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为什么必须杀她。”


    “如果不是你那受‘祝福’的体质,她已经杀了你一次,”劳伦佐拿起他削落的那条手臂,面无表情,“输家就该乖乖退场。好歹是始祖,行事连一点风度都没有?”


    始祖眯起眼睛,表情变得危险。


    劳伦佐就像感觉不到对方释放的骇人威压,手中短剑径自一划一拉,暗色的血液顺断臂创口喷涌淌落,浸透伊芙琳黏在皮肤上的衣料,在她侧腹惨烈的伤处覆上一层新鲜湿润的膜。


    伊芙琳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有微弱的呼气声证明她还活着。


    “还不够,”劳伦佐盯着始祖缓慢成型的右臂,“她需要更多血。”


    猎人杀手嗤笑:“被我捷足先登抢走猎物是你的无能,贪得无厌也要有限度。”


    劳伦佐也突然笑了:“也对,那么我下个猎物就选那个你带走的混血小姑娘吧。从你手中夺走猎物,那必定会非常有趣、非常刺激。除非你打算将她在某间大宅的地下室里关一辈子,我一定会如愿。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猎手。”


    始祖的瞳仁因怒意骤缩。


    劳伦佐见状笑得只有愈发失控,露出两侧尖利的犬牙,还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嘴唇,像在尽情想象:“嗯,始祖和人类的后代……我很好奇她的血会是什么滋味。”


    始祖嘴唇微分,像毒蛇吐信,发出无声的警告。


    劳伦佐笑着迎上对方杀意激荡的注视。他拎着始祖皮开肉绽的断臂,摆弄玩具似地小幅度地抖着手腕,任其来回晃荡。


    始祖地位尊崇,与其他吸血鬼之间的力量差距悬殊,但劳伦佐显然根本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他注视银发始祖的表情甚至带了一点嘲弄。


    力量可以被夺走,规则可以被践踏,权威可以被倾覆,上位者可以被扯落进尘埃吞食,不过如此。只要一开始就拒绝条框的束缚与安稳,否定任何绝对的定义,张开双臂拥抱一切的转瞬即逝、不确定与混沌,那么就根本不会存在恐惧,只有许多的心血来潮和每一天令心跳加速的、愉快的赌局。


    而眼下他与“不死”的始祖的正面对峙似乎也不过是又一个例证。


    并无特别,并非执念。只是即便在血族之中也显得尤为出格的疯子,一如往常毫无根据毫无必要的越轨。


    正确的应对方式是敷衍。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猎人杀手吐出的每个词仿佛都冻着寒冰,同时指尖化作利爪,直接撕扯下左臂扔过去,“对待纠缠不休的野狗,只有把它打死一个选项。”


    劳伦佐接过,好像彻底对始祖失去了兴趣,直接在伊芙琳身侧蹲下:“放心,我也并不想见到你们。”顿了顿,他抬头看向远处:“碍事的家伙也快到了。”


    说着,他将伊芙琳抱起来,身形一闪消失在街巷的阴影中。


    猎人拼上性命的搏杀、怪物之间的博弈,从开始到结束甚至不到十分钟。


    当巡夜的猎人和被惊动的专家赶来时,圣瓦莉亚大教堂广场上空无一人。


    银白色的圣剑躺在血泊中,映照出满月无情的光辉。


    ※


    有什么腥而凉的东西淌过舌面,滚落喉咙。


    恶心。非常恶心。想要全都吐出来。


    伊芙琳睁开眼,就发现劳伦佐把她的嘴掰开,正往里面灌东西。


    她本能地理解那是吸血鬼的血液,想要推开他,却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臂在哪。对躯体的感知像从脖子底下被切断,稍微有控制的只有头部。她顾不上为这种诡异至极的感觉颤栗,生理性地剧烈咳嗽,想要合拢下巴,拒绝吞咽,试图将快要经过喉管的液体也反呕出来。


    伊芙琳的牙齿碾过劳伦佐撑开她嘴的手指,合不上,就用尽此刻能聚集起的力气咬下去。他破皮出血,骨节发出不祥的脆响,却没有颤抖挪动一下。就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咽下去,”他面无表情地命令她,“不想死的话就连带最后一滴都咽下去喝干净。”


    伊芙琳说不出话,甚至连呜咽都发不出来,更不要说挣脱,只能以眼神传达最强烈的抗拒。


    劳伦佐被触怒,红眸幽幽地闪烁,宛若有冰冷的火焰在舞动。


    他扣住她的咽喉,迫使她仰头,像随时会控制不住杀意掐断她的脖子,又好像只是想让她难以吐出滚落喉舌的血液。他的话语中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活下来,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伊芙琳缓了数拍,才发现这说法滑稽极了。唉,都要死了怎么可能还管他会不会杀她。她禁不住笑了,唇角和眼角都嘲讽地弯起来。


    “噢,我都忘了,你原本就打算和阿雷克斯同归于尽,”劳伦佐也一秒换上笑脸,以最动听的语调吐出恶毒的词句,“那好,你要是死了,我会在与你有关的人身上夺回我本该有的那份狩猎成功的乐趣。”


    “那两个猎人,不,其中一个是不是已经被我杀了?总之还有另外那个,他为你着迷,想来叫他为你去死也不会有怨言。让我想想,啊,对,当然,你最亲爱的弟弟安格斯。再加上你的父亲和母亲。要找到他们也不会是难事。自然不能漏掉那对友善的房东老夫妇。以及你常光顾的那家花店的老板。还有谁,让我想想……”


    他将空了的浅口碗随手一扔,凑得更近,几乎与她鼻尖碰鼻尖。


    “何必以这种眼神看着我?你真的在乎他们吗?还是感觉你有义务那么做、理应对他们产生一般被称作‘在意’的东西?不,既然你不希望他们死,那你就活下去。那是最简单明了的解答。”


    伊芙琳无比想正面揍劳伦佐一拳。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脖子以下的知觉忽然开始复苏,好比崩溃的电路因为一个火花开始重连。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手臂已经抬起来,五指捏成拳头,冲着劳伦佐的脸颊去。


    只是与五感一起恢复的还有痛觉。内脏就像是被搅拌后胡乱地封回身体里,她忽然有些晕眩,动作太慢又无力,更像以指节去轻轻拍他,就像猫咪会对人伸过去的手指做的那样。


    劳伦佐歪了一下头躲开,笑得打颤:“看,你已经逐渐好起来了,明明刚才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现在就能打我。”


    伊芙琳盯着空碗边缘的暗红色:“我没听说过吸血鬼的血能令躯体复苏。”


    “生之始祖的血可以。”


    吸血鬼猎人杀手的血?嘴里的血腥味依然浓郁,她本能地想作呕。


    “我……会变成什么?”伊芙琳打量四周,她只能判断出这是一间狭窄的房间,窗格闭合,她盯着从缝隙间透入的微光,“如果我因此变成吸血鬼,一有机会我就会到太阳下去自我了断。”


    “这是无用的担心,转化比你想象得要复杂,你不会因为喝了一点血就变成我的同类。”劳伦佐忽然收声,像藏了后半句没说。


    “你--”伊芙琳盯着他,不知怎么就问出口,“你为什么会来?”她磕绊了须臾,修正问题:“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是来救她的吗?伊芙琳甚至不知道是否该这么问。她更想相信他只是无法忍受杀死她的不是他。


    劳伦佐一怔,红眼睛闪了闪,没有立刻回答。


    伊芙琳蓦地回忆起,在地下墓穴时,他们有过类似的问答。他显然也想到了那时候。


    “我和你之间的游戏还没结束,那不是最后。”他又不笑了。


    “你……”


    “我去了你的公寓。”


    伊芙琳闭上眼。她在地图上留下的标注……根本没打算给第二个人看见。


    “伊芙琳。”


    她紧闭着眼睛不搭理。


    “伊芙琳,伊芙琳,……”劳伦佐却不允许她无视他,带着凉意的鼻尖在她的鼻尖鼻梁,还有脸颊乃至额头眉骨一点一点,幼稚的骚扰,又因为这么做的家伙是劳伦佐很难将其定性为撒娇。


    也许是她还处于失血的虚弱状态之中,他的体温感觉上没有之前那么凉了。


    “亲爱的安格斯,这封信转交到你手上时我大概已经死了。那会让你,还有我们的双亲悲伤。即便我从来没能以相同的方式回应,我也知道你们是爱我的--”


    伊芙琳倏地启眸,冷冷瞪视劳伦佐。


    黑发的吸血鬼愉快地弯唇:“把家信寄到自己的公寓信箱,期望着处理身后事时律师又或是房东会将它转交给收件人,但无可否认,它也可能被当作垃圾扔掉。既然有话想说,为什么不直接把它寄给安格斯呢?”


    劳伦佐亲眼看着伊芙琳缩回坚硬冷静的外壳里。恼火,羞耻,愤怒,抗拒,不知所措,刚才她表露的所有情绪都收敛无踪。她与他对视半晌:“那封信本来就不该由你拆开。我怎么想和你无关。”


    劳伦佐闻言,表情没什么变化:“与我有关。我不喜欢丧失主导权。我不喜欢你擅自给自己定下结局。什么时候结束,以什么形式结束,由我决定。”


    伊芙琳又想笑了。


    劳伦佐能接受的结局大概只有一种:她拼尽全力地与他厮杀最后落败。


    之前她觉得他傲慢,因而会为每一次逼得他比之前更认真地应战而欣喜。有始祖的力量又怎么样?总有办法弥补人类与吸血顾之间的力量差距,地形、计谋、道具、伙伴、乃至天候和更为神秘的力量,上天,又或者世界运行的规则不可能允许某一侧完全地占据优势。她有战胜非人存在的自信和野心。


    但现在,所有本该有的激烈情绪好像都燃尽了。


    她看见银发的始祖坦然地捡起脑袋安放回肩膀上,心脏的位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即便抢走了安娜斯塔西亚的核又怎么样,只要有这样的怪物,人类永远无法无畏地走入夜色。她不知道过去数年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但好像也不在乎了。反正她原本也不是为了拯救人类成为吸血鬼猎人。


    于是,伊芙琳迎上劳伦佐的视线,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说:“现在我好好地‘活’着。你可以如你所愿地亲手杀死我。”


    劳伦佐的瞳仁扩张而后缩得更小。


    她把手背按在动脉的位置,感受皮肤下生命的跳动。


    她听见自己说:“来吧,快点,干净利落一点。”


    劳伦佐确实做出了反应。他的鼻尖蹭着脸颊而后是脖颈向下,停在了她刚才触碰过的同一位置,贴着皮肤深嗅。


    伊芙琳闭上眼,等待尖牙刺入血管。


    “不行,”劳伦佐后撤,声音很淡,“眼泪会让你变苦。”


    作者有话说:


    树:屑哥哥(卡西米洛)和老师都把劳伦佐看作疯狗呢。眼下这个jj风文名突然合理了起来,因为__会咬人嘛。


    友:……


    提前祝各位新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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