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桌上的手机里传来一声:“喂……”
初杏说话慢吞吞的,还有点拖尾音,比平日里更加软绵的嗓音泛着微哑,藏不住刚刚睡醒的懒倦之意。
听得靳言洲的心脏霎时酥软。
不等其他三个人反应过来,靳言洲已经飞快地伸出手掐断了这通电话。
他的唇线抿直,下颚线绷紧,面无表情道:“换个惩罚。”
邱橙眨巴眨巴眼,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故意逗靳言洲:“靳言洲,你这是输不起么?”
靳言洲的脸色冷沉,线条也愈发凌厉,闷不吭声地瞪着邱橙。
邱橙挑挑眉,适可而止地不再闹他。
她清了清嗓子笑道:“那你就喝酒吧,刚刚没说出来的那句话有几个字,就喝几杯。”
今晚月色很美。
他没说出口。
所以要喝六杯。
靳言洲把酒杯里的酒一口气饮尽。
而后,他拿过旁边的两瓶酒来,互相怼了下瓶口,瓶盖瞬间就飞了出去。
他满脑子都是初杏刚刚那声娇娇的“喂”,动作机械地给自己倒酒、喝酒。
须臾,就在靳言洲正在倒第五杯酒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来电显示是——初杏。
邱橙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哟……初杏打回来了。”
“你现在接听,最后两杯就不用喝了。”
靳言洲一声不吭地快速喝完最后两杯酒,然后捞起手机起身,给他们撂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他就捏着响铃的手机大步流星地往通向卫生间的走廊走去。
来到僻静的走廊尽头,靳言洲才摁了接听键。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初杏温软的话语就霸道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靳言洲?你找我有什么事呀?”她的声音褪去了刚刚睡醒的慵懒,但依然很轻细,略带娇意。
靳言洲晃了晃神,没有立刻说话。
他刚刚打通电话就挂,初杏就在想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所以她才拨了回来。
这下他接通却不说话,初杏霎时更害怕她的猜想是真的。
她染了焦急的声音透着担心,再一次唤他:“靳言洲?”
靳言洲感觉自己有点醉。
大概是空腹喝酒,而那六杯酒又喝的太急,导致他很快就酒精上头,止不住头晕。
他轻拧了下眉心,眩晕感还在冲击着袭来。
靳言洲靠墙而立,闭上眼。
男生喉结微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很低促撩人的声音,应:“嗯。”
初杏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稍微松了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没事吧?”
“没。”他简短地回。
初杏又认真地问:“你刚刚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靳言洲缓慢地眨了下眼,嘴巴有点不听大脑指令,径自出声:“他们说……”
初杏茫然地疑问:“啊?”
靳言洲垂下头。
说,我喜欢你。
“……今晚月色很美。”他低低道。
正在姥姥家的大炕上坐着的初杏听闻,立刻凑到了窗边。
她推开窗,扒着窗户探出头往天上看,黑沉沉的,似乎有点阴天,根本没有月亮。
初杏有点遗憾地失落道:“我这边看不到月亮诶。”
然后她又好奇地问靳言洲:“有多好看呀?是满月嘛?”
靳言洲哪里知道是不是满月,他其实连今晚有没有月亮都不清楚。
靳言洲选择性地回答她,意有所指地说:“很好看。”
初杏更觉得可惜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而靳言洲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失控,他垂落在侧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这下瞬间清醒不少。
靳言洲不等初杏再说什么,突然就转话题问:“纪桉呢?”
“欸?”初杏恍然大悟:“你是要找他啊,我刚在睡觉,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很可能跟我姥爷去钓鱼把手机静音了。”初杏的话语听起来乖乖软软的:“等他回来我让他联系……”
她的话还没说完,靳言洲就打断:“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就是想约他打游戏而已。”他反常地多解释了句。
十月份夜晚的气温已经降了下来,初杏觉得有点凉,于是伸手把窗户关好。
然后就看到姥姥拎着一篮子东西走进了院子里。
对面的靳言洲沉默着不说话,却又没挂电话。
她便提出来:“没其他事我就挂啦?”
靳言洲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只应:“嗯。”
初杏习惯性地说:“拜拜。”
靳言洲的嘴唇轻微地翕动,但最终也没发出声音来。
任凭通话被她掐断。
吃饭的期间靳言洲始终晕晕乎乎,好像是酒精的作用,又似乎不全是。
晚饭结束后,在骑车回家的路上,他的神智反而越来越清明。
十字路口遇到红灯,靳言洲捏了手刹停下来,脚撑地等绿灯亮。
他无意间一仰头,就看到了夜空中乌云正缓缓散开,月亮渐渐露出来的景象。
靳言洲忽而想起初杏在电话中语气很遗憾地说她看不到月亮。
他捻了下手指,而后掏出手机。
等乌云散尽后,靳言洲对准皎洁的月色拍了张照片。
她问他是不是满月。
当时他根本不知道。
但现在明了了。
是满月。
靳言洲把这张照片发到了q.q空间里。
没有配任何文字。
刚发送完,恰巧绿灯亮起。
他收了手机,骑车回家。
不多时,到家的靳言洲直接回了卧室。
他强忍着想要翻看空间有没有消息的欲望,把手机随手扔到床上,拿了衣服进浴室去洗澡。
靳言洲飞快地冲了个澡。
他擦着头发出来时,时间也就过去十多分钟而已。
靳言洲坐到床边,立刻捞过手机,点开了q.q空间。
有好几条点赞和评论。
其中就有初杏的赞和评。
【:哇!真的是满月!果然很好看!】
初杏这条评论下方,邱橙也发了条评论,一个很简单的符号:【→_→】
秋程在靳言洲的动态下回复邱橙:【今晚月色真美。】
董思嘉:【小董懂了。】
靳言洲没有回任何人的评论。
须臾,初杏发来一条消息。
【:靳言洲,你发在空间里的那张满月照片,我能抱图嘛?】
靳言洲的手指在键盘上点了几下,回她:【随意。】
初杏立刻发来:【谢谢!!!】
然后又夸他:【你拍的真的好好看!】
他看着她夸他拍照好看的消息,唇角微微弯了些许。
靳言洲还没想好该回她什么才得体,初杏就又发了新的消息给他。
【:啊对啦,你吃得了无花果嘛?】
靳言洲疑问:【嗯?】
初杏跟他解释:【我姥姥家种了无花果,这两天我用无花果做了点果干,你要吃得了无花果的话,我让纪桉给你捎一罐。】
初杏本来就打算把做出来的无花果干分装好,她和纪桉回校时给各自的舍友带几罐。
之所以特意问靳言洲,是因为她通过那次吃饭已经了解到他有多挑食。
万一他受不了无花果,她不问清楚就让纪桉给他带去宿舍,可能会让他为难。
靳言洲其实并不爱吃无花果,但不是不可以吃。
所以他回了句:【可以吃。】
随即又发了一条:【谢了。】
初杏回他:【客气啦!】
.
因为11号一早就要正式上课,沈大的学生最晚必须在10号晚上返校。
靳言洲傍晚拎着包到宿舍时,已经在宿舍里的纪桉刚巧打完一局游戏。
见他回来,纪桉笑着喊他:“洲哥!”
靳言洲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纪桉随后把他放在桌上的透明罐装的无花果干递给靳言洲:“呐,给你的。”
靳言洲刚接过来,就发现严城和薛晨也都有一罐一模一样的无花果干。
薛晨还坐在床上捧着透明罐吃得很开心,对纪桉说:“纪桉,你姐弄的这果干还挺好吃的。”
靳言洲的身体稍顿,拿着无花果干的手不由得收紧,指节微微泛起白。
原来,不是单独给他。
是每个人都有。
他转身随手把无花果干放到桌上,闷不吭声地做起别的事来。
把床单被罩换下来去卫浴间洗,然后又刷鞋。
忙完洗洗涮涮,靳言洲便开始收拾书桌,用纸巾擦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肯动那罐无花果干。
也不知道在跟谁闹脾气。
过了会儿,纪桉他们说要出去吃饭,靳言洲嗓音冷淡地说:“我在家吃过了。”
等三个舍友离开宿舍,他扯过椅子坐下,盯着这罐无花果干抿紧唇。
男生搁在桌边自然轻蜷的手指轻弹了下。
须臾,他慢慢地伸手拿过这罐无花果干,拧开盖子后,捏了一块无花果干吃进嘴里。
不软不硬,但很有嚼劲,无花果的籽在咀嚼时会有脆脆的咯吱声,随即,并不浓郁的香甜溢满口腔。
甜度刚刚好。
有点好吃。
靳言洲忍不住又捏了块,填到嘴中。
然后,又是一块。
被轰炸的味蕾像上了瘾,吃完一块还想继续吃。
就在这时,宿舍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纪桉跑进来,嘴里说着:“要命,我居然忘了拿手机。”
靳言洲却在纪桉猝不及防闯进来的这一刹那,像做贼似的瞬间把装有无花果干的塑料罐推远。
嘴里还有无花果干的他绷起脸,身体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停止了嚼动。
生怕纪桉发现他在吃无花果干。
纪桉在某种程度上,足够神经大条。
他此时此刻满心都是拿手机,这样的话,等饭的时候还能打局游戏,根本没注意靳言洲在干嘛。
他拿了手机就快步往外走去,同时跟靳言洲说:“走了啊洲哥!”
靳言洲“嗯”了声。
在门重新被关上后,他才又慢慢咀嚼起来。
而此时,他的口腔早已被无花果的香甜侵占,连一丝角落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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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杏和舍友吃过晚饭回宿舍时听到隔壁宿舍在讨论体测的事情。
宁童童好奇地凑过去打听情况。
片晌过后,她跑回宿舍,对初杏她们说:“听说下周六要体测,已经知道的有50米跑和800米跑,男生是1000米,还有立定跳远、吹气测肺活量、座位体前屈、仰卧起坐……啊男生对应的是单杠引体向上。”
许音听完,愁闷地叹了口气,说:“大学也逃不过体测。”
她立定跳远很差。
虽然她很瘦,按理说跳一下应该很轻盈,可她偏偏跳不动,感觉用尽了全身力气仿佛还在原地似的。
初杏糯糯地说:“我比较怕800米。”
“每次跑完800米,我肯定要感冒生病。”
喻浅皱眉问:“啊?怎么会这样啊?”
初杏摇摇脑袋,“不知道诶,像个魔咒。”
然后她又说:“我得临时抱佛脚了。”
宁童童不解道:“怎么抱?”
初杏露出两颗小酒窝来,笑答:“从今天开始每晚去操场跑圈呀。”
宁童童佩服地竖了个大拇指,然后说:“我是做不到的,我回到宿舍只想跟我的床贴贴。”
说完,宁童童已经爬上了床。
至于许音和喻浅,一个每晚都要和男朋友联络,另一个最近沉迷上了游戏,也都不会去操场跑步。
宁童童坐在床上,打开初杏送的无花果干,边吃边夸:“杏杏你做的无花果干真的好好吃哦!”
“下次能多带点来吗?我要一次性吃个够!”
初杏笑语盈盈地应允:“好呀。”
然后她就问:“你们喜欢百香果嘛?我还能做百香果酱,泡水喝酸酸甜甜的。”
宁童童小鸡啄米一样狂点头:“喜欢!百香果我的最爱!”
喻浅笑说:“我们杏杏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美食小能手。”
许音也莞尔道:“所以咱们三个可以说是很有口福了。”
过了会儿,班长叶北佑果然在班级群里发了下周六体测的相关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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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周一。
初杏和舍友结伴去公教楼的教室上课。
她们刚找到位子坐下,前排的同班女生就扭脸好奇地问初杏:“初杏,你假期发的那张双人沙滩排球照里的男生,是计算机系的纪桉吗?”
初杏有点意外,没想到纪桉的名声还挺大,中文系的女生都知道他。
她点了点头,“是啊。”
同班女生又问:“那他……是你男朋友?”
初杏对这种问题仿佛已经见怪不怪,平静地摇脑袋笑着解释:“不是的,他是我弟弟。”
宁童童在旁边补充:“龙凤胎哦,只是一个跟妈妈姓,一个随爸爸姓。”
同班女生登时惊讶地睁大眼,而后有点尴尬地红着脸笑说:“我看你们假期一起去旅游,还以为你俩是情侣……”
坐在初杏另一边的喻浅也不由得失笑。
初杏和纪桉是龙凤胎姐弟这件事,不管是初杏还是纪桉,抑或是他们的舍友,都没有刻意去跟别人提过,所以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俩是亲姐弟。
孙薇也坐在初杏前面一排,刚好把这番对话听进去。
而最后排的叶北佑也因此在无意间得知了——中秋节那天喊初杏名字的那个男生不是初杏的男朋友,而是她的亲弟弟。
那天那个叫纪桉的男生一喊她,她就笑着朝纪桉跑去,搞得叶北佑还以为她谈恋爱了。
而且他也看到了她在假期发的那张跟纪桉的合照,他当时也觉得是情侣出去旅游了。
没想到,对方只是她弟弟。
叶北佑本来偃旗息鼓的心脏,忽然又振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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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钟。
上完体育课的初杏和喻浅结伴从教室里走出来。
跳健美操的教室就在他们教室旁边,正巧赶上下课时间,走廊里登时涌出许多学生。
初杏挽着喻浅的手臂刚路过健美操教室的后门,孙薇就从健美操教室里走了出来。
她扭脸看到靳言洲就要走过来,脸上露出笑,站在原地等他走近。
靳言洲根本就不认识她。
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到前面那道瘦削娇小的身影上。
忽而,身侧有个女生喊他:“靳言洲!”
靳言洲本能地停住脚步,偏头垂眼看向正冲他浅笑的孙薇。
他微微皱眉,话语极其寡淡:“有事?”
孙薇强装淡定从容,嘴角噙笑道:“我叫孙薇,之前加过你几次……”
因为不甘心,国庆长假期间孙薇又试图加他,请求发了三五遍,等来的结果无一例外,全都是被对方拒绝。
靳言洲盯着快要拐弯离开体育馆的初杏,心里闷闷的。
她都没回头看一眼。
“那个,我想跟你交个朋友。”孙薇故作落落大方道。
“没空。”靳言洲冷沉地拒绝,而后提步离开。
孙薇愣在原地一瞬,没想到靳言洲这么冷酷无情,完全不顾及女生的面子。
好难搞的男生。
果然有挑战性。
沈大有三个体育场。
一个是举办重大体育活动和军训才会用的主体,第二个是他们经常上室内体育课的体育馆,第三个是供学生们日常活动的操场,因为在学校的东南角,便有了个“东南操场”的名字。
初杏怕体测当天的800米跑会由于她长期没锻炼而太吃力,所以从昨晚开始,她每晚都会去东南操场跑几圈。
今晚也不例外。
到了路口,初杏把背包递给喻浅,自己只留了手机和耳机,然后就跟喻浅挥手分开走了。
一个回宿舍上游戏,一个去操场跑步。
靳言洲在后面看到初杏没有和喻浅一起继续往宿舍的方向走,而是独自拐去了另一条路,很是不解。
满腹狐疑的他有点控制不住双腿,跟着她去了东南操场。
夜晚八/九点钟的东南操场最热闹。
跑道上有跑步的学生和慢悠悠沿着跑道散步的人。
草坪上有三五成群的好友正在围成圈吃喝玩乐东聊西侃。
旁边的篮球场和网球场也都有人在打球。
初杏进了东南操场后,就戴好耳机打开音乐,听着歌开始跑步。
靳言洲凝望着她渐渐跑远的背影,不自觉地压低眉骨。
特殊时期还来跑步?
看来是真不怕自己重蹈覆辙再晕倒一次。
他这么想着,身体已经往前跑去。
靳言洲也成了夜跑的一员。
他步子大,跑的也快,不多时就要追上初杏。
她就近在咫尺。
可靳言洲却假装没看到她,从她身边从容跑过。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放慢速度,就这样在她前面很近的位置,匀速往前跑。
初杏在他超过她的那一刻正巧抬眼往前看,无意间刚好看到他的侧脸一晃而过。
靳言洲?
初杏盯着跑到她前面的男生,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靳言洲。
于是,她加了点速度,往前追去。
她来到他身边,仰起头一看,果然是他。
初杏立刻摘下一个耳机来,惊喜地喊他:“靳言洲?!真的是你呀!”
“我刚还以为看错了。”她笑起来时,酒窝就会露出来。
靳言洲垂眸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旋即又看向前方。
下一秒,他忽然低声说了句:“你还敢来跑步。”
他这句话听在初杏耳朵里,没头没尾的。
她很茫然地问:“我为什么不敢跑步啊?”
靳言洲又控制不住眼睛瞅了瞅她。
见她一副好端端没事人的模样,他没再说什么。
须臾,初杏问他:“你也是因为要体测了才过来夜跑的吗?”
靳言洲随口应:“嗯。”
心里却在这一刻终于明白,她是因为快要体测才来这里跑步。
初杏望了望跑道上其他跑步的人,浅笑道:“我猜正在跑步的人中,有不少都跟咱俩一样,是因为要体测才来夜跑的。”
话音刚落,初杏就感觉嗓子突然有点不适。
她忍不住咳了两声。
靳言洲瞬间拢紧了眉心。
他冷沉道:“跑步别说话。”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男生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点别别扭扭的不自在,补充:“容易岔气。”
初杏“啊”了声,回他:“知道啦。”
然后她就立刻抬手捂了捂嘴巴,轻软的声音泛着闷意,说:“从现在开始我不说话了。”
东南操场上的灯每晚九点半定时关闭。
在初杏慢跑第五圈的时候,灯光骤灭,操场上霎时陷入一片黑暗。
有不少人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星星点点的光芒在各处亮起。
初杏对身边的靳言洲说:“我跑完这圈就走啦。”
靳言洲言简意赅地“嗯”了声,表示他知道了。
跑到出入口处,初杏慢慢停下来,然后戴好耳机,走出了东南操场。
靳言洲跟在她后面,和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隐约还能听到她轻轻哼歌的软糯音。
再拐个弯,他俩就不同路了。
靳言洲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他快追上她时,她也即将转弯往另一边走。
靳言洲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突然喊了她一声:“初杏!”
初杏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停下脚步摘了耳机扭脸看过来。
她站在路灯下,望着他的鹿眸格外清亮纯粹,像晶莹剔透的宝石般,毫无杂质。
靳言洲在心血来潮叫住她后就开始懊恼自己的失控。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大脑飞快地转动时,他不自在地别开视线,然后一派镇定从容地低声道谢:“谢谢你送的无花果干,很好吃。”
在尝第一口之前,他不知道会这么好吃。
初杏弯了弯眼睛,酒窝浅浅地笑着说:“你喜欢就好呀!”
“以后有机会,再做别的带给你们吃。”
你们。
靳言洲几不可见地抿了抿唇。
初杏对他说:“拜拜,我回宿舍啦!”
“嗯。”他轻点头,应。
初杏拐弯离开,靳言洲随之往前走了几步。
他停在路口,侧头望着她的背影,压在心口的那股贪婪欲望怎么都无法湮灭。
——如果,只做给他一人吃,该多好。
倏而,初杏转过身来。
两个人登时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上。
靳言洲左胸腔里的心脏蓦地一紧,呼吸也跟着停滞。
初杏并没察觉哪里不对劲,只认真地询问:“靳言洲,你明天还来跑步嘛?”
靳言洲微蜷手指,不动声色地淡淡道:“来。”
“八点。”他说。
初杏莞尔笑,“好。”
她冲他挥着手说:“明晚八点见。”
.
隔天晚上,快八点。
初杏来到东南操场时,发现靳言洲已经到了,
男生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和黑色运动裤,立在出入口旁的树下,身形颀长挺拔。
他正垂头摁手机玩,面无表情的脸上透出几分百无聊赖。
初杏急忙小跑了几步,停在他跟前,声音细软又清甜,和他打招呼:“嗨,靳言洲。”
靳言洲其实早在她拐弯时就远远地看到了她。
他淡定地收起手机,率先转身往操场的跑道上走去,没什么情绪地问她:“今晚跑几圈?”
初杏很认真地思索了下,说:“今天时间充裕,就……十圈?”
靳言洲几不可见地抬了下眉梢。
随后,俩人便开始跑起来。
跑步的时候谁也不讲话,只安静地往前跑。
初杏昨晚问靳言洲今天还会不会过来跑步,原因也只是有人结伴运动打卡会让她更有动力一点。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淌着。
跑了六圈后,初杏的速度逐渐慢下来,最后改为走路。
靳言洲停下,扭脸看她。
初杏的呼吸微微不均匀,她轻蹙着眉心努力调整呼吸,温哝软语道:“我累了,先走路歇会儿,你继续跑吧。”
靳言洲端着架子,说不出他也走会儿这种话,只能转过身继续往前跑。
然后初杏就发现,没有她在身边跟他一起跑,他的速度快了好多。
让她觉得刚刚的自己仿佛是个拖他后腿的累赘。
靳言洲很快就又跑到了初杏的身侧。
他也停下来,开始慢吞吞地走路,还刻意吐了口气,一板一眼地说:“累了,走会儿。”
已经歇的差不多的初杏正打算继续跑,听到靳言洲的话,她善解人意道:“那你歇歇,我先继续跑啦!”
说完,她已经沿着跑道再次跑起来。
靳言洲:“?”
他停在原地盯着逐渐跑远拐弯的初杏,直接被气笑。
他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不开窍的人。
迟钝死了。
靳言洲没再往前走,他站在那儿,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不紧不慢往前跑的女生。
在初杏拐过最后一个弯道再次来到他在的这条路上来时,靳言洲才收回视线,转过身背对她,假装停在原地歇息。
等初杏跑到他旁边,靳言洲默不作声地重新跑起来。
跟她一起。
跑完十圈后,初杏和靳言洲走出东南操场。
在路口要兵分两路各自回宿舍时,靳言洲忽而问:“这几天你都会过来?”
初杏点点头,眨着眼回他:“啊。”
靳言洲张了张嘴,说不出那句话,最终变成了一句迂回的矜持:“我也来。”
初杏却十分轻松地说出了他心里想的那句:“那我们一起吧!”
她开心地眉眼弯弯道:“有人一起会更有动力!”
如果今晚依然只有她自己,她大概顶多跑五圈就回宿舍了。
但是她坚持了十圈!
虽然只是慢跑,但初杏还是觉得很值得骄傲。
靳言洲被她纯粹澄亮的眸子看的心虚,默默地别开了眼。
下一秒,他低低地“嗯”了声,算是答应了她的提议。
不过明天周三,晚上有体育课,夜跑得在体育课下课后了。
.
周三傍晚。
初杏和舍友在学校餐厅吃晚饭时隐约觉得小腹不太舒服。
所以在吃完饭回到宿舍后,她就拿着东西进了卫浴间。
果不其然,大姨妈来了。
初杏的经期一直以来都习惯性地会推迟几天,这次也不例外。
按照正常周期来算,她的亲戚应该在10号返校的当晚就到访了,但实际是到了今天13号才姗姗来迟。
而她经期的前两天会很痛苦,尤其是第一天。
几乎每次都需要吃止痛药缓解。
初杏从卫浴间出来后,就吃了粒止痛药,防止一会儿上体育课疼到受不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对止痛药免疫了,总觉得最近两次的止疼作用不太大。
临近上课的时间,初杏和喻浅一起去往武术课的教室。
初杏这次特意带上了自己的粉色猫耳朵水杯,里面装着滚烫的热水,可以用来暖肚子。
在宿舍的时候喻浅看到了初杏吞止痛药,她关切地对初杏说:“杏杏,要不你一会儿别练了,给老师请个假,坐在旁边休息吧。”
初杏本来也没打算逞强,想着去了后就向武术老师请假。
虽然吃了止痛药,但也只能尽量缓解疼痛,并不能完全止痛。
更何况疼痛其实也没缓解多少,她现在还是感觉很不舒服。
而体育老师第一堂课就说过,就算请假不练习也得到场。
人不来就会被记旷课。
所以初杏才会坚持去体育课的教室。
靳言洲踩点到教室时,初杏刚跟老师请好假,坐到墙边的长凳上。
而他在队列里的位置,刚好就在长凳旁边。
靳言洲一走过来就注意到了弯腰坐在长凳上的初杏怀里抱着她的粉色猫耳朵吸管杯。
她正耷拉着脑袋,难受地咬紧嘴唇,用力摁着水杯压肚子。
似乎这样就会稍微舒服一点。
靳言洲轻拢眉。
今天才例假痛?
他若无其事地站到队列里。
因为初杏请了假,靳言洲往旁边错了个位置,站在了喻浅前面。
武术老师例行先带学生回忆一遍之前学的动作,然后再继续往下教新的。
初杏偶然抬眼,就在无意间发现,靳言洲居然能很流畅地把所有动作都标准地做出来。
刚刚的新动作老师才只示范了一遍。
而且,大多数学生基本学了后面忘了前面。
包括她。
他却能那么流利地做全套,动作也很标准。
初杏是这时才突然意识到,靳言洲的记忆力……好强!
当然,将动作串完后,靳言洲就站在队列里,不肯再打太极了。
他百无聊赖地盯着教室的窗户。
从玻璃上能隐约看到坐在长凳上的女孩子的身影。
她似乎越来越不好受,时不时就会深深地吐气,然后垂下头,很用力地用水杯按压腹部。
没多久,又抬脸沉沉气,再稍微动动身子。
像是如坐针毡般难受,就是不舒坦。
课堂休息时,体育老师来到这边拿起保温杯喝水,这才发现初杏的脸色苍白,鼻尖上沁了细小的汗珠,嘴唇也失了血色。
体育老师急忙问:“你这脸色,回宿舍休息吧。”
然后又问:“能走吗?”
初杏还没回答,走过来的喻浅也问她:“杏杏你是不是疼的厉害啊?”
体育老师问喻浅:“你是她舍友?”
喻浅点头,体育老师便说:“你陪她回宿舍吧,有车子吗?我看她这样走路都困难。”
喻浅摇摇脑袋,“没有车子。”
体育老师便扬声问班上的其他同学:“你们谁有自行车?借用一下。”
话语未落,很靠近他们把所有话都听进了耳朵里的靳言洲就立刻回:“我有。”
偏偏凑巧,他今晚是骑车过来的。
体育老师对喻浅说:“你用他的车子陪你舍友回宿舍休息吧。”
喻浅表情为难道:“可是我不会骑自行车……”
体育老师:“……”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扭脸对靳言洲说:“靳言洲,你帮忙把这位同学送回去。”
靳言洲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喻浅便对体育老师说:“那老师……我也先回行吗?其他两个舍友也在上体育课,宿舍里没人,我怕杏杏自己出事。”
体育老师急忙摆摆手,“去吧去吧。”
喻浅立刻就对靳言洲说:“同学,就拜托你把杏杏扶到停放车子的地方了,我先提前往回跑,这样你们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我大概也能到了。”
她交代完,就去放包的地方取了她和初杏的包包,然后就急匆匆地要走。
靳言洲在后面喊住喻浅,然后面无表情道:“拿着包不好跑,把包给我。”
喻浅只给了靳言洲初杏的包包,笑着说:“我的背着,问题不大。”
靳言洲接过有可爱耳朵的白色挎包,包链被他在掌心上缠了几圈,然后单手将包拿在手里。
他折回初杏坐的长凳处,伸手握住她纤细的上臂,把她带起来。
本来靳言洲是想这样扶着她走的,可是初杏如体育老师所说,走路都难。
体育老师见状,刚要对靳言洲说不如直接背她省时省力。
靳言洲就把拿在手中的包挂在脖子上,而后在初杏面前半蹲,不容分说地将人背了起来。
他的手在拉她的手腕时,又触碰到了戴在她左手手腕处的腕表。
触感微凉,可他的掌心却恍若有团火在烧。
靳言洲背着初杏走出教室后,亲眼目睹他有多热心肠的女同学们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没看出来,靳言洲居然这么乐于助人。”
“典型的外冷内热性格吧,虽然看起来很不好相处,但其实心地良善。”
“完了我觉得他好帅!不是指他长得有多帅,是刚刚他走过去将那个女生拉起来后,发现人疼的几乎走不了,就把女孩子的包包挂到脖子上,直接将人背了起来,我以为只有男朋友才会这么做。”
“突然有点羡慕那个女生,能被校草背。”
“我是不是疯了,我居然从靳言洲身上看到了贴心和温柔,明明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
“冷酷无情的人贴心温柔起来才更致命啊!”
……
体育老师拍了拍手,及时打断了教室里七嘴八舌的讨论,“到时间了,来继续上课。”
初杏知道靳言洲正背着她往外走。
她很想说话,但又难受到仿佛连张嘴的力气都被抽空。
一直到他把她放到自行车边,她都没有开口。
靳言洲把她的包包从脖子上摘下来放进车筐,然后开了锁,推出自行车来。
初杏抓着车后座的铁架,想要踮脚坐上去。
但因为肚子疼,她连身子都无法站直,所以导致坐到后座这么简单的事情,对此时的初杏来说,都变得艰难。
靳言洲看着她费力地踮着脚想要蹭上后座,微沉了口气。
他单手扶住车把,在另一只手伸往她后腰的同时,贴近她耳边低低地快速说了句:“抱歉。”冒犯一下。
说着,男生已经单手箍住初杏的细腰。
他紧张地屏住呼吸,很轻松地将她直直抱起来,放到了自行车的后座。
在他把她抱上自行车后座的这一刹那,初杏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在姥姥家的日子。
那时姥姥每次都会这样把她抱上自行车的后座。
随后,靳言洲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慢慢停止屏息。
他跨坐到单车上,骑车带她回宿舍。
初杏从小就被姥姥教过,坐自行车后座一定要抓紧骑车人的衣服,不可以松手。
所以她这次也用手指抓住了他侧腰间的衣料。
靳言洲在感受到她抓紧自己时,无意识地抿直了唇线。
须臾,极其不舒服的初杏闭上眼,脑袋歪歪地贴靠住他的后背。
靳言洲登时绷紧脊背,握着车把的手轻微地晃了晃。
整个后背上的每一寸骨骼仿佛都僵硬起来。
甚至就连流畅的脊柱也变得直挺。
初杏泛着虚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软绵无力,对他喃喃说:“我今晚……还有明晚,不能去跑步了。”
她顿了顿,喘了口气才又道:“你不用等我。”
靳言洲听到她连说话都如此费劲儿,眉骨无意识地压低,胸腔里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一瞬,有一秒的无法呼吸。
他喉咙干涩地“嗯”了声。
剧烈的绞痛袭来,初杏瞬间拧紧眉,摁在肚子上抓着衣服的手因为揪得太紧,拧出了漩涡。
熬过这波例假痛,她才慢吞吞地轻哝:“谢谢你……”又帮我一次。
因为过于难受,后面几个字初杏省略了。
“别说话了。”他低声道。
靳言洲的话语难得温柔几分,可惜正在被疼痛折磨的初杏根本无暇顾及他的语气。
她没听辨出他对她的温柔。
这晚,沈大论坛出现了一个校草热心帮助生病同学的帖子。
于是,几乎全校都因此知道了——
靳言洲特别乐于助人。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靳言洲同学,这下全校都知道你乐于助人啦!
靳言洲——沈大乐于助人第一人。
靳言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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