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她上课的时间过来，乔天意就叮嘱她不许逃课，可这丫头也不听，来了以后就躲在门后面，悄悄露出个小脑袋看乔天意，想进来又不敢，看着可怜兮兮的。
乔天意哭笑不得，她都摸不准这孩子是对她感兴趣，还是对那些药感兴趣。
“出来吧，别藏着了。”乔天意正在整理田桂香的病例，她放下笔，冲着门口勾勾手。
陈青梅被逮个正着，两只小手搅在一起，慢吞吞的往乔天意面前挪动。
“怎么又逃课了？”乔天意故意敛去笑意，装作很严肃。
陈青梅见状一呲牙，戳穿她的伪装，“乔姐姐，你装凶一点都不像。”
乔天意听她说完又皱了皱眉，问道：“这回呢？够凶吗？”
“不够不够。”陈青梅笑得更欢了，“和我哥比起来差远了。”
乔天意一秒破功，笑着问道：“你哥很凶吗？”
“嗯嗯嗯嗯嗯！”陈青梅怕表达不清楚，还使劲点着小脑袋。
乔天意回想着自从来到万水村以后和陈青峰的每一次接触，说道：“我觉得你哥还行吧，也没有那么凶。”
就刚开始不熟悉的时候，觉得这人挺难接近，后来越接触越觉得他也就是看起来凶而已，大概率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陈青梅瞪圆眼睛，一副“我必须好好跟你说道说道”的表情，“我哥凶，可凶了，他不爱笑，总是喜欢板着脸，还喜欢弹我脑瓜崩，他还拧我耳朵！”她连说带比划，生怕乔天意听不明白。
“那他都什么时候弹你脑瓜崩，拧你耳朵？”
陈青梅歪着头想了想，“我逃课的时候，不好好吃饭的时候，晚上不睡觉的时候，跟我奶犟嘴的时候，和别人打架的时候……”
小姑娘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自言自语道：“这么一说脑瓜崩弹的好像也没啥毛病。”
乔天意被她逗笑，“你还知道呢。”
陈青梅嘴硬道：“那他也是凶。”
乔天意：“你就不怕你哥知道你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嘘。”陈青梅一听赶紧把食指抵在嘴唇上，“这是咱俩的秘密，你可不能告诉他。”
乔天意学着她的动作，算是答应她，然后问她：“为什么不好好上课呢？”
“我不爱上课。”陈青梅倒是坦诚，“吴老师讲课声音小，她一说话我就想睡觉。”
乔天意知道她说的是吴雅琳。
“她还说我写字难看。”
“你这丫头还挺记仇。”乔天意逗她。
“我喜欢你这里。”陈青梅四处看着，“你这屋子里的味道好闻。”
“我这里都是药，你觉得好闻？”乔天意听了她的话感到很意外。
陈青梅点点头，“好闻，我喜欢闻药味。”
乔天意从小也喜欢闻药味，她爷爷为了训练她，经常蒙着她的眼睛，让她根据药的味道判断药名。
“那你还记得我院子里都晒了哪些药吗？”乔天意有意考她。
“记得啊。”陈青梅连屋都没出，按照乔天意晒药的顺序依次说了一遍，一个错的都没有。
乔天意感到很惊喜，她就告诉陈青梅一遍药名，她竟然能记得一字不差。
这孩子有天赋啊！
乔天意拉着她的手来到药柜跟前，把现有的所有药都教着她认了一遍，还和她约好明天晚上放学以后再过来。
“我能上午来吗？”陈青梅和她讨价还价。
“不行。”乔天意态度坚决。
陈青梅又想耍赖，乔天意搬出陈青峰吓唬她，小姑娘嘴一瘪，不情不愿道：“那好吧。”
第二天上午陈青峰来换药，乔天意检查着他的伤口，不得不感叹这个人的恢复能力实在是太强了，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就能拆线了。
“青梅昨天来过我这。”乔天意把手里空的碘酒瓶放到一旁，又拿了一瓶新的打开。
“她又逃课了？”陈青峰皱眉。
乔天意忙说：“逃课的事先不说，我是想告诉你，她好像有学医的天赋。”
乔天意把陈青梅认药的事和陈青峰说了一遍，陈青峰听着眉头渐渐舒展，等她说完后才说道：“这孩子从小就聪明。”语气里还有点小骄傲，
可紧接着陈青峰又补了一句，“就是不往正道上用。”
“那是没找到真正喜欢的。”乔天意说道：“我让她晚上放学来找我，要是她能说出我昨天教她的那些药，就说明这孩子真的有天赋。”
陈青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言不发。
“如果她真的喜欢，你愿意让她学中医吗？”乔天意一句话拉回陈青峰的思绪。
“听她的。”陈青峰眼皮低垂，“她喜欢就行。”
“中医其实很枯燥的。”乔天意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学习的日常，“而且它的学期周期很长，说活到老学到老也不夸张。”
“那你为什么要学？”陈青峰抬眼看她。
乔天意扬了扬眉，十分不谦虚的说道：“天赋太强，不学都不行。”
陈青峰听了低声笑了笑。
二人正说着，一只小奶狗晃晃悠悠的蹦过门槛进了屋。
乔天意眼睛尖，赶紧过去，“这是谁家的小狗啊？”
陈青峰见她蹲在小狗旁边一直逗着小狗玩，问道：“你喜欢狗？”
乔天意仰头看他，“喜欢喜欢，小狗多可爱。”说完继续低头撸狗。
没一会儿隔壁院的张奶奶过来找狗，乔天意恋恋不舍的一直盯着张奶奶怀里的小狗，嘴里还念叨着：“修狗啊可爱的修狗。”
晚上放学以后，陈青梅家都没回就直奔卫生站。乔天意昨天教她认了那么多药，还只教了一遍，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陈青梅只说错了五个，这已经很不错了。
得到夸奖的陈青梅很开心，晚饭都多吃了两碗。她奶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陈青梅就和她奶说了乔天意夸她的事。
陈奶奶听了也乐，“那是，我孙女最聪明了。”
“比哥还聪明吗？”陈青梅端着饭碗星星眼的看着她奶求肯定。
还没等她奶说话，陈青峰板着脸说道：“差不多得了啊，别得意忘形，逃课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陈青梅赶紧低头扒饭，心想乔姐姐竟然还觉得她哥不凶，真应该让乔姐姐看看她哥现在的表情。
——
八月多雨，这两天天气阴晴不定。早上的时候还晴空万里，可乔天意刚到卫生站就开始下雨。陈青峰的胳膊到了该拆线的日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来。
乔天意坐在门口，屋外阴沉沉的天似乎是触手可及，细细密密的雨敲打着房檐，有两只青蛙从门前跳过，世界吵闹又安静。
她正发着呆，看见院门被推开，陈青峰打着伞走了进来。
“我还以为你今天来不了呢。”乔天意等陈青峰进屋以后问道：“你怎么用左手打伞，胳膊不疼了？”
“没事。”陈青峰收起伞立在门旁边，“你昨天不是说今天该拆线了么。”
乔天意要去拿拆线用的工具，陈青峰让她先等会儿。
“嗯？”
“你看。”
陈青峰拉开外套，一只小奶狗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露着毛绒绒的小脑袋。原来陈青峰一着抬着的右手是为了拖住小狗。
“小狗！”乔天意伸手逗着它。
小奶狗很乖很听话，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陈青峰把小狗交给她，乔天接过小狗抱在怀里，仔细打量着。
这只小土狗一只眼睛四周是黑色的毛，一只眼睛四周是黄色的毛，瞪着两只有神的豆豆眼，丑是丑了点，但是看起来很有个性。
陈青峰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脊背，跟乔天意说道：“你养着吧。”
“我？”
陈青峰点点头，“这个院子就你自己，等它再大点的时候我给你找个链子，把它拴上，这样来个人也能汪汪两声。”
乔天意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低头揉着小狗。
屋里安静下来，眼看气氛就要变得尴尬，乔天意赶紧找了个话题，“你在哪抱来的小狗？”
“保福哥家的，他家的旺财前一阵生了一窝小狗崽，基本都送出去了，就剩了仨，我挑了个最好看的。”
“你确定这是最好看的？”乔天意笑着把小狗往陈青峰面前凑了凑。
“最起码是最有特点的。”陈青峰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审美有问题。
“那谢谢你啦。”
乔天意把小奶狗放到地上，小奶狗一点也不怕生，它在乔天意的脚边闻了闻，又凑到陈青峰的脚边闻了闻，然后一撇腿，在陈青峰脚边撒了泡尿。
陈青峰：……
“哈哈哈哈哈……”乔天意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拆线的过程很顺利，伤口恢复的也不错，乔天意告诉陈青峰最近伤口处会觉得痒，那是要长新肉了，千万别挠。
屋外雨声滴答，屋内乔天意正絮絮叨叨的叮嘱陈青峰，小奶狗张嘴打了个哈欠，趴在一旁睡着了。
陈青峰看着乔天意，心底里某处似乎正在慢慢松软，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说这小狗这么小，我该喂它吃什么呢？”
乔天意看了看已经睡着的小奶狗，回头跟陈青峰说话，可一转头就看见陈青峰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时，乔天意忽然有些不自在，赶紧别过头。
“别吃咸的东西就行，它还小，吃不了多少，你在知青院吃完给它带点过来就行。”
“嗯。”乔天意一直盯着小狗，也没看陈青峰。
陈青峰走的时候天已经晴了，乔天意去找了个小碗，给小狗倒了点水，又把早上带来了的玉米饼给小狗掰了一小块，弄的碎碎的放在盘子里给它吃。
她蹲在一旁看小奶狗吃得香，琢磨着给它取个名字。
小奶狗吃完东西就满屋子的转悠，乔天意看它不知道叼着个什么东西跑得正欢，她过去抱起小狗，从它嘴里拽出了小半节麦冬。估计是之前拿药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让它捡着了。
“那就叫你麦冬吧。”乔天意揉着小狗脑袋。
“麦冬。”
乔天意又喊了一声，这回小奶狗很给面子的汪了一声。
“看来咱俩很有缘分。”乔天意笑。
麦冬：汪。
缘分很奇妙呢，乔天意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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