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樱桃杵在原地,神情愈发复杂起来。
现在她心里除却被戳穿曾经谎言的慌乱以外,还有对像陈遇安这般人物居然会把小小婢女的几句表白放在心上的惊疑。
而无论如何,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她那两句假的“喜欢”虽然没当着陈遇安的面儿说,却全都好巧不巧要死不死地被陈遇安给听到了!
——不仅听到,还被他当真了!
——不仅当真,他还因为意识到这两句“喜欢”可能是假的而动怒了!
当下沈樱桃面前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一是诚恳认错,吹一通陈遇安的彩虹屁,再找个合适的理由解释一下她对卓氏兄妹撒花说喜欢他的理由(这样做的优点是不容易产生后顾之忧。缺点是可能会让陈遇安更加生气,以及陈遇安会因此产生怎样的行为犹未可知。);
二是也吹一通彩虹屁,然后干脆把她“喜欢”陈遇安这件事承认下来(优点是能够一定程度上给陈遇安顺毛。缺点是说出这话之后她未来的日子里就要跟陈遇安锁死,做出的一系列行为都要符合“喜欢他”这一设定,否则将会麻烦不断!)。
作为小说作者,死皮赖脸地和自己笔下的“儿子”搞cp不合适吧?沈樱桃想着,老脸一红。况且她还打算以后把陈遇安写成男主,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女主呢,女主的人选她都基本定好了,怎么能大业未成而中道崩殂?
而她自己想要的未来则是找个地方种田养老,写写画本子,深藏功与名,可不是留在皇城根儿下给大太监做对食啊!
秉着长痛不如短痛别留后患的想法,沈樱桃很快否定了第二个选择。可第一个选择的风险是不是又太大了些……
“沈梒,”陈遇安突然开口,声线微漠:“爷问你话呢。”
他对她直呼其名,沈樱桃听见便知这位爷的耐心要耗尽了。她再不敢耽搁,干脆一咬牙一跺脚,出声——
“哼!”
她既没有哭泣认错,也没有谄媚逢迎。只是双臂环胸地跺了跺脚又把脸偏向一边,小嘴儿抿得紧紧的,眼里噙着将落未落的泪花,看样子委屈得不成。
只此一瞬,即将随着冷怒蒙上陈遇安双眸的阴翳好似突然卡了壳一般,转而慢慢化作一丝茫然和空洞。
陈遇安:“……?”
沈樱桃用余光瞥见陈遇安的变化,立刻确定他是吃自己这一套了。她心下舒了口气,嘴上却道:“婢子以前确实非常崇拜老爷,但是、但是自从老爷答应皇上将婢子送进宫里来以后,婢子就对天发誓再也不喜欢老爷了!老爷不要婢子,婢子自然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再对老爷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至于方才,方才只是婢子不满卓氏大郎对老爷的轻视和诋毁,才一不小心又说出了那样的话。若是老爷觉得讨厌就惩罚我,把我打了杀了算了!反正老爷今日是非要揭我的短,不给我留脸面,我又何必继续苟活在世?”
说着,沈樱桃吸了吸鼻子。
紧接着先是一滴倔强的泪珠从她眼里滚落,随后带起一片泪水连连。
最开始的时候她其实只是故作委屈,想从自己那两条选择中开辟出一个中间道路,既不留太大后患,也避开现在的风险。
但是说着说着,又她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委屈。——她突然穿越来到异世,强忍着想家、想妈妈还有面对一切未知的害怕心情呆在陈遇安这反派身边。她没有其他目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救他逃出泥淖。可他却不信任她、屡屡让她陷入艰难的境地!
然而话说回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纸片人反派,会疑心她的所作所为再正常不过了。他疑心她,却又从来没真的伤害过她,她又怎么能站在上帝视角上埋怨他呢?
呜呜呜,太难了,真是太难了!
想到这里,沈樱桃是真的难受想哭,所以就情到深处难自禁地哭泣起来。
然陈遇安人生在世三十余载,又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此时的他第一次被一个弱女子搞得无所适从,眼中只剩下震惊。他下意识地起身想阻止沈樱桃继续哭下去,却又像有什么为难似的没有立马上前。而是压低声音,嘴硬得很:“胡说八道。”
说着,又宛如有意自虐一般地道:“爷一个阉人,有什么好令你崇拜的?”
“我就喜欢崇拜阉人,怎么了?”沈樱桃气呼呼地抹了把泪,又忽然想起自己刚才放的那番狠话:“不对,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了……嗝儿!”
最终,沈樱桃把两只眼睛哭得像两个核桃。
陈遇安也从上首跳了下来,急如星火地道:“没出息的东西,即日起我要入宫办事,就住在司礼监,你便以宦者身份伺候在我身边儿。行了,行了,不许哭了!”
反派boss自己可能没意识到,每当他心软或者心虚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多说话来强作掩饰。
沈樱桃是个识趣的,立马把泪憋住。她低头调整了一下状态,慢慢地怯怯地抬头看陈遇安:“真、真的吗?”
“瞧你这一身穿扮,还能有假?”陈遇安扬了扬下巴,似乎对沈樱桃当下的表现还算满意。
他垂眸睨她,见她鼻子小心翼翼地翕动着。
于是他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她红彤彤的鼻头,嘴里嘀咕道:“你是爷房里的丫头,就算犯了再大的错儿,旁人也甭想说要走就要走。还有,你——”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已经不喜欢我了?
可我只是想唬一唬你而已,现在这不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么?所以……你若当真喜欢,还是可以继续喜欢的。
后面这段话,陈遇安当然说不出口。
他同时也觉得自己奇怪,竟会对这小小一个婢子,还有她来而复去的小小一句“喜欢”这么在意。在意到他心里竟在此时,蔓生出一抹面对她时的胆怯和卑微。
这种感觉烦人得很,烦得他都不敢……不对,是不想再多看这婢子一眼!
“老爷,我怎么了?”
“没什么,”陈遇安收回捏过沈樱桃鼻子的手,轻握成拳藏在袖口,平淡道:“记得给我把女人姿态收一收,且你已经不是陈府丫鬟,是爷新任的佥书小桃子。日后也不准再唤我老爷,改唤……”
“唤千岁爷?”
“嗯。”
二人说着,忽听直房外有人慌张来报,说:“徐太妃娘娘听说千岁爷进宫了,当下正在衙门口闹着要来跟千岁爷相见,这可怎生是好!”
徐太妃?
沈樱桃想了一下这个人在原文中的设定,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神情。——说起来,陈遇安身上应该还背着一份来自徐太妃的乌龙桃花债呢吧?
她偷眼去瞧陈遇安,果见对方脸上的表情不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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