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李贺之成亲近二十年,李贺之今日刚进了老夫人屋中时她便察觉到不对劲,只是孩子们都在,她便挨到这时候才问出来。
李挽要去天字班读书的事不可能不让云如梦知道,李贺之将担忧压了下去,故作轻松道,“今日里我进宫,皇上提到了挽儿,让咱们家挽儿去和几位皇子一同读书。”
早些年,云家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只是后来云如梦父亲因夫人早逝,郁结于心,才早早辞了官还乡了,云如梦是云家的长女,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虽嫁给当年的探花郎李贺之后便开始专注于内宅之事,但眼界却还是有的。
一听这话,非但不欢喜,反而眉头立马皱了起来,“京中少年郎那样多,怎得偏偏挽儿一回来,皇上就专点了挽儿的名?”
李贺之心里苦笑,又不知如何开口告诉云如梦帝王使用得炉火纯青的制衡之术,只能宽慰她道,“这也是好事,咱们挽儿这样聪明,定能学得极好。”
云如梦眉头却仍然不肯放松,“夫君,我从未主动向你问过朝廷上的事情,可要真有什么事关系到咱们挽儿,你可万不能骗着我!”
李贺之连连保证后,云如梦方稍缓了脸色,只是到底还是有些不情愿,嫌弃道,“那天字班里大都是皇子,娇惯坏了,怕是没一个好相处的,我还怕他们平白扰了咱们挽儿呢!”
到底是顾及着谈论的是天家的事,云如梦声音放的极低,头微微侧向李贺之,美目微眯,大有李贺之若是反驳她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意思。
李贺之看得失笑,“你这是还想让咱们挽儿考个状元回来啊?”
云如梦瞪了他一眼,“怎么不可能?要是咱们挽儿愿意,那肯定可以考回来!”
说完又看向前面几个孩子,李元经和李元纬二人正一左一右同李挽讲着什么,李挽不得不一会转向左边,一会转向右边,两边侧脸在阳光下变换,云如梦痴痴看了一会儿,似是对李贺之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挽儿喜欢,他喜欢什么,那什么就是极好的,他若见识到了大天地想要往高了走,那我就每日在家中等着他回来,他若是厌倦了那些,那就做个富贵闲人,每日里侍弄个花花草草,只要他开心,就足够了……”
宽大的衣袖下,李贺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前方,李元经一看李挽眼神松动了些立马继续更加用力的卖惨,把李元纬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大夫说了,我可能也没剩下多少日子了,能活到现在看到挽儿回来已经很让我满足,如果要是你能在我还能走动时陪我逛次街该多好,唉,是我奢求了……挽儿,你也累了吧,我送你回去休息,若有什么事只管来找三哥,三哥虽,咳咳,身子不太好,但挽儿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三哥肯定也给你摘回来,咳,咳。”
看着李元经满含着真诚的眼睛,李挽突然有些为当初对于是否要回来时的犹豫而羞愧,她轻声道,“我不累,现在便出去吗?”
李元纬悄悄冲李元经竖起了大拇指,生怕李挽下一秒反悔,赶紧道,“我去告诉爹和娘!”
三兄弟商量着出去玩的事情,一直挂在树上的探三也终于得以回去复命。
侯府里以“探”字开头的侍卫都有些过人之处,探三除了轻功外,最拿手的便是以极快的速度记住他人面部特征并能在纸上复现出来。
他离了丞相府后,到了侯府中拿到纸笔不到片刻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像便出现在纸上。
满意的整体打量了几眼,探三将画像一卷,就要去找虞景深,却没想到到了书房门口才知道人不在。
“侯爷还没从宫中回来么?”
留下来守门的探七点点头,“回来了。”
“那人呢?”
探七认真道,“刚刚有事又出去了。”
“……”
几人最终出门时将柳枝也带上了。
她昨日里睡得早,今日里一大早先来见了李挽才放心去吃饭,李挽去了老夫人院子后,她知道不好跟去,就一直守在李挽门前,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和李挽相处的时间,兴奋地说个不停,“公子,我摘了花放在了你的门口,你看到了吗?”
李挽点点头,柳枝笑弯了眼睛,“公子喜欢就好,明日里我还去摘!”
只末了却又似想起了什么事,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她不会隐瞒情绪,有什么全部都写在脸上,李挽看向她,“柳枝。”
对上李挽如同湖水一般的眼睛,柳枝上一刻还笑着下一刻就带上了哭腔,“公子,我什么时候能去你院子里做事啊?”
李挽愣了下,“和春桃姐姐在一起不好么?”
昨日里,是由云如梦安排的贴身丫鬟春桃帮忙照看的柳枝,李挽看柳枝并不排斥,便也未加阻拦。
柳枝努力忍住眼泪,“春桃姐姐很好,但她不是公子,我只想和公子在一起,我每天都想看到公子,早上想,中午想,下午想!”
被柳枝挤开的李元纬和李元经目瞪口呆:昨日里不是说这丫头脑子有些不灵光吗?
他二人顿觉受到了欺骗,生怕李挽也继续被这丫头骗住了,正要打断柳枝的话,但却已经晚了,李挽摸了摸柳枝的脑袋,说道,“等回头院子收拾好了你再过来。”
李元纬和李元经想要阻止,李挽疑惑地看来一眼,似乎颇为不解,二人被李挽浓密的睫羽扑闪两下,开口就变成了,
“对对对,等院子收拾好了再让柳枝搬过去。”
“咳咳,嗯,就是这样!”
虽觉得两人怪怪的,但仔细看了几眼却又并未发现什么不对,李挽也就收回了目光继续向前走。
身后,李元纬和李元经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刚刚怎么不坚决一些!”
“你不也是!”
二人齐齐叹了口气:挽儿这般单纯和心软,他们二人真是任重而道远!
其实在李挽看来,京城的大街和罗子镇上也没什么不同,同样是陌生的人来人往,她余光看见李元经一脸兴奋,几乎没遇上一样物件都要喊着她上去瞧一瞧,一直以来有点缺少血色的脸上都泛起了几丝红晕,心中暗叹一声,这不过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罢了。
想起李元昭提起的李元经是因为早产而身体不好,和他一起出生的李元纬则因为虽然早产却第一个从娘胎中出来而免遭后续很多折磨,李挽猜测李元经应是本就月份不足,后续又难产而导致如此。
慧通大师既然年前已经来过李家,那想必也给李元经诊断过,只是不知结果如何,李挽暗暗打定主意,要找个机会向李元昭仔细问问这些事情。
她正乱想着,忽见李元经想要拉住她的手臂,李挽下意识便躲避了下,李元经的手空在了半空,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李挽有些无措,潜意识便想用她以往那种轻描淡写语气掩盖过去,没想到李元经却全然不在乎一般,直接问道,“挽儿是不喜旁人接触吗?那三哥以后注意一些。”
说完,反倒有些怕李挽有心理负担的样子,又开玩笑道,“大哥也是这样,小时候,颂表哥来家里,娘让大哥带着颂表哥去院子里玩,颂表哥伸手想拉大哥的衣袖,谁知道大哥一脸嫌弃,直接弹出去好远,把颂表哥吓得直到现在都不亲近大哥!”
李挽想象了一下缩小版的李元昭板着脸蹦开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这丝笑意虽转瞬即逝,李元经却看得清晰,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旁边柳枝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跟着笑起来。
李元纬去买糖炒栗子回来,就看见李挽一人似乎有些茫然,李元经和柳枝二人笑得像个傻子一般。
李挽确实不知怎么突然就笑起来了,只是看着两人笑,她突然觉得今日的阳光照到身上是暖融融的。
她没注意到的隐蔽角度,李元纬和李元经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松了一口气。
挽儿自从回家后便似是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仿若有不知名的东西将他与他们隔绝了开,挽儿很少有别的情绪,平静时是疏离的,偶尔露出来的一旦无奈也带着疏离,即使今早祖母拉着挽儿的手,一家人靠得那样近,挽儿在最中间,却仍让人觉得他在众人之外,在远处。
直到此时,方有了一丝真实感。
李元纬眼睛在大街上转了一圈,他和李元经虽是双胞胎,但样貌上其实并不相像,李元经五官更秀气一些,李元纬则明显要硬朗很多。
突然,李元纬心中有了主意,他紧张兮兮的凑近李挽,“挽儿,你想不想去看点稀奇玩意儿?”
还没到地方,远远便听到了喧哗声。
李元纬小心护着李挽上了二楼,不知这栋小楼是用得什么材料,楼上楼下的声音竟能完全隔绝开。
明显,一楼是偏向于平民消遣,二楼则是达官贵人们戏耍的地方,一个个小斗间隔开,一眼望去,有诸如蛇、鹰、鸡等动物关在笼子中,应当是用作斗兽用的。
李挽不至于敏感到接受不了这些,只是也不喜欢罢了。
李元经怕遇见熟人,小心翼翼避着脸,李挽看到以为他不适应,正要提议离开,柳枝却突然看到了什么,径直不管不顾追了过去,李挽顾不上别的,也立马跟了上去。
视线被一个个斗间隔开,李挽一个错神,便没了柳枝的踪影。
她沿着柳枝不见的方向继续找,没想到越向前走光线越暗,手指不小心摸到了墙边的什么东西,危险在一瞬间袭来,一声低沉地“小心”声响起。
李挽被人拉着退开了一步,来不及站稳,撞到了那人身上。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