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皇帝愤怒到大喘气, 他看着梁珩,就仿佛看着二十四年前的自己,那时, 他也是将煦衍太子的人头扔到先帝脚下,威逼先帝传位于他,先帝不从,他就用被子活活闷死了先帝。

    那如今,梁珩这个逆子, 也要弑父吗?

    皇帝咬牙, 说出了和先帝一样的话:“下诏?你做梦,朕永远都不会下这个诏书, 朕也永远不会承认你是大梁的皇帝!”

    梁珩听后, 并未生气,只是微微一笑,然后, 就大步走上前,抓起旁边的被子, 不顾皇帝的挣扎, 活活闷死了皇帝。

    就如同二十四年前, 皇帝闷死先帝那般。

    被子中的皇帝已经不再挣扎,梁珩掀开被子,漠然看着皇帝死不瞑目的眼。

    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就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而不是自己的骨肉至亲,他直起身子, 然后转身, 走到殿外。

    殿外跪满了卫军营的士兵, 梁珩徐徐道:“父皇已薨逝。”

    卫军营参与叛乱的士兵心知肚明,但嘴里仍然齐声道:“殿下节哀。”

    梁珩又道:“父皇临死之前,口谕传位于孤。”

    耳边又传来“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梁珩嘴角,却划过一丝嘲弄的微笑。

    他是大梁的皇帝了呢。

    万人之上的皇帝。

    他看向太子府的方向,宝姝,我当上皇帝了,我也会实现我的诺言,让你成为这大梁的皇后-

    梁珩弑父后,依靠太子的身份,顺利登了基,他登基那一夜,派出卫军营以叛乱为由,去杀了自己所有兄弟,但稀奇的是,势力最大的五皇子听说沈妃死后,竟然不等卫军营到达,也没想着逃跑东山再起,居然横剑自刎了,听说自刎前,还恳求梁珩,希望能与沈妃合葬。

    梁珩虽早已查到沈妃和五皇子私通,但他没想到,五皇子居然对沈妃是真心的,他冷笑了几声后,还真同意了两人合葬,虽然有大臣错愕反对,但梁珩仍然一意孤行。

    事实上,梁珩一夜杀所有兄弟,已经不像他的性格了,梁珩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但无论是闷死皇帝篡位,还是一夜杀所有兄弟,都仿佛着急的很,颇有种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意味。

    而他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萧宝姝接到了宫中,并宣布将立她为后。

    群臣更加错愕,他们都纷纷劝言梁珩,说萧宝姝的身份,不适合为皇后,雪花一般的折子飞往皇宫,只是梁珩看都不看,就扔到了一边,他如今掌了兵权,将卫军营的人安插在朝中,何必要管几个老臣的谏言?十日后,便是萧宝姝的封后大典。

    封后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天下,陆从风此时已经回到了西州军,听说他极为愤怒,梁珩付之一笑,就算陆朗如何愤怒,难道他还能回京城抢亲不成?如此的话,那陆朗也不配五十万西州军为他抛却性命谋反了-

    凤梧宫。

    梁珩走进来的时候,萧宝姝正在看书,她斜倚在榻上,悠然自得地翻着书卷,冬日阳光透过窗扇,打在她的侧脸上,柔和美丽。

    梁珩看得着了迷,连脚步都放轻了些,萧宝姝似乎是听到了声音,但并没有侧目,而是仍然翻着书。

    梁珩终于开口:“在看书吗?”

    萧宝姝没有睬他,只是专心翻着书。

    梁珩又道:“十日后,就是封后大典了。”他顿了顿,又道:“十日我都觉得太迟了,只不过那些人说要准备礼服凤冠,我想想也对,封后大典,不能太寒酸。”

    他说了这么多,萧宝姝终于没再低头看书,她讥嘲道:“你如今怎么这般没有耐心,十日都等不了?”

    梁珩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萧宝姝只是嗤笑一声,然后又将视线放到书页上。

    梁珩走过去,将她的书页合上,然后道:“你对于封后大典,没什么要问的吗?”

    “我有什么可问的?”萧宝姝道:“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反正你弑父杀弟,能干的,不能干的,你统统都干了,我又何必惹怒你,让自己不痛快呢?”

    “你倒是想得开。”梁珩道:“你是想等着陆从风打进京城,好跟他双宿双栖吧?不,宝姝,我就算死,我也会带着你一起死的,我绝对不会将你让给陆从风。”

    “你这些话,我听了有百八十遍了。”萧宝姝道:“我已经知道你要带着我一起死了,你不必再跟我强调一遍。”

    梁珩忽然微微一笑:“宝姝,你这嘴皮子,真是越来越利索了,就跟六年前一样,总是得理不饶人。”

    萧宝姝瞥了他一眼,讥嘲道:“你开口六年前,闭口六年前,仿佛就一直活在过去一样,但是时光不能倒流,你做的那些事情,也不会消失,所以又何必总是怀念过去呢?”

    梁珩一怔,然后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我一直在怀念过去,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虽然时光不能倒流,但还好,如今你依然在我身边。”

    他俯身,低头去抚摸萧宝姝的头发,萧宝姝也并未躲避,梁珩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道:“我先走了,很快,你就是我的皇后,是大梁的国母,宝姝,我会给你我拥有的一切。”

    萧宝姝并没有吱声,只是等梁珩走后,她才继续翻阅起书籍,面上淡然无痕,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十日后,便是封后大典。

    皇后,这是全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位置,而梁珩也兑现了对于萧宝姝的承诺,他掏空国库,只为筹备这一场盛大的典礼,就算时间仓促,但是萧宝姝所穿的华服和头戴的凤冠,却一点都不寒酸,凤冠是纯金打造,上面缀满着东海的夜明珠,礼乐声中,红色的丝绸铺成了十里红妆,穿着龙袍的梁珩如芝兰玉树,他站在台阶上,嘴角含笑,看着坐着凤辇到来的萧宝姝。

    侍女放下小凳,搀扶着穿着皇后朝服的萧宝姝走下凤辇,四周的群臣纷纷跪下,口中唤道“千岁千岁千千岁”,呼声震耳欲聋,似乎浑然不知千里外,陆从风率领的西州军攻打城池的声音,也是同样的震耳欲聋。

    有跪着的老臣在“娘娘千岁”的喊声中,面色惨然,眼前一切,犹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大厦将倾,就在朝夕。

    萧宝姝仰着头,她一步一步,踏过十里红妆,穿过匍匐跪着的群臣,走上台阶,走到梁珩的身边,梁珩执起她的手,眼中是抑制不住的高兴和满足,他牵着萧宝姝的手,望着台阶下密密麻麻跪着的人群,道:“今日起,萧宝姝,便是朕的嫡妻,大梁的皇后!”

    群臣又高呼着“圣上万岁,娘娘千岁”,礼乐响起,萧宝姝只是神情漠然,一直等到礼乐停了,她才忽然道:“诸位见证,我这个圣上的嫡妻,大梁的皇后,有几句话,想和天下人说一说。”

    作者有话说:

    小说要到尾声了,快完结了呢

    ◉ 第 132 章

    梁珩错愕的转头, 看向萧宝姝,但是萧宝姝看也未曾看他,他心中隐隐有些觉得不好, 可看着她的如玉侧脸,他恍惚间,想起了六年前,他们还是夫妻的时候,他经常夜里要批阅奏章, 她就坐在旁边给他磨墨, 有时候他侧过头,看她磨墨的侧脸, 看她耳上垂下的金色耳饰, 耳饰摇曳,烛光下,她的侧脸如同现在这般, 美不胜收。

    梁珩心中忽然一动,他转过头, 嘴角微微一笑。

    你要如何, 都随你吧。

    只要你开心, 就好了。

    耳边传来萧宝姝漠然的声音:“诸位都已听说,我是借尸还魂而来的萧氏女萧宝姝,乃是圣上原配,天下人都说圣上深情, 六年来对我这个嫡妻念念不忘,所以才能换来我还魂归来, 天下人也皆以为, 我是因为祖父萧清远入狱, 才惊惧而死,但谁又能知道,我是被自己的枕边人,活活逼死的呢?”

    她的声音,愈发清晰:“你们指责我是红颜祸水,是罪臣之后,不配做皇后,但是,是你们的皇帝,让我变成了罪臣之后,是他炮制了莫须有的罪名,陷害我祖父萧清远下狱,也是他将仇恨发泄在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身上,更是将我送上了妓船,只为了羞辱我祖父。”

    萧宝姝慢慢取下凤冠,嫌恶地这价值连城的凤冠丢到一旁:“这皇后,谁愿意当,那就谁当,我是不愿意当,天底下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原谅一个将自己送上妓船的丈夫,我萧宝姝,没有这样的丈夫!”

    台阶下匍匐的众人都心惊肉跳,一个个都汗流浃背,不敢抬头,生怕梁珩因为萧宝姝的话暴怒,迁怒在场众人,但没想到片刻后,台阶上忽然传来梁珩的大笑声,他徐徐问道:“皇后说的话,你们听到了吗?”

    众人哪敢回答,但梁珩却道:“皇后指控朕的话,句句属实,你们务必要将皇后的话传扬出去,听到没有?”

    众人愕然,心想梁珩莫非是疯了,不但不遮掩,而且还要他们传扬?俗话说家丑不外扬,梁珩这是主动外扬?他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梁珩见众人皆沉默不答,于是不耐烦道:“朕问你们听到没有?”

    他语气中已经带着些许愠怒了,众人于是马上磕头道:“谨遵圣上口谕。”

    在场愕然的,不止大臣,还有萧宝姝,她本以为梁珩会因为她的话愤怒,但是梁珩不但不愤怒,而且还要大臣们传扬,他这是做什么?

    梁珩吩咐完大臣后,又转身面对萧宝姝,语气温柔:“宝姝,这下你消气了吧?”

    萧宝姝讶异,半晌,她咬了咬唇,愤愤骂了句:“疯子!”

    说罢,她也不管梁珩,而是提着裙摆,快步走下台阶,梁珩瞧着她的背影,恍惚间,又想起了六年前,她在太子府追猫时的情景,那时她也是这样提着裙摆,快步走着。

    只是那时,她整个人的背影都是快活的,现在,她整个人的背影都是沉郁的。

    今夕何夕,冰火两重天。

    他忽回过神,然后微微一笑,也快步去追萧宝姝,徒留下一地愕然的大臣。

    这场封后典礼,也堪称闹剧般的一样结束了。

    而萧宝姝的指控,也在梁珩的默许下,传遍了天下。

    天下人也讶异于梁珩对萧宝姝的无情,一个将自己妻子送上妓船的男人,真的配做皇帝吗?梁珩顿时民心大失,千夫所指,大梁朝廷,已然有大厦将倾之象-

    但是宁安城中,梁珩却依然在醉生梦死,卫军营跟随他叛乱的那些将领卖官鬻爵,弄的民不聊生,他不管,朝中奸臣借势坑害忠良,他不管,陆从风军队节节胜利,他更不管,他只是日日都呆在寝宫,和萧宝姝在一起,要么拉她欣赏舞蹈,要么拉她作画,夜里时,他也要和萧宝姝呆在一起,只是,她厌恶他,他也就不碰她,朝中不少人将萧宝姝视为妖妃褒姒,将梁珩视为昏庸的周幽王,说梁珩迟早要为了萧宝姝烽火戏诸侯,失了江山。

    当有小人将这些话禀报给梁珩时,梁珩只是付诸一笑,而且还当笑话说给萧宝姝听,萧宝姝听后,只是皱眉道:“你想做周幽王,我可不想当褒姒。”

    梁珩道:“这可由不得你。”

    褒姒的命运,也不是她自己选择的。

    萧宝姝气结,事实上,梁珩自从封她为后之后,一切行为,她都无法理解,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往常那个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的梁珩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暴自弃的梁珩,她忍不住道:“梁珩,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真的不在乎你的皇位,你的江山了吗?”

    梁珩端起桌上酒杯,饮了口,他的容颜,在烛光的映射下灼灼如华:“在幽州的时候,你以性命相逼,自那一刻起,我便没了皇位,没了江山。”

    萧宝姝愣了愣,当日她以性命相逼,不允许梁珩去追捕陆从风,她也感受到了梁珩当时的天人交战,所以梁珩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吗?不追,那他死,追,她死,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抛弃自己谋划半生的皇位吗?

    萧宝姝咬唇,低下头,说道:“我以为你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梁珩笑了笑:“陆朗有煦衍太子之子的身份,有遗诏,有五十万西州军的支持,如要败他,只能在他与西州军汇合前先抓了他,让西州军投鼠忌器,或是杀了也行,西州军就群龙无首了,但若放了他,那便是鸟归丛林,无人可挡,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垂死挣扎呢?倒不如坐以待毙,把这最后的时光用来珍惜的人身上。”

    他说的珍惜的人,自然是萧宝姝,但是萧宝姝听了他这话,心中却别有一番滋味,她顿了顿,道:“你不要以为,你为了我放了陆朗,我就能原谅你,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

    梁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是黄泉路上,只求你少恨我一点。”

    萧宝姝没有说话,梁珩道:“我已经给你祖父恢复了名誉,也赦免了流放的萧氏族人,你要向全天下人揭发我做过的事,我也乐于求成,我做这些,也不是希望你立刻忘却那些往事,但求你心里痛快一点,这最后的时光,再陪我度过,如此就好。”

    梁珩低声下气地说着,萧宝姝也就这般听着,她神情恍惚:“你给我祖父恢复名誉,你赦免萧氏族人,可是,你能让我祖父活过来吗?你能让死去的秋实等人活过来吗?死去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活过来了。”

    梁珩默然,他叹道:“你说的也对,错过的,回不来了,那就这样吧,就这样,等着最后的末日吧。”

    他忽笑道:“宝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梁珩带萧宝姝去的地方,是在宫中最开阔的地方,正在乒乒乓乓建的一所高台。

    梁珩兴致勃勃:“宝姝,这高台,我将之命名为望云阁。”

    萧宝姝淡淡说道:“望天上云卷云舒么?”

    梁珩点头:“登上这高台,就能望尽整个宁安城的景色,也能看到云卷云舒。”

    眼见萧宝姝意兴阑珊,梁珩又道:“马上就要到元宵灯会了,到时候,宁安城会燃起万朵烟火,我会和你登上这望云阁,观看烟火。”

    萧宝姝讽刺道:“只怕这次元宵灯会,天下人不会再称赞圣上的深情了。”

    每年元宵灯会,梁珩都会为萧宝姝燃起万朵烟火,六年来从没断过,因此天下人,也都对梁珩的深情赞叹不已,更有文人墨客写下很多诗句,纪念这段深情,只是,当梁珩对萧宝姝做过的那些残忍事情传遍天下后,宁安城人再看元宵灯会上的烟火,是何心情?

    梁珩对萧宝姝的讽刺不以为意,反而微微一笑:“天下人说什么,我又何必在乎?”

    他忽对萧宝姝道:“对了,这望云阁,还有另外的用途。”

    “什么用途?”

    梁珩指了指高台下面架空的部分,道:“如果陆朗打进来,朕就带着你,登上这高台,自焚于世,你我骨肉相融,永远都在一起。”

    他嘴角露出微笑:“宝姝,这便是我为你我设计的,最美丽的死法。”

    ◉ 第 133 章

    那日梁珩说话的神情, 萧宝姝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他的神情,平静, 又疯狂。

    他是认真的,萧宝姝敢肯定,穷途末路的梁珩,真的会带着她一起死。

    但是她不想陪着梁珩一起死。

    她想逃出去,但是梁珩将她监视的密不透风, 她根本没有办法逃出去。

    萧宝姝都要绝望了。

    她只能静静地呆在这宁安城, 等着梁珩将她一起拉入火海,死在一起。

    听宫人说, 陆从风的队伍势如破竹, 已经快打到宁安城了,听说他天下归心,所到之处, 都不许扰民,百姓皆欢迎他的到来, 听说很多老臣也偷偷去投奔了他, 听说见过他的人都说, 陆从风果然不愧是煦衍太子之子,待人仁义,英明果断,体恤民情, 如若他能登基,定然能扫除当今的苛政和严刑峻法, 还天下一个太平。

    她听的越多, 就越为陆从风高兴, 陆从风以前是一个好将军,以后,也一定能当一个好皇帝的,只是,她不一定能见证到了。

    她抿了抿唇,既然她无法逃脱,那她想写封信留给陆从风,她想让他不要忘记她。

    人是何其矛盾的动物,她一边希望陆从风永远都不要忘记她,心里要永远有她的位置,就算以后他娶了别的女子,也要把她放在最重的位置,毕竟,他们青梅竹马,总角之交,这份情谊,又岂是他人能比的。

    可是,她又希望陆从风能忘了她,如果一生都活在追忆中,那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她希望他以后能娶妻生子,过着幸福的人生。

    萧宝姝提着笔,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落笔,眼泪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信纸上,啪嗒啪嗒,将信纸打湿。

    一只手将信纸拿了起来,是梁珩。

    梁珩皱眉看着信纸上的“从风亲启”四个字,他目中闪过一丝恼怒,萧宝姝起身:“还给我。”

    梁珩反而将信纸揉成一团,随手扔了出去。

    萧宝姝又气又恼,她瞪着梁珩,梁珩也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一个字都不要想给他留下。”

    多日的担惊受怕让萧宝姝终于爆发了,她眼泪掉了下来,她眼眶通红,瞪着梁珩:“你都要拉着我一起死了,还不允许我给他写封信吗?”

    “不许。”梁珩道。

    萧宝姝简直要崩溃了,她抄起桌上的砚台,就往梁珩身上砸去,但梁珩力气比她大,他将她双手钳制住,砚台也掉到了地上,梁珩搂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怀中,他望着怀中气得脸色通红的萧宝姝,望着她含泪却倔强的双眸,鬼使神差的,又往她嘴唇上吻了下去。

    他钳制住她,不允许她挣扎,但是她却挣扎的更厉害了,梁珩更加愤怒,他不由自主去扯萧宝姝的衣衫,他想让她知道,在她身边的,到底是谁。

    这场暴力最终以梁珩的嘴唇被萧宝姝咬破告终,剧痛让梁珩神智清明了些,他终于松开了萧宝姝,萧宝姝立刻退缩到墙角,她捂着自己凌乱的衣衫,咬着唇,死死瞪着梁珩,梁珩的嘴角沁出鲜血,剧痛无比,但是他却浑然不觉,他只是看着萧宝姝,她现在望着他的眼神,和六年前,得知他才是覆灭萧家主谋的眼神一模一样。

    那是铺天盖地的恨意。

    梁珩喃喃道:“你又多恨我一些了,是吗?”

    萧宝姝只是裹住自己衣衫,瞪着他,一言不发,梁珩忽又道:“爱也罢,恨也罢,反正,你记得我就好。”

    说罢,他转身,就踉踉跄跄离去。

    萧宝姝垂着头,良久,才去拾那团被梁珩扔掉的信纸,她展开,愣愣看着上面的“从风亲启”四个字,有心想再写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将这团信纸放到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既然如此,不如不说了,就这般,静静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到来那天吧-

    只是这一天,比萧宝姝想的还要快。

    元宵佳节,萧宝姝枯坐在窗前,只是从窗子往外望去,只能望到一直徘徊监视她的士兵,萧宝姝瞧的心烦,索性关了窗,外面不知道在吵些什么,震耳欲聋的吵闹声,就如同兵士在攻城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几个士兵闯了进来,执剑威逼她去往望云阁,萧宝姝心中心惊肉跳,她每次去望云阁时,都会心惊肉跳,虽然那几次只是梁珩带她去眺望宁安城的景象,可是,梁珩那天的话,仍然给她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他说望云阁是她的葬身之处,他说他会带着她,在望云阁一起化为灰烬。

    萧宝姝咬唇,在士兵的威逼下来到了望云阁,梁珩早已经等在了那里,出乎意料的是,他今日没有穿龙袍,而是穿着两人初见那日的月白长袍,六年已过,他仍然像那日般白衣胜雪,发如浓墨,面如冠玉,他含笑道:“宝姝,你来了。”

    萧宝姝忍不住道:“你又想干什么?”

    梁珩道:“今日是元宵佳节,我已命人燃起万朵焰火,欲携你登高欣赏。”

    萧宝姝讽刺道:“圣上命在旦夕,还有闲情逸致观赏焰火呢?”

    梁珩轻轻一笑,他没说话,只是带着萧宝姝一起登上了望云阁,只见夜幕之下,宁安城中,万朵焰火燃起,又如流星划过,映红了整个天空。

    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但是萧宝姝却没有欣赏美景,她愣愣看着城门方向,那里也被火焰映红了天空,杀声震天,穿着甲胄的士兵奋不顾身地拼杀着,骑着白马的领头将领枪如游龙,如入无人之境。

    萧宝姝捂着嘴,她不可置信:“那是……”

    梁珩颔首:“没错,陆朗杀进了宁安城。”

    萧宝姝蓦然想逃,但是梁珩却用匕首抵住她后腰,道:“宝姝,今夜是我的末日,也是你的。”

    他又道:“坐下来,陪我喝杯酒。”

    萧宝姝在他威逼之下,只好坐下,梁珩倒了一杯酒,又递给她,萧宝姝接过,忽一饮而尽,她咯咯笑了起来,梁珩好奇道:“你笑什么?”

    萧宝姝道:“我开心,所以笑。”

    “你我快要下黄泉了,又有何开心?”

    “为陆朗开心。”萧宝姝道:“他得到了他应得的,我作为他的妻子,不应该为他开心吗?”

    梁珩显然不想听到这个答案,他哼了声:“你如今,是我的皇后,史书中只会记载,帝后自焚于皇宫之中,千百年后,你和我,都只是一页文字,但即使是文字,也还是和我呆在一块的。”

    萧宝姝瞧着梁珩,她忽自顾自倒了一杯酒,道:“梁珩,我以前,是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

    梁珩愣住,自从萧宝姝承认自己身份后,她还没有和他说过这样的话,萧宝姝道:“六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的你,清冷高傲,才华横溢,我对你一见倾心,我嫁入太子府后,虽然你对我忽冷忽热,但是我却痴心不改,后来,我终于等到了你对我吐露真心,那段时光,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非常开心,可是,你却忘不了仇恨,对萧家和我下手,但,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为了羞辱祖父,还将我送上了妓船……你现在说爱我,说要和我死在一起,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梁珩默然,萧宝姝忽笑道:“你一直愤愤不平,觉得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为了我放走陆朗,为了我赔了江山,为了我不顾名声,我应该原谅你,或者说,我应该少恨你一点,可是,不是这样的啊,不是你做了这么多,我就应该原谅你对我的伤害,不,我不会原谅,而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但是你其实有很多选择的机会,六年前,你可以选择罢手的,可你没有,你还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你看,你都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要我做到呢?”

    梁珩没有作声,他也没有再饮酒,只是良久后,他才说道:“今生已矣,惟愿,还有来生。”

    冲杀声越来越大,下面的兵卒也开始点燃四周的柴火,望云阁瞬间,已是一片火海。

    火光冲天,陆从风带着西州军,已然冲进了皇宫。

    卫军营节节败退,陆从风已经带人打到了望云阁。

    他抬头,只看到已成一片火海中的望云阁。

    陆从风顿觉天旋地转,他目眦欲裂,喊道:“宝姝,宝姝,你在哪?”

    在烟雾中被熏到几近昏迷的萧宝姝听到他声音,不由跌跌撞撞爬起来,她想下去,可是,四周都是火焰,她根本无处可逃。

    陆从风近在咫尺,她却被困在火中无法逃离,昏迷前,她感觉有人抱起她,在她耳边轻叹道:“既然无法原谅我,那么,就永远记住我吧。”

    说罢,梁珩解下鹤氅披风,将她头脸包裹住,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萧宝姝抛掷出了火海,萧宝姝从高台上坠落,陆从风去接,饶是陆从风武功高强,这抛掷之力,还是让两人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还好萧宝姝全身被鹤氅裹住,才没受伤。

    萧宝姝惊魂未定,耳边是陆从风焦急的询问声,她却有些恍惚,她看向高台之上,火海中,依稀传来梁珩的大笑声,夜空中依然在燃放着万朵焰火,焰火和望云阁的火焰互相映衬,成了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梦魇。

    ◉ 第 134 章

    五年后。

    “七娘, 你慢点跑。”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在草地上疯跑着,跟在后面的叶氏焦急不已,反而是萧宝姝道:“母亲, 小孩子喜欢玩耍,随她去吧。”

    叶氏嘟囔道:“可她是长公主,应该贤淑安静,怎么可以这么顽皮呢?”

    萧宝姝浅笑:“谁说长公主就应该贤淑安静呢?看七娘这么活泼,我开心还来不及。”

    “我是怕那些大臣又上奏折, 说你不好。”

    叶氏的担心, 是有道理的,五年前, 陆从风举兵谋反, 一路势如破竹,打入皇宫之中,废帝梁珩自焚而死, 其后,陆从风顺利登基, 他欲封萧宝姝为后, 但是大臣却坚决反对, 理由是萧宝姝之前就被梁珩封为皇后了,这陆从风,怎么能立一个不贞的女子为皇后呢?

    雪花般的奏折顿时向陆从风飞来,就如同梁珩所说, 他承受了当初皇帝立梁珩母妃时一样的压力,甚至更大, 因为在大臣们的眼里, 陆从风是煦衍太子的遗腹子, 而煦衍太子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圣人,他们自然希望煦衍太子唯一的儿子的皇后,也能完美无瑕,但萧宝姝,并不符合这个要求。

    当初皇帝因为这个压力,怕失去皇位,于是放弃立梁珩之母,从而导致之后的种种悲剧,但陆从风面对一个个大臣的死谏,只是在朝中说道:“朕知道,诸位因为朕的父亲,对朕期望甚高,只是,朕是朕,父亲是父亲,如果诸位坚决反对宝姝为后的话,那朕也只好,不做这个皇帝。”

    朝堂顿时一片哗然,陆从风反而笑得轻松:“反正从始至终,朕也只想永驻西州,守护大梁,并未想过做这个皇帝,大位非我所愿,既然如此,放弃又有何难?”

    他退朝之后,真的把朝政和皇位都准备传给宗室,但宗室无人敢接,陆从风有军权在手,西州军都对他死心塌地,更挟其父威名,天下归心,试问哪个宗室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接这个皇位?陆从风索性也不去上朝,而是整日陪着萧宝姝,彼时萧宝姝因为梁珩死前的情景,整日梦魇,陆从风正好利用这时光,好好陪她,萧宝姝道:“你这个皇位,是多少人的鲜血堆出来的,又何必因为我放弃?”

    陆从风道:“若做一个皇帝,连心爱之人都守护不住的话,还不如回西州,反而乐得逍遥自在。”

    萧宝姝默然,陆从风忽又道:“宝姝,我们是这么多年的情份了,又一起经历了生生死死,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难道要我放弃我自己吗?”

    萧宝姝怅然:“我只是为你觉得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自己最清楚。”他忽笑道:“宝姝,我们回趟西州好不好?”

    “回西州?”

    “嗯,去见见阿钰,见见霍青,见见西州那些兄弟们。”-

    陆从风真带着萧宝姝,回了西州,当朝皇帝放下朝政决绝回西州,顿时让朝堂慌做了一团,但是陆从风也懒得管那些大臣,反正有宰相,有内阁,乱不了。

    在西州,骑马纵横在大漠之中,看着山川湖泊,星罗棋布,长风万里,大雁苍穹,商队成群,驼铃阵阵,两人还去看了日出,躺在沙漠中,见到一轮红日从沙漠深处缓缓升起,将整个沙漠都染成了赤红色,霍青和颜钰还骑着骏马去追红日,在大漠之中,两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淹没在整个大漠之中。

    萧宝姝忽想起一句话:“沧海一粟,吾生须臾。”

    在这无穷无尽的大漠之中,人是何其渺小的生物,而人的一生,又何其短暂?千百年后,她不存在了,陆从风也不会存在了,但是这片大漠,这轮红日,却会一直存在。

    萧宝姝的眼前,忽又浮现出梁珩纵火自焚时的身影,他说,既然无法原谅他,那么,就永远记住他,她因当时惨烈的情景一直梦魇连连,可是,看到这大漠日出,她又忽然想通了,人生不过几十载,她不要再花宝贵的时光去恨了,她不想恨梁珩了,她也不想记得他,也许他带给她的伤痛会永远存在,但是,时光会抹平一切,她身旁的男人,也会帮她抹平一切。

    萧宝姝看向旁边的陆从风,笑道:“你是不是故意带我来西州,解我的心结?”

    陆从风挠挠头:“什么心结?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想带你来玩玩而已。”

    萧宝姝噗嗤一笑,她捶打了一下陆从风,然后道:“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她躺在地上,看着冉冉升起的红日:“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共同进退,谁也不会放弃谁。”

    说话间,霍青和颜钰也纵马过来了,霍青扯着嗓子喊:“圣上,如果那些劳什子大臣还不让你娶皇后,那你就回西州当大将军吧,我们这些兄弟都给你撑腰!”

    陆从风笑道,也喊道:“谢了,反正不娶到宝姝,我也不回京城了。”

    皇位与宝姝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陆从风和萧宝姝在西州呆了还没一个月,朝臣们就先投降了,毕竟现在还无人能代替陆从风的位置,而且民间也对他们骂声滚滚,到底谁规定当过废帝的皇后,就不能当今朝的皇后了?而且陆从风登基以来,不但废除了前朝的苛政杂税,而且还废除了很多严刑峻法,让风气焕然一新,这么好的皇帝,可不能因为几个迂腐之人的谏言,就退位了,百姓说什么都不干。

    陆从风终于和萧宝姝顺利成了亲,萧宝姝依然尊叶氏为母,叶氏也从一个罪人之后,摇身成为皇后之母,只是她也意识到,她的亲生女儿云七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萧宝姝尽心尽力地侍奉叶氏,让叶氏略微缓解了思女之心,而且萧宝姝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大梁朝的长公主,她也将其命名为七娘,毕竟没有云七娘,就没有如今的萧宝姝。

    只是她五年来,都只诞下一个公主,没有诞下其他皇子,朝臣们又开始进言,希望陆从风纳妃,但是陆从风对此等言论,都一概不理,群臣也怕他一个不高兴又跑西州去了,于是也不敢再进言了,因此五年来,皇宫之中,都只有萧宝姝一个皇后,一夫一妻,这在大梁开国以来,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七娘在草地上跑着跑着,忽然摔倒了,接着一双大手将她从草地上抱起来,陆从风笑着问她:“疼吗?”

    七娘吸吸鼻子,摇头顽皮道:“一点都不疼。”

    陆从风捏了捏她粉雕玉琢般的小脸蛋,又摸了摸她的覆额黑发,笑道:“和你母后小时候一个样。”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他单手抱着小七娘,朝阳下,他身姿挺拔,言笑晏晏,一双笑眼则望向萧宝姝,里面盛满了温柔。

    一如儿时。

    作者有话说:

    结局啦,啦啦啦,是的,女主自始至终,也没有原谅过伤害过她的男人,就算最后梁珩为了祈求她的原谅,为她做了很多事情,也没有忍心拉她一起死,但是曾经的伤害,还是不可磨灭的,从梁珩欺骗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可能原谅梁珩了,梁珩希望她能永远记住她,但是在时光流逝和陆从风的陪伴下,她还是会渐渐淡忘他,她不会沉溺在过去,所以这是篇没有火葬场成功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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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靖北候府,有一个聪慧无双,美貌无双的美人,名唤阿若。

    只可惜,出身太过低贱,只配做靖北候萧让的外室。

    阿若虽然受宠,但一直都知道,她只是虞国公主虞云若的替身,连名字,都是虞云若的小名,但因为爱着萧让,她吞下苦涩默默扮演着替身角色,也因为爱着萧让,她尽心尽力,为他出谋划策,夺下楚国江山。

    一直到那一日,敌军问城楼上的萧让:“虞云若的骨灰,和阿若,你选谁?”

    萧让没有丝毫犹豫:“虞云若的骨灰。”-

    世人皆知,靖北候已经怀孕的外室阿若,被靖北候拿来换了白月光虞云若的骨灰,阿若落入敌军手中,受尽折磨,死状甚惨。

    靖北候却日日拥着虞云若的骨灰,状若疯狂-

    凤国公主凤无双磕着瓜子,听完这一段故事,点评道:“渣男贱女,没意思。”

    她起身离开,衣袖却被拉着,她回头,见一个俊朗男子赤红着眼,喃喃道:“阿若?”

    “阿若?”凤无双皱眉:“你眼神不好吧,我是凤无双,天下无双的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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