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他却只想当驸马 > 76.  年礼
    万绅双眼都泛红, 青筋暴突,已然歇斯底里。但事已至此,错与对轮不到徐玉朗与陈悯评判, 也由不得旁人分说。

    他们等着万绅平静一会,徐玉朗问:“既然你觉得王家欠你良多, 你又何必一心帮着王怀柯?”

    万绅猛的抬眼看徐玉朗一眼, 不知是不是被问到了痛处。但几个呼吸之间, 他还是开口, 像是替自己辩解,又像替王怀柯澄清:“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忆起过去的王怀柯,万绅长叹一口气。

    初入王家时他只知晓王家老爷不常归家,连家中长子也是姨娘所出,万绅其实不屑, 觉得这外表看上去风光的王家不过是金玉在外。

    因他念过书, 柳姨娘便发话要他跟着大少爷——蠢钝如猪。王老爷让他上最好的学堂, 他整日逃课;学堂不收, 王老爷又给他请最好的先生。

    大公子读书不上进,姨娘气的要死, 舍不得罚她的宝贝蛋,挨打的便只有万绅。

    又一次皮开肉绽,万绅孤零零的一瘸一拐回自己的屋, 回廊刚拐, 与一粉衣少女撞上。

    他这才知道,王家还有位娇小姐。

    正头夫人不得宠,姨娘独大。万绅那日之后便总装作不经意的打听小姐的消息,婆子提起来便是一阵嗤笑,说她哪里称得上是什么小姐, 野种罢了。

    但旁人怎么说怎么猜王老爷也不会应,锦衣玉食的养着她,但也视若无睹的不待见她。

    大少爷逃了第三位先生的课去斗蛐蛐,万绅又挨了打,鬼使神差的,他往那日的回廊过去,没碰着王怀柯,倒叫他看见了王夫人。

    一个心如死灰的女人。只淡然的扫一眼万绅,她信步离去,万绅不远不近的跟着,在后院破败的厢房,他又见到等在那里的王怀柯。

    他从不知道亭榭回转飞石如叠的王家还有这么破败的地方。王怀柯问他来做什么,是不是姨娘叫他来看笑话,问他看到了什么,又预备怎么回复。

    万绅看着她送来的饭菜衣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略帮了几回手,王夫人渐渐地愿意同他说几句话,后来一次留饭,言语间提到大公子,王怀柯很看不上他:“他不上你就去上,他不写你来写。我爹不过是想图个读书人的名声,能留住先生就行。”

    万绅壮着胆子顶替一回,王家全都心照不宣的,无一人告密。

    “两年七个月又十三天。”他在王家读书的日子,万绅声音泛哑,空洞地摇头,“我以为读了书就能有机会出人头地,大错特错。”

    不知是不是看出徐玉朗心带怜悯,万绅哼一声别过头,语气颇为恶狠狠:“我在他家每月只拿别人一半的工钱,我给他儿子当书童,替他读书,扬王家的名,我替他出主意拿回钱庄的银子,一句赏也没有。”

    万绅越说越激动:“我挣的银子,三百两整,一个子不少放在他面前,那老贼收了银票骗我去拿卖身契,进屋的功夫出来便反悔。”

    不光是徐玉朗和陈悯,万绅自己也知道,他那些日子参与王家太多事情,王老爷怎么可能轻易放他离开。

    但对能出人头地的渴望已然将万绅吞噬,他不惜一切代价试图逃离王家,直到王家出事,他的机会来了。

    “怀柯……怀柯的确,她过去对我很好。”万绅喉咙口有些哽咽,“王夫人也是。”大概是为奴之后唯二对他好过的人,情分不论多少,在心里留存就足矣。

    “但这也不能让你放弃要顶替她。”陈悯接话。

    万绅忽而自嘲一笑,见他们说的是廖大爷,他一扬脖子:“这是我家过去的门房。”他的举人爹,过去也是风光过的。

    “王夫人那段时日不对劲,我原本是怕她出事……却撞见她和曾大人往来密切。”万绅皱了皱脸,不愿多说,“又让我发现他们找的是廖大爷,这难道不是上天递到我面前的机会?”

    “然后你就看着曾大人失望落寞,看着王怀柯日渐疯魔,你整日周旋于他们之间,就无半点愧疚?”

    “我不是什么都依着王怀柯来了吗?”万绅吼道,像反问质问他的陈悯是何居心,难道看不出他是掏心掏肺的补偿了?

    “我京城不去闯,安岳书院也不考,就陪着她王怀柯。但她变了。”万绅话语眉目间无半点不解,甚至坦言,“白玉楼那种吃人的地方,谁都遭不住。”

    屋里静默,半晌万绅说道:“事情我都说了,还要怎么样我都无所谓。”自然是王怀柯已远离纷争,曾如易远调京城他才敢如此洒脱。

    “回家去吧。”徐玉朗说。

    万绅愣怔:“你不抓我?”

    “抓你做什么?”徐玉朗失笑,“我不过是求个真相,你的事轮不到我评说什么。”

    茫茫雪天,远处混沌一片。廖老伯倚在门边上,入目是这三人离开的背影,均沉默着深一脚浅一脚,眼瞧着归去的方向是一致的,却让人觉得前路殊途。

    —

    雪又下几日,行人马车走过,路上结冻。

    徐玉朗进门收了伞,季顺接过斗篷,采郁拉帘,他弯身进屋:“冷不冷?”

    周念蕴摇头,徐玉朗凑过去亲亲她脸颊,顺手递出一封信:“曾大人来的。”

    看完投在炉中,二人不言。

    那日回来后徐玉朗便修书一五一十告知了曾如易万绅之前所为。而万绅被周念蕴的人关押在家中,至今没得随意出入。

    有传闻万绅在家中喝醉大骂徐玉朗没有信用,还以为真什么都不计较,没想到离了人就把他卖个底朝天。

    徐玉朗对此充耳不闻。

    “他要万绅上京?”徐玉朗说,他未曾看过信的内容,但将曾如易的想法猜的一丝不差。

    周念蕴颔首。这事原没有必要,但大概是曾如易想亲手打他一顿。

    “你舅舅这几日为何频繁与京中旧部联系?”周念蕴问。

    徐玉朗没想瞒她,但也没刻意说这事,他欺身悬在周念蕴上头,双臂将她圈在怀里:“有人也想上京。”

    “京中有什么好?”一个两个的趋之若鹜。周念蕴不由得好笑,顺势揽住他点点头:“他想去倒是容易,军功赫赫,叫夷族也别那么得寸进尺,朝中那些大臣巴不得他去。”

    徐玉朗借机搂紧她,纤腰盈盈竟叫他半点不敢收紧手臂,他蹭了蹭周念蕴黢黑柔顺的头发,声线暗哑:“等过几日天晴了,我送你个礼。”

    “还未到除夕呢。”看不见他的神色,周念蕴也是语调轻轻,她抚着徐玉朗的肩,只感觉他后背一紧,以为他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等到。

    果然待飞雪飘停,周念蕴还没睡醒,徐玉朗已带着人来。屋外似乎人不少,在院中忙活。

    周念蕴披上衣服在窗口瞧了瞧,徐玉朗带的人在院中挖坑,就是之前晾晒年货的那边,年货收起,那边又空出来。

    想起夏天也是他在院中忙活,不过后来她回了京,花草都未曾养活。

    待周念蕴穿戴整齐,程肃先进来了,一拱手,一抬手,虚礼已毕。

    “他这是做什么?”周念蕴问。

    “新年礼,这傻小子没说?”程肃不信。

    “没说是什么。”兴师动众的,看来是个大礼。

    程肃没答,不知是也不知道还是等着她亲自去问徐玉朗。周念蕴没再追问,只看着徐玉朗等人在院里忙活。

    “公主到底是不能同我们一起过年了。”程肃说。

    周念蕴双手攥紧,是惊颤,也是释然。既然程肃已经知道,那徐玉朗……也早就知道了。

    难怪要现在就要送她礼。

    “七封急召,我没法子不回。”周念蕴目光追随着徐玉朗,大冷的天,他竟忙出了汗。

    程肃自然更是无法。他忽然笑了一声,有些自嘲:“原本我还想着能同玉朗还有你吃顿年夜饭。”他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红封子,“压岁钱我都备好了,你一个,玉朗一个。”

    周念蕴抬起的手有些颤抖,接过来后却发现是两封。

    “那傻小子说了,合该你管钱。”

    周念蕴闷笑,她已好久没收到压岁钱。

    程肃却是一脸白养了这外甥的模样,嘴唇蠕动着,是在琢磨该不该说这句不合规矩的话,但看着外面徐玉朗,他还是开口:“我原本想,要是有这个福气,听公主、能、能喊我声舅舅……”

    周念蕴满脸怅然,显然都知道京中的那个消息。

    “我还没告诉他。”程肃叹了一口气,他这外甥的情路注定不平稳。

    周念蕴也不知怎么跟他开口。霭琳身死,公主只剩她一人。夷族使臣虽不明提要她和亲的话,但作态上寸步不让。

    那刚回京的汤琼支便上奏——请旨尚长公主。

    再带上之前老三谋划着要他娶霭琳的事,被汤琼支真真假假,颠三倒四的一糊弄,竟成了原本谈定的就是长公主。

    左右都是众矢之的,周念蕴再无法安生的待在琼州。

    “蕴蕴儿,你来看。”徐玉朗才洗尽满手污泥,招呼周念蕴出去。

    说话间院中已忙活好。

    一棵硕大、挺拔的银杏树赫然立在院中。不知是徐玉朗哪里弄来的,这严冬银杏仍有金黄的叶子在上头,但难免磕碰,地上也落了一些。

    徐玉朗牵着她过去,一边不大好意思:“我思来想去不知该送你什么,我想你什么身外之物也不缺。”他抬头,又看向她,“唯有祝愿蕴蕴儿,长命百岁。”

    周念蕴再开口已有些哽咽:“你、你全都知道了?”她忽而不敢看徐玉朗。

    “嗯。”徐玉朗却捧起她的脸,“不论前路如何,这次我陪你一起走。”

    周念蕴眼泪终于决堤,被徐玉朗温柔逝去:“刀山我去上,火海我替你下。”他又要周念蕴保证,“这回你可不能抛下我自己走。”

    “嗯!”周念蕴眼眶通红,心中酸涩却光明。同是前路未卜,这回有徐玉朗同往,何愁长路漫漫,她自不必再一人抗下所有。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