要的承诺，从始至终都不曾改变……
“师尊……”席常月在心中默念着，浑身都充斥着一个念头。
他想见到师尊，很想很想。
席常月缓慢平复下心底的杂绪，想着这一次蓬莱岛出去后，他再也不要和师尊分开了。
思及此，席常月便跟青江一起踏上了前往内岛的飞舟。
穿过内岛外设下的结界进入岛中，早有众多蓬莱岛弟子等候在此，只等一列人满就领着人往里走去。
席常月拉着青江排到了一列队伍中。
队伍前方站着一位衣袂飘飘的美貌女修，对方腰前挂着一枚宫羽，代表着蓬莱岛的标志，不多时只闻女修清脆的声音传来，“诸位跟我走吧。”
说罢，女修在前，带领队伍往一处巨型广场走去，那里设下了一道传送阵可入洞天福地。
众人被带到广场一侧站立着，席常月四下扫视一圈，此次来参观洞天福地的修士有不少，他们立着的地方大多是散修，而在广场的中央则是各大仙门世家的人。
席常月收回视线，拉着青江又往边上站了些。
虽自那日陆璟之等人去找过他后就不曾出现，但席常月并不想在此处再与几人对上。
然不待他先行遇上陆璟之他们，席常月就率先撞上了另一方人。
便见广场靠近席常月侧方的一处小径上正缓缓走出一行人，看到这些人走来，人群中的散修纷纷开始讨论，“看，是九玄门的人。”
“听闻此次洺臻道君也会出面，若能有幸得见道君，也算不枉此行。”
九玄门的洺臻道君、天启宗的淮言仙尊、少阳宗的鼎钰仙尊乃修真界并称三尊。相较于后面二者，洺臻道君向来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故而在得知对方也会出现的消息才会有许多修士慕名前来，不为洞天福地也为一见三尊风采。
·
席常月听到‘九玄门’时就心道不好，果然当他抬首看去就见九玄门来人的队伍里，一名容貌娇俏昳丽的少女正朝他望来。
除此之外，上次见过的男修亦在其中。
黎雪目光紧紧盯着席常月的方向，停下了往前的动作，注意到她的反常，赵哲斓循着她望去的方向一看，下一秒就和席常月目光相对。
“是他。”赵哲斓挑眉。
先不说上次客栈中他们和席常月之间发生的龃龉，后来在霍燃师兄弟几人那里碰的壁更是让黎雪怀恨在心，这次见到对方，黎雪当即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都给本仙子让开。”
说着她穿过一群散修，径直朝席常月的方向走去。
黎雪这一举动导致广场这一侧产生不小的动静，引来不少其他人往这边探看。
广场中央，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那个人……好像是席师兄。”
说话的是天启宗的一名紫凌峰弟子。
这一声引得站在天启宗附近的大宗弟子纷纷看去。
人群之中，席常月岿然而立，面对气势汹汹朝自己走来的黎雪，他面色不变，神情甚至透出了一丝淡漠，使他原本看起来温润的五官中陡然增添了几分凌厉。
一侧的青江咋舌，暗道他这个表情也是跟主人像了个十成十。
黎雪扯着唇角冷笑，“席常月，你竟还有胆子出现在我面前。”
说话间，黎雪已亮出了自己的法器。
最开始带队的女修还想上前阻止，却像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踌躇着没再上前。
席常月冷淡看她，淡声道：“有何不敢。”
话落，就见黎雪立时柳眉倒竖，扬起手中的长鞭，这是她的本命法器赤练鞭，打在人身上会有如被烈焰灼烧的痛感，她眼下就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知道惹了她的下场！
席常月从容不迫，似乎没有打算要反手或者躲过这一击的意思，而黎雪后方的赵哲斓却注意到了他周身所覆盖的一圈结界，想来这一鞭下去也是伤不到他分毫。
见状，赵哲斓暗自蓄积起灵力，准备助黎雪一臂之力。
这人混迹在一众散修里，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宗大派之人，之前赵哲斓还有过怀疑，毕竟那日白陌连等人在听到‘席常月’时口称对方为六师兄，但现在看来应该只是同名。
如此……
一个散修罢了，没什么得罪不起。
想罢，赵哲斓瞬间打出灵力，附着到黎雪扬起的赤练鞭上。
周围看到他动作的散修有几个摇了摇头，更多的则是不敢表示只在心中唾弃：这就是九玄门……当真是无耻。
席常月自是注意到他的动作，眸光霎时一凛，手中迅速结印。
与此同时，人群中忽然迸发出响声。
“快看！岛主出来了。”
“还有三尊！”
第五十七章
随着人群中高呼声越来越多， 只见广场外围有蓬莱岛弟子排列两旁开出一条道来，领头的是一名容貌周正的中年男人，衣着华贵， 通身又有一股非凡的气度，瞥其衣衫袖摆绘制的纹案——此人便是蓬莱岛岛主。
在他身旁并肩走来的，则是在场众人此时口中惊呼中提到的三尊， 即淮言仙尊陆璟之、鼎钰仙尊和洺臻道君。
于三尊身后还跟随着一行容貌出众、身姿不凡的青年男女， 应当是几位仙尊的弟子，不少人视线都朝几人打量过去。
其中，霍燃、苏奕辙、白陌连皆随陆璟之一道。同样姗姗来迟的，还有身为鼎钰仙尊亲传弟子的裴青， 洺臻道君亲传弟子裘正源、齐霜。
甫一踏入广场，他们便成为了其余人的目光焦点。
然而唯有席常月所在的方位气氛依旧凝滞。
黎雪眼看自己一鞭下去似被一层无形的结界阻隔而后又很快向下，结果再度被结印所挡，心中立时怒火更甚， “去死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定要这人好看！
作为九玄门掌门之女，黎雪向来无往不利，此刻自然也不把混迹在一群散修当中的席常月看在眼里， 接着便准备下起死手。
赵哲斓亦在她身后挑了挑眉， 似在诧异席常月的轻松， 虽说黎雪修为不如他， 但方才那一击是有赵哲斓助力的，可却依然被席常月轻松阻挡……分明自己比他还高了一个小境界。
一边想着，赵哲斓也还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他循着人声往广场另一侧看了看， 眼角余光瞥见场外来人， 连忙上前，“师妹且慢。”
然赵哲斓到底不是真的有心要拦，加之黎雪此时已是怒上心头，运转灵力就朝席常月冲杀过去，围观的其他人见此情形更是空开了一大片地方。
·
与此同时，另一边刚进场还颇有些百无聊赖的苏奕辙最先注意到那边的动静。
黎雪出手毫无顾忌，又被众多人围观，如此场面实在是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苏奕辙目光扫到席常月的身影时，眼中不知是惊诧多一点还是了然多一点。
惊诧的是席常月怎么会跟人动手，了然则是……自见到对方出现在蓬莱岛，苏奕辙便猜到席常月可能要入内岛来参观洞天福地的，只是他好像并没有看到那个自称是小六儿师尊的人。
苏奕辙正思索着，身旁的霍燃和白陌连也已发现了广场一角的骚动，顺势望去时看到了席常月的身影。
“是六师兄。”白陌连眸子微微睁大，紧接着想也不想就朝那边奔去，在瞧见黎雪扬鞭对着席常月挥去的一瞬，眼眶霎时就红了。
她怎么敢！
霍燃拧眉，动作快过大脑，迅速往席常月所在掠去，苏奕辙见状跟上。
师兄弟三人的举动并不避讳，本是安静待在鼎钰仙尊身侧的裴青难得抬起头，同时朝骚动传来的地方看了过去，瞬间怔住。
裴青动了动嘴唇，喃喃了一声。
“阿月……”
时隔多年，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阿月。
鼎钰仙尊闻声侧首看了眼身边的这个弟子。
裴青的资质不错，因而很得他喜爱，近几年来也算刻苦，只是时而走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眼下再看，那双往日里犹如一潭深水的眸底仿佛被掷入一颗石子，一圈圈泛起涟漪，变得生动富有神采。
下一秒，就见裴青身影微动，也和霍燃师兄弟几人一起，朝着同一个地方而去。
为首的蓬莱岛岛主见身边几位仙尊身边接连有弟子离开，又看到广场一角的动静，不由挑了挑眉，“这……”
话音未落，旋即便看到又是两人从一侧走出，蓬莱岛岛主旭风眯起眼。
这次走出的两人，正是洺臻道君座下的两名弟子——
一个是和席常月有过一面之缘曾在客栈为他解开黎雪胡搅蛮缠的齐霜，另一位，则是裘正源。
***
黎雪只觉自己正打得爽快，那散修只知防守不知反攻，愈发让她看不上眼，炼魂鞭被黎雪舞得劈啪作响，她勾起一边嘴角蔑笑。
一介散修。
杀了也便杀了。
对面，席常月侧身闪开黎雪挥来的又一鞭，依旧面无表情，神色冷沉，他示意青江不要轻举妄动。
这次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凝魄珠，席常月并不想节外生枝，省得扰了师尊计划，因而以防守为主。
青江知道他的意思，抿了抿唇，没有动作。
不知道主人在哪里……
既然要拿凝魄珠，越则关势必要上岛，如此一来……想必也是看到了这一幕的，只是不知藏身何处，青江暗自想着。
席常月接连躲过几次黎雪的攻击，使得后者愈发不依不饶了起来。
两人修为尚有些差距，但黎雪手中法宝不少，可就在她从储物空间取出混沌铃时突然手腕一痛，手上的铃铛掉落在地打出一声脆响。
“凭你也敢动我师兄！”白陌连迅速闪身来到席常月身边。
霍燃上前趁势放出一道灵力打落了黎雪手里的混沌铃，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混沌铃，上品灵器，能扰乱对手神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受得了的，就算是霍燃，也未必有把握在混沌铃的扰乱之下全身而退。
好歹毒的手段。
霍燃盯向黎雪，那目光俨然是在看一个死人。
黎雪冷不丁一个寒颤，抬眼就对上了与他相对而立忽地出现的师兄弟三人。
是天启宗的人……
再次听到从白陌连口中提起的六师兄，循着对方视线看去，黎雪发现前者看着的，居然就是方才同她对打的席常月。
对方竟真是当初退出天启宗的那位淮言仙尊六弟子。
赵哲斓也是一阵诧异。
·
气氛一度陷入僵持。
原本看戏的围观众人脸上逐渐浮起兴味，他们原以为是一场以势压人的对局，不承想结果竟出现反转，被‘压’的那位居然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眼看白陌连怒目而视，黎雪几度抿唇，垂眸扫了扫自己有些发红了的手腕，心中顿生无限委屈，“我又不知他身份，而且，什么师兄……”
想到赵哲斓说过的，黎雪又是一声冷嗤，“不过是个叛出师门的叛徒，我怎么就动不得了？”
白陌连沉下脸，还未等他开口，后方裴青、齐霜、裘正源三人正好过来，只听齐霜率先出声打断：“黎雪师妹。”
黎雪一顿，转头看去，先是看到裘正源，这才把视线转向齐霜。
齐霜看她一眼，“莫要胡闹。”
黎雪拧眉，却见大师兄裘正源也在此时开口，“席道友？”
席常月抬眼一扫，认出裘正源，遂同他颔了颔首。
裘正源笑了下，略过刚才的一场闹剧，开始寒暄道：“好久不见，当初南境一别，你我又有三年有余未曾见过了。”
说起来，两人也算有缘。
岐山秘境中对方夺得了金莲藕，后又在南境中通过聚魂用之以做交换，似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般。
两人这般似有些熟稔的态度，齐霜不禁有些诧异，大师兄竟然认识对方。黎雪更是错愕万分，下意识将炼魂鞭收起来，赵哲斓见此，眸色微暗。
裘正源的态度极好，像是对待久别重逢的故人，先是为黎雪的举动道歉，而后又问起了他一些近况，席常月闻言也难得多说了几句。
说话间，席常月全程没有看身侧的霍燃几人一眼，甚至眼角余光都不曾落在几人身上。
接连几次的碰壁，白陌连已经看出了席常月的决心，有心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而霍燃亦没有开口，只是眼神自始至终都盯着席常月，苏奕辙则微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几人不说话，可一道过来的裴青却藏着无数要说的话想要同席常月倾泻。
在他看来，明明一切的事情发展都和另一段记忆中不同，阿月理应不该如此对他……
明明，他至今从未有过想要陷害阿月的心思。
裴青心头苦涩，虽然心中隐有直觉另一段记忆是真，但他仍然坚持自己还是自己，阿月仍应该是那个阿月才对。
正当裴青想清楚准备主动开口和席常月说话之际，蓬莱岛岛主一行早已立道广场前方一处高台之上，洞天福地的结界大开，幽幽散着白芒，浓郁的灵力随之荡开。
伴随异象的出现，蓬莱岛岛主的话音随之响起，只见旭风扬了扬下颚，“诸位远道而来，时间已到，洞天福地现在便为诸位开放。”
·
洞天福地开放，一时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到了前方。
席常月不动声色地抓着青江往旁侧让了让，注意到他动作的白陌连眼神微微黯淡几分，席常月却浑然不觉，他四下张望了片刻，似在找寻着什么。
师尊应该也到了……
席常月心里想着，倏然撇头去看青江，后者也转过头来同他四目相对。
青江眨了眨眼，眸中满是无辜。
他也不知道主人在哪里。
看出这一点，席常月便收回了视线，两人依旧混迹在散修群中，而裘正源、霍燃等人则需得回到自己的宗门队伍中去，此时已经朝各自宗门所在的方位走去，白陌连边走边犹豫着望了眼席常月，眼底写满固执。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广场一角发生的所有事情，皆落在一人眼中，对方烟灰色眸子里凝聚着一层暗色，里面明晃晃昭示着主人的醋意……
以及，占有欲。
他的小梓沐，怎能容这些人觊觎。
越则关凝视着席常月的方向，满眼都映着小徒弟的身影，仿佛这样便能够聊以慰藉。
但……这还远远不够。
若是可以，小梓沐理应乖乖待在他的怀里，哪也不去，也不会被那些蝼蚁所觊觎。
这般想着，越则关隐匿身影，随着大宗弟子进入，他也跟着混入一众散修之中，跟在席常月不远处进了洞天福地。
席常月还惦记着凝魄珠，故而在进入洞天福地后就有意避开人群，也有意躲过白陌连等人，所以借着人潮的遮掩，他径自便往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走去。
然席常月刚走没几步，蓦地发现身边的青江忽然慢了下来，还不等他反应，腕上便是一紧。
席常月心中凛然，以为是霍燃他们过来了，但还不等他转头看去，熟悉的气息就已靠了上来，席常月整个身影嵌入了来者的怀抱之中。
对方微低了低头，从身后将脸埋入了席常月颈侧，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声。
“我的小梓沐……”
真想……
就这么把人藏起来。
第五十八章
所有的紧张与思虑都在感知到身后人气息的顷刻间消散， 席常月心下一松，唇瓣翕动，轻声唤了一句， “师尊。”
“为师在。”
越则关的声音徐徐响起，传入席常月耳畔，紧接着腰际附上一双大掌， 轻而慢地摩挲着他腰间的软肉， 只听越则关继续道：“可有委屈？”
话音出口，席常月便是一愣。
师尊也看到了。
这是席常月的第一反应。
少顷，席常月掀了掀眼皮，侧过首去与从他颈窝处抬起首的越则关四目相对。
越则关眸光转动， 看着小徒弟轻南颤的眼睫，伸出指尖轻触过他的眉眼，似在安抚。察觉到他的动作，席常月下意识地闭起眸子。
下一瞬， 只听越则关又道：“稍后此地动荡，你便先带着青江离开。”
闻言，席常月顿时心中一凛，眉头皱紧， “师尊知道怎么……”
后续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越则关不置可否， 他确实知晓凝魄珠何在。
更甚者说， 拿到凝魄珠于越则关而言轻而易举， 早在进入洞天福地的刹那，那颗珠子就在隐隐向它散发出讯号……
席常月有些担心，越则关屈起指节在他鼻尖蹭了蹭， 继而往后探去在席常月耳尖上捻动几下， “听话。”
越则关语调温柔， 似在轻哄。
事实上，除了拿到凝魄珠，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席常月抿了下唇，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在越则关转身欲走时迅速抬手勾住了对方的袖摆。
袖摆被一股力道拉着，越则关停步。
席常月微微垂首，感受到师尊看来的目光，遂道：“我回去等你。”
低浅的话音，尾调软软，像是击在越则关胸口，心都要被这一声化开，越则关喉结攒动两下，顾忌着眼下的场合，压下眸底的汹涌，道：“好。”
***
越则关一走，青江这才跟上来，假装若无其事可眼角余光却用忍不住去瞥席常月。
不论看到几次，青江都会在瞧见主人与小主人亲近时为主人另一面的温柔小意所震撼，那样的主人真是他前所未见的。
青江正想着，倏然就见席常月蹙眉朝他看过来，青江一滞，下意识不再看他，以为是自己的目光太过放肆了。
然而片刻后，就听身旁之人叹了口气，青江顿了顿，转头看去，只见席常月面上忧色更甚。
明明如愿同师尊一道入了内岛、进了洞天福地，可他却什么都帮不到师尊，席常月低落之余又无法遏制地担心。
青江及至此时才反应过来不对，眼珠子转了转，他低声问了一句，“你是在担心主人？”
洞天福地之中另有一番景象，此处有着连绵的群山、各处洞府，处处都充盈着灵气，两人此时正停在一处山脚下，有意避开人群走着。
听到青江的低声询问，席常月轻轻‘嗯’了一声。
青江立时目露了然。
小主人与他不同，他是知道主人有多强大的，见他如此，青江便知有些事情主人应当还未来得及告诉对方，故而青江思忖后，他压着声量问：“你知道凝魄珠的由来吗？”
席常月果然被青江的话转移走了注意力，“由来？”
他只知凝魄珠共四颗，分别存放于蓬莱岛、天机阁、南若寺和天启宗，然席常月却从未听说过还有什么由来。
青江一见他不知道且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连忙哼哼了两声，面上露出不知是鄙夷还是愤懑的神色，引得席常月愈发好奇。
直到席常月主动开口询问起，青江才慢慢悠悠说：“凝魄珠不属于修真界。”
确切来说，凝魄珠根本就不是修真界之物。
席常月诧异。
什么叫不属于修真界。
紧接着，只闻青江继续道：“凝魄珠本是妖界之物……”
数万年前，妖界镇物凝魄珠暴动，引得整个墨初大陆都为之震颤，其中将凝魄珠作为镇物的妖界最先被波及，几位大妖先后陨落，不得不与人族达成合作共同镇压凝魄珠，为此修真界同样陨落了不少大能。
而如今墨初大陆灵气匮乏，同样是源于那场动荡。
听完青江的解释，席常月一脸恍然。
原来灵气匮乏竟是因此。
少顷，席常月缓过神来，依旧好奇，那青江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些是连他都不曾知晓，便是凝魄珠席常月也是上辈子他从陆璟之那里得知，青江……难不成是师尊告诉他的？
这么想着，席常月便问了出来。
话音甫一落下，青江徒然顿住。
他怎么知道，当然是因为这些事情是妖族人尽皆知，只因数万年前的那场浩劫，妖族渐渐隐匿了起来，加之凝魄珠一事事关重大，所以此事才就此尘封下来……
青江咬了咬下唇，他好像又说漏嘴了。
正犹豫着，青江倏地想起自己的身份，他在席常月面前可是主人的灵兽，思及此，青江仰起脸故作镇定道：“我可是灵兽，也算是妖族，知道这些也不算奇怪吧……”话音越说越低。
好在席常月并未纠结，点了点头，只是他忽地又被另一个想法给吸引去了心神。
既作为妖界镇物，想必那样的暴动是以往没有的，那么，数万年前凝魄珠又因何暴动……
席常月陷入思索，青江见他没有继续追问则心底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自己反应及时，没有把主人的身份给抖落出去。
·
另一边。
越则关顺着冥冥之中的那一股指引朝着凝魄珠的所在渐行渐近，途中，他有意多绕了几段，最终找到了他想看见的人。
先是霍燃、苏奕辙、白陌连，接着是裴青，最终才是黎雪和赵哲斓。
越则关顺手于几人身上打下烙印，眉目冷然地扫视几人一眼，旋即身影化作虚无直往一个方向而去。
五绝阵于他而言形同虚设。
凝魄珠脱离五绝阵的一刹，整个蓬莱岛皆是一震，天地为之变色。
自妖界引动的那场波及整片大陆的浩劫起，凝魄珠被带回蓬莱岛，不出意料的被当成了镇岛之宝，连接着整个蓬莱的生息，凝魄珠被动第一时间就将整座岛波及。
此时此刻刚带着青江爬完一座山谷的席常月只觉洞天福地中一震剧烈颤动，他心中一紧，有些紧张。
师尊提到的动荡应该就是现在了。
而席常月眼下想的却是凝魄珠有没有被师尊拿到手。
与此同时，正于大殿之中同各大宗的仙尊谈笑风生的旭风在察觉蓬莱岛震动的瞬间表情一变，连忙召集岛中长老，“出事了！”
长老们纷纷聚集起来，一行人再度前往广场，立时便开始疏散洞天福地中的修士，旭风冷沉着嗓音开口：“将阵法打开。”
随着话落，所有刚进去不久正在洞天福地中探索的修士们尽皆被传送了出来，席常月和青江也在被传出的人群之中，众人再次聚首巨型广场。
旭风的声音传遍广场，“今日蓬莱异动，参观洞天福地一事暂且搁置，还望诸位海涵。”
他于大殿之中突然离席，其余仙尊亦觉出问题，跟着过来了。出来的修士大都是宗门子弟，见自家尊上都无二话，遂没有多说什么，散修们则随大流并未多嘴。
眼见事态平定，旭风先让长老们分别疏散人群再行进去处理事情。
这一决定无疑是方便了席常月，他和来时一样，拉着青江一起混在之前进入内岛的散修们之间离开内岛。
·
待所有外人均被遣散，陆璟之看了眼旭风，“可是出了什么事？”
旭风望向他，旋即又去看一旁的鼎钰仙尊和洺臻道君，压着嗓子开口，“是凝魄珠。”
具体什么情况，旭风还得稍后进入洞天福地中再探，只是能引得整座岛屿为之一颤的动荡……想必不是小事，旭风紧紧拧着眉毛，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乍然听到是凝魄珠出了问题，陆璟之跟着蹙了蹙眉，恰在这时，门下有已经离开广场的弟子回来，“启禀尊上，大师兄他们还未出来。”
原本正打算进入洞天福地的旭风一顿，然就在他准备去看陆璟之时，少阳宗又有弟子来说：“尊上，裴师兄不见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最后是洺臻道君的亲传弟子裘正源从广场外走来，只见其步履匆匆，眉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愁绪，上前便道：“回师尊，黎雪师妹和赵哲斓师弟似乎还在洞天福地中。”
此话一出，旭风滞住，险些失了风度，“不可能！”
传送阵法一旦打开，洞天福地中所有人都会在刹那被传送出来，怎么可能有人遗漏。
裘正源也一脸苦色，“可是底下的弟子们都说，从出洞天福地后就没见到他二人。”那就只有可能是在洞天福地中还没出来了。
旭风面色沉了下来，陆璟之率先提议与他一同进去。
闻言，旭风看了看他，没有拒绝，毕竟天启宗也是拥有凝魄珠的四大势力之一。
鼎钰仙尊和洺臻道君顺势跟上，裘正源欲跟随在师尊身侧一并进去。
刚一入内，裘正源就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压迫，与之前一次进入洞天福地中时被扑面而来的浓郁灵气洗礼不同，这股压迫像是要将他吞噬，不断挤压着他的识海。
下一秒，一股极为温润平和的灵力将他包裹，裘正源抬首，就瞧见了洺臻道君为他挡下了那股压迫后撤离的手。
裘正源长舒口气，“多谢师尊。”
可他这话并没有等来回应，裘正源神情也后知后觉变得凝重起来，连他都无法抵御这股强大的力量，那么无意被留在洞天福地中的黎雪等人呢……
想到这里，裘正源顿觉头皮发麻。
旭风考虑的却不是这些，洞天福地变成这番模样令他倏地浑身一僵，这种情况，便只有——凝魄珠被盗了。
可五绝阵不是摆设，这也是旭风的倚仗，并且为了能够进一步扩大蓬莱岛人脉他才选择开放洞天福地来吸引修真界的青年才俊。
什么人能够在五绝阵下安然带走凝魄珠，旭风百思不得其解，看着眼前大变模样的洞天福地，一震寒凉从头顶顺着脊背蔓延而下。
要知道，没有凝魄珠，蓬莱就如同失了立足的根本，什么洞天福地都成了空谈……
·
在蓬莱岛变得一团乱的同时，越则关已然带着凝魄珠离开了内岛。
而那没了凝魄珠支撑就从风水宝地变成了人间炼狱的洞天福地，越则关亦是对此半点都不在意，至于那被他打下烙印被迫停留在洞天福地中遭受着前所未有的压迫的几人……
若活下来，那便算他们命大。
若是死了……
在想到那些人时，越则关眸底满是冷意，只不过一点小灾，比不得他的小梓沐受的委屈。
死了也是便宜了他们。
怀着这样一种近乎冷血的心情，在回到小院，看到那抹察觉到他出现便朝他飞奔而来扑入自己怀中的人时，越则关眸色逐渐温柔下来。
他将人往自己怀中又按了按。
在探知到席常月带着慌乱的气息，越则关止不住心软成一片，桃花眼微微眯起，故意带着戏谑的口吻试图缓解他的情绪地调侃道：“可是想我了？”
不等越则关低笑出声，怀中埋首的人突然扬起头，清澈的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如同盛着一汪清泉的眸子定定凝望着他，一字一句郑重道：“想了。”
越则关呼吸一滞。
却听席常月复又说了一句，“师尊，我想你了。”
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第五十九章
席常月的手紧紧攥在越则关衣衫袖摆之上， 同样察觉主人气息的青江早在瞧着他朝院外奔去时悄悄回了屋，将空间留给了师徒二人。
小小的院门外，立着两道相拥的身影， 地上的影子交织在一起，难分你我。
远处的桃花树被一阵风拂过，飘来一阵淡淡的清香， 几片桃花瓣随着风被吹落， 在空中飘荡了几圈才缓缓落下。
席常月缓了缓，遂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师尊，凝魄珠……”
话音还未说完便被越则关接了过去， “拿到了。”
闻言，席常月终是长长舒了口气。
拿到了，也便意味着不必再担心师尊修为止步日后有一天会、从而……
余下的席常月未再想下去，现在有了凝魄珠， 师尊就可以一直陪着他了。
察觉到席常月终于放心下来的情绪，越则关垂首望着他，似是要看入席常月眼底。
气氛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粘稠又暧昧。
席常月张了下唇，欲要说些什么， 然却蓦地感觉到有炽热的呼吸喷洒在面颊上， 距离愈发近了， 紧接着下颚被抬起。
下一瞬， 柔软温热的触感贴合上来。
所有的话尽皆淹没在这一吻中。
从温柔到霸道，小心舔舐到强势掠夺，席常月仰头， 任由越则关的动作， 凝望着近在咫尺的人。
少顷， 眼睛覆上一只大掌，在亲吻的间隙中越则关动了动唇，把心头的火热暂压下去沙哑着嗓音道：“把眼闭上。”
席常月眸子眨动了下，眼睫在越则关掌心轻扫，“可、”我想看着师尊。
后续的话被越则关更加大力的深吻打断，席常月只觉自己抓着师尊手正在渐渐发软，指尖用不上力，仿佛骨头都在这一刻酥软下来。
就在席常月手彻底松开之际，越则关将人牢牢扣紧在了怀中，低浅的笑音伴随着啧啧水声仍在继续……
席常月耳根红了，紧紧闭上了眼睛。
·
最后是怎么回房的席常月并不知晓，他被师尊吻得逐渐失了力道，整个人都瘫在了对方怀中，而后应当是被师尊抱回去的。
连日来席常月都因为凝魄珠的事情精神高度紧张，如今总算得到了一个圆满的结果，陡然松懈下来，竟慢慢产生了困意。
越则关轻抚过他眉眼，低声哄道：“睡吧。”
席常月眼睫颤动两下，最终抵不过席卷而来的倦意，缓缓睡了下去。
越则关在旁守着，直到床上的人彻底陷入熟睡他才离开房间，继而就看到了守候在外的青江。
在得知主人回来的一刹青江就准备好出去打听了，果不其然此时蓬莱岛上的人都在传蓬莱岛岛主方才下令封岛了，说明情况后他问道：“主人，我们是不是要过了这个风头再走？”
越则关略一颔首。
凝魄珠丢失，旭风会选择封岛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毕竟……那可是关乎整个蓬莱岛的东西，越则关敛下眸子，眼底的冷光在这瞬间被掩下。
青江却敏锐看出来了，脸上露出不忿的神色，“哼，那本就不是他们的东西，如今也只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越说青江越觉得不平，语气也跟着变了味，充斥着对那些人族修士的不满。
连席常月在听闻数万年前的浩劫时都会不自觉猜测凝魄珠因何暴动，而身处于事件中心的主人又怎么会想不到，青江自然也有想法。
“说不准当初的暴动就是他们挑起的！还偏偏推到妖族头上，”青江撇着嘴，“不然他们哪能有借口把凝魄珠带走。”
青江是妖族，曾入过族内的传承之地获取过记忆，因而知晓的东西也不少，平日里那些记忆他用不上不会刻意想起，现下却是不然，青江扒拉出那些记忆势要理个明明白白。
若非当初是主人不在，否则也不会让那些人得了手把凝魄珠带走，以致于现在主人修为止步不前需要凝魄珠还得来蓬莱岛取。
在青江的意识里，凝魄珠从来都不属于修真界，故而是‘取’而非偷拿。
越则关没再继续回应他，左右旭风不会知道凝魄珠在他这，他也不能一直将蓬莱岛封闭，待过两日再走不迟。
·
挥退青江后，越则关瞬移回了房，继续守着熟睡中的人。
越则关垂眼，看着席常月的睡颜。
与他出去时不同，席常月似乎睡得有些不太安稳，眉轻轻蹙着，然而像是在睡梦中察觉到熟悉气息的靠近，随着越则关上榻的动作，原本微蹙起的眉缓缓松开。
少顷，席常月主动往越则关身边靠了靠，完全是出自本能的动作，在睡梦中寻找着令自己安心的地方，于是他自发靠到越则关身边，窝在他的怀中再度沉睡获取。
越则关定定看着这一幕，眸色幽深一片，视线仿佛在这一刻能够凝成实质般，在安睡之人的眉眼上寸寸抚过。
这个人是他的。
他的小梓沐。
越则关亦不再顾忌，伸出手去将人往自己这边又捞了捞。
接着，席常月整个人都趴伏在了他身上。
饶是以这样的姿势，感受着熟悉的体温轻嗅着那股让他无比眷恋的气息，席常月仍是睡得安安稳稳，直到翌日清晨。
席常月意识稍微有些清醒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徐徐钻入耳膜时带起一阵细微痒意，“醒了？”
听到声音，席常月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趴在师尊身上，令他原本还有些混沌的脑子猛地清醒过来。
席常月怔怔抬首，就见只着一袭里衣的师尊靠坐着看他，长发披散下来落在榻上，与席常月不知何时散落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此时他的师尊手中正捻着一缕。
“师尊。”席常月下意识唤了一声。
越则关看他，“嗯。”
席常月顿了顿，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应该从师尊身上起来才是，可是他刚有动作，肩头却倏然传来一股大力将他压下。
“别动。”
第三次从师尊口中听到这两个字，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不知事的少年郎的席常月几乎是顷刻间就明白过来，他身子微微僵了僵，听话没有再动。
席常月低着眼，思绪变得有些乱，莫名有些躁动，旋即似是想到什么，面颊开始发热，整个人仿佛都要烧起来了。
越则关察觉到他的异常，正想着是不是应该让人先从他身上下去时，忽然只听一道低不可闻的喃喃：“师尊想做什么……弟子都可以的。”
第六十章
许是因为刚刚睡醒的原因， 席常月的声音透着些淡淡的哑意，尾调却一如既往的柔软。
只是话音里的内容却让越则关心神震荡。
这个小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瞬间，越则关的内心充斥着柔和与疯狂， 他因为他的小梓沐而柔软，因为他的小梓沐而疯狂。
“你还小。”少顷，只听越则关压低着声音开口。
闻言， 席常月下意识就要反驳， 他不小了。
越则关却没有等他反驳，而是微动了动身形，俯下身，松了松手里缠绕的发丝， 再次出声时，声音早已哑得不成样子，“而且，此处还配不上你我的初次。”
话音甫一落下， 明白了什么的席常月面色瞬间红了起来。
越则关眼眸半弯看他。
察觉到师尊的视线，席常月只觉视线所及之处都在发着烫，心尖尖都是麻的，听到师尊的下一句话时险些失控。
只闻越则关又道一句：“我的小梓沐配得上最好的。”
席常月心口一颤， 眼睫不住抖动着， 鼻尖莫名涌起的酸意让他眼眶都微涩起来， 然而越则关并未给他多想的时间， 手上微微用力就把人抱到了怀里，让席常月趴伏到自己肩头。
越则关极为喜欢这样将人拢在怀中，让对方整个窝在自己身上。
他的小梓沐会全身心地投入到他的怀抱， 会眷恋又依赖地靠在他的肩膀。
而他， 亦会无比珍视。
直到舌尖探入口腔， 被大肆侵占……衣衫尽皆被褪去的时候，席常月才后知后觉感到有些不自然。
似乎有什么正在逐渐不受他控制，席常月心慌了一瞬，他垂了垂眸，师尊的衣物还完好的穿在身上，却是只有薄薄的一层。
两个人的体温仅隔着薄薄一层衣物相互传递着，席常月不敢抬眼，但他能感受到——师尊还在看他。
越则关的视线专注，眼见着席常月并未看向他，遂这视线也就变得愈发露骨，掩藏着浓浓的欲念。
“师尊……”席常月忍不住出声。
·
好奇怪啊。
从未有过的体验，让席常月不知所措，只能将自己所有的主导权交托出去。
“乖。”
低沉的声线在耳畔徐徐响起，席常月禁不住往越则关怀中缩去，闭着唇没有出声。
越则关手往下，“交给我。”
席常月依旧没说话。
然而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早就将自己交给了师尊……全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席常月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如同踩在一团棉花之上，轻飘飘的，他喘息得厉害，背上抵着一只大手，在为他轻轻顺着气，有一下没一下。
片刻后席常月才缓过来，倏地想起什么，撑着就要从师尊身上坐起，继而磕磕绊绊道：“师尊，我弄脏你了。”
席常月看着越则关衣衫上颜色不一的一片，颇有种无脸见人的羞怯感。
许是看出他的害羞，越则关再度倾身，紧接着席常月呼吸滞了滞，他整个人都被往前带去，后脑被一只大掌扣住，接着又是一记深口勿。
席常月的意识渐渐变得有些混沌，但脑中更加清晰的是，原来……师尊也和他一样。
***
青江是下午才看到主人和小主人的身影的。
昨日下午进去，今日下午方才见人出来，两人单独在房中待了这许久究竟做了什么不得而知，青江也不敢去探听，只好在外岛溜溜哒哒，倒是又让他打听出了不少东西。
“听闻当日洞天福地开放后，有人受伤了。”青江脸上带着八卦，眼睛时不时往席常月身上瞟去，倏然他目光一凝，眸光扫过席常月身上穿的——这又是主人的衣服吧。
青江先是一顿，而后应当是察觉到他看去的眼神、席常月微微侧了侧头，下一秒，青江就收获了主人一道凛冽的视线。
见状，青江下意识头皮一紧，心中止不住地想主人的占有欲也太强了，连看看都不行……
想到席常月身上穿的，青江脑子里最后闪现出一个念头：这衣服八成也是主人让穿的。
事实上也与青江猜测的相差无几。
这衣服非但是越则关的，亦是他亲手为席常月穿上，如之前的每一次那样。
似自从师尊拥有他的道侣这另一层身份后，席常月便从未做过这些琐事。
皆由越则关代劳了……
好在此处没有外人，席常月只需面对青江一人即可，但饶是这样，在接触到后者投递过来的视线时，他还是免不得要躲避对方的目光，并非不喜，而是羞赧罢了。
越则关将人往身边护了护，漫不经心瞥向青江，示意他继续，如此便能转移走小梓沐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听到青江接着说的，席常月的注意力终于不再停留在衣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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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天福地中的凝魄珠被越则关取走时，旭风当机立断下令关闭洞天福地，而受伤的那几人，则是被他留在里面的那几个。
“不知怎么回事，洞天福地中传送阵启动的瞬间把那几人遗漏了，结果……”
青江一边摇头一边啧啧感叹，越则关却只是淡淡收回了目光。
竟没死。
没死，但也和死差不多了。
蓬莱岛的洞天福地本是一处凶煞之所，有了凝魄珠的镇压方形成了众人所知的宝地，如今没了凝魄珠，自然是打回了原型。
霍燃、裴青、黎雪等人受伤不一。
其中最严重的便是黎雪，其修为虽不是几人中最低，但当时她的身边只有赵哲斓一人，后者自身难保之下黎雪身上的法宝又无法抵御灵压的侵蚀，最后竟是直接七孔流血、修为倒退。
其余几人亦受了不小的损伤、修为皆有不同程度的倒退。
听到这些人的惨状，席常月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越则关垂眼注视他，心尖泛着疼，若他亲自出手，势必是要那些人的命不可。
几人眼下所遭受的那些，连小梓沐的万分之一都不及。
越则关让青江离开，不再继续听下去，伸出手去牵着席常月回房。
青江在门口站了会，见房中没有动静后径自离开，背影看起来显得有几分孤家寡人的味道。
半晌，屋内才传来几道絮絮低语。
“昨日不是想帮我？”
“为师教你。”
“握着，对……”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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