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言洲肩膀处的衣料很快就被她的眼泪洇湿一片。
夏夜闷热,一丝风都未起。
像在憋一场狂风暴雨。
让人也跟着浑身燥热难捱。
初杏哭了好一会儿。
靳言洲始终没说话。
他本就不擅长安慰人。
再者,现在就该让她把痛苦发泄出来才行。
纪桉跟他说,初杏很不对劲,因为她的情绪太平静。
是她此前一直都在隐忍克制吧。
对她来说最最亲近的姥姥离世,她怎么可能不难过。
她大概比谁都要难受。
因为哭的太厉害,初杏已经在止不住地打哭嗝。
靳言洲心疼的要命。
他就是放心不下她,才在今天考完最后一门后,不管不顾地来了这儿。
什么行李都没拿,口袋里除了证件,就只剩钱包和手机。
出发时没多思考,只想亲眼看看她还好不好。
到了后才恍觉此行欠妥,但还是联系了纪桉。
额头抵着他肩膀的女孩子已经跪坐在了地上,几乎要靠近他怀里,脸也差不多已经完全埋进了他颈间。
她还在止不住打着哭嗝往回抽气,泣不成声。
靳言洲抿直唇线,眉骨压得很低。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小心翼翼地触碰到她的薄瘦的脊背。
靳言洲的掌根始终贴在她的背上,只抬离手指,再温柔地落下来,如此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像哄小孩子那样。
初杏哭得停不下来。
心里像是积闷了无尽的难过,要在这一刻、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倾倒完。
直到再也掉不出眼泪,她才渐渐平静。
但依然在打嗝,也控制不住地往回抽气。
初杏缓缓抬起脸,从他怀里退离开。
靳言洲也收回了落在她脊背上的手。
他还保持着最初始的姿势,蹲在她面前。
而坐在地上的初杏,因为哭了一场,鼻尖红红,眼睛也通红,眼周晕开浓郁的绯色。
活像只受尽委屈的兔子。
她脸上潮湿的像刚洗过脸。
就连头发丝都变得湿答答的。
初杏抬手擦去眼睫上沾的泪珠,又胡乱地在脸上抹了把。
她吸了吸鼻子,在站起来时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麻了。
难耐的麻意直直钻入骨子里,让她忍不住蹙紧秀眉。
“我……”她才说出一个字,就不由自主往回抽了抽气,“我腿麻了。”
初杏哭过之后,嗓音变得更加轻软,还泛着说不出的娇意。
秋千椅就在旁边。
初杏抓着秋千椅慢慢起身,坐到了椅子上。
“腿难受,我缓会儿。”她声音温糯道。
靳言洲低低地应:“嗯。”
他站起来,就立在旁边。
从脚底板顺着腿上涌的麻感逐渐蔓延。
靳言洲随意地靠住秋千柱子,不动声色缓解着双脚仿佛在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的感觉。
初杏轻轻地荡着秋千,安安静静的。
大概是刚才躲在他怀里的痛哭耗尽了她的精力,这会儿困意席卷而来,将初杏围裹的水泄不通。
她这才真切地感觉到疲累。
累到很想直接闭眼睡过去。
几分钟后,初杏的双腿终于感觉好受些了。
她轻声唤他:“靳言洲。”
靳言洲应答:“嗯?”
初杏强撑着精神,小声咕哝:“我好累,好困。”
“我想睡觉。”她仰起脸来,对他说。
靳言洲回她:“回屋去睡。”
初杏便起身,拖着步子往屋里走去。
靳言洲跟她一起进了客厅。
脑袋已经完全不转的初杏根本没有靳言洲是客人的意识。
她话语含糊地跟他说了句“我去睡了”就回了房间。
倒在床上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纪桉并不在客厅里。
靳言洲去了下厨房,也没人。
他不清楚纪桉的房间是哪个,就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了下来。
纪桉这会儿正在卧室通电话。
他把碗洗完一出来,就听到被他放在客厅沙发里的手机在响。
是喻浅打过来的电话。
纪桉回了卧室接通后,喻浅说:“杏杏一直没回消息,也没接电话,后来电话就打不通了,我有点不放心,所以打给你。”
“打不通应该是手机没电了,”纪桉回她:“这几天在处理外婆的后事,她每天都不怎么看手机,现在大概还不知道手机没电了。”
喻浅轻声问:“你呢?还好吗?”
纪桉“嗯”了下,说:“还好。”
他说完,飞快地眨了几下眼,想要把那股涌上来的热胀感压下去。
喻浅沉默了片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柔道:“弟弟,男孩子也可以脆弱的,你要是难受,也可以哭,可以伤心,知道吗?”
纪桉抿抿唇,强忍着快要泛哽的嗓音,低喃着回:“晓得了。”
这句话之后,两个人很长时间都没再说话,但也没有挂断电话,就这么保持着沉默。
纪桉还是没有克制住情绪,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这几天来,全家人都在为外婆的后事忙碌。
外公变得浑浑噩噩,一根烟接一根烟地抽,只要开口说话,声音就哽咽住。
母亲伤心欲绝,哭晕到休克好几次,被父亲掐人中急救。
初杏看起来平静理智,懂事地照顾母亲照顾外公,但其实她最反常。
纪桉宁愿她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
也因此,纪桉不敢太难过。
他得帮着父亲照顾母亲和姐姐还有外公。
母亲已经倒下了,姐姐的情绪又始终不对劲,外公更是时时需要人陪伴照顾。
他不能添乱。
可他忽略了自己的情绪。
他也很难过,尽管他陪在外婆身边的时间没有姐姐长。
喻浅仿佛在给他时间让他脆弱,并不打扰,只安静地在听筒那端陪着他。
片晌,纪桉稳住情绪。
他清了清嗓子,佯装若无其事地问:“你回家了吗?”
可是他的声音已经泄漏了他哭过的事实。
喻浅也假装并不知道他哭,语气略微轻松道:“回啦,今天回的。”
“本来嘛,”喻浅慢吞吞道:“本来看在你不厌其烦教我打游戏的份上,想在离校前请你吃顿饭的。”
纪桉被她逗乐,轻笑了下,声音也明朗起来,回她:“开学请我。”
“教你可费劲了,”他直言不讳:“你在游戏上真的没天赋。”
喻浅气呼呼:“喂!”
“你这样会没女朋友的!”
纪桉说:“我本来就没有啊。”
喻浅试探:“你不想有吗?”
纪桉很认真道:“没考虑过这个。”
“为什么不考虑啊?你都十八岁了呀!”她又往前探了一步。
纪桉摇摇头,“不想考虑。”
“女朋友和游戏很难两全。”
喻浅犹豫了几秒,还是没忍住,继续伸出了试探的触角:“要是……能两全呢?你会考虑吗?”
纪桉眨了下眼,给她答案:“会吧,应该会。”
“你问这个干嘛?”他不解。
喻浅心慌了瞬,故作淡定地说:“随便问问啊。”
“哎,如果你有喜欢的女生,你会怎么办?”喻浅宛若一只好奇宝宝,问题一个接一个。
纪桉躺到床上,若有所思道:“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还单身,是单身的话就去告白追她啊。”
不愧是姐弟俩,给出的答案都一样。
这通电话是纪桉和喻浅通过的电话中,用时最长的一次。
等纪桉挂掉电话从卧室出来后,就看到靳言洲坐在沙发里,正百无聊赖地摁手机。
他走过来坐下,问:“初杏呢?”
纪桉并没看到初杏躲在靳言洲怀里哭。
他甚至对靳言洲喜欢初杏都还一无所知。
靳言洲收起手机,话语间听不出什么情绪,回他:“回屋睡觉去了。”
纪桉惊讶住。
“回去……睡觉了?”
靳言洲点了点头。
纪桉立刻起身往初杏的房间走去。
他轻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亲眼看到初杏蜷腿躺在床上,怀里抱着一个毛绒玩偶,睡的很熟。
只是,天气这么热,她竟然没开空调。
他推开门的那一瞬间热浪就扑面而来。
纪桉走进去,帮她打开空调调好温度,又给初杏往身上搭了条夏凉被。
临离开时,纪桉还帮她把没电的手机充上了电。
“真的睡了。”纪桉折回客厅时感慨,然后又说:“自从外婆去世,她就没好好睡过觉。”
“是么。”靳言洲心不在焉地应了句。
怪不得他看到她时,她那么那么憔悴。
本来靳言洲打算陪纪桉聊会儿天就走的。
但是还没等他离开,雨就下了起来。
夏季的雷暴雨来势汹汹,好像之前的闷热都是在为现在的闷雷和大雨做准备。
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夜空,将夜晚瞬间点亮成白昼。
随即,轰隆隆的闷雷滚滚而来,像引爆了炸.弹,一声巨响伴随着噼里啪啦敲打着门窗的雨点落下。
“初杏怕打雷。”纪桉慌忙起身往初杏的卧室跑。
可是,初杏睡的死沉,根本没听到闷雷声。
更别说醒来。
纪桉站在她的房间门口,对跟在他身后走过来的靳言洲低声说:“这都没吵醒她,是有多累。”
靳言洲没说话,只站在纪桉身后侧,望着躺在大床上的女孩。
外面电闪雷鸣,屋里的她躺在床上,像沉睡的睡美人,对这场狂风骤雨毫无所觉。
纪桉见初杏睡的很实,终于彻底安心。
他把房门替她关好,带靳言洲回了自己的卧室。
纪桉衣橱里的衣服很多,也有不少买回来还没穿的新衣服。
虽然靳言洲比他略高些,但两个人穿的衣服型号是一个码。
纪桉让靳言洲自己挑衣服,最后靳言洲拿了件黑色的半袖和一条黑色的运动裤。
然后就去洗澡了。
深夜,靳言洲和纪桉躺在同一张床上。
好在纪桉的床够大,他们俩躺在上面绰绰有余。
外面的雷雨还没停。
闪电亮一下,雷就响一声。
靳言洲突然嗓音很低地问纪桉:“你姐有多怕打雷?”
纪桉说:“她住在外婆家那几年,如果晚上下雷阵雨,就会躲进外婆怀里,被外婆捂着耳朵哄睡觉。”
“后来回来了,碰上打雷下雨,必须得让我妈跟她一起睡才行。”
“得有人陪着,陪着她她才不会那么害怕。”
要陪着她。
靳言洲明白了。
纪桉侧过身,看着靳言洲,忽而没头没尾地问:“洲哥,要是你喜欢上一个女生,你会怎么办?”
靳言洲的心跳蓦地漏跳了下。
他偏了下头,看向纪桉,故作镇定地问回去:“你有喜欢的女生了?”
纪桉不假思索地否认:“没有啊,就是喻浅今天问了我这个问题,我突然想知道,如果是你你怎么做。”
靳言洲的一只手被枕在脑袋下。
他平躺着,缓慢地眨着眼睛,如实回:“等她喜欢上我吧。”
纪桉觉得很不可思议:“你是要等女生跟你告白吗?”
靳言洲否认:“我没这么说。”
纪桉恍然大悟:“啊……你的意思是,等她喜欢上你,你再找她告白?”
“嗯。”靳言洲应了声。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数了,她喜欢他。
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那就再等等。
等她调整好情绪和状态。
等开学,他会当面亲口跟她说。
说那句——我喜欢你。
.
靳言洲隔天早上就离开了初杏家。
他走的时候,初杏和纪桉都还在睡。
靳言洲没有叫醒纪桉,只给他留了张字条。
【我昨晚洗的衣服还没干,就先把你的穿走了。】
纪桉醒了后看到靳言洲就给他的纸条,在q.q上敲他:【你的衣服等暑假结束我回校时给你带上吧。】
正在登机的靳言洲回他:【行。】
因为靳言洲昨天告诉纪桉他是和家人一起来的,所以纪桉没有多说什么让靳言洲多在他家留几天的话。
靳言洲此行其实就是来看看初杏。
现在人看到了,他也该回去了。
行李都还在学校的宿舍没收拾完。
他得先回学校一趟,拿了行李才能回家。
初杏这一觉睡的死沉又漫长。
直到下午她才悠悠转醒。
醒来后,初杏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茫茫然地躺在床上,怔忡地盯着床头柜的一角。
脑子里忽然闪过昨晚的一幕幕。
靳言洲来了她家。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他就绷不住了,当着他的面哭的稀里哗啦。
然后就觉得很累、很困,回了屋睡觉。
初杏咬了下嘴唇。
她就这么……把他这个客人扔在了客厅,自顾自地回房间睡觉了……
初杏爬起来,这才觉得浑身潮黏。
她从衣橱里拿了干净的衣服,径直进了浴室洗漱洗澡。
等她洗漱完出卧室,纪桉正在客厅吸溜泡面。
他一看到初杏,就委屈道:“姐,我饿。”
初杏走过来,问他:“靳言洲呢?”
纪桉说:“走了啊,今早就走了。”
“他是跟家人一起来海城玩的,就是过来跟我见个面。”
初杏心里有点失落,更多的是过意不去。
都没好好招待他,他就走了。
她郁郁地进了厨房,开火做饭。
初杏在厨房做饭时用零碎的时间给靳言洲发消息。
【:靳言洲,对不起啊,昨晚没能好好招待你。】
靳言洲拉着行李箱到家不久,就收到了初杏的q.q消息。
他看完后就打字回她:【没事。】
初杏还以为他在海城,便说:【你哪天时候有空?在临回去前,我带去你吃最正宗的海城美食呀。】
靳言洲盯着她发过来的消息,犹豫了两秒,只好继续撒谎:【家人临时有事,我们已经回了。】
初杏抿了抿嘴巴:【啊,这样。】
靳言洲很快发来:【以后有机会吧。】
她说:【好。】
初杏没有再特意发别的。
她收起手机,看了看正在煮汤的锅,然后就开始切菜炒菜。
等她做好饭,再次从兜里掏出手机,才发现靳言洲又给她发了消息。
他问:【你在干嘛?】
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了。
初杏拉开椅子坐下来,摁手机回他:【刚才做饭去了,现在正要吃饭。】
饿了大半天的纪桉已经闷头开吃了。
初杏发完后还拿着手机,看着屏幕。
直到靳言洲的新消息跳出来:【吃吧,要吃饱睡好。】
她无意识地轻微弯了弯唇,应:【嗯。】
然后初杏才放下手机,开始吃饭。
.
在家里呆了几天,等父母回来后,初杏还是决定回到乡下去过暑假。
她担心姥爷一个人太孤独,所以想多陪陪姥爷。
纪桉和她一起,姐弟俩拎上行李去了姥爷家。
少了姥姥的家里,缺了很多烟火气。
姥爷变得沉默寡言。
只有当初杏和纪桉围着他跟他说话时,他才会笑笑,和外孙女外孙聊聊天。
这个暑假雨水格外多,像人的眼泪。
乡间的路也总是泥泞不堪,恍若破烂掉的心。
初杏其实什么都懂。
就像她写的那段《步履不停》观后感——人生就是这样,不管我们多么小心翼翼,也总有赶不及的时候。
在得知姥姥正在医院抢救的消息后,她就和纪桉立刻赶了过来。
可还是没赶上。
姥姥没能睁开眼看看他们。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姥姥是没有意识的。
终究有遗憾。
初杏并没有为难自己。
自那晚她在靳言洲面前大哭特哭过后,情绪就在慢慢转好。
她会跟着姥爷和纪桉一起去河边。
他们爷孙俩钓鱼,她就在旁边用速写本画画。
画眼前看到的景,还有心里思念的人。
初杏也会经常找靳言洲聊天。
她跟他说,姥姥后事办完的那天,姥姥家来了一只白猫,那只猫天天都跟着姥爷,好像在代替姥姥陪伴他。
初杏还拍了白猫的照片发给靳言洲,问他:【可爱吧?】
他回:【还是兔子更可爱。】
初杏就蹲在地上捧着手机笑。
白猫在她脚边蹭来蹭去撒娇,她就笑着伸出手挠挠猫下巴,白猫立刻享受地发出咕噜咕噜声。
这样的光景持续到八月中旬。
姥姥“五七”那晚,初杏在姥姥去世后,第一次梦到了姥姥。
梦里的余笙面色很好,透着健康的红润。
她穿着初杏之前给她挑的那件衣服,很温柔地笑着。
“杏杏,姥姥真的要走了,”余笙在梦里对她说:“你要开开心心的,别总挂念我,记得和小桉多回来看看你们姥爷,他这人嘴巴硬,心里多想你们都不在嘴上说。”
初杏只觉得难过,她啜泣着哭。
最后把自己哭醒。
村里老一辈的人都说,人去世后,“五七”那天会踏入鬼门关,这才是真的和活着的家人阴阳两隔。
而她在这晚,梦到姥姥和她告别。
初杏擦掉眼泪,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是后半夜快三点。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想找靳言洲。
这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跟他聊天,大多数都是她絮絮叨叨说她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他每次必回应,不管她说的事情有多无聊,他都会耐心回她,陪她聊天。
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习惯。
习惯跟他分享她经历的一切,酸甜苦辣统统都想告诉他。
初杏捧着手机发起呆来。
她终于觉察到靳言洲在她这里的特殊。
她好像,早就习惯有他,并且……依赖他,甚至完全信任他。
依赖。
完全信任。
初杏忽然又想起,他出现在自己家里那晚,她一看到他就失控哭了起来。
而她看到他的那一刻,想的是,跟姥姥的约定。
初杏懵懵懂懂地感知到了一些……她原来从不曾想过的事。
大概,是喜欢。
她盯着他的q.q头像看。
他的头像是他宿舍里那一大一小两只兔子。
初杏点进去,在输入框打了一行字,发送。
靳言洲正在睡觉,枕边的手机忽然响起q.q特别关心的提示音。
而被他设成特别关心的,只有初杏。
靳言洲瞬间睁开眼,摸过手机查看消息。
【:靳言洲,我梦到我姥姥了。】
靳言洲轻抿唇,有点担心地问:【还好吗?】
初杏本来就只是想给他发条消息,没期望他能在大半夜秒回她。
然而,他秒回了。
初杏愣了愣,问:【你是没睡……还是我吵醒你了?】
靳言洲不想让她有负担,说:【还没睡。】
初杏便问:【那,我能给你打个电话吗?】
靳言洲立刻坐了起来。
房间里漆黑,他随手摁开台灯。
在清了清嗓子后,靳言洲才找到她的手机号,给她打了过去。
初杏很快就接听。
她刚刚睡醒的嗓音格外轻软,喃喃地唤:“靳言洲?”
靳言洲喉咙发紧地应了声:“嗯。”
初杏没有听出什么端倪。
她说:“我就是……睡不着了,想找你说说话。”
然后又急忙道:“你要是困了,就告诉我。”
他佯装镇定地淡声回:“没事,不困。”
初杏突然微怔。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声音还残留着刚睡醒时才有的沙哑,而且声线也比平常低一些。
他说他没睡。
其实,是她把他吵醒了。
他为了满足她,撒谎了。
他为什么要撒谎啊?
该不会……喜欢她?
初杏很不确定。
初杏说想找他说说话,但其实她也没说什么。
很多时候他俩都不讲话,就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呼吸。
后来初杏困了,打了个哈欠,他才提出结束通话。
初杏闭上眼,再次睡过去的时候,脑子里不断地闪回着之前和靳言洲有关的画面。
一帧帧一幕幕,像在回放电影似的。
五月份她在图书馆,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他。
四月份他准备计算机大赛那段时间,每周四晚十点他们都能在公教楼遇见。
还有次,宿舍旁边那条路的路灯坏掉,他说要给纪桉买饭,所以跟她一起走了那段黑漆漆的路。
当时他还主动把外套的衣角递给她,让她拽住。
甚至他们生日那晚,在去吃饭的路上,她给姥姥打电话落后大部队,在抬眼时,发现只有他在她面前低头摁手机。
人一旦怀疑什么,总觉得哪哪都可疑。
自初杏怀疑他喜欢她的那一刻开始,这些事就都变得可疑起来。
不止一次的巧合、他的主动还有不经意,都似乎在提醒着她,他对她很不同。
可是初杏太困了。
她都没回忆完,就陷入沉睡没了意识。
第二天醒来,初杏一看到纪桉,就抓住他问:“纪桉,4月21号那晚,你让靳言洲帮你去三餐买饭了吗?”
纪桉听的云里雾里:“什么?4月21号?我让洲哥给我买饭?”
初杏神色紧张又认真,点头:“那天是周四。”
纪桉脱口而出:“不管是周几,我都没让他给我买过饭啊!”
“我从来没让洲哥帮我带过饭。”纪桉皱眉不解,语气十分笃定。
初杏慢慢松开抓着纪桉胳膊的手。
纪桉并没有让他帮忙买饭。
所以,他说要去三餐帮纪桉买饭,也是谎言。
只是想陪她走那一段没有路灯的夜路吗?
初杏心里又多了几分确定。
他应该是喜欢她的。
·
临近八月末,暑假也没剩几天。
初杏和纪桉得回海城。
一来是要回去收拾行李,二来,他们也想在开学前回家陪陪父母。
从姥姥家离开的那天,初杏终于把左手腕上停止走动的粉色手表摘了下来。
她把手表留在了摆放着姥姥遗照的桌上。
随后,初杏拿出她这个暑假都在画画的那个速写本,把本子交给了姥爷。
那里面,有这里的风景,有在做各种事情时的姥爷,有姥爷去哪它去哪的白猫,有跟姥爷一起钓鱼的纪桉,有在果园里摘果子和拿着速写本画画的她。
有爸爸妈妈。
还有姥姥。
最后一张是初杏画的全家福。
画中的姥姥姥爷坐在沙发里,初杏和纪桉的分别在姥姥和姥爷身侧,跟老人拉着手。
父母站在姥姥姥爷身后。
姥爷的脚边,趴着一只白猫。
初至阳翻到全家福这张,再后面就是空白页。
初杏对他说:“姥爷,你先看这些,等我下次来,再继续给你画。”
初至阳温和地笑着点了下头,应道:“好。”
他说:“下次来,杏杏帮我和你姥姥画张婚纱照吧。”
年入花甲的老人抬手抹了把眼睛,强忍着难受,嗓音微哽地遗憾道:“你姥姥跟了我一辈子,连张结婚照都没有。”
初杏泪眼朦胧,却笑着说:“好,我给你们画。”
.
因为初杏和纪桉没有考试就离校回家了,所以在开学后,他们需要参加补考。
初杏的最后一门考试在9月5号下午5点20结束。
今天中午她给靳言洲发了消息,说的是下午考完试约他一起去吃饭。
他答应了。
初杏其实是想,表白试试看。
她并不知道,靳言洲从开学那天就在等。
他怕影响她考试,所以一直在等她补考完,然后向她告白。
这天傍晚,夕阳漫天,微风徐然。
初杏捏着透明的考试笔袋从教学楼走出来。
已经在路旁等了她半个小时的靳言洲站在梧桐树下。
相貌端正英俊的男生一身很简约的白t黑裤,身形挺拔落拓地立在那儿,格外惹眼。
他的神色冷然,面无表情地盯着教学楼的门口。
倏而,男生的黑眸亮了亮,目光不自主地稍微柔下来,眼角还染了零星笑意。
初杏一眼就看到了他。
她愣了愣,随即立刻跑过来,惊讶地唤他:“靳言洲?”
“你怎么在这儿啊?”
“等你,”靳言洲说完又有点不自在地偏开视线,找理由:“不是说一起吃饭吗?”
“啊,对。”初杏点头。
就在他转过身要往前走的那一刻,初杏咬了咬唇,突然叫住他:“靳言洲!”
自从发觉他好像喜欢她,她每天都很想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
每一天,她都在被这种不确定的暧昧折磨着。
初杏不喜欢模棱两可,她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本来是想借约他吃晚饭把喜欢他这件事说出来的,可是初杏发现,她等不及。
她一看到他,就立刻想知道他的答案。
所以,她在这个当下,鼓起勇气直接跟他告白,说:“靳言洲,我喜欢你。”
女孩子紧张到嗓音染了颤意,她稳了稳声线,继续话语温软认真地往下说:“你要是也喜欢我的话,就过来抱我一下。”
背对着她的男生,已然僵在了原地。
只有胸腔里的心脏,突然疯狂地跳动起来。
几乎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仿佛在无比急切地回应她——
他也好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艾鱼好坏,居然卡在这里(我先替你们骂了!
但是这章好肥哦!足足八千字!!!
其实卡在这里是因为下一章要换标题啦![初吻]这个标题终于要来啦!
感谢在2022-02-1122:08:432022-02-1223:0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祭七凉.、让我再睡五分钟、nx1027、蜻蜓不点水、沈_困困不倦倦.2瓶;zora、故城旧巷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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