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挽每日都按时来到金铺,金铺每日也都开门特别早。


    来福打着哈欠拿着扫帚打扫铺子门前,忽看到一双绣着云锦的靴子,顺着靴子向上看,一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正仰头打量着金铺。


    来福赶紧把扫帚放到一旁,上前招呼,“公子进来瞧瞧?小店里各种金饰、绢花都有,最受姑娘们欢喜不过,打量打量这整条街,公子都找不着比咱店里更精致的了!”


    小伙计虽腿脚明显有些不方便,口皮子却格外伶俐。


    虞景深顺势走了进去。


    这可是今日里第一个上门的顾客,来福殷勤非常,“您是要买给谁?家中姊妹还是妻子?若是姊妹,可看看这几个款式,若是妻子,这只比翼鸟步摇是再适合不过了……”


    虞景深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家母。”


    来福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李挽正从后面新拿了几朵珠花补在昨日里卖出去的位置上,闻言道,“若是带给令堂,还劳烦您挪步二楼看看。”


    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到耳边,虞景深转过头,看见这正是昨日他在店门口看见的那个少年。


    昨日里街上吵吵闹闹他听得不真切,这会儿离得近,才发现这声音很是独特。


    这金铺一楼着实有些狭窄,没想到二楼倒还挺敞阔。


    虞景深打量了一圈,二楼架子上摆满了各种首饰,他素来对这些没兴趣,草草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


    李挽熟练的从格子中取出几样首饰摆在展架上,一边依次排好,一边介绍,“这支兰花钗每朵花瓣都极具特色,钗身也雕了纹路呼应,这支喜鹊登梅簪寓意很好,喜鹊的羽毛部分根根分明,成色极好……”


    虞景深静静听着,少年说话不急不迫,既不过分热络,又不至于让人感到怠慢。


    只是这脸色怎么比昨日还苍白,竟找不到一丝血色,他刚舒缓的眉头又皱到了一起。


    李挽余光看见,以为他对这几件都不满意。


    也是,昨日里从那位虞姑娘的只言片语中,倒也能推测出这对兄妹应该是出自京城里的世家贵族,见过不少稀罕东西,眼光自然也会高些。


    她想了想,转身从角落处的柜台上取下几个锦盒,依次打开,“若是那些您都不喜欢,可以看看这几样,虽材质朴素了些,但胜在新颖。”


    锦盒内,是些造型各异的绒花,这是李挽在李大柱生病前自己做的几支,后来发现李大柱似乎并不欢喜她对生意有兴趣后,她便不做了。


    一眼望去,几朵绒花的配色极为舒服。


    虞景深心中一动,“都包起来吧。”


    他没亲自买过什么首饰,要付钱时才知道这东西竟然这么便宜,看着少年认真整理锦盒的侧脸,心下一动,随便又指了个架子,对刚上楼的小伙计说,“这一层也全部包起来吧。”


    急急忙忙上楼来正要告诉李挽老东家夫人和大小姐已经来了的来福:发生了什么???


    他看一眼那层架子上少说也有近十余件的纯金首饰,再看一眼自家东家淡定的模样,忍不住心里感叹,自家东家竟连男子都能吸引。


    来福忘记告诉李挽李玉和刘翠花来了的事情,但楼下的二人可不会等他。


    毕竟是店里,李玉和刘翠花二人也不敢大吵大闹,只直接就上楼来,边上边喊李挽,“李挽,老头子把铺子交给你,你就这样每日偷懒?楼下连个茶水都没有——”


    刘翠花趾高气扬,却在看到楼上站立的人时瞬间卡住了。


    我的老天爷啊,这个小公子长得也忒好看了。


    李玉看她娘在楼梯口顿住了脚步,不满道,“娘,您干什么呢?李挽在楼上不?让他快点下来,咱们等会可还得去——”


    后半截话也和她娘一样卡在了嗓子眼。


    李挽示意来福把虞景深指定的首饰都包起来,上前挡住刘翠花母女二人的视线,对虞景深道,“还劳烦您多等一会儿。”


    李玉被她这一挡倒是回了神,上前一把推开李挽,对着虞景深行了个四不像的礼,声音掐的极细,“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虞景深已然冷了脸。


    李挽赶在他开口前用目光警告李玉和刘翠花,“现在还在做生意。”


    李玉被虞景深目光吓的一窒,却不甘心地还想再开口,身后刘翠花一把拉着她去了楼下。


    她带着李玉来店里拿两样便宜首饰还行,要是打扰了店里的生意,家里老头子饶不了她们俩。


    看着自己女儿哼哼唧唧的样子,刘翠花狠狠的戳了几下她的额头。


    楼上那位一看就是个家世不凡的,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家这样的,也就自己这个傻女儿看不明白。


    楼上,来福都被虞景深的冷脸吓住了,低着头打包首饰连呼吸都放轻了,心里直呼他家东家可赶快发力化解了这位公子的冷脸,要不然他手都要抖起来了……


    李挽以为是刘翠花母女二人惹了虞景深不喜,面带歉意地开口,“抱歉,家中姊姊和母亲冲撞了些。”


    虞景深嘴上说着无碍,但脸色却更冷了。


    刚刚那二位个个面色红润,怎么眼前这个这般瘦弱?


    看着少年平静的眸子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又想起刚刚那母女二人一上来就对眼前少年大呼小叫,他心中更觉烦躁。


    怎得性子也这样软弱?一个男子能由得两个女眷欺负了去。


    忍了又忍,最后也没忍住,虞景深从来福手中接过锦盒,临走前,忽转头对李挽道,“男人该有个男人的样子。”


    声音平静,似只是说了句天气不错茶水好喝。


    看着男子依旧摆着那张冷脸,李挽疑心自己听错了,因为错愕而瞪圆了双眼。


    她是标准的桃花眼,只是寻常时候眼中总是过于平静,而硬生生把这种不笑时都有几分笑意的眼睛压住了,让人下意识忽略了眼睛整体,只留意到她的眸子。


    现下因为错愕而打破了平静,立马就显出了几分水光潋滟来。


    虞景深不自然地脚步一顿,反应过来后又是一阵烦躁。


    性子这样软弱就算了,还长成这副让人欺负的样子……


    楼下,李玉母女二人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还未抬头,一道凌厉眼神径直射了过来,比刚刚在楼上时不知吓人了多少倍,二人立马僵着脖子不敢动了。


    李玉小声说,“娘,咱们今日挑好了就快点走吧。”


    刘翠花,“要的要的。”


    虞心悦磨磨蹭蹭起来,由着露珠服侍着洗漱后,想着今日又要坐一日的马车,顿觉眼前的早膳都没了味道。


    想起昨日路过街头的一家糕点店,味道似乎颇为不错,直接喊露珠快些去买回来。


    露珠一脸为难,那家店离这里不近,一个来回怕是要错过出发时辰了。


    且她家小姐什么糕点没有吃过,这会应是心里不痛快才这般说,若真买了回来,怕也根本不会吃。


    可不去买,眼下也无法应付过去。


    这次出门带的侍卫都是小侯爷的人,她根本使唤不动,眼看着虞心悦就要发怒,露珠硬着头皮向客栈外面挪动。


    忽然眼前一亮,小侯爷回来了!


    看见虞景深进来,虞心悦立马不敢继续折腾了,倒是被虞景深手中的一大堆东西吓了跳。


    不仅是她,虞景深的近侍探七和探八也吓了一跳。


    小侯爷早上出门时示意他二人不必跟着,现在看来这是出去买东西了?


    探七混合探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探七上前要接过来,虞心悦心里酸酸的,自己这个堂兄自小都没送过自己什么礼物,现在出门一趟,竟会给别人带礼物?


    她在虞府里排行第四,虽然自己爹爹不是宁家的嫡长子也承不到袭位,但自己的两位姨母,一位是荣宠不断的皇贵妃,一位是丞相府的当家夫人,自小都只有别人捧着她的份。


    只有这个堂兄总是对自己不冷不热。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似是撒娇般的开口,“二哥这是带给家中的礼物?说起来,二哥都从未送过我什么礼物呢?”


    虞景深扫了她一眼,左手中的那串金饰锦盒直接就要递给她,虞心悦心中大喜,正要接过,接着眼睁睁地看着东西从自己眼前晃了一圈又溜走了。


    虞景深已经大踏步离开,“现在启程。”


    虞心悦:……


    探七朝探八挤了挤眼:侯爷什么意思?


    探八摸了摸下巴,一脸深思:让四小姐看清楚他买的是那家的,如果想要,自己去买。


    探七:……真的假的?


    马车中,虞景深看着堆在一起的锦盒,一阵懊恼。


    实在想不通早上自己怎么又鬼使神差地收回了手。


    自那位贵公子走了后,来福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他不敢当着李挽的面大笑,偷偷一个人低着头,捂着嘴巴笑到肩膀颤动。


    李挽看了几眼实在看不过去,干脆打发他去给张员外家的几位女眷送前几日预定的首饰。


    来福身影才刚离了李挽的视线,李挽就听他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声传来。


    金铺里铜镜不少,李挽打量了几眼,仍旧感到莫名其妙,自己这哪里没有男人的样子了?


    许是来之前在家中已经被李大柱警告过一番,又或是李玉急着要去挑衣服,今日里二人倒没像往常那般胡搅蛮缠,匆匆拿了两个铜簪子就慌里慌张离开了。


    李挽虽也不怕二人闹,但脑袋能免受二人的魔音折磨自然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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