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气无比闷热,像是有人在背后追撵着入夏似的,透着一股迫不及待的味道。
今天的最后一节大课上完,江祈伸了个懒腰,合上书本,准备从教室后门撤走。
半个身体还没跨出后门,江祈被人从旁边叫住:“江祈学长!”
江祈回过头去,发现大课教室的后门口站着一名女生,烫着蓬松的大波浪卷发,穿着一身jk,短裙只到膝盖,看起来既靓丽又可爱。
江祈对待女孩向来极有耐心,他一只手插在兜里,转过身,站直笑了笑道:“怎么了学妹?”
江祈是典型的桃花眼,眉尾上方有一颗小痣,这长相外人看来或许会留下轻佻滥情的第一印象。但实际上江祈看人的时候十分认真,浅棕色的眼眸专心注视着对方,会给人一种,“虽然他流连花丛,但他的眼中只有我一人”的感觉。
学妹被他这么一看,瞬间就红了,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起来:“这……这是给你的,请你收下!”
说完学妹把东西往江祈的手里一塞,转身跑了。
江祈一时没反应过来,再想叫住对方,对方已经连人影都没了。
江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一个用粉色轻纱纸包装好的礼物盒,上面还扎了个蝴蝶结,蝴蝶结下面压了一封信。
“哟,又是情书啊?”蔚临适时从后面窜上来,一把揽住了江祈的脖子,“可以啊,打开看看,学妹又送了你什么好东西?”
江祈把礼物往蔚临的胸口一拍:“我不看,要看你看。”
“哎!哎!”蔚临手忙脚乱地把快要掉下去的礼物接住,见江祈走了,忙大步追上去。
“也是!”蔚临继续孜孜不倦地继续架住江祈的脖子,“学妹们那是不知道你已经结婚,要是她们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伤心,是吧?”
江祈微有些不耐烦地把他的胳膊扯开。
“不要这样嘛……”蔚临是个厚脸皮,从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很快又凑了上来,“我听说,陆谨泽这个月就要从y国回来了,怎么样,你要不要跟他‘小别胜新婚’?”
江祈表情淡淡:“我非但没办法跟他‘小别胜新婚’,我还要跟他离婚。”
“怎么了?”蔚临怔了一下,“好端端的怎么……”
江祈压低声音,道:“我爷爷快不行了。”
蔚临一脸不敢相信:“怎么会?上个月我爸还刚托关系把老爷子转到中院高档病房,说是要让江总欠他个人情,这么快就……不行了?”
“嗯,”江祈低声道,“他年纪大了,频繁手术,遭不住……”
蔚临知道江老爷子是江家唯一对江祈还不错的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节哀顺变,不是,我的意思是说……”
“没关系,”江祈长叹一口气,“你下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他?”
正好蔚临下午没课,便跟着江祈打算一起去医院。
蔚临的跑车坏了,正送维修厂检修,江祈也碰巧没开车过来,两人便只好打车。
高架上常年拥堵,出租车司机不知道为何十分暴躁,一有机会便把车开得飞快。江祈几次想劝他开慢点,又怕更惹恼他,心道下回还是自己开车保险,结果一不留神,司机把车开出主路,“砰”地一声撞上了高架桥上的围栏。
蔚临坐后面还好,江祈坐副驾驶,哪怕系了安全带,整个人还是被蓦然撞击的冲力带得往前一趴,前额磕在玻璃上,江祈只觉得整个脑子“嗡”地一声,失去了意识。
**
“江祈……?江祈?”
迷迷糊糊间,江祈听见有人在叫他。
他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张熟悉却又严肃的脸。
“是你……?”江祈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雪白的床上,周围是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应该是医院。
陆谨泽还是这样一副样子,喜欢穿严肃的正装,帅是帅得出众,脸上却从没什么表情,对着谁都像是在谈公事一般,不带一丝感情。
“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已经拍了片,需要再观察观察,保证没问题才能出院。”
陆谨泽在床边坐下来,顺手把西装最末的扣子松开。
江祈这才留意到他原本总是一丝不苟的发型今天微有些凌乱。
江祈自嘲一笑:“我有没有问题无所谓,反正也没人盼着我好。”
陆谨泽并不说话。
江祈这才发现自己在这位名义上的丈夫面前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掀开被子下床:“蔚临呢?他没事了吧?我还要去看我爷爷……”
陆谨泽在后面一把拉住他:“江祈……”
江祈回眸望向他。
望着江祈清澈的浅棕色眼睛,陆谨泽发现自己饶是在商场上多么决策无俦、杀伐果断,有些话,他在江祈面前仍是说不出口:“江老先生他……已经去了……”
江祈脸色一白。
幸好他所处的地方就是中院,江祈连鞋都来不及换,穿着病号服,拖着医院给病人准备的一次性拖鞋,乘电梯来到了十八楼的高档病房区。
电梯一打开,江祈听到一阵响亮的哭声。
古怪的高档名牌香水味道回荡在医院的走廊里:“爸,你怎么走得那么快啊爸!”
江祈在心底轻嗤:这么就开始演上了?
蔚临正坐在走廊外的长椅上,看见江祈上来,忙惊讶地站起来:“祈儿,你没事了吧?”
江祈摇了摇头:“没事。”
蔚临看了眼跟在江祈身后的陆谨泽,压低声音道:“咱们出车祸那会儿,你的手机正好响了,我那时候晕头转向的,没找到自己的手机,就从你兜里摸出来,没想到打电话的是陆总,120也是他帮咱们叫的。”
“你呢?你有没有事?”江祈问他。
“我没事,”蔚临把手臂上的伤口露给他看,“一点小伤,但我那时候太慌,以为自己快死了,哭得嗷嗷的。”
蔚临说完又看了陆谨泽一眼:“陆总人还挺好啊,那时候他刚下飞机,马不停蹄就赶来了,一直盯着你拍片啥的,说实话,要我不是你兄弟,我真以为你们夫夫俩感情不错。”
江祈推了他一把:“别扯。”
“行了知道了……”蔚临被他推得伤口疼,呲了下牙,“你俩商业联姻,我懂。”
江老爷子的葬礼办得仓促而魔幻,简直是牛鬼蛇神齐上阵。
整个江家,唯独江老爷子对待江祈那么有一点真心。
但在江祈看来,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
当年江祈的母亲去世,她白手起家创造的品牌“至沁”被江家夺走,不过才过去多久,已经一年不如一年。
江祈不忍心看着母亲亲手铸就的品牌毁于一旦,奈何那时候他只是个孩子,除了眼睁睁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他二十岁,将至法定结婚年龄,江老爷子找到江祈,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代表江家出面和陆家联姻,也就是和陆家掌权人陆谨泽结婚,他就会劝江父把“至沁”的控股权重新转回到江祈的手上。
那时候江祈年轻气盛,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之后就是订婚、结婚。
他与陆谨泽签了婚前协议,婚后互不干扰。
还以为,最难不过是这样了,等他重新拿回“至沁”,羽翼渐丰,一定能重新将母亲的心血修复好。
可是没想到,他没有母亲的魄力,也没有母亲的能力。
“至沁”就算暂时回到他的手中,也一样一日不如一日,就像一个日薄西山、临近垂暮的老人,再也无法焕发活力。
江祈现在剩下的唯一打算,就是先和陆谨泽离婚。
他和陆谨泽没有感情,当初江老爷子劝江祈和陆谨泽结婚,其实是为了救江氏控股的一个子公司。
那子公司的股权掌握在江祈继母和她的几个兄弟手上,但他们本身就是草包,后来江老爷子重病,江父也没有多余精力管那公司,就算陆谨泽不遗余力地往里注资几千万,也最终无法挽回其颓势。
想到这里,江祈禁不住有些想笑。
他觉得自己身价还挺高。
起码在陆谨泽那里,他值个几千万。
现在那家子公司只剩空壳,估计江祈的继母还有几个兄弟也知道没救,已经在着手准备申请破产,江祈没了束缚,婚前协议不复存在,他也是时候该和陆谨泽离婚了。
**
江老爷子的葬礼。
江祈穿着一身黑,胸前别着白花,做为长孙出现在葬礼上。
葬礼要送灵,只有长孙才有资格捧江老爷子的照片。
安排葬礼的工作人员正打算把照片塞进江祈的手中,江祈那继母忽然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拨开人群走过来,指着江祈骂道:“你算是什么长孙?不就是被小三养大的吗?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把爸的照片塞到这小畜生的手上!”
整个送灵队伍静若寒蝉。
江祈知道她为什么发疯,江老爷子的遗产,江祈做为长孙分了大头,等葬礼结束,律师很快要宣布遗嘱,估计她是提前得知消息,憋不住了。
一个豪门太太,如今为了点钱竟连脸面都不要了。
可江祈不在乎,江祈只想看戏。
他一勾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一笑道:“那不如您去找爷爷问问,到底谁才是江家的长孙?”
继母一看见江祈那张与其母肖似的狐媚脸庞就来气,恨不得将其撕碎:“你是在咒我死吗?小兔崽子,看我今天不教训你!”
说完她撸起袖子,眼看就要上前甩江祈一巴掌。
好好一场葬礼已然成为闹剧。
江祈心中想着对策,闭眼往后一躲,做出防御姿势,预想中的巴掌却没有落下。他睁开眼睛,发现陆谨泽穿着一身黑,胸口上也别着一朵白花,一只手紧紧拽着继母的手腕,英俊的脸上表情严肃:“那我也要看看,今天谁敢当着我的面动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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